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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章 鞭子(下) 文 / 楚連鋮

    謄寫稿中一行行字眼如同繡花針戳在丁汝昌的心尖上。

    「丁汝昌此人匪性難除,桀驁不馴。總屬之兵,如狼似虎,百姓深受其禍焉。」

    「北洋水師耗銀巨大,久不成軍。兵將多藏污納垢,性恬不安,荒廢軍紀,多有擾民,擬請開革丁汝昌已謝黎民。」

    「聞之新建水師聘洋人為教頭,兵將多習西方蠻夷之宗義,實為駭人聽聞。如祖宗之法棄之若履,此事長久定非國之將士,實乃南郭之狼,懇請朝廷予以裁決。」

    「據直隸督院所奏,北洋水師成軍需靡費數千萬兩之巨,且每年仍需高額維護。臣不知用銀山堆徹出如此巨艦,在我大清所作何為?倘若如此耗資,不如力圖陸上之勇,且丁汝昌身為陸將,不通水師,如何領軍?懇請朝廷予以裁決……」

    丁汝昌早年參加太平軍,後投降曾國藩。在李鴻章建淮軍守上海時,調撥李鴻章指揮。後因與劉銘傳不合回鄉務農,直至李鴻章升任直隸總督,方前來投靠。李鴻章念其是同鄉,且丁汝昌一向作戰饒勇,馳名朝野,故受到李鴻章的厚待。去年因功官升天津總兵,正是李鴻章全力保薦。

    丁汝昌跪在地上,汗珠滴落而下,面前的地面上濕了一片,碩大的身軀輕輕發顫。

    李鴻章的語氣不緊不慢,「怎麼?莫非水師諸人皆如奏折所言,難當大任?」

    丁汝昌哪裡還敢回話,跪在地上埋頭不語。

    「身為軍將,有些傲氣和脾氣是可以的,但不要過了頭忘乎所以,要學會內斂卻又不能做縮頭烏龜。禹廷啊,你的路還長著哪!」

    丁汝昌如蒙大赦,連連叩頭道:「卑職謹遵中堂教誨。」

    李鴻章輕喝一聲:「娘地,起來吧!」

    這句粗話自李鴻章口中一出,丁汝昌心中的石頭砰然落地,罵你就是瞧得起你,看來中堂大人還是拿我當自己人看待。當下站起身,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李鴻章一手擔在桌子上,手指輕點桌面,口授機宜道:「這些折子都是左季高那邊遞上去的,這個落湯雞見老子的水師就紅眼,仗著收復新疆的功勞在朝上對我淮軍說三道四,他娘地,真當安徽李二是個混球了?禹廷。」

    「卑職在。」

    「別人說你不善水軍,你給老子吃口饅頭爭口氣,要能陸上擒虎水中殺龍,拿出點模樣給他們看看!」

    「卑職一定盡心盡力!」

    「你放心,有我李二在朝中一天,絕沒人能扳倒你丁禹庭。咱們安徽人要在大清站住一塊地界,不能讓人家小瞧了。水師確是靡費巨大,但大清怎能一日無水師,洋人不是說了嗎?當今世界,海洋決定國力。禹廷哪,你身上的擔子不輕,牽著老夫和朝廷啊!可萬不能有絲毫的懈怠之心、驕傲之情,這滿朝文武都瞅著咱們呢!」

    丁汝昌唯唯諾諾地應承下來,已是感激的無以言表。李鴻章揮揮手,忙告罪退出大廳。步出大廳丁汝昌才發覺渾身上下的衣物已經被汗水打濕,吸附在身體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的埋怨。

    目送丁汝昌離去,李鴻章按耐不住,面露得意之色,對李經方道:「大兒,你要記住,為上者駕馭下屬,抽人是下乘,鞭心才是上乘。當年為父隨文正公參贊軍機,學習政務,對此頗有感悟啊!」

