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章 呂梁霧(二) 文 / 楚連鋮
在劉氏父子的一再盛情挽留下,張宗禹師徒臨時在劉府中住了下來。劉摩仍沒有放棄對武術的執著,纏著張桂教他以備防狼,張桂得到師傅的首肯後,教了劉摩一套鶴形拳。當劉摩有模有樣地將十六路鶴形拳耍完,張桂已是渾身發顫小臉酡紅,劉摩尷尬地問道:「你看我的拳法如何?」
張桂撲哧一笑,轉而哈哈大笑,見劉摩臉色難看,忙道:「還行還行。」
劉摩皺眉問道:「那你還笑什麼?」
「這個這個——」
劉摩惱怒地將張桂的雙手反扣,來個大鵬展翅,張桂連忙告饒,雖說劉摩是官少爺,手上的力氣卻不小,劉摩鬆手道:「快說,不然——」
張桂甩甩被劉摩弄痛的胳膊道:「我要是說實話你可別生氣。」
「好,你說。」
「你耍的鶴形拳就好像小雞吃米一樣。」
「啊!」劉摩先是瞪大眼睛,接著與張桂一起哄然大笑。
劉松齡與張宗禹步入後院,張宗禹道:「桂兒,隨為師去走訪災民吧!」「是,師傅。」
劉摩也欲跟隨,被劉松齡叫住,待張宗禹師徒走後,劉松齡將劉摩帶進書房,劉松齡問道:「摩兒,最近功課如何?」劉摩眼珠子亂轉,正待措辭,劉松齡歎道,「當初送你到朔州書院讀書,因為你體質薄弱多病退學回家,為父公務纏身,也沒能照應你讀書,為何你要學武?這等粗鄙之事豈是我劉家人所為?」
劉摩辯解道:「正是因為孩兒體弱多病,才想學武強身健體。」
劉松齡沉吟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讀書還是首要的。想當年為父考中秀才,在鄉中誇耀是何等風光。而學武之人呢?遠的不說,就說白總兵吧,他是武舉人出身,現下也是官居正四品,可見了為父這個比他低了兩個官階的同知,還是要垂首作揖的。這是因為歷朝歷代皆以文治天下方能太平,一旦武夫當國,必然天下大亂,所以歷朝歷代抑制武功,武人一直都抬不起頭來。」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為父知道摩兒聰穎過人,但切不可生驕傲之心,傷仲永啊!最近我讓你背唐詩,可有作此功課?」
「孩兒一直都在努力,爹爹您也知道,功課非是一朝一夕便能有起色的,待孩兒發奮讀書,定能讓爹爹滿意。」劉摩怕父親抽查背誦,忙岔開話題,「爹爹,最近朝野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大事?確有一件大事,唉!」劉松齡禁不住長歎一聲,「浙江舉人楊乃武私通小白菜一案真相大白,朝廷震怒,浙江巡撫楊昌浚、學政胡瑞瀾以下三十多名官員被撤職查辦,其中數人與為父同鄉或同僚,因為一個小小的案子,斷送了功名前程,真令人惋惜啊!」
楊乃武與小白菜?這個電視劇倒是在小學的時候看過,是滿清四大疑案之一啊!沒想到穿越過來聽到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這個。劉摩思索一陣問道:「爹爹,這裡面還有一些其他的秘辛吧?」
劉松齡點點頭道:「我怎麼能不明白呢?這批落下馬的官員都是湘軍出來的,當年湘軍剿滅長毛捻匪有功自成一系,有人言中興將相十九湖湘,功高震主啊!唉,若不是為父當年在曾文正公帳下行走,上面無人,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做官,處處受人排擠,連個商販都瞧不起。不過這次倒也是因禍得福,想不到一個小小的貢生和一個寡婦掀起這麼大的浪來,湘系兩湖的勢力被削弱了不少。當年為父還謀求到浙江做一縣令,想想也是後怕。」
