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文 / 無你不歡
就見陳德明緩緩的,緩緩的,又將杯子放下了……陸麗萍隨著他的動作,看著那只杯子,心不但沒放下,反而一抽:很古舊的樣式,只有一隻,杯沿還碰掉一塊,和旁邊的茶罐本是一套,這東西,從她進陳家門後,就留意到了,他只用這只杯子喝水。包括西廂房裡,安安睡的雙人大銅床,古樸的梳妝台……那些,是什麼年代的物件了?悌
她的腦筋,也跟著狠狠一抽,她突然笑問:「怎麼不扔了?」
陳德明瞥了她一眼,沒理會,一低頭,輕輕摩挲著那只杯子,輕得像是在把玩一件心愛的古董。
陸麗萍心房縮得緊緊的,也死死的,這杯子,還有家裡書房的相框,這是些什麼,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他的心就昭然若揭地擺在那裡,她竟然看不到!
她以為,在老太太這裡,有些古舊的傢俱和生活用品很正常,有老人嘛,誰家裡沒有舊玩意兒。可是不是,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兒。她真是眼瞎!諛
心裡,忽然又跳得很急,像擂鼓似的一下緊似一下,她覺得可笑,費了多大的勁兒,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她才踏進這個門檻兒,以為終於功德圓滿、一世無憂了……
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陳德明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問:「幹什麼?」悌
她笑了笑:「你怎麼不扔了,你不是喜歡摔東西嗎?」砸碎了才好呢,統統砸碎!她惡毒地想。諛
陳德明哼了一聲,怒氣減了幾分,臉上卻帶出了幾分疲憊,他指了指陸然,說:「你和她溝通一下,道歉是必須的,寫檢查也是必須的,我們不能,再放任下去。太不像話了。」他轉過身體,想去書房休息一會。
「站住。」聲音幾近尖利。
陳德明扭回頭。
陸麗萍瞪著丈夫,忽然間冷得像塊冰。「你管不了了,是吧?管不了就推給我?」
「你是她媽媽。」
「你還是她爸爸呢!」
陳德明蹙起了眉,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是更希望他不要管嗎?
陸麗萍望著丈夫,標準的國字臉,濃眉大眼,鼻直口闊,身材挺直,彷彿還是二十多年前那個相貌堂堂的軍官,穿著一身綠色軍裝,威風凜凜,她第一眼看到他,一顆芳心亂跳,他走過來和她握手的時候,她一手心的濕汗……
此時再看著,依然還是那個人,連腰板都沒塌,只是軍裝換了西裝,歲月在他臉上,多刻了幾條紋路而己,更顯成熟了。可她只覺手腳冰涼:在枕邊睡了十多年了,她還是沒能瞭解他。
陳德明不高興了,下顎肌肉拉緊:「你想說什麼?」
她說不出是一肚子的委屈,還是一肚子的惱火,那些平日想說又不敢說的話,一股腦就冒了出來:「你根本就不關心然然,在你心裡眼裡的,就只有安安!」
陳德明瞪著她,嘴角的肌肉有些僵硬,他並不想辯駁,這沒意義。但兩個女兒,都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陸麗萍見他不說話,她整個人都要凍透了,她用目光端詳著那杯子,那茶罐,那麼古舊,卻是攜著歲月來的,那上面,到底封存了些什麼人的歡笑和痕跡,被他那樣珍視地撫摸……於是,剛剛那個念頭,像毒刺一樣扎過來,連血管裡都浸了毒液。
她冷笑:「你每天晚上對著的,可是安安的相片?真是奇了怪了,一個父親竟對著自己女兒的相片,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又不是遠在天涯海角,你至於嘛……」
陳德明的眼神,瞬間變得陰冷。
他惱了吧,因為被她猜中了?
陸麗萍的腦神經,頓時活躍起來,她笑了笑,繼續尖酸刻薄著:「安安長得,可真是像她的母親,簡直一個模子裡磕出來似的,大美人兒啊!」
「當著孩子的面兒,你胡說什麼呀!」陳德明真的惱了。不過這惱,不同於對陸然的惱。
陸麗萍笑得邪乎:「正因為當著孩子的面兒,才好揭穿你偽君子的真面目呢!你敢說你看著安安時,心裡想的不是你的前妻,你敢嗎?可是董鶴芬,和你沒有關係了,一點兒關係也沒了,你只能這樣卑鄙的、齷齪的借看安安照片之際,來滿足你覬覦另一個女人的***!」
「你別過分!」陳德明怒斥道,臉上滾燙,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了,這是在幹嘛?
