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辭工 文 / 公子桐
第二天,青兒頂著有些發青的雙眼伺候梅敦梳洗吃飯,梅敦見了卻混做不知。待梅敦去了學堂,青兒也去了辟雍。
一路走著,青兒還在想昨晚上梅敦那有意無意的態度。青兒越想就越擔心,一會想或許是周冰清的信裡寫了什麼要緊的話,讓梅敦瞧出了破綻;一會想梅敦是不是已經識破了自己的那些個謊言,想到荒唐處,青兒甚至懷疑梅興林已將事情向梅敦和盤托出,梅敦昨夜乃是特意刺探,希望自己能向他坦白。青兒想得越多,擔憂也就越多,四月的天倒像是在毒日頭底下烤,腦門子上汗都出來了。
「那些事兒,旁人告訴他,不如我自己說,或許還能有轉圜的餘地。」青兒鑽在牛角尖裡出不來,想到自己就要對梅敦說出實情,不知梅敦到時候會如何的惱怒羞恥,只覺得被人掐著脖子似的難受。
「大白天失魂落魄,成個什麼樣子!」
忽然的,一聲斷喝從青兒背後傳來。青兒嚇得渾身一抖,險些跌倒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回頭一看,梅敦的恩師王賀正含怒逼視。
「王助教……」青兒心思全不在此處,不知王賀為何怒容滿面。
王賀皺眉道:「你也是仕宦人家出來的,怎地半點規矩也不懂,方才從我身邊兒過去,連行個禮也不會?」
青兒這才醒悟,王賀為人迂腐耿介,甚是看重上下尊卑,自己作為齋僕,見到他助教竟然不知行禮,難怪會被責怪了。
「王助教莫怪,方才一時失神,沒了禮數,都是青兒的過錯,得了先生教誨,以後自當銘記在心,不敢再有差池。」青兒感念王賀對梅敦的照顧指點,不欲與他強項。
「你雖出身下女,卻也應知禮儀,梅敦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他既看重你,你便不可於人前失了他的顏面。」王賀又告誡了一番後,方才走了,留下青兒立在原地,滿心的委屈。
「出身下女,非我所願,難道這也是罪過?我只知德有高低,卻不知人之貴賤以出身而論!」青兒心裡憋著氣,只在心裡吶喊,卻最終沒有說出口。
青兒找到監書庫魏世文說了自己要辭工,原以為魏世文會因她沒做幾天就要走,定是會抱怨一二,卻沒想到魏世文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點頭就算是應了。待青兒出門時,才又補充一句,叫青兒不要忘記結算這個月的工錢。
雖說青兒是主動要辭的,但是魏世文這態度還是叫她有些懊惱。她原本將管理小室當做安身立命的差事一樣盡心盡力,打掃、整理沒有半點懈怠,學生們要書,找起來也挺快,學生們也甚是滿意,萬沒想到此時說要走,身為上司的魏世文居然一句遺憾,半句挽留都沒有,青兒自己倒有些洩氣了。
青兒如今有了一千兩銀子傍身,自然並不在乎辟雍那幾吊工錢,但一想到魏世文那可有可無的態度,就覺得憋屈。「哼,我應得的,幹嘛不要,才不便宜你們!」青兒想著,氣鼓鼓的就去結了工錢。
「青兒,青兒。」
青兒正惡狠狠的想著要拿工錢買什麼菜,卻聽見劉氏正賣力的叫她。轉頭一看,劉氏的茶寮裡沒什麼客人,便走了去。
「嬸子好。」青兒問候了劉氏,眼睛就四下尋摸起翠兒來。也不知為什麼,青兒就喜歡同小孩子一塊,小孩子也喜歡她,「翠兒呢?怎麼不見。」
「郭裡正家的小子帶著玩兒呢,一堆娃娃實在鬧得很,讓我給趕走了。」劉氏說著話,慇勤的就為青兒倒了茶。「姑娘最近事忙,也不來坐坐。」
「嬸子不知,我原是丫鬟,後來主子開恩,放了我老子娘出來,我如今也是良家子,所以才到村上落戶。誰料到這世上就有這樣的巧事兒,原來伺候的主子來太學讀書,身邊缺個能使喚的,我便去幫襯幫襯。」青兒知道聽人私隱,傳些秘辛乃是人之共癖,大大方方的就將事情說了出來,省得劉氏瞎猜。
