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去江南 文 / 公子桐
「害你淪落入煙花地的，是大姐。」
梅敦佈滿痛苦的的面容在青兒的腦海中揮灑不去，叫她的心裡瀰漫著濃濃的哀傷。原來這幾個月的蟄伏，梅敦已經憑著堅毅與執著，查到了許多事。與青兒決絕之後，梅敦無意間得知原來青兒失蹤的那天，梅映月去過快意堂！梅敦找到梅映月質問，原來梅映月發現了昏迷的青兒，悄悄的偷天換日，將她混入犯官家眷中被發賣。梅敦氣惱萬分，梅映月卻回答得理直氣壯，下僕之女不堪匹配！梅敦與她說不通，憤然回到了寧州，接著便從梅興林的口中得到了青兒是他死了的姐姐梅花月重生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之後梅敦輾轉寧州青州，甚至找到了青兒當初流落的妓院！時至今日，依然有些龜公老鴇記得當初青州青樓最美的一位姑娘被人趁夜殺死的奇聞。
從那已經沾了風霜的面龐和變得剛硬的稜角上，青兒依稀能看出梅敦經歷了怎樣一段難堪苦痛的歷程。得知父親、母親和大哥犯下的罪孽，得知血親之間的仇殺，得知心愛之人是姐姐，還被另一個姐姐害得淪落到妓院！梅敦不知該去恨誰，不知道該怎麼恨。他心頭有怒有怨有恨，但是卻不知該沖誰發。兩個多月的時間，炎炎夏日已經過去，碩果纍纍的金秋已經到來，但是梅敦的心卻提前進入寒冬。為了不被心頭的激烈情緒逼瘋，他強迫自己冷靜甚至冷酷。絕望中，是即將赴任的梅牧點醒了梅敦：「梅這個姓氏，你捨棄不了，已經烙在你骨頭上了。」
梅敦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最終鼓起勇氣，回到了京城，他必須再見一見青兒，才能把所有的事情，在心裡終結掉。過去的事情只能過去，這些是非對錯已經說不清了，而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梅家還要繼續繁衍生息，梅家的姑娘依然待字閨中。梅家虧欠了梅花月許多許多，梅花月討還了，而梅家卻沒有虧欠過梅敦，他有作為人子的責任。梅敦醞釀了很久，終於讓自己在一種極其平靜的狀態下求見青兒，而當他看到蘇青主與青兒之間的交流只需一個眼神的時候，酸楚依然刺痛了他。真正痛徹心扉的，卻還在後面。有些事他早已知曉，但是聽青兒再說一次，卻依然疼痛。那天塹一樣的鴻溝，邁不過去啊……
青兒早知梅映月使了壞，但是聽梅敦說時，依然有些驚訝。梅敦懇請青兒放過梅映月，青兒沒有生氣，因為看著梅敦痛苦她只覺得心疼。最最無辜的，是梅敦啊，青兒悲傷的想。
「我還要在京城活著，我答應你，如果梅映月不再來害我，我不會去找她。但是你要知道，我的手段從來不高明，我只會用鮮血報答鮮血，用生命償還生命。」
這是青兒給梅敦的承諾，是她唯一可以為梅敦做的事情。梅敦感激的離開了，她知道青兒說的是實話，梅雲氏那體無完膚的屍身便是證據。
青兒目送梅敦走了，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正直有前途，善良又肯為他人著想的少年在痛苦中掙扎成長。他比從前，更冷靜沉著了；他比從前，更堅毅勇敢了；他在承擔梅家男子的責任，維護他的家族，他的親人；他在努力的成長，希望成為一棵參天大樹，庇佑他的父親，手足。
「梅敦，變了很多。」蘇青主出現在青兒的身後卻沒有走近，遠遠的說。
「嗯，他在努力做他該做的事情。」青兒輕聲回答，閉目吸氣，回身睜眼，給了蘇青主一個微笑，「我們也要努力做我們該做的事情，人上之人，你忘記了麼？」
蘇青主也是一笑，走到青兒身邊牽起她的手，「跟我去江南吧，那裡很美。」
「江南？你的打算是？」
蘇青主憑欄遠眺，身上出現了一種少見的豪壯情懷，迎著風，他說：「奉詔應制，不是我的本心，承蒙陛下不棄，不已前事罪我，也不曾視我為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弄臣。我希望能輔佐明君，創一番事業。從前我不欲與蘇白山相爭，自暴自棄，做了許多的荒唐事。皇上要用我，御史台的人便上折子，都是參我行為放蕩，不遵禮法，其身不正，不賢不孝的。背上這樣的罪名，如何能做官？皇上也不能不顧言官的態度，叫我自己想辦法。這一回，趁著辦你的事，我藉機教與父親修好，作與旁人看，才略略挽回了些。可是這都還不夠，只要我依然在京城，便會沾惹是非，我欲在江南避一避，待做出了些實績後，再回京城。」
「皇上給了你什麼官職？」看見蘇青主意氣風發，青兒也是快慰的，因為她，蘇青主放棄了大好的機會，而皇帝竟沒有放棄蘇青主！青兒恨不得能親自見到皇帝，給他磕頭，告訴他她有多麼的感激。
「皇上做九王的時候，身邊有一位謀士許先生。陛下登基後本欲委以重任，但因許先生官場上的閱歷經驗尚淺，便去江南出了外任。此番我就是要去許先生身邊做幕僚。」蘇青主說起許先生的時候很鄭重，他唯恐青兒以為去給人做幕僚很委屈，又解釋道：「許先生甚得皇上看重，是皇上的嫡系腹心。如今在江南名望極高，陛下讓我去跟著許先生，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天賜良機。」
青兒點頭：「我明白的，這說明皇上看重你，有心栽培你。皇上一再的給你機會，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辜負皇上的期待了。旁的事兒，都可以放一放！」
「去江南，我想讓你見見我母親家的親戚們，尤其是我的外祖父和幾個舅舅。這些年若不是有他們暗中接濟，我怕是要窮死的。」蘇青主攬著青兒的肩頭，想像著要把自己心愛的女子介紹給他真正的親人。
「什麼時候出發？」青兒開始盤算起來，去江南的話，田力何花那邊是要交代安排一下的。萬幸他們一直以為青兒如今是蘇家的丫鬟，不然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皇上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不過我打算晚上和蘇七商量一下，京城鬼那邊兒的事情，應該已經差不多了。」蘇青主一臉壞笑，低頭抵著青兒的額頭摩挲：「怎麼著也要先把你的事兒了了。」
青兒唯恐蘇青主弄亂了月牙好不容易才給她梳好的頭髮，連忙推開他，一邊整理頭髮一邊說道：「報仇固然重要，但是以後怎麼過日子更重要。我不會再為了報仇不管不顧玉石俱焚。」理好了頭髮，青兒直視蘇青主，坦白的說：「今天梅敦要我不要報復梅映月，我答應了。我不忍心叫梅敦再承受痛苦，害我入夜芳樓，梅映月也是無心。上回你問我是論心還是論跡，我想不出來。世子曾經想殺我，若是論心，我該殺他，可是我不敢，也沒那個本事；梅映月想將我賣身為奴，遠遠的離開梅敦，我若論跡與她不共戴天，那我是何其的虛偽？所以，除非那人準備再害我，否則我可以既往不咎，我絕不要你再為我受到牽連。」
「我會保護你。」蘇青主將感動藏在了心裡，只說了這一句，而青兒知道，這一句比旁人的指天畫地賭咒發誓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