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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地府歸來 文 / 公子桐

    威嚴的閻君鐵塔一樣的巨大身軀端坐在大殿的中央,不怒而威。

    「梅花月,你乃是十世好人,今生本該托為男身,金榜題名,光耀門楣,父慈子孝,闔家美滿。卻哪知托生時鬼差太過心急,讓你錯了一個時辰,因此命格有變,不但成了女子,更命運多舛,生為庶女,為嫡母姊妹所不容,最終落得個天涯飄零,托身青樓,華年橫死的結局。本君也為你可惜。」

    梅花月冷冷的聽閻君講訴自己的命運,不為所動,彷彿說的不是她的事情。

    「可惜又如何,人間百苦,我已一一嘗遍,如今說這些,有何意義?如閻君所說,我做了十輩子的好人,便是今生,面對這樣的命運,我也與人為善,處處容人,讓人,幫人,可我得到的是什麼?姊妹欺我,嫡母害我,更被賣入青樓,任人作踐,便是如此,我也不忘修橋補路,救助貧苦,可是還是死了,被我的兄長害死了,我好恨,我好恨!」梅花月心中滿是憤恨,淒厲的一聲長叫,驚得閻君也動容,心碎憎恨之下,她的雙目竟流出血淚!

    閻君長歎:「梅花月,本君也知道你心中有恨,你的怨氣之重,已經驚動閻羅,閻羅王殿下決定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可以重新活過。」

    梅花月睜開眼睛時,滿目鮮亮的顏色讓她激動不已。這明媚的色彩,這溫暖的陽光,是人間才有的景色,屋子裡充滿的,也是人間的氣息。才從幽暗陰森,永不見天日的地府回到陽間,梅花月不敢相信她真的又活過來了。

    梅花月望了望四周,這是一間柴房,眼前劈好的木柴挨著牆累得高高的,而自己則在柔軟的草垛裡躺著,身上還沾滿了枯草。清醒過來,梅花月才覺得身上奇癢,她撈開褲管,細嫩的腿上腫起老大的包,也不知是被什麼蟲子咬的。

    梅花月從草堆裡爬起來,把頭髮上,衣服上的雜草清理乾淨,再看自己一身,不但破破爛爛,而且發出酸臭的味道。微風從窗縫中透過,梅花月覺得頸上一涼,她伸手一抹,發現乃是一片涎液。梅花月嫌惡的在髒衣服上擦乾手,在這柴房裡再也呆不下去。

    「砰砰」梅花月推了推門,不開;她又改用拉的,也打不開,透過門縫,她看見門上掛著一把大鎖,表面蹭亮,想事每日使用著。梅花月再去推窗戶,那窗戶極高,上面的窗紙已經破損,但是木格子卻依然牢靠,推不開,砸不破。

    這是怎麼回事?梅花月想到閻君所說的話:帶著這股怨氣,六道裡沒有你的去處,為了消弭你心中的怨恨,閻羅王陛下決定讓你多活一世,這是亙古未有的事,希望你好好珍惜。

    這就是閻君所謂的多活一世?被人鎖在柴房裡?梅花月感覺受了閻君的欺騙,心中怒意更甚,隨手抓起一截木材,對著門窗一頓亂砸,口裡叫罵著:「閻王你騙我!可惡,可恨,我好恨!」

    「青兒,青兒。」一個婦人的聲音由遠而近,拍著房門焦急的問道。

    梅花月聽見門外有聲音,頓時停止打鬧,她抓著門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門外的婦人聽見梅花月叫喊,驚喜的喊道:「當家的,當家的你快來啊。」她貼著門,帶著喜悅說:「青兒,青兒你會說話啦,青兒別著急,娘這就叫爹爹放你出來。」

    「瞎叫什麼,不是讓你來叫青兒安生點麼,怎麼你這婆娘也跟著亂叫。」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青兒會說話了,她剛才說『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當家的,咱們青兒會說話了,她有救了!」

    聽到門外的對話,梅花月心裡一轉,大致猜到了梗概。這個骯髒不堪的身體,本來屬於門外夫妻的女兒——青兒,也不知是瘋子還是傻子,所以才被一直關在柴房。居然將親身女兒關在柴房裡,這又是一對禽獸父母,比上一世只知道教自己與人為善的生母和暗算自己的嫡母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梅花月想到這些,對門外的兩人頓時生出敵意,惡聲惡氣的喊道。

    隨著門鎖一聲悅耳又輕微的卡嚓聲,柴房的門被打開了。門外一對三十餘歲的夫妻正滿臉的期待看著梅花月,看到梅花月臉上不再是呆滯的神情,顧不得骯髒便一起衝進柴房將她緊緊抱住。

    「我的兒,我的兒啊,你終於好了,你終於好了啊。當家的,咱們青兒終於好了啊,我的命根啊。」婦人抱著梅花月嚎啕大哭,眼淚鼻涕全沾在梅花月的肩上。這種宣洩的情感是梅花月前生從未感受過的,她的生母一直教她的是規矩,克制,矜持,她的嫡母一直對她冷言冷語,父親更是漠不關心,到了青樓裡,飽嘗的也是客人的獸慾。這種直接的,熱烈的,叫**的感情,她從未經歷過。

    男子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老婆孩子,喃喃的說:「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說著他轉身出門,在門外蹲下,捂著臉也是痛哭。

    梅花月惱恨夫妻兩將親身女兒關在柴房,便是如今再多的眼淚也打動不了她。看到他們,她就會想起前世生母是如何放棄一個做母親的責任,讓她遭受如此多的苦難的。

    「你們是誰,這裡是哪裡?這都是怎麼回事?」梅花月推開婦女,冷冷的問道。

    「喲,這打扮出來也是個標緻丫頭呢。」尊貴的少夫人看到梅花月,掩嘴笑了猶嫌不足,走到跪在地上的梅花月身邊,像是鑒賞牲畜一樣的抬起她的頭,仔細端詳她的長相,看她的頭髮,看她的牙齒,看她的手。