西郊村那樣小,流言蜚語自然傳得快,青兒這樣的貌美小娘忽然落戶,又有貴人家的車馬往來,村裡早有傳言說青兒是城裡官宦人家養的外室,因不容於主母,恐被謀害才躲了來。這些傳聞有鼻子有眼,連郭裡正收了貴人多少銀子都有數,甚至有人斷言,青兒必定是腹中有了骨肉,不出兩三月就要顯懷。如今兩三月已經到了,青兒的肚子沒有動靜,謠言自然不攻而破。可是接著青兒又是進辟雍當齋僕,又是和原主子相認的,倒是向唱大戲般的熱鬧。
因青兒買了劉氏半邊宅子,眾人便總該跟她打聽,劉氏也義不容辭的將自己所知加油添醋的告訴旁人,只有順心那事因為蘇青主給了她警告不敢說。如今青兒沒有住在劉氏家中,向她打聽的人漸漸少了,劉氏不甘風光不再,今日總算找到機會與青兒好好說說話。
「那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了。如今姑娘是住在何處啊?」劉氏神色間有些討好的意思,青兒這樣的美貌,公子少爺們怎會有不愛的,這青兒怕就是那少爺家預先放在這裡的,為的就是日後相會。劉氏想到這些,暗暗有些得意,這些個事兒,瞞得過誰去?
青兒卻沒料到劉氏想了那樣多,便道:「就在北邊兒的的宅子裡,那兒不是有一片小宅院麼,我如今就住那裡。」
「原來在那兒……」劉氏喜笑顏開,暗想自己果然猜得不錯。那兒一片的宅子都是城裡的大戶人家為家裡的貴公子們預備的,有大有小,有的裡面不但住著小廝丫鬟,婆子奴才,甚至還蓄養有姬妾。果真是住在那裡,青兒豈不坐實了乃是見不得光的相好?回頭可有的聊了。
劉氏又多問了幾句,也是她心切,叫青兒覺察出來。青兒雖不知劉氏的用意,但被人刺探總覺得不舒服,找了借口走了,劉氏在背後說日後去串門兒的話,青兒也不曾應她。方行了幾步,便看見裡正郭仁光陪著笑過來。
「青兒姑娘今兒得空出來轉轉?」郭仁光也不知樂什麼,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比起當初青兒入籍見他時,和氣了不知多少倍。
「郭爺,看您的氣色,家裡有喜事兒?」青兒笑問。
郭仁光連忙擺手:「算不得什麼喜事兒,說起來多虧了姑娘。我那小兒子,姑娘也是見過的,幾個孩子裡數他最聰明,我一直想送他去學裡不得,如今縣學終於肯收了。日後若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姑娘只管開口便是,蘇公子貴人事忙,我們這些人也沒有個機緣見到,還勞煩姑娘代為致謝。」
青兒一聽,方才明白過來。郭仁光祖輩務農,總希望家裡出個有出息的跳出農門,可惜門戶太低,子弟們不過上幾年私塾村學,比旁人多認得幾個字罷了,正經的學堂卻是不收他們的。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蘇青主幫了郭仁光這個大忙卻把恩情給了自己,想必是希望有郭仁光的照拂,自己的日子能好過些。
「郭爺不必這樣客氣,不過是一句兩句話的事兒。蘇公子為人,最是有肝膽,凡是幫過他的人,都不會虧待。只要您老聽公子的吩咐,日後的好處還多著呢。」青兒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走了。既然此時蘇青主不曾主動相告,想必是存著施恩不望報的心思,兩人多次患難與共,什麼有勞多謝的話自是不必說,只待對方需要的時候,豁出命相幫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