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三十五章(5000) 文 / 無你不歡
養不教,父之過。這些年,他對兩個女兒,都甚少關心,對這個家,他也是淡淡的。
見丈夫動怒了,陸麗萍不禁也有些氣,不滿道:「既然要追究,那網上謠言的事呢,誰又給然然一個說法?你為什麼按著不讓查?」悌
陳德明一口悶氣頂在喉嚨處,他冷笑:「什麼叫謠言?謠言就是無中生有,你還好意思提!網上說錯了嗎,那不是事實?」
一句話,把陸麗萍噎得夠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嘀咕道:「總是不道德的吧。」
「然然做過的事,就道德了?難道當初她不知道,喬家那孩子,是安安的男朋友?這真是……真是……」陳德明更氣了,真不知遺傳了誰……他在原地轉了三圈兒:「我早就說過了,讓然然彈彈琴就可以了,你偏偏慣著她,她也任性,非要一腳插進那灘爛泥裡,可倒好,背地裡讓人戳戳點點,指指劃劃,你……你還嫌不夠熱鬧!」諛
「老陳!」陸麗萍被他最後一句含沙射影的話,刺激得站起來,面紅耳赤,少了平日的端莊和賢淑。
陳德明反倒悠悠地坐下了,不緊不慢喝著茶水。古舊的杯盞,坯體上繪著斗彩蓮花紋,內壁粉色的荷花、碧綠的荷葉栩栩如生,杯裡泡的是上等的武夷巖茶,是立維前些日子帶給他的,他更是極自然地接受了,有什麼不可以的,立維是他的準女婿。他有一個習慣,凡是立維送的茶,他都帶回母親這裡,放入一個同樣古舊的瓷罐裡,有時間坐下來,沏上一杯,慢慢品嚐,只有那個時候,他內心才比較從容、安詳。這些茶,他從不帶回那個家裡,家裡也有妻子為他準備的好茶,他只是不願意,將立維送的和妻子買的,混在一起,即便是同一種茶,他也不願意,不願摻雜了些別的。悌諛
他更不願意,讓自己那自私而又隱秘的一點兒心事,在身心暫且放鬆的時刻,沒有寄托的好去處,他將自己的心,包裹得很深很深。
陸然冷眼看著安靜的父親,不淡定的母親,她絞緊了手指,這就是父母的婚姻,父親根本就不愛母親,她從十幾歲就看出來了,偏偏是母親,自欺欺人,就像她一樣,明明知道高樵不喜歡她,從根兒上就不喜歡她,她還要剃頭挑子一頭熱,一門心思扎進去……多悲哀!
屋內沒有人講話,卻不得不消化著這濃稠的、沉悶的空氣。
張阿姨就在這時敲門進來,她看了一眼三足鼎力、沉默無言的一家三口,說:「安安過不來了,老太太也累了,在後面休息呢。」
陳德明沒說什麼,放下斗彩茶杯,揮了揮手,張阿姨一轉身,馬上就走了。
他早就預料到了,安安怎麼肯來?上回那樣不顧一切地闖進家裡,那是多希望自己的父親能替她主持公道,可他呢?非但沒有,反而扇了她一巴掌,還把立維推給了她。她能不心寒?
