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書僮 文 / 公子桐
辟雍在平安京西邊,城門之外。原先是一位王爺的府第,後來朝廷在原址上增建,做了國子監的學堂,後來國子監專司學務,先帝爺初年便將國子監搬去了城裡,留下學堂做了太學的學校。經過幾十年的增建,如今學校連綿成片,規模宏大,其中外捨生約有一千二百餘人,內捨生兩百餘人,上捨生五十餘人。再加上太學裡的教授、博士、助教、學正、錄事等等教職員和他們的家人、傭人,此外還有專司辟雍內勤雜的僕婦、役使等,整個辟雍內的人數,大約有兩千餘人。西郊村就是佔著這個地利發展成了城西一片繁華之地,儼然成了城外城。
辟雍有大門一座,朝東而開,又有側門二,分別在北面和西面。在外圍,又因學子眾多,修了許多的宅院連綿成片,倒像是個市鎮。西郊村便在辟雍北門側,將西門和北門連成一片。
大晏辟雍承襲前朝的三捨法,將學生分為外捨、內捨、上捨。外捨生裡分為兩部分,一部分乃是五品以上官員家子弟,可免試入學;另一部分則是經各地學院舉薦考試入學者,所以外捨生人數眾多,且魚龍混雜。各地學子初入太學,俱在外捨,每年有一次考試機會,成績優異者生為內捨,內捨考評優異者,升為上捨,上捨生中優異者,可直接授官。
大多數的太學生具是家資豐厚,出手闊綽者。青兒的攤子剛開張時,不過借了劉氏家中一桌一椅罷了,卻不料數日之後,門庭若市,生意出奇得好。學生們見青兒貧苦,大多樂意先行會鈔,因此青兒很快就富裕起來。不少學子流連青兒美貌,又不好總在青兒面前守著,便去劉氏茶鋪裡喝茶。學生們一多,為了在青兒面前展才,總是高談闊論,吟詩作對,連帶劉氏的茶鋪生意也好起來。
「小娘子,我們公子見你手藝好,想煩你到我們府上縫件中衣。」
青兒見有客人來,雖是個書僮,忙笑臉相迎:「多謝公子看得起,只是我不過能做些簡單的織補,做衣裳這樣的活兒卻不成。」
書僮見青兒推脫,立馬擺起架子道:「小娘子開門做生意,哪裡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再說,我們公子一向憐貧惜弱,若你衣裳縫得好,日後雇你倒我們府裡做事,也省得小娘子拋頭露面。」
青兒順著書僮的手往劉氏的茶寮看過去,一個青年公子正朝著自己點頭。如今不過暮春,天氣並不炎熱,可是這公子已經開始用扇子,青兒一見他這自命風流的樣子就不喜,便對書僮說道:「公子爺看得起,又特意勞煩小哥來說,論理我不該辭,但又不得不辭。一來確實手藝不精,不敢接這個活計;二來小女子不願賣身為奴。」
書僮跟著他家公子流氓慣了,見青兒說法斯文,態度溫柔,以為是好欺負得,便湊到青兒近前笑道:「小娘子真是謙虛,不用怕,只要是姑娘這雙玉手做的,不管做成什麼樣,我們公子都不會嫌棄。」說話間書僮就往青兒身上靠,手抓住了青兒的手。青兒自離了梅家,想起自己兩世為人都受盡欺凌,心裡發下毒誓,寧可一頭碰死,也再不受人折辱,見書僮居然對自己動手動腳,心頭一怒,拿起針就往書僮手上扎。那書僮手上吃痛,立刻便跳起來,一腳踹開青兒面前的桌子,罵道:「你這賤婢,居然敢拿針扎我,看我不打死你。」
青兒不急不慢的收好手裡的衣衫,也不說什麼,只捏著針冷眼打量那書僮,直看得書僮心裡發毛。青兒見他有些退卻之意,又低頭開始縫手上的衫子,卻用餘光盯著書僮的動作。書僮跟著他家公子從來無往而不利,今日被拒覺得沒面子,氣的臉一陣發白,指著青兒道:「好個不知好歹的野丫頭,你知道我們公子是誰?」說著便要打青兒。青兒手裡捏著針,預備那書僮若真敢動手,便豁出去戳瞎他的眼睛。
書僮說話間,正巧便有幾個太學生在附近,見他對青兒指指點點,便一起圍上來。眼見書僮要對青兒動粗,其中一個正巧也拿著扇子,便將扇子啪的打在書僮正指著青兒的手上道:「不知是誰家的奴才,竟在辟雍外仗勢欺人。」
那書僮手上吃痛,也知道太學生厲害不敢招惹,便又對青兒罵道:「你少裝聾作啞,有你的好果子吃。」
眾學生見書僮還敢嘴硬,七七八八便開始指責,什麼狗仗人勢啊,狐假虎威啊,凌虐百姓啊,必定惡富人家啊之類的。書僮被一干人圍攻吃不消,悄悄往他家公子的方向一看,已經沒了人影,心裡便虛了。
「一群書獃子好不講理,我不過是找這小娘子做衣裳,她不識相便說她幾句,這也犯王法?不與你們計較!」
書僮說了幾句找場子的話,又滿是怨毒的瞪了青兒一眼,便匆匆跑了。那拿扇子的學生第一個便對青兒說:「青兒姑娘,不要與那等惡奴計較。」
青兒笑道:「一樣米養百樣人,有公子們這樣急公好義者,當然也就有那等仗勢欺人之人,哪裡計較的完,我並不在意。不過卻有一事,我姑母病了,需要我去照看,立時便要出門,跟著幾也天不能擺攤,大家的東西怕一時做不出來,還請公子們見諒。其他相公們那裡,也請為青兒告個罪。」
青兒草草收了攤子,回到家中關好門窗,想起還接了許多活計耽誤不得,少不得打起精神做。一邊縫衣服,一邊想起今天那個跋扈的書僮,青兒心中隱隱有些擔憂。看那書僮的摸樣,應該是慣常做這等事的,那公子似乎也是太學的學生,若是懷恨刁難,自己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只有暫且躲幾日,等公子與書僮氣消了再做打算。又想到幾個「見義勇為」的太學生,更是煩惱。這些年輕的太學生,仗著自己會舞文弄墨,平日無風不起浪,今日這麼一攪局,害的自己幾日不能出去擺攤,生意損失倒是小事,本來那小廝罵幾句,毀了攤子,說不定就走了,可是被幾個太學生當眾侮辱一番,梁子結大了,日後要是報復自己該如何是好?如今那書僮顯然是記恨上了自己,只怕日後有無窮無盡的麻煩。青兒心裡悄悄埋怨了一陣,不禁笑自己小氣,書生們一番好意,自己卻歪派別人,真真是不知好歹。那書僮與他公子也未必就會日後尋釁,也許是自己杞人憂天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