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8、調個小情 文 / 寶馬香車
鬼宮,江湖三大魔宮之一,地處南境,在鏡月的管轄範圍之內,卻從來不受朝廷執管父後,母皇被搶了。
從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那裡面決然不是個好地方,裡面的人都是那些為江湖所不容的萬惡奸佞之輩,整個魔宮就好似一個野獸圈,弱肉強食的規則在其間更為直白**,誰的武功高,誰就是宮主,宮主之令令出如山,無人得以違抗,因為宮主之位本來就是通過實力奪來的,不聽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要問,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是哪裡,是毒教的聖壇?是唐門的密室?還是苗族的蠱洞?都不是,恐怕所有的江湖人士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鬼宮!
鬼宮最初是誰建立的已經無從知曉,一開始只是為了收容在逃的刑犯,或者是被仇家追殺的無路可逃者,但是漸漸的,隨著收容的惡人愈來愈多,鬼宮的勢力一發而不可收拾,且在鬼宮之中不乏江湖高手,如今儼然成了江湖上最大的一股黑暗勢力,他們並不需要什麼一統江湖的虛幻目的,他們追求的只有為所欲為!
而鬼宮的地形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並設有大量的機關,因此就算是朝廷的軍隊也很難殺入宮中,地方官員為避免殃及自身,也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入鬼宮,終生逍遙?」鏡月未央還是男裝打扮,坐在馬車前頭,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靠在車廂上,聽旁人介紹這無惡不作魔宮,嘴角的冷笑變得越來越濃,「風水輪流轉,這魔宮到現在還沒被收拾,那是因為沒有遇到本公子。」
聽到這話,慕容傲海哈哈笑了兩聲,黑眸中的憂慮卻是有增無減。
彥音今日著了一身勁裝,還是緋艷的紅色,然而與那寬服大袍相比,氣質卻完全不一樣,一雙妖冶的鳳目抹去了刻意描畫的胭脂,少了幾分嫵媚,多了三分銳利,俊秀的面龐上一直掛著淺薄的笑意,然而神情絲毫不見放鬆。越是靠近鬼宮百里,那迤邐的眉心便就蹙上幾許。
「若不是為了師父,那種地方,我這輩子也不想再去一次。」
上回為了偷那七星草他,貿貿然就進了谷,九死一生險些喪命,要不是慕容晏及時趕到將昏迷不醒的他救了回去,他必死無疑。
「只是為了師父?」
鏡月未央探過頭來,從袖子裡取出一把金邊玉骨的折扇,伸過去支起彥音的下巴,投去戲謔的一眼。
對上那清麗的雙眸,不同的容貌卻有著同樣的氣息,不論她的外貌怎麼變性情怎麼改,就算戴上十個八個面具,那雙眼還是那雙眼,清亮透徹,深而不見底。
反唇相譏的話驀地卡在了齒間,等彥音再回過神,鏡月未央早已收回了扇子,打開來晃了兩下:「如果說,本公子這回不但想要得到蝴蝶谷的密鑰,還想拿下整個鬼宮,是不是有點兒癡人說夢?」
慕容傲海聞言不由一驚,甚至連假扮鏡月未央的隨從,端坐在車廂內靜默不語的慕容漣漪都忍不住投來了驚疑的一瞥。
