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梅敬之死 文 / 公子桐
青兒在濺玉閘靜如處子，時刻警惕。半個多時辰裡，從岫煙閣到留芳苑再到擷英齋的這條路上，無一人經過。青兒等得有些煩悶，終於按捺不住又回了留芳苑查看自己的戰果。留芳苑裡，南子身上**躺在地上，似乎已經斃命，而梅敬則依靠在花架邊，衣衫不整，面色慘敗，形似虛脫，而地上則滿地的穢物，想是二人吐過。
青兒見南子似乎斃命，而梅敬已經沒有反抗能力，心裡喜悅，松將緊握在手裡的髮簪子復又插回頭上，笑吟吟的先查看了南子的鼻息，確定南子已死後，愉悅的走到梅敬面前仔細查看。
梅敬腹痛難忍，嘴角流涎卻神志未失，見有人來，也顧不得偷情被人撞破，掙扎著說：「快，快去請大夫。」
青兒呵呵笑道：「大爺，你覺得我會給你請大夫麼？」
梅敬勉強定住目光，那放大了的瞳孔映照出青兒喜悅的笑顏。「青兒？快去請大夫啊，我，我好難受……」
青兒見梅敬猶不醒悟，搖頭歎息道：「大少爺，你的腦子怎麼越來越笨了。下毒的，就是我啊，我怎麼會給你請大夫呢？」說著青兒找到茶壺，怕梅敬不信一樣，指著茶壺認真的說：「瞧，毒就是下在這裡的，我費了好大的功夫，取了好些夾竹桃的樹皮樹葉，終於熬成了這一壺，好喝麼？」
梅敬驚恐的問：「你……你為何要殺我？」說著一陣肚痛，梅敬頭上豆大的汗珠滴個不停，「求求你，去給我請大夫，上回的事，是我對不住你，等我好了，請老爺太太重重的賞你，你要什麼都給你。」
青兒嘟著嘴，嘖嘖的搖頭：「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你的命。」
「為……為何？」
青兒看到滿臉恐懼，狼狽不堪，將死的梅敬，因大仇得報而帶來的淋漓快意讓她渾身顫抖，舒服得想叫。
「怎麼大哥不認識我了麼？我是花月啊大哥。」青兒柔聲說道。
「花月……不可能，不可能！！」
看到梅敬臉上浮現出見了鬼的表情，青兒更加快活，哈哈笑道：「哈哈，大哥果然不認識我了。你當然不會認識我，你親手把我殺了，又怎麼會想到我能重生，來找你索命？」說起前世種種，青兒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可是她猶自做出笑的模樣，惡狠狠的說：「是你還我命的時候到了，大哥。」
「花月……你真的是花月？」梅敬忍著痛追問。
青兒點頭：「沒想到吧，大哥。你可有什麼要說的？我死的時候，可是連句遺憾都沒機會說的。哈哈，我怎麼忘了，我是你殺的，你當然知道我沒有遺言。」
梅敬見青兒面臉恨意，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原因，竟然流下眼淚，他艱難的說：「花月，原來是你……那我也算是死有餘辜了。我欠……欠你一條命，應該還你。」說完梅敬慘然笑起來。
青兒沒想到事到如今，梅敬還笑得出來，她的憤怒之火立刻熊熊燃燒，破口大罵道：「你想不到吧，梅家的大少爺殺了人，也是要償命的！哪怕是個庶女，哪怕被賣入青樓，依然是會報應不爽的！我從地獄裡回來，就是為了報復，要讓你，要讓你母親，要讓梅家，家破人亡！」
梅敬看到這個前世的妹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自己的胞妹梅映月出嫁前最後一次生日時的場景。梅興林與梅雲氏為了慶祝女兒生日，不但請來了戲班，彩戲班，說書的，雜耍的，還開了施粥的善棚，只為為梅映月祈福。那天大宴賓客，熱鬧極了，凡是梅家能邀請到的尊貴客人都到了，而梅映月美麗驕傲風光，像是一位公主，也不知怎的，他卻留意到了像是一團影子一樣的梅花月，也不知怎麼就想起來，昨日是她的生日。當時的梅花月，明明被忽視、被冷落，卻眼中含著祝福，羞澀與靦腆後面，偶爾露出的笑容卻像是月光一樣的純淨。
「花月，上輩子，梅家欠你，我欠你，太太欠你，讓你過得很苦，這輩子一定要過得幸福啊，花月。」梅敬吃力的說著，眼中有戀愛，釋然也有悲憫。片刻間，青兒彷彿看到了前生那個溫柔呵護的大哥。然而就是這個大哥，在她充滿喜悅與期待的時候，用尖刀刺穿她的心臟，終結了她的生命。想到這些，青兒的心再次冰冷，她收起殘酷的笑容，不喜不怒的說道：「這些不勞你費心，報仇之後，我會把這兩輩子的命一起活，而梅家會被我涅槃重生的火焰燒成瓦礫。」
「放下仇恨，你會得到更多。」梅敬似乎已經感覺不到毒素對他肌體的損害，愛憐的看著青兒，輕輕的說：「把茶給我。」
青兒愣住了，梅敬又說：「把茶給我。」
青兒不知梅敬要搗什麼鬼，但是此刻梅敬這種泰然的態度，卻著實惹惱了她。見青兒不動，梅敬又強笑了一下，顫巍巍的手伸出來，從青兒手中拿過茶壺，仰頭喝起來。茶水倒入梅敬口中，撒在他的臉上，與淚水混在一起。梅敬就這樣將致命的毒茶像是飲酒一般，喝了下去。最終梅敬實在拿不動茶壺，就停了下來，把茶壺還給青兒說：「快走吧，別被人看見。」
梅敬這反常的舉動，讓青兒不明所以，怔怔的發愣，梅敬還回茶壺，她就接著，可是她的腦子已經轉不動了。梅敬為什麼一副悲憫的樣子，一副被救贖的樣子？他不是應該卑微的祈命，求自己放過他原諒他麼?如果他不這樣，那麼自己又怎麼能侮辱他，踐踏他呢？青兒忽然哭了，可恨的梅敬，臨死也要讓她不痛快！
青兒正在嗚嗚哭泣中，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
「諸公，這是留芳苑，已經空置多年，屋舍雖然簡陋，卻草木可喜。」
「梅翁過謙了。這一路看來，諸多精緻，無一是凡品，可見梅翁胸中丘壑。」
這赫然是梅興林與梁海山的聲音！聽到人聲的青兒頓時警醒，左右一看，顧不得梅敬，也不敢回頭，慌忙跑了。所幸她道路熟悉，留芳苑又多花徑小門，若是她有心躲避，旁人定難發現。
梅敬看著青兒的身影消失，估摸著她已經跑遠，身體便再支撐不住，緩緩的落到了地上。
「你為什麼不求救？」
梅敬眼前先是看到一襲白衫，然後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問他。可是梅敬連抬眼皮的力氣也沒有了，白衫的主人又蹲下問：「你為何不求救。」
梅敬這才看清來人，他費力的抬起手，指著地上，艱難的說：「收好，不要……不要被……被人發現了。」說完，梅敬便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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