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會稽來人 文 / 梅子青
齊府佔地數十畝,是個齊整的五進大院,分左中右三路。這樣的地段、格局,即便是京城,也為數不多,足以媲美王侯府邸。
當年,老太爺是極得先皇信任的,以一介文臣官至一品,更是今上的太子太傅。今上繼位後,有意賜爵齊家,奈何老太爺力辭了,只說齊家以書香傳世,齊氏子孫都必須走科舉出仕之路,不能活在祖宗恩蔭下。今上無法,將當日兵敗抄家的二皇子岳家樂寧侯府邸賜給了齊家,樂寧侯不但是二皇子岳家,還是二皇子母舅家,二皇子生母夏貴妃正是樂寧侯出去的小姐。
從沐芳閣去六夫人所住的翠微居幾乎要繞大半個齊府,先出西邊夾道往北,沿著南北寬夾道向東,再依東夾道南行,才是六夫人范氏的院子。翠微居在後院開了一個小角門,方便前來請安的眾位小姐。
進門,越過小花園,繞到前邊,就是五間軒昂壯麗的正房,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廊簷下倚著幾個青衣小鬟,一見齊悅瓷進來,有的笑迎有的打簾有的往裡通報。
齊悅瓷一進入房裡,就見當中地下兩個管事媳婦打扮的人慌得從小杌子上站起來,跪下行禮:「傅言家的、潘貴家的給九小姐請安。」
「傅大娘,潘大娘多禮了,快快請起,我年小當不起。」齊悅瓷一面笑吟吟說著,一面上前,親自攙起了二人。
瞧這架勢,怕是來了有一會!
她就說嘛,六嬸娘可沒那麼好心。
此二人正是會稽那邊遣來問安送年禮的,往年也來過幾次,先頭齊悅瓷跟著她母親理事,是以有些認得。
二人抬起頭來,臉上笑容更盛,還是九小姐和氣,不像某些眼高於頂的人。
左邊的是傅言家的,身穿琥珀色黑線鑲邊大襖,右邊潘家的是赭石色暗紋襖子,俱是一色的銀簪子,不顯艷麗。
齊悅瓷喜她們知禮,微微頷首,才對正面羅漢床上正襟危坐的中年婦人福下身去,口呼:「六嬸娘。」
黑漆嵌螺鈿花鳥紋的羅漢床上鋪著橘黃福壽紋樣的褥子,一看就知是新換上的,挺括新鮮。
齊悅瓷眼角微瞇,冷冷一笑。
這就等不得了!
她口中的六嬸娘是她六叔父的正妻,娘家范氏,不過是京城中等人家,能嫁入齊家是有點高攀的,只六老爺是庶子,她一個嫡女嫁了庶子,也算門當戶對。誰知六老爺本自精幹,上又有父兄扶持,如今都是正四品戶部侍郎了,妻以夫貴。
范氏圓圓的臉兒,厚唇細眼,五官不是很耐看,好在皮膚細緻白皙,體格風騷,把那些不足之處都遮了過去。上身一件淺金桃紅二色撒花褙子,嬌艷的顏色愈發襯得她膚白如玉,只是眼角處的細紋卻出賣了她。
聽到齊悅瓷問安,范氏不過略點了點頭,倒是她身旁坐著的一個婀娜少女滿臉帶笑站起身,迎上前拉著她手,十分親熱:「九妹妹住得遠,走了這一路定是累了,快坐下歇歇。」
少女閨名齊怡琴,年方十四,是范氏所出獨女,自來受寵。況她生得也好,承襲了齊家人的面相,鵝蛋臉、櫻桃唇、柳葉眉,配上白皙的肌膚,當真明艷照人。身子已經開始發育,顯出了大姑娘的窈窕體態,有如春日柳梢頭剛抽芽的一抹嫩綠,清新又不失嫵媚風情。
雖是嫡女,卻從不盛氣凌人,更不會欺負庶出弟妹,反時常勸著她母親,府裡上下人等無不讚上幾句。齊家到底是書香門第,百年望族,對女子教養甚為重視,多少年來,女兒中很少出現那等仗勢欺人之人。
「七姐姐。」齊悅瓷甜甜叫了一聲,挽著她的胳膊送她坐回范氏身邊,自己才對著右下首椅子上坐著的兩名女子打了招呼:「五姐姐、八姐姐。」
上首的五小姐只是淡淡恩了一聲,下首的八小姐卻是站起來回了一禮,方在范氏的眼神下戰戰兢兢坐回去。
齊悅瓷坐回了左邊第一張玫瑰椅。
看到這番情景,傅言家的、潘貴家的對視了一眼,才笑道:「除了家裡過年用的米糧蔬果肉類布匹外,各房老太太、夫人都給幾位小姐準備了一點薄禮。」
說著,二人打開了地下擺著的兩個樟木大箱子,分別取出一個一尺見方的錦匣。傅言家的敬給了五小姐齊懷玉,潘貴家的敬給了齊怡琴,接著如是給了齊悅瓷和八小姐。