彥音卻是笑了起來:「公子真是有自知之明。」
鏡月未央微一挑眉,「唰」的收起了扇子跳到馬背上,伸手從身後環住彥音,修長的手指沿著他的喉骨一路往上輕撫,掠過下顎慢慢落到他的紅唇之上,另一隻手則從腰際向上摸去,靈活而輕巧地挑開衣服間的縫隙,繼而順勢滑了進去,溫熱的指尖觸碰到光滑緊致的肌膚,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叫彥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以為本公子是在開玩笑?」
彥音不再說話,耳根無法控制地紅了一片,他怕再一出生,音色就會變調。
鏡月未央一手把玩著他俊朗的身體,一手往他臉上描摹了一番輪廓,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你太瘦了,要多吃些肉,這骨頭咯得我手都疼了。」
頰邊騰起的那朵國色天香的紅雲頓時僵在了彥音的臉上。
「咳咳……」慕容傲海抬手掩著嘴巴假意咳了兩聲,他真是服了這個女人了,都到這份上還能**,果然之前那些謠傳的描述都不是空風來穴。如果沒有親眼見識過她的謹慎與周密,他絕對無法把這樣一個輕佻放蕩的人跟「野心」兩個字連起來,而且這個女人,似乎有的還不止是「野心」。
「鬼宮地勢險要複雜,入口之處更是機關重重,如果要硬闖,就憑我們幾個人恐怕不行父後,母皇被搶了。」
「彥兒不是去過一次麼?」
「鬼宮之人狡詐奸滑,機關破了一次絕不會再用,我也不能保證可以僥倖第二回。」
「而且,漣漪的武功並不好。」
「哈?!」鏡月未央忽然轉過頭來,露出一副這下完蛋了的表情,「她武功不好還帶過來幹嘛?萬一出事了誰來負責啊?!」
「放心,」慕容漣漪神色微微一暗,冷漠的臉上是一貫的刻板,「我可以自保。」
「呵呵,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只有傻子才會硬闖,我們是去偷東西,又不是去剿滅惡人。」鏡月未央擺了擺手,依舊是戲謔的表情,只目光漸漸變得邪佞認真了起來,「本公子不但不硬闖,還要他們出來迎接我們。」
慕容傲海微微斂眉,早先花白的毛髮因著那一碗「雪崖冰靈芝」竟悉數變回了烏黑,功力也在一夜之間突破了九重,比原來整整晉陞了兩層!
「公子打算如何行動?」
「他們不是貪財麼?你以為本公子帶這二十箱銀子出來是為了炫富嗎?本公子現在就把錢擺在他們面前,不信他們不會動心!」
慕容傲海了然會意,卻還是不能放心。
「鬼宮之人陰毒狠辣,干的都是殺人滅口的勾當,就算能把他們引出來,單憑我們幾個又如何能敵?」
「呸」的吐掉嘴裡的狗尾巴草,鏡月未央張嘴就往彥音的肩頭啃了一口,看得慕容傲海一愣一愣的,繼而才見她瞇起眼眸露出野獸捕獵般的氣息,危險而邪肆地輕笑了起來:「貪婪的人,其實是最好對付的。就像狗一樣,只要丟根骨頭,它就會搖著尾巴跑來跑去,要是丟給它一座山的骨頭,它不樂死也要撐死。」
「喂,漣漪,」慕容傲海想了想,隨即伸手拍了拍慕容漣漪的肩膀,「你明白公子在說什麼嗎?」
慕容漣漪淡淡抬眉:「到時候就知道了。」
翻過前面的兩座山,再順著山腳的河流往前行十里路程,就可以抵達鬼宮的入口。不過,那只是精準的算法,實際上走到了這一步,已然有鬼宮的人出來走動了。就像小道盡頭的那個村落,跟鬼宮必然脫不了聯繫——試問這天底下有誰膽敢在鬼宮的地盤上起居生活,他不要命了是吧?!
