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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章 虎牙(四) 文 / 楚連鋮

    瓊州的太陽總是起得很早,剛剛從南閭嶺邊上露出笑臉,新兵團的大喇叭已經傳出起床號,「噠噠——滴——噠噠——」,清脆而有節奏,傳遍整個山野。

    陳博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班長叫道:「陳博,快點把衣服換了,到操場集合!」陳博吸取昨晚的經驗,彎著腰換過一套新衣服,三下五除二下床直奔校場。

    早晨的訓練十分簡單,繞校場十圈跑,跑完之後早飯。

    相對昨天晚上的緊急集合相比,這十圈輕輕鬆鬆跑完,新兵們全部鑽進了大食堂,雖然稀飯和筷子早已準備好,但還不能立刻就餐,政委要講話。

    鍾浩午穿著整齊的軍裝,嚴肅地站在前首,掃視一眼道:「兄弟們!從昨天開始,你們都已經是一名中華自強軍的新兵,但是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戰士,這還遠遠不夠,你們至少要進行三個月的新兵急訓……現在,大帥正在擴充各個部隊,而且還要組建第七軍,軍長就是紅河戰鬥中的大英雄馬祖黃將軍,你們別以為通過了三個月急訓就能順利分配到各個軍去,咱們這裡的一千號人要有一百人左右會被分到後勤部隊,比如各個輜重團、後勤基地,說不定,你也可能去養豬!」

    「養豬!?」新兵們一片嘩然。

    鍾浩午喝道:「肅靜!告訴你們,自強軍的作戰單位不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進去的!你們急訓兩個半月後將會進行考核,包括軍姿、搏擊、射擊、奔襲等項目,我希望你們能夠全部通過,通不過的,那我只能說聲對不起,人家在前方打仗你在後方搬炮彈,別以為打仗的才會死,敵人往往都喜歡攻擊搬炮彈的……」

    盧野在位置上低聲咕嚕一句:「這傢伙還沒完沒了了!哪來那麼多屁話!」

    陳博嘴角動動,想笑沒敢笑出來,頭也沒動小聲道:「少扯淡,小心你被分去餵豬!」

    陳博不說還好,一說出來盧野的小心肝立馬提到了嗓子眼,自己剛到軍營裡就揍了上級,會不會遭到報復?看看陳博面不改色坐在那裡,心裡又覺得踏實了許多,陳博都不怕,我怕個鳥!

    「……在軍隊裡,講究的是氣勢和鬥志,所以,我們每天在三餐之前都要唱歌!下面,我唱一句,大家跟著唱一句,白天訓練的時候都在腦袋裡練一練,各班的班長督促一下,今天晚上一定要唱個周全。」

    「還要唱歌啊!?」

    新兵們面面相覷,前首的鍾浩午已經帶頭唱了起來:「我是一個兵——唱!」

    「我是一個兵——」新兵們稀稀拉拉南腔北調地跟著唱起來,與其說是唱,倒不若說是吼,老兵們十分認真地巡守在一旁,見到誰不用心立刻低聲威脅,「不好好唱小心去餵豬!」

    「來自老百姓——唱!」

    「來自老百姓!」這二句的節奏開始有些進步,想來餵豬的威脅很有效果。

    「握緊了手中的鋼槍,才能保鄉親——唱!」

    「握緊了手中的鋼槍,才能保鄉親……」

    新兵們扯著嗓子跟緊鍾浩午的指揮吼完軍歌,鍾浩午滿意地點點頭,「開飯!」

    飯後便開始正式的訓練,最開始是學打綁腿和站姿,慢慢的增加其他項目,有一次陳博在閒聊時問班長為何還不發槍,被班長笑罵道:「你個小兵蛋子,站都站不好還要槍?」

    陳博感覺在新兵營的時間,有時候會就像他娘做的麵條一樣,有時候會拉得很長,有時候又會揉得很短。白天訓練是細細的龍鬚面,晚上睡覺那幾個小時是刀削面。要站崗,晚上還有幾次緊急集合,不可能期望睡一個完整覺,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

