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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文 / 梅子青

    屋中只有兩人對坐於炕上,氣氛沉靜(望族千金第一百三十章內容)。

    齊懷玉穿著家常的半舊湖藍色繡銀絲點素團紋長褙子,水綠色薄棉長裙,髮髻梳得很清爽。身上只幾樣尋常配飾,不見奢華之處。

    可是,當她低頭垂眸時,耳畔的翡翠耳墜依稀晃動,與她白如梨花的嬌嫩肌膚一起,散發出幽然不勝寒的清貴之氣。那是不容人質疑的,不允許更改的,屬於一個少女的最後的華麗夢境。

    她紅唇薄抿,似慌似急,但齊悅瓷清楚地感受到,她話已出,便絕不改悔。

    齊悅瓷片刻的恍惚,眼前浮現出年幼時分父母之間對坐不語的脈脈情意,戲文裡傳唱的美好詩詞,頓有豁然開朗之歎。

    她早不是懵懂少女了,有些事漸漸開始明白,開始領會。但她一心只裝著弟弟和齊家,竟從不曾如一般少女那樣暗自思想過自己的終身,她向來以為那些於她而言都是命運,她不能擺脫不能逃離的責任。

    所以,也就不去深思。

    即便沈老夫人幾番提到她的婚事,即便她將來的准夫君都已經熱騰騰出爐了,可她卻像個局外人似的,對一切不是很上心。

    只要人不是差到無可救藥,只要對弟弟將來的仕途有所助益,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樣貌人品,她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他不越過她的底線,就夠了。

    少女懷春,對她而言,太遙遠。

    當然,齊懷玉的話雖在她意料之外,但她並不鄙視或者厭惡反感(望族千金第一百三十章內容)。

    努力為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又有什麼錯呢?她走到這一步,多多少少也是被六夫人逼的。

    齊悅瓷有些猶豫。論理,她的確不該插手;但面對倔強的齊懷玉,她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年年熬下去。熬到眾人將她遺忘,紅顏成白髮?

    何況,其實事情並不是很難辦。只要常家有意,六夫人這裡。容易多了。

    沉默了半日,她才打定主意,輕輕問道:「五姐姐,恕我問句冒昧的話,姐姐與他,僅僅一面之緣,姐姐就相信他的人品。願以……以,終身……托付?」

    她到底是閨中女子,忍不住紅了臉。

    聞言,齊懷玉更是羞得滿面通紅,頭幾乎要埋到胸前去。

    見她此等形狀,齊悅瓷倒是忍不住笑了,打趣道:「瞧姐姐方纔的樣子,與現在,可是判若兩人呢。」

    「九妹妹,」齊懷玉抬眸輕喚了一句。又低垂粉頸,扭著帕子道,「我當妹妹是難得的知心人,才肯與妹妹傾訴……妹妹再笑話我。我就,就……」

    她心知齊悅瓷是願意助她一臂之力的意思了,心下甜蜜又害羞。

    少女的嬌羞,往往最是動人。

    齊悅瓷感歎不已,那樣一個不屑奉承嫡母,見了誰都冷冷的齊家五小姐,原來也有這樣的時候,難道男女之間……

    她沒敢多想下去。

    「好,我不說了還不行。不是妹妹信不過他的為人,而是咱們是女子,清譽勝過性命,妹妹少不得要問得仔細些,以免誤了姐姐(望族千金第一百三十章內容)。」她終於正了正神色。

    齊懷玉忙點了點頭,目光灼灼:「妹妹有話只管問。」

    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大喇喇問別人的姻緣,齊悅瓷委實有幾分赧然,清了清嗓子,才道:「他的心意,姐姐是肯定的。只是……他們家裡呢?

    會不會因為上回的事,惱了咱們家,連累了姐姐?俗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他家中長輩為那事生了芥蒂,不同意婚事,豈不是白白辜負了姐姐一片心意?」

    「這個,」齊懷玉眉心一跳,遲疑著,「他說,只要我不嫌他家世低微,他定會想辦法周全,萬不會委屈了我……」

    她面頰緋紅,低低而訴,彷彿靜夜裡,獨自盛放的海棠,噙著孤芳自賞的喜悅。

    齊悅瓷聽得自己臉上都作了燒,**辣的,半晌鎮靜下來問道:「姐姐信他?」

    一次邂逅,定終身。

    齊悅瓷不太能接受,卻也不願太打擊齊懷玉了,女子一生頂多能有一兩次這樣放縱的機會,她何苦一個勁給她潑冷水呢。

    而且,那位常家公子,又不是要誘拐人去私奔,做苟且之事,而是要堂堂正正來提親的,有何可擔心的。

    她的問話,齊懷玉沒有回答,但面上的表情已經是明確的答案了。

    常將軍府?齊悅瓷細細回想起來,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哪家。

    「他家在東安門一帶,現是四品官……他舅母的一個娘家侄兒,娶得就是我們夫人娘家兄弟的一個女兒。」

    六夫人娘家一個兄長,一個兄弟,兄長正是范大人,兄弟身上沒有官,六夫人便有些瞧不上(望族千金第一百三十章內容)。

    原來裡頭還有這樣一個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齊悅瓷聽得捂唇笑了起來:「可見是千里姻緣一線牽了。」