繼續趕了兩里路,鏡月未央一行已然能察覺到那股不同尋常的味道,側耳聽見路邊的草叢裡傳來沙沙的聲響,沒有人會當那是野兔子跳來跳去。
「公子……?」
青衣勁裝的護衛轉頭向鏡月未央請示,見她只是擺了擺手,才繼續往前開路。
「哈——」
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鏡月未央躺在墊著厚厚的皮毯的車廂裡,滿臉懨懨,本來打算悶頭睡個覺了事,可不知怎的心裡總覺得慌慌的睡不著。之前豪言壯志說得胸有成竹,其實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打腫臉充胖子,之前沒走到的時候倒是沒感覺,眼下終於等來了探子,心裡卻忽然沒了底。
誠然,這次的出行並不算莽撞,自從知道楚鶴鳴的病要取鬼宮聖物才能治好的時候,鏡月未央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
而鏡月未央怕的,也並不是那些所謂的江湖惡人武林高手,她是見過鬼的……
鬼宮,鬼宮——這個名字並非胡亂杜撰,而是有因由的。
比如說,他們現在正在走的這條小道,就叫做——「陰陽路」。
陰陽路頭上的兩邊是個亂葬崗,一眼看去滿山丘都是墳墓,據說此地常有野獸出沒,晚上一般沒有人會出來走動,因為就算是村子裡最厲害的武夫,也無法躲過被咬殺的厄運。傳說中在這裡喪命的人都是被吃掉了內臟,頭顱也被野獸叼走,只剩下一具殘缺不全的身子,特別恐怖。
等到靠近了村子,路的兩邊不是樹就是石壁,高大的古槐盤根錯節,樹枝伸展開來把天遮得嚴嚴實實,就是正午的陽光也極少能透進來,現在已然是傍晚,好在還漏進了幾縷斜陽,不然真的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這段陰森恐怖的路又彎又長,穿過樹林子之後是石壁,像是一線天那樣險,一抬頭看去好像整座山都要倒下來,把人擠壓成漿糊。
不要說是深更半夜,就是大白天經過這種鬼地方也會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反正鏡月未央現在是死死抓著彥音的手臂一動也不敢動,連眼睛都不敢掙開。
「嗚啊——」
長空之中忽然響起一聲淒切的鳥鳴,聽起來猶如厲鬼的慘叫,令人止不住毛骨悚然。
彥音忍不住渾身一顫,手臂抽了一下。
「啊!」鏡月未央瞬間條件反射似的坐了起來,驚恐地握緊彥音的手臂,差點把他的手腕捏斷:「發生什麼了?!」
彥音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但還是硬撐著搖了搖頭:「沒事。」
「臥槽!沒事不要亂動啊,會被你嚇死的好不好?!」鏡月未央已經出離恐懼了。
「砰!」
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馬車猛然晃了一下,頓時把車廂裡的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慘叫了三聲死死抱在一起擠成團父後,母皇被搶了。好一陣子,鏡月未央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要抓得那麼緊……你不是不怕鬼嗎?」
「誰說……」彥音臉色慘白,目光死死瞪著地面,幾乎忍耐到了極限,「我不怕了……」
「臥槽!那你上次還敢一個人來?!」
「那次我走的是水路……」
嗚嗚……鏡月未央要哭了,關鍵時刻掉鏈子,能不能不要這麼不靠譜啊親!
看著縮在角落裡顫慄不止的兩個人,慕容傲海忽然有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感覺,本來還有一半的鬥志在這一刻陡然降為了負數,他們兩個真的靠得住嗎?!不要還沒出手就陣亡了!親!親!
好不容易挨過了這段鬼路,鏡月未央發誓總有一天她要一把火燒了這林子炸了這山谷,他奶奶的!
到了村子裡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整一個村子並不熱鬧,又到了吃飯的時候,街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行人,看起來跟**有那麼幾分神似。而且村子裡的人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很不友善,也有路邊擺攤的販子朝他們笑,不過那種笑看起來更加可怕。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藥,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來,十兔子問它為什麼哭?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巷子裡的幾個小孩子一邊唱著童謠一邊在玩耍,本來是溫馨嬉戲的場景,眼下看起來卻讓人有種莫名的威脅。
鏡月未央心裡忍不住暗罵,這是什麼破童謠,還真他媽應景!