    梅花月心裡冷笑,你是在選騾馬麼?經過一天的詢問,梅花月終於搞清楚了狀況。她現在叫田青兒,父親田力,母親何花,都是梅家買斷了的奴才,而她田青兒,則是奴才的奴才,即所謂的家生子,永遠都是主人的私產。前方正坐著的,正是她前生的嫡母,那個讓她流落青樓的罪魁禍首。

    梅花月,如今的田青兒越過少夫人周氏的身體,目光牢牢的盯著端坐在前方的梅家夫人,梅雲氏。正在撥弄茶盅的梅雲氏像是感受到了田青兒的目光,抬眼輕輕的看了一眼。田青兒恐被她發現,立刻低頭垂眼,做出怯生生的樣子。

    「都是托了主子們的恩德,賞這孩子一口飯吃,這才有了活路。今兒是特意帶了來給夫人,少夫人謝恩的。」何花充滿感激,熱切的對梅雲氏表達著自己的感恩。如今孩子恢復正常,再不是從前那癡癡傻傻,話也不會說的樣子,讓她覺得這世界都像是新的,是美好的。

    梅雲氏放下茶盅,瞧了瞧田青兒,對媳婦說:「看著挺機靈的,哪裡能想到從前是那副樣子,不過這究竟是件喜事,清丫頭,下去賞他們幾個吧。」

    少夫人周冰清樂呵呵的應道:「是,夫人放心便是。」

    田青兒將雙手藏在袖中,緊握著拳頭壓抑心中的怒氣。若不是身為弱女子,若她懷有武藝,必定效仿快意恩仇的遊俠兒,將梅家那些欺凌過她的人,一一斬殺。

    「謝夫人。」她用顫抖的聲音跟著母親何花一起給梅雲氏磕頭謝恩,又一起縮手縮腳的離開。田青兒心裡冷笑,上輩子我給你磕頭,在你面前畏首畏腳,到了這輩子,我依然要給你磕頭,依然要怕你。不,我不要這樣,我絕對不再重複前生的命運,什麼善,什麼仁,什麼讓,通通見鬼去吧!我要做一個惡人,能制惡的,也只有惡!

    「喲,這不是何嫂子家的青兒麼?快過來讓我瞧瞧。」一個穿著深色錦衣的胖婦人遠遠的看見田青兒,大聲的招呼。

    「青兒,那是張大娘,管這後院裡幾處門禁,等會見了可要乖些。」何花一邊答應張大娘,一邊悄悄的叮囑。

    前世田青兒作為一個不得寵,為嫡母忌的庶女,受過張大娘這等攀高踩低的奴才不少氣。這張大娘幾年之前,不過是梅家內院的一個洗衣婦,沒想到攀升得如此之快,如今也是一名小管事了。

    田青兒知道這一輩子來之不易,現在也不是自己耍脾氣的時候,她低聲答應,便亦步亦趨的跟在何花身後去見了這位張大娘。

    「哎喲,看這孩子,長得跟把水蔥似的。喲喲,看這皮膚,都嫩得快趕上咱們家的姑娘們了。」張大娘的手,粗糙得像是麻繩,手上的老繭刺痛著田青兒嬌嫩的皮膚。田青兒的身體如今不過十二歲,因長年癡癡傻傻,每日裡只要父母幹活,便將她關在柴房,從不做半點活計,是以嬌嫩得很。

    田青兒做出害羞的樣子,低聲道福道:「張大娘好。」田力與老婆管著內院的廚房,是專門伺候小姐們的,廚房管事又是個肥差,是以在府中也有幾分體面。

    「我說田力家的,既然青兒好了,你就不尋摸著給她找個活計?」張大娘親熱的拉著何花的手就往門房裡拽,神秘兮兮的說。

    何花扭不過,只得帶著田青兒跟了進去。

    「這青兒才好幾天,什麼也不會,她能做什麼。我和我們當家的,只求她這輩子平平安安,別的,也都不敢想了。」何花與張大娘並排在板凳上坐下,歎息的說道。

    田青兒聽到張大娘說起讓她做活計,心裡就開始盤算。整天跟著田力夫妻兩在後廚房裡呆著,也不是個辦法,難道這多活的一輩子就在廚房裡伺候仇人不成?便是想不過,要手刃了仇人,也要挨得上邊才行。

    「娘,青兒想學著做事,不再拖累爹娘。」為了更好的瞭解仇敵,制定復仇計劃,田青兒主動提出想要工作。

    張大娘見她這麼說,喜上眉梢:「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田力家的,莫要推了,往大了說,咱們府裡本就不該養閒人,少奶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先前青兒病著,她怕人說她刻薄不好理論,如今既然好了,哪裡有不安排活計的道理,你自己去找,總比等她分派得好。往小了說,你們兩個難道還能養青兒一輩子,早讓她學個手藝,得個差使,以後不管怎樣,她也好安身立命不是?我是個直人,又一心為你和青兒好,才與你說這些,咱們哪裡說哪裡放,莫要傳與他人知道。你和你們當家的商量下,若是有心呢,就跟我說。你也知道我乾姐姐在少夫人房裡當差,這些個事兒也說得上話。」

    何花見張大娘說得熱切,也不好太冷淡,只得笑臉相迎:「好姐姐,虧你想著,我這就回去和我們當家的說一聲,那我可就先回去了啊。」

    何花帶著田青兒離開門房,張大娘猶自在後面喊:「得了信兒你可快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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