「那左宗棠大人和曾巡撫等人這麼沒有力保?」
「左宗棠現在西北吃沙子,據說已經收復了南疆,他兵在塞外,力有不及。曾沅浦自七年前剿匪時失敗,加之文正公去世,當年那股神氣不復在了,現在也學會謹言慎行明哲保身。不過這次倒便宜了李二那個混蛋,不少淮系的官員調到了浙江。」
劉摩聽出劉松齡對左宗棠有所不滿,但自己對這位晚清名臣卻是仰慕已久,問道:「爹爹似是對左宗棠大人有成見?」
劉松齡冷哼一聲道:「哼,你的名字還是我向他求來的。」
劉摩頓時大感興趣,追問道:「那爹爹為何?」
劉松齡怒道:「讓你平時多讀些有用的書就是不聽,推三阻四,遇事竟是如此的糊塗。我與左宗棠本是同鄉,當年你在老家出生,恰逢左宗棠回鄉省親,我低三下四去求他賜名,結果其言湘人志在摩雲,取了一個『摩』字,說你將來大有出息,哼——」
劉摩睜大眼睛道:「左大人取的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劉松齡吹鬍子瞪眼道,「你個無知的東西,自古以來只有粗鄙之家才取一字為名,你見過幾位名臣取一字為名的?他左宗棠這是明顯瞧不起我!」
「那本朝不是有錢灃、劉墉這樣的名臣嗎?」
「你知道什麼?錢灃是滇人,蠻荒之地,能取個什麼好名字?最後雖然博了個名聲,還不是被人害死?劉墉生下來是個羅鍋,連他老爹都瞧不起他,才取了單字為名。」
「那李衛呢?」
「你——你——你想氣死為父不成?李衛本是一個乞丐,被世宗收為包衣奴才,你竟與一個叫花子相提並論,你——」
劉摩忙打個馬虎眼道:「爹,孩兒回房背書去了。」前腳剛邁出門檻,劉松齡在身後道,「過些日子我要考校你功課。」劉摩心中一驚,差點被門檻絆倒,心底不由大恨。
接下來的數日中,劉摩除了偶爾與張桂嬉戲之外,老老實實地呆在書房中攻讀唐詩,大有埋頭苦讀力爭三元之意。
天氣逐漸變得更加燥熱起來,大地似乎變成蒸籠一般,讓人喘不過氣來。被太陽烤蔫的樹葉無精打采地掛在枝幹上,蟬兒也好似喊啞了喉嚨,有一聲沒一聲地用嘈雜的聲音撥撩著毫無生趣的世界。劉松齡已經沒有時間考校劉摩的功課,朔平府的糧食暫時不缺,水的問題愈發嚴重起來,原本兩丈便可出水的水井現在被挖到了三丈深,也只有些黃泥湯,不由得愁眉緊鎖,恢河邊上被挖得如同月球表面一般。一名官員提議到恢河龍王廟求雨,得到眾人的贊同。
烈日當空下,朔平的文武官員、士紳舉人一百餘人聚在恢河龍王廟,焚香火,祭五牲,鳴炮仗,頌祭文,眾人的虔誠沒有換來龍王的一絲憐憫,天空依舊碧藍如洗。
站在遠處觀望的劉摩暗暗腹誹,求一塊木頭有什麼用。當下覺得無趣,加之天氣悶熱,對一旁的張桂道:「小桂子,咱們回去吧。」張桂點點頭。
二人穿過湊熱鬧的人群,劉摩聽到人群中傳來小聲的議論,「老ど,這賊老天怎麼還不下雨呢?」「已經半年沒下雨了,龍王爺跑去哪喝小酒了?別說雨,就他娘的霧我都沒見過幾次。」劉摩似有所悟,但仍不能想得透徹,煩躁地回到家中打開唐詩,一首詩落入眼中,劉摩盯住第一句,驀地大聲叫道:「有了!」不顧被驚得臉色刷白的張桂,似屁股著火一般衝了出去。醒過神來的張桂看向書本,是一首李世民的《遠山澄碧霧》,詩云:殘雲收翠嶺,夕霧結長空。帶岫凝全碧,障霞隱半紅。彷彿分初月,飄颻度曉風。還因三里處,冠蓋遠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