正數著從背上掉下來的雞皮疙瘩,身邊「呼」的就吹過一陣風,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邊閃了過去,等意識到的時候,鏡月未央瞬間斯巴達了。因為心理障礙的緣故,連帶著她的感官也遲鈍了很多。
「啊哈哈!哦啦啦!」
從鏡月未央身邊跑過的孩子在衝出百步遠之後,才轉過身來,舉著手裡扒竊來的玉珮得意洋洋地手舞足蹈,一邊還朝鏡月未央幾人做著鬼臉放肆嘲笑。
「臭小子!」
隨身的護衛見狀立刻追了過去,他的輕功極好,轉眼就追到了那孩子的面前,然而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不見了那孩子的身影。鏡月未央拳頭一緊,幾乎能聽到「卡嚓」的聲音,見鬼!
「嚕嚕嚕~」
片刻之後,那孩子突然又從屋簷上冒出來,吐著舌頭對他們吆喝。
好狡猾的小毛頭……
那護衛臉色一暗,他一個堂堂大內侍衛,千挑百選出來的高手,竟然給一個小孩子耍了?!
轉過身還欲再追,卻被慕容傲海攔了下來,鏡月未央微微穩住心神,輕輕抬了抬手:「別管他了。」
一行人回過頭繼續趕路,不料那孩子卻不放過他們,一直走在後面跟了過來。這回鏡月未央提高了警惕,本想等那孩子再度出手的時候逮住他,然而走了一路幾乎繞過了大半個村子,也沒見他再竄上來。
「哎喲,幾位客官遠道而來,可是要住店?」
經過一間兩層的木樓時,忽然從樓裡跑出來一個滿臉帶笑的女人,趕著跑到他們面前問話。
「怎麼,這種地方也會有客棧嗎?」
慕容傲海狐疑地盯著她看了一陣,總覺得這整個村子的人都不對勁。
「看這位爺說的!」婦人甩了甩手絹,穿著打扮看起來比一般人要講究許多,只是她身上的那股濃厚的脂粉味兒實在叫人不敢恭維,「不過說實話,在這裡開客棧恐怕連西北風都沒的喝,客棧自然是沒有的。不瞞幾位爺,在這村子裡就屬我男人家的屋子最大!看幾位爺都是金貴之軀,其他的那些小土屋哪能住得慣?反正我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要是爺能賞幾個銀子,嘿嘿……」
「那好吧!」慕容傲海打量了一番四周,確實如她所言,再過會兒天就黑了,要那兩位祖宗,摸黑趕路,只怕拿刀子架在他們脖子上都沒有用,「這是二十兩銀子,你去把房間打掃一下,再做幾個小菜。」
那婦人瞅了慕容傲海手上的兩錠銀子一眼,臉色微微一暗,似是不屑,低下頭對著自己的手指甲磨了磨:「二十兩銀子,呵……連廚子都請不動。」
「你——」
慕容傲海忍不住喝了一聲,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婦人的胃口真不小,就算是住皇城最好的客棧,二十兩銀子也能住上好幾天了!