安安一早就對他這個父親,心寒了吧。
他用左手搓了搓右手,那疼痛的感覺隱隱還在,他當時,也真是氣壞了,氣誰?安安還是然然?都有吧,他的一對女兒,不和睦也就罷了,甚至互相仇視,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另一方面,他確實也給震驚到了,只是不願相信。
作為一個父親,有誰樂意把自己的孩子,想得太壞?就是壞,能壞到哪裡去。人之初,還性本善呢。他以前經常這樣想,然後將所有的不快和所有的憋屈,統統化成了對陸麗萍的惱。她,到底是怎麼教育孩子的?他越發疏遠她。
安安不肯來,母親也不露面,他知道,老太太這回,大大的動怒了。而且以前,母親幫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了,早煩了。
不過事情發展到今天,他也有責任,如果他早些阻止,如果他不睜一眼閉一眼,如果他不縱著然然……可再想這些,還有什麼用?這一件一件的,加起來,他想想都心寒。
如今,周圍所有的人,還有自己的老母親,都在怒目而視,都在等著他給出一個說法。
他從沒有感覺到,像今天這樣失敗過,氣悶過。
「然然,你跟爸爸說實話,你對安安,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如果有,你照實說出來。」
陸然垂著腦袋,緘默不語。
「不說話,就等於默認沒有。」
陸然終於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嘴角抽了抽,還是沒有說話。
陳德明盡量把火壓了又壓,語氣平和:「上回捲宗的事,就是你錯了,爸爸也沒想到,你竟然……你必須當面向安安道歉,光道歉還不夠,還要寫書面檢討,包括今天禮服的事,你在材料裡一五一十交待清楚,態度必須誠懇,措詞必須準確,要詳細地寫,不能馬馬虎虎一代而過……」
陸然忍不住了,她又不是他的下屬。「爸爸,不是我!」
陳德明盯了她數秒,嚴厲的,且又恨鐵不成鋼的:「你再說一遍,什麼不是你?」
「都不是我做的!」
「混賬!」陳德明氣得一拍桌子,「你還敢強嘴,卷宗一事,我早就派人調查清楚了,全是你背後搗的鬼。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陸然咬緊了牙。
陸麗萍在旁邊勸和:「老陳,上回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你還提它做什麼?」
陳德明狠狠瞪著她:「就因為我一再縱容了她,才讓她有恃無恐,變成今天的樣子,
你瞅瞅她,咱們家,有誰像她這麼壞?!傷天害理呀,安安是誰?是她的親姐姐,她竟下得去手?」他越說越氣,一扭臉,對著陸然說:「今天這事兒,你必須跟我交待清楚!」
陸然乾脆把臉甩向一旁。
陳德明怒目圓睜,氣得渾身直顫:「像什麼樣子,像什麼樣子……你真是無可救藥,病入膏肓了,難怪安安上回那樣數落你!」
「老陳,你怎能咒自己女兒呢!」陸麗萍聽不下去了:「你憑什麼一口斷定,禮服的事是然然做的?你親眼看到了,還是手裡捏了什麼證據?再說,現場那麼亂,那麼多的人,人多眼雜,安安打官司就沒得罪過人?還是惹了別的什麼事,她成天不在你跟前兒,這些你都瞭解?」
陳德明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陸然卻因為母親幾句話,嚶嚶哭出了聲。
陸麗萍彷彿看到了幾分希望似的,只想把這件事草草收場,於是又繼續說道:「如果安安真的丟了禮服,懷疑到然然頭上,我們也不怪她,誰叫她們倆積了心結呢。但是,我們坐在這兒等了多久了,她不來,怎麼和然然兩頭對質?如果只聽信一方,也是片面之詞,對另一個不公平。」
陳德明盯著她,冷冷問道:「那依你的意見呢?」
陸麗萍想了想,柔聲細語道:「今兒暫且這樣吧,等哪天安安消了氣,再把姊妹倆叫到一起,好好盤問,是非曲直弄清了,自然水落石出。」
「今天,就過樣了?」
「不這樣,你還能怎麼樣。」
「等安安氣消了?虧你想得出!」陳德明哼了一聲,目光不屑一顧,「若安安氣消了,這一篇又該翻過去了!」
陸麗萍臉上充血,心裡咯登了一下子。
