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兒是香的 文 / 公子桐
「砰砰砰」
青兒被如雷響一樣的響聲吵醒,揉了揉眼睛才辨出後門有人在敲門。披上衣服推門在院裡一看,天才濛濛亮而已,是誰這麼早來吵鬧?
「是誰?」青兒在門裡問道。
「小人是來收糞水的,勞煩大姐開門。」
外面說話的,聽聲音是個老頭,不過青兒現在疑心病越來越重,雖是個老頭的聲音,也不肯輕易開門。
「你說你是收糞水的,那我問你,平日裡是誰給你開的門?」
「有時是李嫂子,有時是李管事。」
「西郊村裡正老爺是誰?」
「是瘸腿的郭啟德的兒子郭仁光。」
青兒聽老漢說得都對,這才打開門將老漢放進來,「我頭一次做這差使,李嬸子又沒交待我,還請您老別見怪。」青兒一邊關門一邊道歉,四月天氣雖說轉暖,但是清晨還是有些寒冷的,老漢穿了一身腌臢蓑衣,鞋子上也有洞,看來確實是貧苦人家。
「大姐說笑了,小老兒當不起。」說話間老漢便順門熟路的走到茅房將盛了屎尿的桶拎了出來。
青兒從前並未做過倒夜香這等差使,便在路上侯著,見老漢過來,便問道:「您老是多久來一次?可都是這個時辰?我問清楚了下次好給您開門。」
老漢做這腌臢活計大半輩子,也去過不少人家,從來都是遠遠的來,別人就捏了鼻子走開,若是問話也要不停的拿袖子扇來扇去,唯恐身上沾惹了味道,好像自己沒拉過一樣。像青兒這樣和氣的問話卻還是頭一次,老漢心裡有些惶恐,忙畢恭畢敬的答道:「小老兒每日都來,都是這個時辰。」
青兒笑道:「那我知道了,您老今兒敲門可真把我給嚇著了。」
老漢聽說嚇著了青兒,慌忙要解釋,可是腳下卻忽然一滑,整個人撲到在了地上,糞桶一倒,糞水便倒在了地上,青兒裙角鞋上也給沾上了。
「姑娘,這……姑娘恕罪啊。」老漢見糞水污了青兒的裙子,顧不得疼,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沾了糞便就要去給青兒擦拭。
青兒忽然被弄髒了裙子鞋子,也有些惱,可見老漢這樣慌張,不住的磕頭,罵人的話便說不出口了,「起來吧,別這樣,太平缸裡有水,你先把身上洗一洗,我也得去洗一洗才行。」青兒說著,往老漢腳下一看,原來老漢的鞋子早就張了口,方才說話間口子開得大了,老漢不小心踩到,這才摔了觔斗。
「老丈,您先去洗一洗,我也去換身衣裳。」青兒又給老漢指了指太平缸,見他依言過去了才匆匆回到自己屋內。
青兒匆匆換下弄髒的裙子鞋子,打了水把腳洗了兩遍才又換上乾淨鞋子。換好之後,青兒從自己箱子裡取出一個包裹抱在懷裡,小跑著又去後門找運糞水的老漢。
「老丈,您這是做什麼?」
青兒跑到後門,那老漢正一瓢一瓢的舀了水在洗地,而他身上卻依然污穢不堪。見老者如此,青兒心裡很不好受,這樣的年紀不能含飴弄孫,卻要天不亮就出來做這被人看不起的營生,糞桶倒了不敢先洗自己身上,卻怕主人家怪罪而拚命的想把地洗乾淨……
「姑娘,你看,已經差不多了,老漢再打桶水沖一衝,保管沒有味兒。」老漢見青兒來,忙討好的說道。
青兒見老者如此,只覺得鼻頭一陣發酸,「老丈,廚房裡還有些熱水,您跟我去洗洗吧。」
老漢卻急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是給主子們預備下的,老漢哪裡用得。」
青兒見老漢推辭,忙做出蠻橫樣子說道:「我說使得就使得,你且隨我來。」
青兒將老漢帶到廚房,取出灶上存的熱水倒在盆裡說道:「這廚房後邊兒是柴房,你去裡面洗乾淨,這是一套衣服並一雙鞋子,是我們爺穿舊了的,原叫我扔,我懶得動就放著了,今兒正好給你,去吧。」
老漢千恩萬謝的去了柴房,出來時已經穿上了青兒給的衣服。窮苦人家,穿別人的舊衣原本是很平常的事,但是老漢出來時卻老淚縱橫:「姑娘,這分明是新衣裳啊……」