鏡月未央攔住慕容傲海,從袖子抽出一張銀票,伸到婦人面前晃了晃:「一千兩,夠不夠?」
「這還差不多!」婦人隨即又換上了先前的笑臉,熱絡地招呼下人過來幫忙抬箱子栓馬,變臉跟翻書似的,只有眼裡的財迷之色絲毫不減,「十八,別傻站著,快給客人抬行李啊!」
跟在幾人後頭的那少年聞言不快地應了一聲,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上來。
鏡月未央忍不住眼角微微一抽,原來這娃兒不是跟著他們,而是跟他們一路的。
「慢著,這些東西我們自己抬就行了。」
一直不曾開口的慕容漣漪冷不丁攔了一攔,繼而轉頭給鏡月未央打了個眼色父後,母皇被搶了。
鏡月未央瞭然。這樓十有**是個黑店,他們顯然是看中了箱子裡的寶貝,方纔那婦人要走了一千兩銀子,也許就是為了探一探他們的底細。箱子裡是什麼,他們自然很想知道,但只有讓他們一直都不知道,方能顯出箱子裡放著的東西的貴重,也就更能逼他們出手——
若是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釣上一條大魚。
進樓小憩了一會兒,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這裡雖然是個村子,卻遠不如皇城繁華,夜生活更是提都不要提。有些人家為了省油燈,又或者是為第二日的勞作積聚體力,吃完晚飯不久就吹燈上了床。除了遠遠近近的巷子裡偶爾的幾聲狗叫,整個村莊安靜得有些壓抑。
好在這樓裡住了一大家子的人,除了那婦人和家主之外,還有一群在他家打雜的下人和孩童。那個偷了鏡月未央玉珮的少年就是在這家做些雜活的長工,約莫十四五的年紀,稚氣未脫貪玩成性,是那群孩子的頭頭。
鏡月未央下樓的時候,那個少年正架著腳給圍坐在石桌邊一群孩子講故事,鏡月未央就聽到了一句,差點踩空腳摔了下去。彥音一把拉住她,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也是微微發顫的。
「……當他再次路過那片亂葬崗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往亂葬崗的那個方向看了看,他看到一個長髮的白衣人正望著,正衝他——笑!」少年一邊說著,餘光瞟到了鏡月未央他們正下來,繼而猛地一抬頭看向鏡月未央,突然加重了聲音,嚇得鏡月未央一個踉蹌之後才笑嘻嘻地繼續往下講,「當時他的魂都沒了,一陣旋風般的衝回了村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接連被耍了兩次,鏡月未央氣得手指頭都直了,深吸了一口氣才平定下來,款步朝那個少年走了過去。她目光洶洶地盯著那個孩子,那個孩子也抬頭望著她,一臉欠抽的表情。
「你叫十八?」
不等少年開口,邊上的一個小孩子唰的就爬到桌子上插嘴問向鏡月未央:「你想知道十八為什麼叫十八嗎?」
鏡月未央微微蹙眉,不習慣別人突然間躥過來,便往後退了一步:「不想。」
「嘻嘻!」那小孩子剛才也見了她的糗樣,膽子又很大,倒是一點也不怕他,自顧自開口解釋,口吻慢慢變得陰沉,「因為十八是從十八層地獄裡爬、出、來、的——啊啊啊啊啊!」
「公子!」
夜風快步上前扶住腿軟站不穩的鏡月未央,以及相同症狀的彥音,看著那群哄然散開的孩子一陣頭疼。
什麼叫做落草鳳凰不如雞,虎落平陽被犬欺……他真是替他家公子捉急啊!
一驚一乍地走到樓下的排屋裡,鏡月未央被攪和得一點食慾都沒有,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那個混賬小子吊起來狠狠的抽一頓!不過與此同時,她不得不承認,如果連這點恐懼都克服不了,闖入鬼宮就真的是癡人說夢了。雖然她現在一萬個想要放棄想要回去,但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億個不甘心。
可是……該死的!這種心理障礙要怎麼克服啊?!這個鬼地方連個蛋都沒有,去哪找心理醫生!
「十八,你把碗筷給客人端過去。」
「哦。」
他還敢過來?!
鏡月未央抱胸靠在椅背上,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一蹦一跳走過來的少年,他懷裡捧了一疊碗,從小腹抵到了下巴,一路搖搖晃晃的,看著驚險卻始終沒落下。
在他快要走近桌邊的時候,鏡月未央暗暗彈指往他護著碗的手背上射了一枚銀針,她出手已是極快,兩人的距離也是極近,然而那沒銀針最後卻從碗沿彈了開。那少年依舊是笑嘻嘻吊兒郎當的樣子,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的武功真的有那麼厲害!鏡月未央忍不住開始頭疼了——
如果連這麼個小毛孩都對付不了,她闖個屁鬼宮啊!