另一邊的陸然,「嗤」的一聲,輕蔑笑了。
陳德明老臉更是燒燥,他暫時轉移了注意力,對陸然喝道:「趕快去書房,老老實實寫你的檢討!」然而陸然,動也不動,只是冷冷望著父親。
陸麗萍阻止:「你吼什麼吼,這會兒怕丟臉了,早幹嘛去了?」
陳德明剛壓下的心頭火,像地裡的禾苗一樣噌噌往上躥,甚至比剛才更盛,這個女人,這個沒品的女人,也讓他在多年前,變成一個沒品的男人,這麼多年,被別人暗地裡咀嚼來咀嚼去的,他統統忍下了,誰叫一個巴掌拍不響呢,他也有錯,他對出生的然然有責任,於是,前妻鬧離婚,他同意了。可事過境遷,這個女人竟還不知收斂,還如此囂張!
他氣不打一處來,不要臉,是吧?
他壓低了聲音:「我是怕丟臉,那是因為,我還有臉,而你呢,早就不要臉了!」
這樣的話,從年過半百的人的嘴裡說出來,陸麗萍彷彿挨了重重一記耳光。最近這些年,她養尊處優慣了,人人尊稱她陳太太,陳夫人,多有殊榮,她樂享其成,她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一個深愛的男人,一個尊貴的地位。她做到了。
可眼下一朝醒來,原來不過是黃粱一夢,她抱著的,只是一堆發霉的、連乞丐都不要的破爛兒而己。心情落差,何其巨大!
「陳德明!」再沒有比這一刻,恨這個男人的。眼光一轉,陸麗萍又瞧見桌上的茶具,刺眼刺心的,她幾步奔過去——以往她在他面前,溫柔賢惠,通情達理,事事禮讓三分;這會兒,她勇猛無比,寸土必爭。
她氣炸了肺。
陳德明冷眼看著她,看著她的神情,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讓他莫名聯想到了多年前那天,她拉著小小的然然,出其不意就出現在自己面前,對,就是這副樣子,然後又哭又鬧,委屈萬分……原來,她一點兒都沒變!
看著看著,就感覺不對了……她不是衝著他來的,是旁邊,旁邊有什麼?紅木八仙桌……
陸麗萍伸手去抓那茶杯,她早看著不順眼了。
「你要幹什麼?」陳德明大驚,心裡慌得跟什麼似的。
她已經握緊了那杯盞,剛要抬起手來,他忽然就意識到了,急忙伸手過去,虎口一張,就牢牢鉗住她的手腕子。
她像瘋了一般,一邊掙扎,一邊叫嚷:「我摔了它……我要摔了它!」
「你瘋了不成,一個杯子,惹你了還是怎麼著你了!」他表面故作鎮靜,心裡實則波濤洶湧,他那見不得光的一點兒心事,被他死命按在陰暗角落,這令他惶恐不安。
陸麗萍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怒道:「是啊,只是一個杯子而己,你攔我幹什麼?」要在往日,她絕對不會冒犯他的。
陳德明一手制住她,另一手去掰她的手掌,「鬆手!」
「不松!」她不能松,反而握得死死的,那麼的用力,她不能不用力——猜測一旦得到了驗證,她更恨!
一個負隅頑抗,一個企圖攻破。陳德明捏緊了她腕子,那仍不失軍人體魄的力量,幾乎將她的腕骨捏碎了,陸麗萍終於疼得鬆了手。
陳德明怒目而視:「你發什麼瘋?」
「我發瘋?」陸麗萍狠狠地笑了,「是你瘋,還是我瘋?」
「……」
「我摔一個杯子怎麼了,不就是一個杯子嗎,你心疼個什麼勁兒,我又不是摔的董鶴芬,再說我敢嗎?董鶴芬是什麼人,什麼身份,我不過一個家庭婦女,成天只知道伺候丈夫女兒,能和人家幹大事業的女強人相比嗎?」
陳德明額上,因剛才的爭奪,細細密密出了一層汗,他盯著手裡的杯子,失而復得的杯子,他的眸子清冷,「我說過了,安安心心做你的陳夫人。」
這句話,無疑是天大的諷刺。
「陳夫人?」陸麗萍大笑:「我倒要問問,你心裡,何曾把我當成是你的夫人?!」
「做人別太貪心!」
「你……」她渾身發抖,指著陳德明,「我跟了你二十多年了,風裡雨裡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原來……原來還是不如她,不如你的前妻,她到底是熬出來了,官做得也比你大,所以才讓你念念不忘的,是吧?」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陳德明背過身去,把杯子放在八仙桌上,「別鬧了,帶然然回家去!」
「陳德明!」陸麗萍幾乎咬牙切齒,潰不成軍,「她有什麼好的,她那麼害你,害你沒了那身軍裝,不然現在,你何必屈尊於一個小小的部長!」
∼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