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八十三章 王妃與大師 文 / 公子桐
蘇青主送了青兒入王府後,便自去尋和潤親王世子杜孟愷,只留下月牙在青兒身邊照應。親王府到底有多大,青兒不得而知,不過卻不曾見過有依稀見過的地方,想是此次做客是在遠離王府樞密的地方。王府裡的氣派自然不是別處可比,即便是青兒前身也曾是官家小姐,如今又住在念慈居裡,也依舊有幾分小家碧玉乍入朱門無所適從之感。初時乘著軟轎入府,與眾位小姐在園中等待時還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在見到和潤王妃後一種不敢仰視的感覺到了極致。青兒也曾見過世子杜孟愷,但是那是夜半時分,杜孟愷常服簡裝,只有幾個親信陪伴之時,看起來只是尋常富貴公子。而今天看到和潤王妃,青兒卻有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被眾人簇擁著,王妃來到了諸位賓客之間,優美雅致的談笑,垂問。舉手投足莫不帶著神韻,彷彿天地間有一種美的規律被她隨手運用。青兒驚訝於王妃的美麗雍容,但是當她發現自己竟然會惶恐的拜倒在這個她並不瞭解的女性身前時,卻又感到深深的不解。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充溢心間,王權富貴果真叫人心折?
青兒輕輕垂目,腦海王府的重重殿宇一一浮現,像是畫畫兒一把,先是梁棟軒轅,後有木石花草,然後急急的幾筆,便渲染出花團錦簇,巍峨輝煌來。龍子龍孫的尊貴氣派,躍然眼前。青兒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又將這繁華一一揭開,葉落花敗,只剩下剩山殘水,梁倒牆傾,只餘斷壁殘垣。青兒再往深了看,色彩與光亮漸漸退去,浮現眼前的卻是去了一圈又離了的陰司地獄。原來……如此麼?青兒不由得輕笑,之後,那份膜拜之情漸漸退去,往日的沖淡恬靜又回來了。紅顏骷髏,原是一體,為光鮮富貴所攝,真是愚不可及。
青兒心下貫通,眼光裡不再後膽怯遲疑,便是王妃問話時,也落落大方。青兒笑意盈盈,聽著眾人談笑風生,心裡卻遐思著,一個王妃便有這樣的氣勢,若面前的是天子人皇,又會如何?。
王妃不過小座,與諸位小姐們略見了一見,說上幾句話後便離開了。眾人匍匐著恭送王妃後,氣氛漸漸的又熱烈起來。
「姑娘,方才王妃在時,我怕得掌心都出汗了,誠惶誠恐。」月牙頭一遭見王妃這等人物,半晌緩不過神來,「不過,我見你方纔還有些慌亂驚訝,怎麼片刻之前,就又氣定神閒了?」月牙怕自己在王妃面前失了禮數,又要擔心青兒不曾見過這樣的場面露怯,比旁人更加的著急,眼見青兒後來進退有度,又不禁嘖嘖稱奇。
青兒微笑道:「方纔我見這王府裡種種崢嶸氣象,富貴榮華,只覺耀人眼目奪人心魄,自然氣勢上便弱了。又見那些人錦衣華服,婢僕影從,只覺得果然高不可攀,富不可比。」
「然後呢?」見青兒笑而不語,月牙催促道。
「然後,我忽然想到,拋去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他們還剩些什麼呢?不和你我一樣麼?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人人都是赤條條來到這世上,死後也都化為塵土,他們又從這世上帶走了什麼?若換一身衣服,往那人堆裡一扔,你可還認得出他們,可還畏懼他們?」青兒莞爾一笑,繼續說道:「那麼方才叫我們折服的,是什麼呢?若不是他們本身,是他們堂皇的樓宇還是精美的衣飾麼?我們為什麼要怕泥土磚塊和木頭,我們為什麼要怕蠶絲、布匹和金石?」
月牙不解:「龍子龍孫,王侯將相,這些都是貴人,自然要拜。」
青兒繼續解釋道:「方纔我們見了王妃,我們自然要跪她、拜她,可是如果她不是王妃,是念慈居的嬤嬤,你可還會跪拜?其實你拜的不是王妃那個人,而是以王妃這個名字出現的權利。」
「王妃就是王妃,她不是王妃難道還會是別人麼?我們遇到王妃就拜她,有什麼不對?」月牙還是不明白。
青兒想了想,說道:「倒沒有說拜王妃不對……又比如慈雲寺裡那位掛單的大師,你不也常常去拜他麼?你若有一天,不拜他,他不會打你罵你,更不會殺你。甚至你衝上去吐他一口唾沫,大師也不會同你計較。可是不單你,還有許多人,他們都心甘情願的去拜他。這和我們拜王妃是不同的。」
月牙似懂非懂,覺得青兒的話裡有什麼東西是自己一定該明白的,可是那東西就是藏在薄薄的窗戶紙後面,怎麼也看不分明。
青兒見月牙苦惱,撲哧一笑,拉著她的胳膊就走:「咱們去和謝二小姐做伴兒去。」
今日來的,有不少熟人。除了已經認識的謝尋意、齊思遠、周冰清、安沁蘭外,還有與和潤親王妃交好的貴胄之女,只是青兒難以勝記。還好謝尋意有意關照她,暗自囑咐行事都學樣兒,也不曾出過什麼差錯。
「今日,多謝謝二小姐了。」趁著其他小姐們去玩投壺,青兒悄悄向謝尋意致謝。
謝尋意倒是落落大方的受了,笑道:「這些人家規矩多,是挺麻煩的。蘇家哥哥那裡,又沒有個經過這些事兒的嬤嬤,連帶這些丫頭們也不懂這些,所以才有我說嘴的份兒。我是知道蘇家哥哥和你都不是多心的人,才敢這麼著。若是旁人,我也就不囉嗦了。」
青兒一想也是,蘇青主的生母才是真正的商人之女,入京後沒多久就死了,念慈居裡自然不會有「懂規矩」的嬤嬤來教導這些繁文縟節。
周冰清與謝尋意齊思遠打了招呼後,見青兒也在一起,像是不記得自己說過要邀請青兒做客卻從未付諸行動的事情一般,也是和煦的問了好。青兒找了一圈,沒看見華雲屏很是失望,她很想看看在王府裡,那個沒腦子的是不是也一樣囂張。
「她要在太后膝下承歡,前番又大放厥詞,怎敢來王府做客,不必找了。」說話的是方下場的齊思遠。
青兒想了想也是,前番在念慈居裡,華雲屏說話那般刻薄無禮,以後怕是再不敢登和潤親王府的大門了。「她來與不來有什麼打緊,只是我因為天氣炎熱,又住在城外,沒有常去兩位姐姐府上拜見,還請恕罪。」
「今日就你一個人來麼,怎麼蘇家哥哥不在?」謝尋意問道。
青兒道:「他原是送我來的,到了門口嫌咱們是女孩子聚會,便去找世子了。」
「哦,原來如此。」齊思遠若有所思,臉上還是淡淡的。
「你就是蘇公子的表妹?」一個明朗艷麗的女子忽的加入了三人的談話中來。
「這位是?」青兒笑問道。
「這是親王家的慕小姐。」謝尋意介紹道。這杜慕素來直傷人,不與旁人留餘地,為謝尋意不喜。
「見過慕小姐。」青兒忙含笑見了禮。她是商人之女,而這裡的每一位小姐的父兄都是高官顯爵,所以見人行禮總歸是錯不了的。
「不必講這些虛禮,我問你你還沒說呢,你可就是蘇青主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