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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章 相詢 文 / 公子桐

    辟雍裡有一千多個學生,雖設有寢室,但是總歸是簡陋了些,一些貴胄子弟往往受不得這樣的清苦,家裡便會在辟雍外為他們購置宅院。最初,只要是五品京官家的子侄,就可以入太學讀書,因此學生便濫觴起來,攀比奢靡,風氣極壞。後來先帝下旨痛斥了幾番學風不正後,才收斂了些,不過收效並不大。丞相華思危便上書先帝,太學乃是大晏的最高學府,凡入學者必須是菁英才俊,應由禮部出題,國子監監考,合格者方能入學,自此那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便被拒之門外了。再加上先帝的幾個皇子也微服在辟雍求學,學風復又醇厚起來。如今在西郊村還有許多空置的小宅院,就是曾經那些紈褲膏粱在太學混日子留下的遺跡。

    時至今日,依然有學生住在辟雍外的宅院裡,只是人數卻少得多了。蘇青主這小宅原是他從前讀書時住過的,他不受蘇夫人喜愛,被送到辟雍之後也硬氣,自己買了這宅子並一對夫婦照料,還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快意堂」,顯出自己不受蘇夫人轄制過得如何舒心快活,三年的學業裡回城裡蘇宅的次數屈指可數。後來蘇青主學成畢業,卻也捨不得將這宅子賣掉,偶爾回辟雍與朋友喝酒玩樂後便住下,倒也相宜。如今正巧梅敦暫時沒有棲身之地;而青兒在劉氏家中住著也不安全,兩人住了快意堂倒也便利。

    有了青兒的照料,梅敦的身體恢復得很快。但是他卻對一路上京的經歷閉口不言,任憑青兒怎麼問都不說,青兒無法,只得算了。青兒原想著,打聽出來都是哪些人欺凌過梅敦,她要一路尋過去,將那些個人一個個都殺了才能解恨。梅敦身體復原後,算著日子辟雍的入學試也快了,便不肯每日在床上枯坐,或是看書,溫課,倒也忙碌。所幸他雖一路顛沛,文牒薦書等物件卻都與書本放在一起未曾丟失,過了入學試後,便可以正式的成為太學生。

    這王助教其實就是昔年在梅家做過西席的王賀夫子,當日在街頭,若不是他認出梅敦來,梅敦此時未必能和青兒相認。王賀久負盛名,胸中大才,卻不拘於名利,不肯在國子監任官,只在太學掛了個助教的職位以教書授徒為業。在他得安排下,梅敦成為了太學的旁聽生,只待四月過了考試便可正式成為外捨生。

    青兒見梅敦開始讀書,心裡也為他高興,每日忙著為他置辦衣衫、文房,倒也自得其樂。只是有一人,青兒卻未曾片刻忘記——妖嬈。那妖嬈先是要加害自己,後刺傷蘇青主,現又打了梅敦,青兒如何能容她。只是,要除去妖嬈的話,青兒卻有一些顧慮,蘇青主被刺並沒有追究妖嬈,莫非二人其實有情?若真如此那倒不好辦了。

    一邊坐著針線,一邊思考著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妖嬈這個禍害除掉的青兒,神情卻是柔和溫婉的。坐在一邊喝茶的梅敦,看著這樣美好的青兒,感受她一片真情的服侍,眼裡看的哪裡是婢女,分明就是一位嬌妻。梅敦心裡既感動又忐忑,感動的是青兒對自己果真有情,忐忑的是有諸多事情未解,只怕這溫情不過是鏡花水月。

    「青兒,坐下陪我說會子話吧。」四月初,白天的時候日頭暖洋洋,很是舒服,梅敦在海棠花邊上坐著,青兒在一旁做針線。

    青兒聞言便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挨著梅敦身邊坐下。如今兩人具在異鄉,是以少了許多隔閡拘謹,多了些親近體貼。

    梅敦看著青兒在陽光下有些透明的肌膚,心裡湧起一種神聖的感覺。多年以來,他一直愛慕青兒,青年男子的愛戀最為熱情,可是卻屢屢在青兒面前碰壁,叫人好不懊惱。而此時,青兒卻就在他身邊坐著,手裡拿著為他做得鞋子,眼神中不再有那些他讀不懂的情緒,眼波流轉時,空氣中都瀰漫著柔情。

    青兒被梅敦看得有些羞澀,心裡甜蜜嘴角便不由得想笑,察覺自己想笑後,又覺得更加羞澀。

    「你那天,為什麼不叫我呢?若是我當時不想惹麻煩走了,你豈不是要被那妖嬈打死。」青兒不好意思讓梅敦一直看他,便想拿話岔開。

    青兒的嬌羞被梅敦盡收眼底,像一朵柔嫩的花朵被涼風吹拂,看得梅敦整個心胸都滿是愛戀。

    青兒偷眼看梅敦,依然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嬌嗔道:「問你呢,怎麼不說。」

    梅敦笑道:「從前,我便是靠你近些,你也要發脾氣,此時我好不容易能近了看你,我要看個夠。」

    梅敦的話,讓青兒如同吃了蜜酒,從嘴裡甜到心裡。「別這樣,你不是要說話麼,我問你呢,為什麼那天你不叫住我?」

    梅敦收回目光,遙想當日的情形:「我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便向去辟雍找王夫子,卻不想在門口遇著了你,我因著急想上去尋你,才遇上了那妖嬈。」

    「那你為何不叫我呢?若知道是你,我定不會讓那妖嬈行兇的。」青兒想起梅敦挨了妖嬈一鞭子,又一陣的生氣,那妖嬈實在是可惡。

    梅敦有些啞然,他為什麼沒有叫住青兒呢?那時候明明滿心歡喜的……當日青兒的名字還沒叫出口,便被妖嬈的惡奴給制住,自己拚命掙脫,想去找青兒。可是青兒卻主動走到了自己身前,她說「青主一會來看我」。就是那一聲「青主」,活生生將那本要脫口而出的名字堵在了嘴裡。後來王夫子與陳博士出現,梅敦便一直沉默。此時要他怎麼說出口,當初是因為那麼個小事,差點令兩人失之交臂的呢。

    「我挨了鞭子,又餓得厲害,有些暈……」梅敦諱言自己心頭的疑慮,用他最不喜歡的謊言將此事遮掩了過去。

    青兒聽梅敦如此說,大為心痛,也就不再追究了。歎息道:「幸喜得蘇公子後來告訴我是你,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

    梅敦看著青兒慶幸的樣子,微笑著說:「是啊,我們要好好謝謝蘇公子。」見青兒點頭,又道:「我想問你一些事,你如果願意說,就告訴我,不願意就不說。我問是因為我心頭有些疑惑不解,並不表示我懷疑猜忌你,明白麼?」

    聽了梅敦的開場白,青兒便明知道來的還是來了。

    「你說吧,我都告訴你。」青兒說話有些僵硬,她明白終究有向梅敦坦白的一天,卻沒料到這樣快。

    「大嫂子離開梅家,是你出的主意?」梅敦斟酌著,問出了他的第一個問題。縈繞在梅敦心間的種種疑惑可謂多矣,但最終開口問時,第一個問的卻是最不相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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