陳德明又說:「即便是某天,安安願意坐下來,那然然就肯實話實說了?她們各自說各自的,那時候,又該相信誰?」
陸麗萍張了張嘴巴。
陳德明狠狠地望著她:「你怎麼想的,你心裡最清楚。但今天這事兒,甭打馬虎眼,我今天就要弄個水落石出!」
「老陳!」陸麗萍驚得臉色又白了,跟變色龍似的。陸然也無措地望著父親。
陳德明咄咄逼人:「你怕什麼?又不是你幹的。」每一個字咬得極重。
「你……」陸麗萍踉蹌著,退後一步,噗通一下跌坐在沙發上,丈夫今天這邪火發得,氣勢迅猛又激烈,好像是專門衝她來的。
陳德明又一扭臉,問女兒:「你上午,可是去過婚禮現場了?」
陸然怔怔的,看著父親,不知作何回答。
陳德明一下子提高了聲浪,怒喝道:「去沒去過,還用得著考慮!」
陸然怯懦的,看了看母親,母親連頭都沒抬起。
「說話!」
「我,去過。」小小的聲。
「為什麼婚禮還沒開始,就離開了?」
「沒……沒離開。」
陳德明氣得一瞪眼。
「然然!」陸麗萍羞惱得真想抽女兒嘴巴,這個,連老太太都知道。
陸然老實了:「離開過。」
「後來呢,為什麼又回來了?」陳德明又扔過一枚炸彈。
陸然立即憋紅了臉,額頭汗涔涔的。
陳德明一拍桌子,「說實話!」
母女倆被他這出其不意一擊,震得渾身一激靈。
陸麗萍真是又氣又惱,氣的是,女兒一點兒也不爭氣,幾次三番找安安的麻煩,對自己有什麼好,怎麼就掂量不清呢;惱的是,丈夫如此不講情面,咄咄逼人。
她說:「老陳,你問就問吧,發什麼邪火!話說回來,然然中途離開,又去而復返,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陳德明為之氣結,鬱悶得簡直不想搭理她,「她中途離開,是因為偷拿了安安的禮服,急於轉移贓物,原本打算不再返回的,可後來,是立維給她打了電話,逼得她不得不回來。」
陸麗萍呆了呆,立維,又是立維,上回砸了然然的車,那這回,他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吧。她怎麼就忘了,安安和立維,才是一夥兒的。
陳德明冷冷地說:「你以為立維會傻到放棄現場的證據,等事情過後好幾天,才翻回頭去找?那他怎麼配安安。就像你說的,現場人多眼雜……」他一扭臉,問陸然:「你從後台出來,企圖悄悄溜走時,就沒碰到一個人?」
陸然臉色一煞。
「你手裡提的袋子,印著紅色醒目的標誌,還有兩個大寫的英文字母,是吧?」
陸然睜大了眼睛,呆呆的,呆呆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個袋子,是家裡的阿姨,早上親自幫安安把禮服放進去的!」
陸麗萍傻眼了似的,不可思議地望著丈夫:「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你又是憑什麼推斷的?」
陳德明簡直怒不可遏:「我怎麼知道的?還用我推斷嗎!」他冷哼,「上午,我的車子剛進停車場,立維就把電話打了進來,人家在然然前腳走後,後腳就把這些情況摸清楚了。」他用手指著陸然,氣得直顫,「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愚蠢啊,根本經不起推敲!在宴會上,立維旁敲側擊說的那些,你當是閒聊嗎?他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會找你說那些?你竟然,竟然還不自知,陳家的顏面,算是被你丟盡了!」
陸然的臉,灰敗得好像隨時要暈倒似的,她把心一橫:「我不姓陳!」
「你……你,混賬!」陳德明急怒攻心,抬手摀住胸口,心口窩疼。
陸麗萍慌忙奔過去,大驚失色,她扶住丈夫的肩膀:「老陳,你先消消氣,然然還是個孩子,千萬別跟她計較……」
要他別計較!陳德明睜圓了一雙虎目,惡狠狠盯著眼前這個女人,他一切的不幸,安安一切的不幸,他們父女倆的不幸,全是由這個女人身上開始的。心口真疼,真是疼啊,他突然一抖肩膀,甩開了她。
「她是孩子,那安安呢,我的安安呢,她何其無辜!你是怎麼樣,怎麼樣教育你的女兒的?」
陸麗萍簡直要懵了,要吐血了,聽聽這口氣,他的安安,她的然然,多生分,難道就不是,他的然然?