    有一次,陳博睡得太死,當時又是班長在外面站崗,全連新兵跑了一大圈都回來後,發現陳博仍然在呼呼大睡。班長詫異地道:「呦呵,陳博這小子真夠快的,大家都才進來,他居然都脫下睡了。」第二天,盧野才把這個事告訴陳博,陳博根本就沒聽見緊急集合哨,白天訓練了一天,累得天昏地暗,連怎麼上床都忘了,哪還有時間聽集合哨。

    新兵訓練很多科目都是按照統一安排執行,從基本的軍姿到複雜一點的單槓、雙槓等器械,每天一趟五公里輕裝越野,跟家常便飯一個樣,只能多一趟,不會一點都沒有。當然也少不了「文化課」,這自然不是在學校裡要學的東西,而是部隊的條令條例,也決不是看看就完了,必須每個人背得滾瓜爛熟的,營裡還要進行考核。

    為了豐富軍隊的業餘文化生活,劉摩親手創辦的《自強軍旅》、《時代青年》、《世界軍事》等雜誌在軍中發行,每個連都設立了一個報刊室,每到週日下午的時候這裡便擠滿了新兵蛋子,即便不識字的也要來湊湊熱鬧,因為有些雜誌裡面有很多精美的圖片,這讓新兵們十分新奇。

    讓陳博、盧野這些從新式中學出來的半吊子學生最感興趣的,不是那些威武的大炮、壯觀的軍艦,而是《時代青年》雜誌中的交友專欄,二人齊聲感歎這個大帥太有人味了,居然能想到這個辦法,海南各地包括南洋一帶的青年都會寫信到雜誌社,然後登出具有代表性的人物的地址、姓名,其中還有些小女生!

    第一次部隊條例考試,陳博壓根都沒怎麼看那些條例,別人在努力背的時候,這個小青皮在寫日記,這是他從新式中學中學到的唯一一個良好習慣,或者想著女中那些美麗的女同學,琢磨著是不是跟哪個發展一下,打發點寂寞的時間,也顯示一下自己這個自強軍戰士。心底期望著收到幾封帶著香味的信箋,再奢侈一點,那就是她們的玉照了。

    照片這東西在這個時代很稀奇,但陳博和盧野早已是見怪不怪,不過盧野的照片最多,而且都是漂亮的小女孩,常常會吸引一大幫跟屁蟲舔著臉求盧野給幾張看看,過過眼癮。這一點讓陳博有些感慨,誰叫咱對那玩意懂得晚呢,聽說盧野還有個童養媳,若不是程部長在廉州推行新生運動,只怕現在的盧野都是孩子他爹了。

    第一次條例考試是在一個下雨天,所有新兵都坐在大食堂裡,跟考場沒什麼區別,每一個監考的「老師」手裡都拎著皮帶。

    陳博沒怎麼看條例,就在紙上胡亂地寫了滿滿一頁紙。

    收卷的時候,字少的、空白的,都嘗到了皮帶的滋味,好些不識字的學員淚水打眶,連指導員又在晚上召集識字,並信誓旦旦地向不識字的新兵保證,令他們能在急訓結束後寫一封像樣的家信。陳博偷笑著看那些愁眉苦臉的新兵,暗想道,腦袋裡的字多真好,又逃過一劫。

    晚飯過後,排長把陳博叫到他的單人宿舍,難得溫柔一回,差點讓陳博灑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排長道:「你小子還挺能寫的,你的卷子我看了,寫的都是什麼玩意!?說什麼擅離崗位者、半夜放屁的都要槍斃,驢唇不對馬嘴,照你小子這麼說,咱們自強軍還不都槍斃光了,沒你小子說的那麼嚴重,心底也別因為上次的事情胡思亂想。連長說了,你小子跟盧野都是好苗子,訓練很積極,你的文筆也可以,字寫得不賴,將來有前途……」

    當陳博滿腦袋漿糊暈暈乎乎地離開排長宿舍時,心底激動萬分,因為他知道,連長都誇他了,新兵結束後肯定是不會去後勤部隊的。晚上,睡覺時在夢裡都偷偷發笑,害得睡在他下鋪的班長多次搖醒陳博,以為這小子得了癔症。

    三零六連有個陳秀才的消息跟著不脛而走,這倒是小事,陳博的文字功夫卻多了起來,經常有人找他寫寫信什麼的。這當然不是無償的,每封信的具體收費方式要看難度大小,寫家信的,一般是水果,寫給筆友的,一般是幫著洗衣服,寫給異性筆友的最貴,至少兩支香煙,香煙這玩意在這裡是稀罕物,只有南閭鎮上最大的雜貨鋪才有得賣。