青兒不慣勸慰別人,忙領著老漢出去:「你快走吧,耽誤了這麼久,別人家該罵你了。」
老漢出了門,青兒重新將門關好,聞著地上感覺還是有點臭,歎口氣表示無奈,想著這地還是得再拿清水沖一衝才好。青兒心裡想著,抬頭便要去廚房,卻見梅敦在屋簷下站著。
「四爺,你怎麼起來了?」青兒奇道。
「宅子就這麼大,你這裡這麼大聲我要是聽不見不就成了死人。」梅敦笑著就迎了上來。
青兒想起自己身上怕是有臭味,慌忙就要躲開,梅敦卻抓住她的胳膊嘲笑道:「方纔都不臭,現在怕臭了?」
青兒佯裝惱怒道:「你這人,真是。不要妨礙我幹活。」
梅敦靠近了問道:「做什麼,我幫你。」
青兒躲開「臭呢,你不怕?」
梅敦貼上去笑道:「怕啊,可是青兒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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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敦雖不在乎每日間吃青菜豆腐,但是青兒卻是在乎的。梅敦自小何曾過得這樣清貧過,況且他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時候,每日間上學雖不比莊戶人家下地種田,卻也十分辛苦。青兒心疼梅敦上京路上吃的那一番苦,總覺得如果不盡快在吃食上給他補起來,要虧梅敦的身子。既要吃得好,要補身子,又捨不得梅敦穿得差,用的差,但凡買些用品,都緊著好的選,這些自然都是要錢的。青兒掂量荷包,心裡發急,這半個多月坐吃山空,若是沒有進益,怕是真要吃不起飯了。
青兒為錢的事暗暗著急,卻又不敢讓梅敦知道,只得悄悄選出自己幾件值錢的首飾去當了,手裡有了銀子,才覺得安穩踏實了。青兒暗地裡操心銀錢的事,梅敦也不是全無察覺,只是他如今兩袖清風,所有的只有一個活人並幾本書罷了,貿然開口說什麼,怕青兒更加在意,只好混做不知。梅敦算著日子,家裡派來送錢的人,也該到了;若是再不來,就去找梅映月借貸些,雖說難以啟齒,卻總比讓青兒作難好。
果然就在梅敦要山窮水盡之時,梅映月派了人接他,救命的銀子到了。
梅家來了人,梅映月方才知道梅敦在上京的路上遭了劫難,心裡又氣又臊,只恨梅敦怎麼不告訴自己,顯得姐弟間如此生分。論理梅敦到了京城,確實該去投靠梅映月,但是梅敦在路上出了事,飽一餐餓一頓的到了京城,衣衫襤褸如同乞兒,如何進得了雲家的門?梅敦找到雲家,連話也未說上一句,便讓門人給趕了,自然也不願繼續受辱,只好又去了辟雍,實乃不得已之舉。但是在梅映月的立場,梅敦赴京來找她,她肯定會覺得厭煩;但若是梅敦不去找她,她就又會覺得梅敦眼中沒有她這個長姐,橫豎她都能挑出理來。
這次奉命來給梅敦送錢來的,是梅興林的長隨忠福,也是因為忠福提起,梅映月才知道梅敦在路上九死一生。忠福見梅映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陰沉沉的嚇人,才知道原來四爺沒有跟大小姐說過路上的事。
「大小姐走了之後沒多久,老爺終於准了四爺上京唸書,四爺著急著走,只帶了兩個小廝就出了門。本來一路好好的,可……」忠福以為梅映月想知道詳細情況,便自顧自的說起來。
「家裡最近怎麼樣,父親的身子可好好?二奶奶現在怕是有三個月了吧。」梅映月見忠福看她,知道自己失態,懶得再聽梅敦的事情,便扯上了別的。
忠福像個蝦米樣的弓著腰,點頭道:「家裡近來一切都好,二奶奶有喜,老爺、二爺、三爺都很高興,老爺的身子也比過年時好多了。」
梅映月聽說父親身子轉好,心裡也覺得安慰,點頭道:「你這一路來,辛苦了,且先下去歇歇。等四爺來了,我再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