她一陣氣血上湧:「老陳,你發什麼瘋,然然也是你的女兒!」
陳德明幾乎失去理智了,多年來的壓抑,這樣一點那樣一點積累起來,在這刻,火山噴發一樣爆發了。
「她是我的女兒不假,可你瞅瞅,她有哪點像我的女兒、像我陳家的人……」他咬牙切齒,低吼道:「她為什麼隨了你的姓,你心裡自然明白,她的出生,只是你的一個籌碼,你接近我的籌碼,而我,難道就該歡迎她的出生?!」
陸麗萍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那樣一個事實,殘酷的事實,被他這樣講出來,是不是預示著,他們夫妻之間,連表面那層最基本的偽裝,都徹底撕去了,這麼多年了,她終究是沒把他一顆心捂熱,甚至是,他從來就沒讓她接近過。
陸然卻在這一刻,哇地哭出聲來,是真的哭了,哭得很痛,很慘。
陳德明站起身,強壓下胸口的不適,在屋內來回走遛兒。他再怎麼恨,這也是他的女兒。
「然然!」他厲聲叫道。
陸然只是哭。
陳德明又叫了一聲,她還是哭泣,陳德明不耐煩了,一個巴掌甩在桌上,成功地阻止了陸然。
陳德明指了指書房:「你,馬上進去寫檢討材料,還有上回捲宗的事,這兩件事,前前後後都要分別交代清楚,按照我之前說的,仔仔細細地寫,寫好之後,我過目,如果不深刻,重寫,直到我滿意。明天,當著所有長輩的面兒,還有安安和立維,我要你當面向安安認錯,並讀一遍檢討材料,能做到嗎?」
陸然死死咬住嘴唇。
「能不能做到?」陳德明大聲問。
陸麗萍內心膽怯,但看著女兒,又一陣心疼。「這樣的處罰,是不是過分了?」
陳德明冷笑:「她早就該受重罰了,她做錯了多少事,哪回跟人道過歉?所以今天的事,就是縱容的後果。」
陸麗萍無計可施了,她沒法再阻止。是然然的錯不假,可心裡,為什麼這麼不平?
她的丈夫,她竟然在這時候,開始恨他了。
陳德明又對陸然說:「還不快去寫!」
陸然坐在那裡,身板端得筆直,有那麼一瞬,她那份倔強,讓陳德明誤以為,那是安安坐在那裡。安安和他對抗的時候,也是這麼副神情。
陸然挭了挭了脖頸:「我不會寫的。」
「你說什麼?」陳德明的瞳仁,突地一縮。
「我不寫!」
「然然!」陸麗萍驚叫。
陳德明順手就操起手邊的茶杯,握在手裡:「你寫不寫?」
「不寫!」
陳德明氣得手抖,身體也顫,好啊,真是好啊,兩個女兒,他一個也管不了!
陸麗萍緊張得盯著他手裡的杯子,這要砸中腦袋,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見陳德明緩緩的,緩緩的,又將杯子放下了……陸麗萍隨著他的動作,看著那只杯子,心不但沒放下,反而一抽:很古舊的樣式,只有一隻,杯沿還碰掉一塊,和旁邊的茶罐本是一套,這東西,從她進陳家門後,就留意到了,他只用這只杯子喝水。包括西廂房裡,安安睡的雙人大銅床,古樸的梳妝台……那些,是什麼年代的物件了?
她的腦筋,也跟著狠狠一抽,她突然笑問:「怎麼不扔了?」
∼明見。
Ps:若結尾沒註明「明兒見」字樣,說明到午夜12點前,可能還有更,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