    不過也有例外的,那便是盧野。

    陳博幫盧野寫信都是免費的,從來不給什麼報酬,陳博的心裡一直處於一種極不平衡的狀態。

    終於有一天,盧野將一張女孩子的照片(從雜誌上剪下來的)擺在陳博面前道:「兄弟,我特喜歡這個小妞,聽說是南洋胡家的小姐,在瓊州讀中學,是我偷偷從報刊室的雜誌上撕下來的,幫我追到手,這是地址和姓名,哥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

    陳博仔細端詳著照片,這個胡家小姐的確很漂亮,長長的頭髮,美麗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真是讓人過目難忘。陳博驀地想起自己是一名軍人,軍隊條例中要背的第一條就是保護大漢民族子民的安全,陳博偷偷地記下了那女孩子的名字和地址,信一直找借口沒幫盧野寫。

    ……

    新兵急訓終於開始倒記時,最後一個月才是新兵們盼望已久的射擊和投彈練習,而此時瓊州已經進入高溫天氣。還好新兵團的營盤設在南閭嶺的北部山腳,高大挺拔的南閭嶺為營盤遮住了毒日的強光。

    陳博第一次摸到槍十分興奮,這是個真玩意啊!拿在手上,這兒瞄一瞄,那兒看一看。修長的槍管,木製油滑的槍托抵在肩膀上特別舒服,但是子彈還沒有發下來。陳博的心裡如同無數隻貓爪在不停地胡抓亂撓,想著什麼時候能真正打響一槍,好寫信跟胡玉(即是那個胡家二小姐)吹一吹,幾乎所有的新兵都跟陳博一樣的想法。

    可是幾天後新兵們才知道,想學會射擊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在這之前有很多科目需要練習,臥姿、半姿、站姿等等基本功。每天一些除了正常的科目複習之外,增加了軍體拳、手榴彈投擲之後才是練習射擊,天天大中午練習射擊姿勢,不需要動,趴在三十多度的地面上,鋼槍被陽光烤得燙手,準星上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就這樣瞄準一百米距離的半身靶,一瞄就是一個小時。

    地面烤得肚子裡跟火鍋一樣,那也必須得忍著,汗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裡,新兵們也不敢抬手擦一下,因為幾個班長像惡狼一樣游弋在周圍,動一下皮帶就抽在屁股上。

    天一熱人就容易犯困,雖然中午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但是下午三點,太陽老爺仍是精神抖擻,恨得新兵們接連磨牙咒罵。

    有時候,趴在那裡扶著槍就能睡著,身體不好的,休克過去也會經常發生。發的四身新軍裝都已經大大小小的磨出了好多個口子,布鞋也穿壞了幾雙,卻沒有新發的,只得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接著練,還說是要培養艱苦樸素的作風。

    這一天午休的時候,連指導員找到班長,下午團部要檢查槍庫,讓班長派幾個新兵幫著收拾一下。陳博自告奮勇要去見識一下。

    三道大鐵索解開後,還有一道保險裝置,這才將沉重的鐵門打開。

    我滴娘啊!

    有教室那麼大的空間裡,到處是槍支彈藥,四周瀰漫著金屬的味道。左邊牆上掛著十來只手槍套,下面是堆了一箱箱的子彈和手榴彈。再向前,整整一面牆的近兩米多高的落地鐵皮櫃,指導員打開櫃子,櫃子裡邊整齊地擺放著數百把鋼槍,扳機處有鋼絲串連,準星和槍口全部使用槍套罩住。再看正前方,指導員掀掉蒙在上面的帆布,陳博被徹底震撼,是兩挺支著轱轆架的四管馬克沁重機槍,小手臂粗的槍口高高仰起,渾身烏黑珵亮。在重機槍旁邊是四門輕機槍。

    陳博一個一個地看著摸著,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親人一般,嘴裡不停地嘖嘖作聲。

    指導員交代新兵們擦拭地面和槍支,自己在一旁拿著單子核對數量。陳博在一邊用槍油擦槍,趁別人不注意,偷偷從子彈盒裡拿出一發裝在口袋裡,埋著頭繼續幹活,心裡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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