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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拜訪外家 文 / 梅子青

    時間倏忽易過,轉眼間,除夕既至。

    齊家與所有人家一樣,免不得要行祭祖一事。但因京城齊府人口簡單,是以原不及別家鬧熱,加起來不過至親七八口。

    當夜,有誥封者,皆按品級大妝,坐了八人大轎進宮朝賀領宴。六夫人終於沒了五夫人壓在上頭,好不興頭,整個人一洗前段時間的病態萎靡,容光煥發的,連六老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到了初二這日,依著京中規矩,出嫁的媳婦都要帶著子女回娘家拜年。六夫人自然要帶著齊怋睿夫妻、齊怡琴、齊愷翼幾個回范家,只這樣一來,齊悅瓷姐弟就成問題了。

    按理說,他們姐弟也要去沈家給外祖母、舅舅舅母等人磕頭,只無長輩領著,不大好看。六老爺不欲人背後對他指指點點,發下話來,令方管家好生領著僕從護送他們姐弟二人過去,趕早回來。

    樂善侯府沈家,由大門、儀門至正廳一路直開到底,新換的門神、對聯、桃符煥然一新,門房俱是穿著清一色的簇新衣裳,笑嘻嘻迎人。

    齊悅瓷坐了一乘大轎,齊恪純騎高頭大馬在前,丫鬟婆子坐幾輛大車,浩浩蕩蕩往沈府行來。

    門房一見,知是齊府的人,慌得叫人報進去。

    登時,迎出來一名身穿寶藍團花直裰,面目隨和、眉眼含笑的青年男子。他身後,跟著一高一矮兩名少年,高的神色嚴肅些,矮的卻是跑的飛快,幾乎越過了青年男子,便是沈召陵。

    齊恪純忙滾鞍下馬,幾步拜下去:「大表哥好,三表哥,四表弟。」

    他口裡的大表哥就是青年男子,他和齊悅瓷曾經的姐夫,名喚沈召弘。

    沈召弘生得俊逸不凡,方正的臉型,高高的鼻子,深邃的眼睛,與齊恪純一樣的兩個酒窩。他呵呵而笑,彷彿有陽光從他臉上傾瀉而下,當他不語時,又多了一份少年成長為青年的成熟穩重。

    「你們可算來了,老太太念了許久呢,快進去吧。」沈召弘一把攜起他,在他肩上拍了拍。

    又放開他走到轎子邊,隔著簾子低低問道:「妹妹來了,妹妹近來可好?一直忙於俗物,無暇前去拜望,妹妹不怪表哥吧?」

    想到從前許多往事,尤其有關長姐之事,齊悅瓷心頭一酸,強笑道:「是我們無禮了,還不曾前來恭喜表哥呢。」

    沈召弘身子一顫,眼眶一熱,語調柔和萬分:「外頭冷,妹妹身子弱,咱們進去再說。」

    後面,齊恪純早和兩個男孩說得熱鬧。

    「恪純,你怎得才來,就差你了……」

    「我當你們不在家……」

    「……我昨兒就跟母親去了外家,今兒一早起來,專等你。三哥不用回外家……」

    白石鋪地,甬路儼然,兩邊俱是一盆盆應季的時鮮花草,一派青翠繁茂欣欣向榮之象。

    齊悅瓷坐在轎裡,直到二門口,上來幾個身材高大的壯年婆子,換下了之前的轎夫,一路抬著她轉過幾條甬路,停在一個垂花門前。

    畫枕幾個貼身大丫鬟匆匆趕上前來,扶著她下轎,垂花門裡就是老夫人的安慶堂了。

    台階下,七八個插金帶銀的僕從簇擁著一個年輕美婦,懸懸而望。

    只見她身穿鏤金百蝶穿花雲錦襖,石榴紅十樣錦妝花半臂褙子,豆綠色撒大朵芍葯的棉裙,端得是彩繡輝煌。頭戴捲鬚翅三尾點翠銜單滴流蘇的鳳釵,流蘇在風中顫顫巍巍,對插兩支梯形金累絲鑲寶石簪,語笑嫣然,神采飛揚中透著溫婉親切。

    齊悅瓷姐弟趕緊斂衣拜下去:「三舅母。」

    不等二人拜倒,婦人早把二人扯住,口裡笑道:「這卻是臊著我了。屋裡的火盆燒得熱,我穿了一層又一層,有點汗津津的,就想著出來接你們姐弟二人,順便透透氣。老太太先已念叨了幾十遍,我要是再拉著你們不放手,就要遣人來罵了,走,快進去吧。」

    她眉眼姣好,香腮帶赤,雲鬟霧鬢,十足大家子夫人奶奶的氣度。一面說著,一面挽了齊悅瓷就往裡走。

    餘下幾人,亦是笑著跟上。

    進了垂花門,卻是個三四丈寬的穿堂,當中地下擺著個紫檀嵌玉石花卉的大插屏。轉過插屏,越過小廳,映入眼簾的就是五間寬闊齊整的大正房,兩邊抄手遊廊連著廂房,種著幾株高大的海棠樹。