其他人也察覺到了鏡月未央的這個小動作,見狀不由駭然,一個個都不敢再放鬆臉色。
少年吹著口哨把懷裡的碗一口一口擺上桌:「九個人,九口碗。」
「你數錯了吧?」慕容傲海掃了一眼桌面,目光沉然地望著少年,眸中不乏警戒。
「呃。」少年聞言微微一愣,抬頭伸出手像是點牲口一樣重新數了一遍,隨即又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啊哈,不好意思,我的數術不太好……」
一邊說著,少年伸手往桌上一掃,收回了兩口碗。
見此情形,彥音的臉都綠了。
他們有八個人!
鏡月未央卻是笑了,伸手拉住少年的手腕:「別玩了,同樣的把戲玩三次就沒意思了。」
少年任由她拽著手,臉上還是笑,抬頭往桌子末端的人努了努嘴巴:「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所以用不著吃飯了。」
聞言,慕容傲海臉色驀地一邊,走過去抬手探向那個人的鼻息,繼而沉然吐出三個字:「斷氣了。」
話音未落,夜風一拍桌面翻手掀開桌子,嘩啦啦飛了一屋子的碗碟杯盞,與此同時彥音一把抽出隨身攜帶的破音劍,當空揮開了接連不斷迎面射來的數十枚毒鏢。屋子裡的蠟燭頃刻間被人吹滅,變得一片黑暗,只有叮叮噹噹錯亂紛雜的打鬥聲,還有幾聲熟悉的悶哼父後,母皇被搶了。
鏡月未央一手抓著那少年的手腕,一手聚起功力朝他胸口劈了過去。
那少年非但沒有閃躲,反而抬手接住了鏡月未央的全力一擊,強大的力道將兩個人都震了開,鏡月未央被他扯著在地上滾了兩遭,正欲再度出手,卻聽那少年在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話:「乖,不要動。」
鏡月未央先是一驚,繼而惡寒,還沒出口回答,就聽那孩子已經開口喊了起來:「都給我住手!不然我殺了你們的主子!」
好小子,竟然還會趕鴨子上架?!
不過這個少年確實有些蹊蹺,如果他真的要傷她,方纔那一掌若是使上幾成功力,只怕她也討不到什麼好處,然而他卻只是把其中六成功力轉了開,生生接下了其餘四成。
聽到屋子裡叮呤嗙啷的聲音逐漸減了下來,隨後有人重新點起了蠟燭,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鏡月未央只好裝成被點了穴道受制於人的樣子,倚在少年的懷裡被他掐著脖子。
「嘿,原來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主兒,早知道那麼容易被制服就不用老娘親自動手了。」
那婦人還是一臉的濃妝艷抹,和她手裡拿著的兩把五環大砍刀甚是不符。
鏡月未央環視了屋裡一圈,就剛才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屋子裡就死了三個人,所幸都是對方的,不過他們這邊也沒佔到多大的上風,夜風的胸口灑了一片鮮血,不知道是誰的,夜雲的手臂受了一刀,唇色發黑中了毒,其餘人都還在對峙著,不是以一敵三就是以一敵二,再打下去就算他們贏了,損失也不小。
已經很明顯了。
所謂的鬼宮並不是在渭水那頭,這裡就已經是了。而之所以說鬼宮難闖,大概是因為機關重重的地方是鬼宮重地,會誤傳謠言是因為硬闖進來的人都死在了這裡,沒有一個是活著出去了。
這麼想著,彥音不免有一陣後怕,他那次歪打正著直接進了鬼宮正殿,是何其的僥倖!
見此情形,鏡月未央反而沒那麼緊張了,轉頭看向邊上那個沉默不語的藍衫男子,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我要見你們宮主。」
「哈?!開什麼玩笑,你是嚇傻了吧?宮主的身份尊貴無比,哪裡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鏡月未央懶得理那些小雜碎,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那個藍衫男子。她知道,這裡的全部人當中,他的地位最高,因為只有他手裡沒有武器。按照鬼宮鐵血的規則,以實力論地位!