「這是大老太太、五老太太、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七夫人、八夫人的一點心意,裡邊每人的禮都用籤條標明了。」傅言家的暗裡觀察著范氏的神情,果然在自己二人將匣子交給七小姐之外的幾位小姐時,眼中閃過不虞。幸虧二夫人提前交代了,要當著眾人的面一一交給各位小姐,不然保不定全進了范氏的腰包,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眼皮子沒得這麼淺。
范氏壓著心底的怒氣開了口,聲音尖厲:「她們都不是小孩兒了,倒讓嬸娘和嫂子弟妹們破費了。」
「六夫人太客氣了。」潘貴家的作勢擺手,嗓門高了些:「從前五夫人在時,哪一年忘了使人回去,家裡那麼多子侄輩們,竟是一點差錯都沒有,老太太夫人們說起來都是迭聲稱讚的。」
可不比六夫人,都近一年了,半個音信也沒有。過了年,幾位少爺就要進京趕考,還指望著六老爺六夫人使把勁呢,看來是靠不上了。
果然,她話未說完,范氏已然鐵青了臉。明著是贊五夫人,暗中還不是在指責她,不過幾個鄉野小民,連自己這個朝廷誥命都不放在眼裡了。
說起來,都是沈氏不該,不知勤儉當家,大手大腳,倒把那群人喂得叼了。你要爭一個賢惠的美名,別連累了我,會稽大大小小十來個小姐,還有再小一輩的,那樣折騰,這家早敗了,哼!
因為提到母親,齊悅瓷忙低下頭,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父親沒了,母親這一走,他們姐弟倆要靠誰去,只能多仰仗會稽族裡和母舅家了,只等純兒大了,頂門立戶,不枉父母所托。
眼看范氏就要發怒,齊怡琴暗中扯了扯母親的衣袖,輕輕歎道:「可不是。五伯母是最疼人的,尤其對咱們晚輩,我現在想起來還只覺得心酸呢,更不說九妹妹了。九妹妹也莫要太傷心,保重身子要緊。」她一派溫柔賢惠的大姐姐模樣。
齊悅瓷強笑著點點頭:「多謝七姐姐關心,有六叔父六嬸娘照顧,還有各位兄弟姐妹們陪伴,我好著呢。」
「你們來得正好,」范氏鄙夷得瞟了一眼,寡淡的說道:「最近家裡忙亂,老爺那邊又有不少事要打理,直到前日,才把送回會稽的東西料理清楚,本想明日遣人走一遭,誰知你們就來了。這樣倒便宜了我,仍由你們帶了回去,我也放心。」
其實,她根本不打算送年禮回去,若不是六老爺前後催了幾次,她就想裝作混忘了呢。那裡一大家子人,哪兒送得明白,往年幾乎都是吃了大虧的,她是抱定了能省則省的原則。
兩個媳婦子也不是傻子,情知這不過是一句托詞,只怕她還未預備好,也懶得去戳破她,只是笑著恭維了幾句,最後道:「……離年不到一月了,後日必得啟程回南……」
范氏巴不得她們即刻就回去,表面上還是免不了挽留幾句:「這麼著急,難得來一趟,多住幾日方是我們的意思。金旺家的,你先帶幾個婆子把行禮送去客房,男僕就安排在外院客房吧。」
到這,二人不好再待,笑著說要跟著一起去。
范氏自然無話。
眼角掃過幾個錦匣,范氏嘴角猛抽,斂容不語。
五小姐的臉白了白,低眉順眼,雙手垂在衣袖裡,緊握成拳。
八小姐慌得哆嗦了一下,忙抱著匣子上前:「母親,女兒年幼,諸事不知,還請母親幫著保管。」
范氏明顯一鬆,當即打開了錦匣,頓時一片華光閃爍,晃的人眼花。
大赤金五彩嵌紫寶蝴蝶簪、赤金玉簪花耳墜、丹砂點翠朝陽掛珠釵、珍珠項飾……
七小姐雙眉緊皺,見使眼色不頂用,嬌笑著把匣子蓋上,推回八小姐手邊:「八妹妹也大了,正是該學點家務瑣事了。這些東西啊,依姐姐看來,就由八妹妹自己打理得好。」
八小姐雙眸一亮,很快黯淡下去,顫巍巍覷著范氏。
范氏被女兒這一鬧,不好反口,以免當著眾人面傷了女兒臉面,淡淡應道:「琴兒說得是。我也累了,都下去吧。」
除了齊怡琴,另外三人都行禮告退。
出了門,齊悅瓷就聽見八小姐重重呼了一口氣,倒是五小姐神色如常。但仔細看,不難發現她緊握的拳一直沒鬆開。
親們,不好意思,這應該是9號的更新,因為初次在起點寫文,對後台操作不熟悉,把第一章重發了,現在只能這樣修改成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