    門前守著幾個清一色杏黃裌襖的雙丫髻小鬟,含笑行禮,打起簾子往裡讓。

    進了屋,一屋子珠環翠繞,鶯鶯燕燕,好不得趣。

    當中羅漢床上坐著個兩鬢微白的老太太,身穿赭石鑲邊淺金五彩撒花緞面對襟褙子,笑得眼睛都瞇了。不等二人上前,已是笑道:「悅兒純兒快近前來,讓我好生瞧瞧,似乎長高了。」

    這便是老侯夫人了。

    下邊一溜幾張椅上,各自坐著人。

    齊悅瓷與弟弟對視一眼,顧不上看左右之人,快步搶上前,在金色團花墊子上拜了下去,口呼:「外祖母。」

    老夫人扶著丫鬟的手,親自上前拉起二人,嗔道:「地上涼,仔細磕壞了膝蓋,來與我一道坐著。」

    她皮膚紅潤,但臉上的皺紋早已極為明顯,高高的額頭上戴著紫貂皮的昭君兜。

    「外祖母哪是心疼我們兩個,分明是心疼舅舅舅母的荷包。我們姐弟尚未磕頭,回頭沒有紅包拿也罷了,還要被舅舅舅母怨一聲無禮呢。」齊悅瓷挽著老夫人胳膊,膩在她身上撒嬌。

    她話音未落,屋裡眾人猛地哄堂大笑。

    老夫人笑得直不起腰,許久,方捏著她俏鼻笑罵道:「快,你們幾個做舅舅舅母的,都把荷包備厚些,小心悅丫頭回頭背地裡嫌棄你們吝惜銀子。」

    右邊第一張椅子上坐著的一位合中身材的中年美婦站起來,上前攬了齊悅瓷在懷,強作正色道:「倒讓我看看,你這丫頭的嘴兒生得像誰?頭一句話,就哄著老太太拿我們的銀子做人情。這哪是來拜年呢,分明是搜刮!」

    說話的是二夫人高氏。

    眾人又是大笑不已。

    先前的三夫人假作冥想一番,繼而拍著手道:「這還用說,自然是隨了老太太了。換了別人,再沒有這份伶俐乖巧勁兒,連我都禁不得多疼她些。」

    老夫人又是笑,又是啐道:「好好好,都敢拿著我打趣。悅丫頭,今兒她們誰的荷包若是薄了,你只管與我說。既是隨了我,我自要為你撐腰。」

    「這感情好,有外祖母的話,我們便是為了孝順外祖母,也要好好要點東西才回去。」

    她話未說完,從門外飛快掠進一個年紀相仿的美貌女孩兒,鑽到人群裡,大說大笑:「我老遠聽見說笑聲,就知是你們來了,好姐姐,你上回許了我的那個汝窯天青釉花口洗呢,我日日念著,今兒可是帶來了?

    若不曾,趕緊差人回去取去!」她說著,整個人挨著齊悅瓷,摟了她胳膊不住地搖,幾乎要把齊悅瓷搖得散架了。

    老夫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剛還說,這又來一個。」

    三夫人將女孩兒一把拉到身邊,摸了摸她衣裳嗔道:「你便是念著那玩意兒,也該回頭悄悄與你悅姐姐說,這般大喇喇喊出來,小心你弟弟與你爭。上回為一個荔枝綬鳥圖大盤,姐弟兩個打得烏眼雞似的……」

    她說得一本正經,把個女孩兒笑得軟倒在她懷裡,口裡磕磕巴巴道:「哎喲……笑死我了……母親……還是你想得、、周全。」

    原來這個女孩兒是三夫人王氏的嫡長女,閨名沈玉菲,比齊悅瓷小了一歲。生得玉雪可愛,圓圓的臉蛋,皮膚白嫩得幾乎掐得出水來,一雙丹鳳眼顧盼神飛,秀髮烏黑潤澤梳成垂髫髻,戴著赤金嵌紅珊瑚的珠花。

    仔細一瞧,彷彿是和三夫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就是身量小些。

    她上身一件蔥綠色撒花的如意襖兒,使她原就略略圓潤的身子顯出玲瓏曲線來;下穿石榴紅八幅湘裙,繡著五彩金色大蝴蝶,她一動,彷彿從裙上飛起一群彩蝶來。脖子裡一個鑲美玉的金項圈兒,白膩的手腕上一對銀葉絲纏繞的翠玉鐲子寶光流轉,腰間掛著滾紅邊月白色小荷包。

    她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沈召陵就是二弟,三弟叫沈召昶,四妹沈玉靜是庶出。

    這邊廂,三夫人正問她怎不見她弟妹,她笑著道是走得慢還在後頭,她一個人先趕來了。

    那邊廂,老夫人已經一疊聲問道:「斐哥兒呢,為何不帶來見見他舅舅小姨?」

    一直站在老夫人身側兩步開外的侯夫人蘇氏忙笑吟吟應道:「這幾日晚上鬧得有點晚了,今早我去瞧他,卻是睡得正香,就囑咐丫鬟們小心伺候著,別驚醒了他。這會子,只怕也該醒了……要不要遣個人去?」

    聞言,老夫人忙道:「使不得,小孩子家覺多,鬧醒了反不痛快。左右他們兩個至少要留了晚飯去,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她一面說,一面把屋裡的人掃了一遍,訝異地問道:「琦丫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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