被鏡月未央盯著看了好一陣,那個男人才抬眉回視她,視線陰寒入骨,一如他的聲音:「憑什麼?」
「我想加入鬼宮。」
「鬼宮不是人人都可以進的。」
「如果……」鏡月未央微微一笑,目光閃爍不定,邪肆而無妄,「我是帶著慕容山莊的經年積聚的寶藏加入呢?」
「什麼意思?」
「這個交易,我只跟宮主談。」
「那你可有什麼憑證?」
「我的性命即是最好的憑證。」
問完話,男人垂眸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抬手一揮:「把他們先關起來。」
鏡月未央笑得越發邪肆了:「左護法是明白人,莫要錯失了良機,不然宮主可不會輕易饒了你。」
此言一出,藍衫男子與慕容傲海皆是一震,不知道鏡月未央是怎麼看出來這個男人的身份的。
「喂,你是怎麼知道他是左護法的?」十八捅了捅鏡月未央的肩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鏡月未央微一抬眉,輕啟朱唇:「不告訴你。」
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鏡月未央以前的職業就是hr,最擅長察言觀色分析人的各項指標,自從點燈之後,慕容傲海的視線就沒從那個男人的臉上移開過,不是明擺著的仇家又是什麼?
被沒收了隨身帶來的二十箱見面禮,鏡月未央一行在屋子裡關了兩天,才在第三天早上被人帶上了船,隨身「伺候」的除了右護法和那個女人之外,還有幾名小丁,十八也在其中。
不過在那晚之後,十八除了持續不斷地捉弄戲謔之外,就沒再跟鏡月未央正常說過話,甚至連眼色都沒有交換一個,城府深深的不知在玩什麼把戲,總之不是那麼讓人可信的樣子,鏡月未央也並不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
「喂,問你一個問題。」鏡月未央踢了踢平躺在船邊臉上蓋著一張芭蕉葉的十八,因為太無聊了所以忍不住八卦,「鬼宮的宮主到底是何人?」
「啊……」船行了一路,此時正值當午,十八困頓地哈了一口氣,摘下芭蕉葉坐了起來,「你說宮主啊,呵呵,說了你們也不會信的。」
「少賣關子,這有什麼信不信的?只能說是知道不知道吧。」
十八還是那副浪蕩的姿勢,抬眸看了看遠處的山水,宛如一個飽經世故的老人,開口吐出一聲與年齡極為不符的沉然歎息。
「宮主姓秦,名天啟。」
「這不可能父後,母皇被搶了!」
不等鏡月未央反應過來,夜風立刻神色激動地搶先喊了出來,慕容傲海也是一副震驚不已的樣子,就連慕容漣漪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倒是坐在床頭的婦人聞聲轉過頭來,低笑著輕哼了一聲,表情看起來甚是不屑。
「秦天啟是誰?」鏡月未央是個人物盲,別說朝裡的人還沒記全,江湖裡的事她就更不知道了。
「他是……」彥音擰著柳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前任武林盟主。」
「啊?!」這下輪到鏡月未央驚愕了。
武林盟主乃是正義至尊,是武林正道的最高代表,而這鬼宮是三大魔宮之一,魔宮宮主當之無愧是邪道的化身,這一正一邪兩種強大的屬性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會不會只是……重名哦?
