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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九章 南北攻略(五) 文 / 楚連鋮

    鳳鳴亭中,李經方剛剛念完與法俄兩國商定的條約,額頭微微生出些許汗珠,即便在春寒料峭的紫禁城中,李經方還有難掩內心的緊張,在他面前,正坐著大清帝國的主宰,兩側立著大清帝國的砥柱,這是他第一次單獨向慈禧匯報,心底激動與緊張可想而知。

    慈禧見眾人皆不說話,端起茶盅,輕輕掠過漂浮的茶葉,抬眼道:「禮親王,你是領班軍機,說說看。」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齊刷刷地看向世鐸,雖說世鐸是出了名的應聲蟲,但茲事體大,不發表點意見肯定無法過關,再者,西太后要的便是眾人的態度,即便她說話當家,也想著免給後人留下「乾綱獨斷」的詬病。

    可實際上誰都知道,若不是慈禧首肯,李二混子又怎敢答應兩國的苛刻條件?割地讓路不說了的,同意羅剎人在蒙古駐軍,這可是威脅到京師的一頭虎啊!可是南邊那隻虎正在磨牙,據說東南的滿人被捕殺殆盡,這也難怪西太后犯了急,啥都不顧了

    「臣知國事艱難,」世鐸斟酌片刻,心底卻暗暗罵娘。今日議政,必然在史書上會留下重重的一筆,自己一向對這些事唯恐不及避之千里,就是怕將來無法面對列祖列宗,今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這個這個太后鳴燭高舉,慧獨具,臣資質愚鈍,唯太后馬首是瞻。」

    又是一堆沒營養的廢話。

    慈禧微微皺眉,卻又不便斥責這位愛新覺羅家的長輩,輕哼一聲,看向另外一位軍機大臣額勒和布。

    額勒和布,滿洲鑲藍旗人,平日木訥寡言,身處高位仍廉潔自守,不過因其姓名曾傳過一笑話。當年中法鎮南關之戰,清廷求和,更換軍樞,額勒和布得以入職軍機,上海《申報》戲言:可見清廷盼和之心急切也,新晉軍機大臣名曰額頭勒著求和之白布條。

    這一次,額勒和布再次發揚沉默是金的風格,對慈禧飄來的眼神可以避讓,在之前額勒和布數次上書請辭均被駁回,這並非其能力出眾,而是慈禧要讓天下人知曉,軍機大臣是何等清白廉潔。

    慈禧見額勒和布默不吭聲,心底發燥。她知道,若是逼著額勒和布表態,額勒和布必然再次以請辭相威脅,暗自歎息一聲。這可急壞了另外一位軍機大臣許庚身。

    雖說許庚身是不折不扣的後黨,但其還是有一定的拳拳報國之心,剛聽完李經方的奏折,心底的無名火噌的一下冒了出來,只是一時間不便發作。現在禮親王打哈哈,額勒和布裝聾作啞,張之萬和孫毓汶兩個肯定會不遺餘力地支持慈禧,心底尚未泯滅的良知折磨著許庚身,暗叫一聲罷了罷了,扯住身邊躍躍欲試急表忠心的孫毓汶,走上前拱手。

    慈禧見許庚身出列,心頭暗喜,還道是許庚身要力挺自己,「星叔有話但講無妨。」

    許庚身苦笑一聲,正色道:「啟稟太后,臣以為,法蘭西、羅剎兩國皆是得隴望蜀之輩,即便我大清割讓或租借,再者轉讓路權,若是將逆賊剿滅之後,必然還將索取報酬,恐吾等難以支撐,還請太后三思。」

    不得不承認混到軍機大臣的皆是精明之輩,許庚身並沒說割地是喪權辱國之事,而是考慮進一步的發展,其實這也是許庚身沒辦法的辦法,若是慈禧勃然大怒,搭上自己一把老骨頭豈不冤枉?許庚身的話裡還有一層潛意思:可以請求外援,但條件還需再談。

