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羞見婆母 文 / 公子桐
青兒一大早就醒了,自己穿好衣裳,默默的坐在鏡前等待月牙給她梳頭。她仔細瞧了瞧鏡子裡面的人,看了一會卻又洩了氣。近來休息得不是很好,臉色蠟黃,也不知脂粉能不能遮得住;又看了看自己的臉頰,悄悄捏了捏腰,暗地裡歎息,這身子太柔弱了,長輩怕是會不喜。
「姑娘,一大早的就長吁短歎,想什麼呢?」月牙沒料得青兒起這麼早,打完水見鏡子前面有人嚇了一跳。
「沒想什麼。」青兒站起來,自己淨面漱口,又坐回鏡子面前,「讓別人收拾吧,你來幫我梳頭。」
月牙把東西交給小丫鬟,走到青兒身後,瞧了瞧青兒的一身衣服,笑問道:「姑娘想梳個什麼頭?」
青兒對著鏡子幾番躊躇,許久方才決定:「就梳個簡單的田螺髻吧。」
月牙哎了一聲,拿起梳子就動起手來。其實月牙梳頭是一把好手,跟著蘇青主常常覺得懷才不遇,伺候青兒總是技癢,便是最簡單的髮髻,她也要別出一番心裁來。
「姑娘,上次去王府,你說拜王妃和拜慈雲山掛單的跛腳大師不同,可還記得?」月牙一邊梳頭,一邊說道。
青兒在月牙手底下,感覺懶懶的,漸漸的眼皮有些沉,聽她發問不過鼻子裡嗯了一聲。
「後來我還是想不通,就又去了次慈雲山,跟大師說了姑娘說的話。」
「大師怎麼說?」
「跛腳大師說,姑娘說的有道理,但是卻不該對我說。我問大師是不是因為我太笨,所以才不該告訴我,大師卻說什麼大智可以若愚,大愚可以若智,聰明和笨不是能看透一兩件事,說幾句有道理的話就算數的。我想,大師應該不是嫌我笨吧?」
青兒真開眼,從鏡子裡看著月牙,笑道:「大師在說我呢,我那不是智慧,是小聰明,隨意賣弄是我不對。大師果然是個通透的人,他還說什麼了?」
月牙望著房梁想了想,說道:「倒沒說什麼特別的,只是說……只是說姑娘小小年紀卻想得太多,於自身是不好的,以後再見著什麼王妃王爺的,還是多拜拜為好。」言罷,月牙偷偷看了看青兒的神色,見她神色如常才放心。
青兒癟癟嘴,歎道:「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誰承想你轉過身就跟別人說去。還好是跛腳大師,若是有心人聽去了,搬弄是非,說咱們對王妃不敬,豈不是冤枉?」
月牙吐了吐舌頭,笑道:「姑娘也太瞧不起人了,我豈會隨便對旁人講。跛腳大師是得道高僧,我若說錯了,他只有教導我的,斷不會說給旁人。好了,姑娘瞧瞧頭髮吧。」
青兒左顧右盼一番,點了點頭表示讚許,但是神色中卻看不出滿意。
「姑娘,為何悶悶不樂?」月牙問。
青兒搖頭:「倒不是悶悶不樂,只是……有些擔憂。」
月牙恍然大悟,笑道:「姑娘是怕見夫人?」說著,月牙在青兒手邊坐下,「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雖說夫人不在了,但是姑娘還是害怕?」
青兒被月牙笑話,嗖得臉就紅了,「你胡說什麼呀。」
月牙卻道:「我們公子的心思,瞞得過誰去?自打姑娘來念慈居,公子讓我過來服侍,我便知道有這麼一天了。我們公子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世人都說他風流成性,美妾美婢環侍,其實才不是呢。公子待我們,從來都是守禮的,比那些假惺惺的道學先生還規矩。公子有了心愛的人,七爺、劉管事,柳芽和我,這念慈居上上下下的人,誰不替他高興,更何況是夫人呢。我雖不曾見過夫人,但聽七爺說過,夫人是商戶之女,做事講究的是賞罰分明,下人好了便賞,若是不忠心,有壞心思的,決計不留。姑娘是好姑娘,夫人分得清,自然是喜歡的。」
青兒頭一次聽人說起原配蘇夫人,自然是好奇的,便問道:「既如此,想來蘇夫人也不是個任人揉搓的,怎麼會那麼早就過世了呢?」
月牙歎道:「夫人過世的時候我還沒生出來呢,聽有了年歲的老嬤嬤們講,夫人是個好強的,若是能忍下幾口氣,也不會丟下少爺一個人,任憑別人欺負。」
青兒心中算是瞭然,原來蘇夫人並非一味懦弱忍讓,活活被人欺凌而死的。想必是太過看重蘇幕遮,性子又剛強,所以一個念頭轉不過來,生生把自己給逼死了。所謂剛則易折,便是這個道理。
「我的事,只有青主和七大哥最清楚,其餘的人都不曾告訴。旁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你和柳芽是知道的,為何你卻這樣一片真心待我?青主那麼好,我如何配得上……」青兒偏著頭,眼光看著別處,低聲說道。其實面對蘇青主,她並不是全無芥蒂,她並沒有堅強到可以無視自己前身淪落青樓往事的地步。只要是一個女人,她的身體就只願奉獻給她愛的人,被人強迫佔有,那種洗不掉忘不掉的污穢感,深深的烙印在青兒的心底。她是多麼的希望,從身到心,都是新的,可以用全新的自己去愛蘇青主啊。可是做不到啊,發生的事情永遠改變不了,身體或者可以重生,但是記憶中的屈辱卻如影隨行。我是不潔的,越是對新的生活充滿憧憬與渴望,這種念頭就越是強烈,青兒她在乎的東西越來越多,她珍惜的人也越來越多,她擔憂不潔淨不清白的自己,不會被蘇夫人接受。
月牙只知青兒乃是蘇青主從寧州帶回來的梅家婢女,以為她是為出身寒微為苦惱,安慰道:「姑娘不是說布啊石頭啊什麼的,沒什麼可拜的麼,怎麼自己卻想不通了?我們公子出人頭地,憑的可不是他是誰家的兒子,他是誰的丈夫,憑的是腹中的錦繡文章。姑娘也一樣,雖說出身低了些,但姑娘琴棋書畫,哪一樣比那些個大小姐們差了?那等狗眼看人低的,我們念慈居可沒有!」
「我不比那些大小姐們差麼?」青兒不像是問月牙,倒像是自言自語。
「跛腳大師比王妃差麼?」月牙直盯著青兒問。
青兒也回望著月牙,一時間倒有了些頓悟的意思。「多謝你,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