    又怕齊懷玉臉皮子薄,要惱了,忙止了笑,恭喜道:「既如此,姐姐還有什麼擔心的。只管讓他們想法子托了范二夫人來提親,六嬸娘看在娘家人的份上,定然答應。

    就只一件,當著人面的時候,將那常公子誇得一表人才;待到他們私底下,卻要狠狠踩常家幾腳,包管六嬸娘恨不得即刻把你嫁過去呢。」

    六夫人的心思,一點不難猜。

    無非是看不得庶女過上好日子,偏上回那官媒不解裡邊的底細,生生把常家公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叫六夫人如何不氣,當場就著人趕了出去。

    眼下為了齊怡琴的婚事和五少爺挨打的事,六夫人肚子裡正窩著一團火呢,急欲找個人發洩發洩。

    齊懷玉這時候撞上去,豈不正中她下懷。一聽能把庶女嫁個家世低微、人品頑劣、沒有前途的子弟,又是她娘家弟妹親自保的媒,她再沒有不肯的。

    齊懷玉登時明白她的意思了,雖然常家、范家那頭可能還有些麻煩。但畢竟是一條路,而且是一條六夫人這裡暢通無阻的路。

    她連連感激道:「是我糊塗了,妹妹一提點。勝讀十年書。」

    「五姐姐客氣了,將來……別讓五姐夫忘了小妹的紅包便成,不然。我卻是要大鬧的。」她嘻嘻而笑,伏在靠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妹妹今兒笑話我,難道便沒有那一日了,那時候別怪姐姐……」她咬牙啐道。

    兩人笑了一番,齊悅瓷才坐正身子,推心置腹勸道:「有句話,妹妹不得不勸勸姐姐,若要人不知(望族千金130章節)。除非己莫為……」

    原來,齊懷玉的乳母早些年已被六夫人尋個由頭打發出府了,逢年過節常來府裡請安。齊懷玉瞧在她家中艱難的份上,偶爾也周濟她一點。

    也不知那位常公子是從何處打聽來的,竟然有辦法讓她送信給齊懷玉,兩人私下通了幾回信件。

    好在沒有被門上的發現,不然不止齊懷玉閨譽難保,齊家一眾姊妹,都得受莫大牽連。

    為防萬一,齊悅瓷不能不勸勸她。

    這事。還叫齊悅瓷想起,在管家的時候,尋幾個由頭換下了好幾個不大聽使喚的下人。

    且不論那位常公子是怎生說服家中長輩的,又怎生能說動范家二夫人保媒。總之過了約有一個月,范夫人當真來替兩家說媒了。

    六夫人已忘了常家來提過一次親的事,聽自家嫂子把常公子貶得一文不值,心中大是痛快,當時就鬆了口,讓常家照著規矩來即可。

    她與六老爺解釋的時候,又把常公子狠狠誇了一番。

    一個是望族出身侍郎大人的庶女,一個是小門小戶將軍府的公子,倒也能配得上。六老爺私下叫人去打探,與六夫人描述得雖差了一些,但也算是個青年才俊,心下喜歡,應了婚事。

    還稱讚六夫人大度,思慮周全,沒有虧待了庶女。

    六夫人許久不聞六老爺這般好言好語,歡喜無限,連對齊懷玉都難得有了幾個笑臉。她卻不知,自己落了別人替她挖好的陷阱,很是後悔了一場。

    此乃後事,暫不細表。

    轉眼間,到了徐氏生的小姐兒的滿月禮(望族千金第一百三十章內容)。

    齊家大是熱鬧了一日,直到晚間,賓客散去,眾人才勉強安歇。

    這日醒來,天色大亮。

    齊悅瓷唬了一跳,一面穿衣裳一面對外問道:「什麼時辰了,怎不叫我?」

    棉簾揭起,畫枕與晴雲端著銅盆、巾帕進來,銅盆上絲絲冒著熱氣。

    「才卯時整,昨兒後半夜飄起了雪花,地上、樹上、房簷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看上去,以為是天亮了呢,其實還早著。」

    二人俱是換上了小毛的裌襖,臉上紅撲撲的。

    齊悅瓷呆了一呆,莞爾笑道:「今年這雪來得倒早,前兒還說這幾日天氣暖和,竟不像是入了冬,轉眼間卻下了一場瑞雪。」

    畫枕替她挽起衣袖,拿大帕子蓋住她衣襟,她就著香夷子洗了手臉,展眉問道:「讓送去六少奶奶那裡的炭可送去了?六少奶奶在南邊住慣了,怕是經不得冷……」

    「三日前就送過去了。咱們家裡的估摸著能撐到年下,莊子上的炭應該這月就送到了,綽綽有餘。」

    畫枕早幾日翻出了箱子裡的大毛衣物,在熏籠上仔細烘過了,這會子取了一件大鑲大滾灰鼠毛裡子的對襟長褙子服侍她穿上,才扶她坐在妝台前,細細梳理起來。

    看著一圈雪白的毛把自己整張臉都要埋進去了,齊悅瓷笑啐了一口:「何曾冷到這份上了?入了臘月,看你們還能給我穿什麼?」

    「到了臘月反是不怕,現在忽暖忽冷的,才容易傷風,小姐可憐奴婢們吧。」她抿了嘴笑,手上麻利地挽了一個青娥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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