「秦盟主不是早在七年前就已經中毒身亡了嗎?」
不見十八開口解釋,夜風不免耿耿於懷,急欲為秦盟主辯解。
鏡月未央表示很理解他的感受,偶像倒地,做粉絲的當然捉急了。
「你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壞笑著看了眼神色嚴峻的夜風,十八甩了一記「你還太年輕了」的目光給他,一手搭在船舷上叩著木板,一手搭在手臂上輕輕撫了一把。
鏡月未央沿著他的手指看向他的右手手臂,腦子不自覺地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只是一下子又說不清楚是種怎樣的感覺。
「江湖中很多事情都不是能傳出來的,如果把武林盟主苦心經營的一世英名毀了,恐怕不是就不是他自己不肯,而是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不允許了。不然你想想啊,就像你這樣的人,倘若一朝得知自己尊崇有加的盟主實際上是個十惡不赦的渾蛋,會不會有一種天都塌下來的感覺?」十八拖著那種戲謔味道極濃的口吻,笑得不無邪惡,「宮主從小吃慣了苦頭,一朝揚名立萬,卻是改不了愛財的性子,反而愈陷愈深,當初利用武林盟主的權勢大肆斂財,害死了不少人,不但把黑道上的門派滅了個滿門,甚至暗中加害了不少正道人士。後來陰謀敗露,就被人驅逐下位,圍剿追殺,這才一路逃進了鬼宮……」
鏡月未央聽完以後,並沒有像夜風那樣露出憤恨不已的神情,她只有一個感想——
十八不是個講故事的好料。
原本多麼驚天地泣鬼神,能激起人神共憤的事情,從他嘴裡過了一遍就變得平淡如水,像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似的,好似他經歷了千千萬萬,早就已經看破了紅塵看淡了世俗。
實在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該有的態度,說是早熟,但也不能早熟得這麼過分吧!
「那麼,」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彥音忽然開口插了一句,「前任宮主呢?」
聽到這話,十八的臉上一閃而過一縷微不可查的黯然,快得叫人以為是看花了眼,這一回他說得更簡短了:「江湖上有一句話對前任宮主的形容很貼切,『一劍屠城天下怨,覆手翻雲萬鬼哭』。」
「一劍屠城?是天魔謝寒靖!」
這回卻是沉穩有餘的慕容大叔驚詫了,不僅僅只是驚詫,臉上的神色還十分複雜,有忌憚,有敬畏,還有一絲……痛惜。
看來這個好像更有料。
鏡月未央抬肘捅了捅彥音:「你應該也知道吧?」
彥音亦然是同樣的敬畏:「天魔謝寒靖……在江湖之中,有人不尊敬他,有人唾罵於他,更有人憐憫於他,但沒有人能夠……不敬畏他。天魔絕學乃是謝氏一脈單傳的武學,最重修習心神,若非智慧圓融之人無法窺其門徑。以己之心靜,操敵之心志,乃此派武學之最高境界,招式拚殺反為末流武技,因而謝氏弟子向來遊戲風塵,瀟灑無拘。天魔此人,本乃溫文爾雅、通達圓睿之人,無奈命途多舛,以至性情大變。二十多年前,他曾因為一個女人,而一怒屠盡雪城數萬百姓,血染千里逆流成河,無人可擋……」
「呵,好一個癡情種啊……」聽完彥音的描述,鏡月未央嘖嘖讚歎了一句,絕口不提此人的殺人如麻嗜血狂魔,反而一臉心之神之向之往之的表情,回頭邪笑著看向彥音,一手搭上他的肩湊過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話悄聲道,「如果那個女人是音兒的話,說不定我也會那麼做呢……」
彥音回過頭,對上一雙清霜般的眼眸,這一回她的眼裡沒有過多的顏色,彷彿一眼就能望到底。
心裡的某根弦,像是被突然間觸動了一下。
十八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鏡月未央,一般人聽到天魔的稱號,只會跳腳怒罵,就算是悲憫也是一副歎息的模樣,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居然生出了艷羨的情緒,甚而帶著幾分欽佩……
果然是個難以捉摸的人。
臨上岸前,十八忽然湊過來說了一句,神情是極為難得的認真嚴肅:「要殺宮主,只有今晚一個機會。」
不等鏡月未央回神,神出鬼沒的熊孩子便又一晃沒了影子。
請牢記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