    「經方多謝父親大人教誨。」

    李鴻章笑道:「你我父子間不必如此生疏,雖說你非我親生,卻是我親養,我觀眾子侄輩中唯你伯行能擔大任。對了,最近唐廷樞那邊如何?」

    「經方前日到磁州,相助唐大人處理煤礦礦難案,亡者九人,傷者二十一人,皆已妥善處理,煤礦於昨天下午復工。」

    李鴻章點點頭道:「唔,伯行此事做得不錯。唐廷樞此人見識頗廣,又與洋人相善,伯行多多與之親密,於將來仕途大有裨益。現下朝中仍有海防、疆防之爭,這個左季高,油燈枯盡形如枯槁,居然還喋喋不休說什麼水師靡費,不堪重任,真他娘地邪門,就盯著老子的水軍不放,他不就是拿個新疆嘛!一塊千里赤貧的破地,每年還要朝廷撥款安撫,天殺的回子又常常折騰不休,有何值得得意之處?」

    李經方插嘴道:「這次奏折中彈劾丁大人的,多是左季高的人吧!」

    「這還用說?」李鴻章笑道,「他左季高自不量力,自以為勞苦功高。現在鬼子六回家看戲了,左季高以為朝中無人可以制衡,就學著孫猴子上躥下跳。西太后的眼睛難道瞎了?我六萬淮軍在直隸難道都是紙糊的?一隻腳都蹦進棺材了,還讓下屬標榜自己是中興之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幸虧他當年沒有中舉,不然這朝上怕是蹲不下他嘍!」

    李經方陪笑一陣,李鴻章又問道:「最近天津那邊傳出個什麼西洋景沒?」李鴻章所說的西洋景,是指天津洋人辦的報紙新聞。李鴻章自任直隸總督後,視野愈來寬闊,常借此縱觀西方發展態勢。

    李經方道:「最近的報紙除了法國人在越南的事情,還有兩件事情不知爹爹感不感興趣。」

    「哦?說來聽聽。」

    「第一條是湘人劉松齡之子劉摩海外學成歸國,近日將會抵達上海。」

    「劉松齡?劉摩?」李鴻章輕聲嘀咕道,「好像以前在文正公處當差的吧。」

    李經方笑道:「正是如此。劉松齡曾在文正公處任文案行走,後被保舉至山西朔平,累遷至廣東招商使。」

    李鴻章輕拍一下桌子,道:「我想起來了,光緒三年此人任朔平同知代行知府事,因解決旱情被曾老九舉為卓異,當時在朝中還為此爭論了一番。不過其子歸國為何會登上報紙?其中又有何蹊蹺?」

    「父親大人有所不知,這劉摩十二歲考入美利堅耶魯學院,十五歲考入西點軍校,後在美國經商兩年有餘,據傳富可敵國。」

    李鴻章擺擺手道:「洋人多會以訛傳訛,上次說什麼西班牙大發瘟疫,傷亡無數,過了數日又說報道失真,只是流感而已。此事不可輕信,一個十幾歲的娃娃能翻起多大的浪來?更何況那洋人狼子野心,都非是好相與之輩,縱使此子獲得巨資,豈能平安歸國?笑話,哪個國家能容下富可敵國之人?古往今來莫不如此,不過又是洋人一個笑資而已。下一個是什麼?」

    「另外一個是胡雪巖在上海費巨資近兩千萬兩興辦蠶絲廠,準備高價盡收江南新絲,大有與洋人商戰一場之勢。」

    「胡雪巖?」李鴻章默念這三個字眼,目露精光,慢悠悠地道,「左季高的錢櫃子?」

    李經方點頭道:「正是此人。」

    李鴻章抬眼看向大廳門外,院子中柳綠楊盛,鶯歌燕舞,倒也是賞心悅目。過了一陣,李鴻章道:「這倒是個機會。」

    「爹爹是指左季高?」

    「唔!這事得派個得力的人去辦,這一鞭子要麼不抽,要抽就抽到七寸上。」李鴻章在腦海中慮過一遍,很快鎖定到一個圓乎乎大腦袋的形象,「就讓他去吧!此人精明穩練,又識得大體,與洋人多有交際,與胡雪巖爭鬥,他最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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