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菜豆腐 文 / 公子桐
青兒回到快意堂時,已經過了飯點,梅敦卻一直在等她。
「四爺,今日大奶奶傳我,回來晚了。」
「我知道,大嫂子怎麼說?」雖說知道周冰清已經抱定了離開梅家的心思,梅敦還是叫她大嫂。
青兒知道梅敦一直在等這個消息,便——道:「從今兒見面的情形上看,大奶奶去意已決,不會回心轉意的。」
梅敦點頭:「我原也猜到了,只是沒想到不過數月,大嫂子的心境竟然變化如此之大,昔日她靈堂殉夫是何等決絕貞烈,沒想到竟說變就變了。」
青兒是知道原委的,委婉的說道:「一念之差,天壤之別。大奶奶花樣年華,大爺又那樣,倒也怪不得她。萬幸的是,大奶奶如今也想開了,她願意將大郎送回來。」
梅敦聽了這話,面色一緩,「也罷,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了。吃了飯我就寫信回寧州,讓老爺派人來接大郎吧。這可憐的孩子,都要兩歲了,因著家裡連番出事,連個正經名字都還沒起。」
青兒聽說梅敦還沒用飯,心疼他餓肚子,顧不得休息便要一起吃飯。
「怎麼全是青菜豆腐,總吃這些怎麼行。」青兒一看飯菜就惱了。
快意堂蘇青主從不常住,偶爾來了,也不要旁人伺候,只與三朋四友快活,堂內只有一對夫妻守著門戶。如今梅敦與青兒住進來,夫妻二人拿從前一樣的工錢,卻要一直伺候,總覺得自己吃了虧,是以在飲食上便常常要做些小動作,弄兩個錢。
「怎麼,青兒不喜歡吃這些?」梅敦笑問道。
青兒小小的翹了下嘴巴,不滿道:「李叔兩口子的工錢不算少的了,可還總覺得自己吃虧,真是人心不足。蘇公子一年到頭也不過使喚他們一兩回,他二人白住著屋子,拿著工錢,比比別人不知好多少倍。如今咱們不過住了這些日子,他們就覺得自己吃了虧,要在飯食上找補回來,我是看不上這樣的人。」
梅敦微笑:「他們貧苦些,難免於這小錢上算計,你何必與他們見識。」
青兒卻不聽梅敦的勸,猶自說:「倒不是我要與他們算計見識,只是這算錢菜錢我並沒有吝嗇,不曾讓他們出過一個銅子,卻叫他們這樣剋扣,我怎能不氣。」
青兒自己於飲食上並不如何在意,她只一心心疼梅敦。梅敦從小錦衣玉食,現在每日苦讀,卻吃這樣的粗茶淡飯怎麼行。可是梅敦聽著,卻覺得汗顏,上京帶的錢,路上已經丟了,如今家裡送錢的人還沒來,又不好跟梅映月開口,衣食住行都要靠青兒添補,這叫他一個鬚眉男子心裡怎麼好受呢。
「咱們又不是他們的正經主子,等家裡送了錢來就要走的,何必計較那麼多?況且,這青菜豆腐也有滋味,我卻是喜歡的,只可惜青兒不願陪我一起吃。」梅敦拿起筷子,笑望著盛飯的青兒說道。
青兒知道梅敦是故意哄她,嬌憨的輕哼道:「我倒想聽聽,這青菜豆腐吃了這許多日子,四爺吃出什麼滋味來了。」
梅敦夾起青菜,對青兒說道:「這菜又叫『溪上青青草』,乃是田居鄉野第一菜餚,你不讀書自然是不知道的。」
青兒一聽,撲哧笑了,「若我手上有蓮蓬,定喂到你嘴裡。還有這豆腐呢,又有什麼說法?」
梅敦吃了青菜,指著豆腐道:「豆腐,又叫『琢玉郎』,不但潔白可惜,又美味營養,我是最愛的。」
青兒也夾了塊豆腐吃到嘴裡,嘴角掩不住的是笑意和甜蜜,「你要說的我都明白了。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只要心安,青菜豆腐也能吃出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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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兒與梅敦在屋裡說話,卻不料方才青兒的抱怨,全數被李叔兩口子聽在耳裡。兩口子悄悄回了屋,暗地裡商量起來。
「怎麼也是公子的客人,你這樣怠慢日後讓公子知道了,怎生是好?」李叔是個男人家,對貪小便宜並不像他娘子那樣熱心,只是梅敦平日裡並不叫他做事,也無錢賞他,叫他有些氣悶。
李嬸與李叔不一樣,她兩口子在這宅子裡住了好幾年,儼然已經把自己當做了主人,自然是不喜歡梅敦二人住進來的。如今要多伺候兩個人,多了許多活計,可是工錢還與從前一樣,她心中很是不平。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一看就是窮酸。那小丫頭還叫那書生四爺,我可沒見過哪家的公子連個書僮都沒有,衣服都沒幾件。咱們住得好好的,他們搬來倒叫咱們伺候,一會是買東西,一會是地沒掃乾淨,還要給他們做飯,連蘇公子都沒有這樣使喚過咱們。」李嬸只顧算自己吃虧的小賬,卻忘記了蘇青主給他們夫妻的工錢遠高於西郊村別的傭人,便是如今要多伺候梅敦兩個,他們辭了不做,這些工錢另請別人來,也是要搶破頭的好差使。
李叔也被老婆說得同仇敵愾起來,他過慣了不幹活有錢拿的日子,忽然要伺候人,難免有氣。「說這些有啥用,那丫頭知道咱們用了菜錢,若是告訴了公子可咋辦,你就不怕?我都告訴你了,她既捨得給那麼許多菜錢,你就多多的買,橫豎她兩個還吃得完?他們吃不完,自然就是咱們的,這點賬也算不過來,還學別人黑錢。」
李嬸冷笑:「哼,他們白住著還好意思跟蘇公子告狀?不如這樣,咱們去告假,就說家裡有事兒,過幾天等他兩個弄得雞飛狗跳再回來,就知道大方些了。」
李叔倒沒想過讓青兒梅敦難堪,不過告假就可以不幹活,他自然是願意的。兩人家就在西郊村不遠,既然有了主意,雷厲風行的就去找了梅敦。
李叔和李嬸避開青兒,自己見了梅敦,只說家裡有事要告假。梅敦也知道兩人乃是小人心腸,自然懶得與他們計較。再者說,能與青兒不分主僕的住著,像是一對寒門夫妻一樣的生活,在梅敦看來是賞心樂事,也巴不得李叔李嬸走掉的好。
得了梅敦的准允,李叔當晚便帶著老婆回了自己家,等青兒知道的時候,兩人已經走了。
「四爺,從前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好說話?」青兒猜到李叔李嬸二人是偷聽了自己與梅敦的對話,存心想要撂挑子看熱鬧,可梅敦已經答應,人也都走了,只能又好氣又好笑的數落梅敦。
梅敦正在看今日王賀夫子課上的筆記,心思全在學業上,青兒的話一句也沒聽見。青兒見他這樣專心,心裡暗笑,不相干的人走了也好,這朝夕相對的日子,每過一天都是賺的。青兒輕輕的又點了一支蠟燭放在梅敦的案上,屋裡立刻亮了許多,專心致志的梅敦卻沒有發現青兒的紅袖添香之舉,依舊看著他的筆記。
青兒看著梅敦這專注的模樣,寵溺的笑了笑,從籃子裡取出針線,不遠不近的在旁邊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