    慈禧面龐中閃過不虞之色,孫毓汶急忙出列拱手道:「太后,臣不敢苟同許大人所言。」

    「嗯?你說說看。」慈禧的口氣中聽不出半點情緒,不是沒怒火,而是火氣尚未蓄足。

    「當年剿滅長毛之時,淮軍借調洋槍隊,事成之後李中堂巧妙設計,令洋人一哄而散,時有先例,未曾令朝廷損耗一分一毫。故臣以為,可暫時答應洋人所請,不過要等剿滅劉逆之後,屆時如何談判再做定奪。」

    孫毓汶自以為得計,不料所有人都拉下了臉,這種「無賴伎倆」騙騙人倒罷了,若是上升到國家利益的高度,即便是慈禧也知道萬萬行不通。

    許庚身怒道:「所謂洋槍隊,不過是泰西諸國組建的一支零散隊伍,本是烏合之眾,然法俄兩國皆是列強,若是照孫大人所言,剿逆之後若不答應兩國條件,必是將大清推下萬丈深淵,虧得身為軍機大臣,竟是一身痞氣!」

    聽到孫毓汶被罵,李經方想笑卻又不敢笑出來,圓臉憋得通紅,看向其他幾位軍機重臣,皆是毫無聲色默然旁觀,心底暗暗感慨。

    孫毓汶也看出了眾人並不同意自己的「高見」,悻悻然地退到原位。眼見局面不可收拾,慈禧暗暗惱怒,看向最後一位未表態的軍機大臣張之萬,「鸞坡,你有何見解?」

    張之萬尚未想好對策,見慈禧點了名,出列拱手道:「照臣所想,割地事大,劉逆之事亦重,臣以為,」張之萬思索一陣道,「臣以為,割讓新疆不毛之地倒也無妨,許大人曾在西疆督事,應知道西疆地域廣闊,無險可守,且俄國對其窺伺已久。租借煙台、基隆兩地藉以法蘭西水師牽制劉逆亦無償不可。然,東北乃是大清始祖龍興之地,決不可轉讓路權與洋人,請太后明鑒。」

    慈禧點點頭,「這才是國之重臣說的話!不過據漸甫(即李鴻章)的消息,逆賊在東南大肆擴軍,近百萬之眾,洋人見勢抬價,哀家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大清絕於我手,將來哀家如何去見列祖列宗和先皇?」說著說著,慈禧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數滴清淚在撲著厚粉的臉龐中滑落。

    其他人頓時驚慌失措,亭內亭外急忙忙跪下一大片,五名軍機大臣齊聲哀求道:「太后,臣等無能,罪該萬死!」

    慈禧低聲啜泣一陣,李蓮英見戲演的差不多了,乖巧地送上手帕,慈禧接在手中顫聲道:「哀家這孤兒寡母真是命苦,自打先帝拋下哀家,哀家就沒過過一個消停年,長毛、捻賊、白蓮教、洋人,現在又出了家賊,還是個恨不能將國族趕盡殺絕的家賊,爾等與哀家說說,與洋人好,還是送國賊好?」

    顯然,如此大的選擇題根本無人敢應聲回答,只是連連點頭謝罪,慈禧哀歎一聲,「都起來吧!」

    「謝太后!」

    「李經方!」

    「臣在!」李經方急忙走上前恭敬地道,「請太后吩咐。」

    慈禧將手帕丟到一旁,「你去與洋人再談談,言明東北乃我朝先祖龍興之地,路權不敢擅自讓出,可否有周轉的餘地。」

    「臣遵旨!」

    現場中人誰都知道,現在羅剎人看準了大清的命門,絕不會在合約中讓步半寸,太后不過是想拉起一塊遮羞布。可誰又都知道,清兵之糜爛,根本不堪一擊,若無外援,只怕大清連三個月都不撐不住。要知道,上次南北三十餘萬聯軍夾擊東南,一半都是洋人的軍隊,結果還是在賓萬山和梅關栽了跟頭,那個跟頭,很重,重到任何人想起時都會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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