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沒人性 文 / 云云裳
再往前走下去是一個叫做泉州的地方。
信東與泉州有頗為漫長的山路相連，過了關卡之後，就是千里荒涼之地。因少有駐民，只有來去的行商的經過，便免不了盜匪橫行。漸漸人跡越來越稀少。若非萬不得已，少有人肯行徑此地。
一路上，淑圖都神秘兮兮的附在朝顏耳邊，眼睛卻瞟向坐在角落裡的索愛，跟她說：「主子，這次的貨色不錯呦，我看至少比某人強多了，你看那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你看那小模樣……嘖嘖，主子真是好眼光。」
朝顏聽得差點嘔血，一腳將淑圖捲飛，瞇起眼睛問：「要不這宮主之位給你坐兩天？」
淑圖狼狽的從車尾爬回來，抖著衣服上的塵土，滿臉委屈：「主子，奴婢不也是為了你好……」
朝顏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擦了你的口水先。」
而淑圖一邊用袖子抹著嘴巴，一邊不忘回眸看向角落裡漂亮的小正太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緊勒馬韁的嘶鳴，車輪似乎顛簸了一下，緊接著恢復平靜。淑圖因為站在車中，來不及反應，再一次以自由落體的慣性運動衝到車位，額頭撞上車壁，一片淤青。
淑圖狼狽的爬起，暈頭暈腦的沖車外吼道：「什麼事？」
「路上有人，」車伕顫抖的聲音響起，「好像是一支行商的隊伍，遇上了劫匪，搶了貨，殺了人……呃，一地的死人。」
朝顏正一顆一顆的往嘴裡塞葡萄，聽見車伕的話抬起頭，漫不經心的道：「不理他，踩過去，繼續走。」
車伕戰戰兢兢的掀開簾子，試探道：「可是，小姐，好像還有活口……」
「哦，那就踩死活該。」朝顏不為所動，畢竟潼水月宮從來都不是什麼慈悲善教的主。
「這……」車伕有點為難，抬眼望著前方鋪了一地的屍體和流了一地的血，實在不忍心從上面踏過去。
「這什麼這啊，沒聽見我家主子發話嗎？怎麼廢話這麼多？」淑圖又活過來了，雙手掐腰頤指氣使的點著食指，至於誰要死誰要活的，對她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主僕兩人，一個囂張，一個助勢囂張，誰也沒把別人的生死放在眼裡。
原本坐在角落裡的小正太看不下去了，冷冷的白了一眼朝顏，鄙夷的道：「沒人性。」
「咦咦？」朝顏側目，詫異的看著他。
游信見狀趕忙過來打圓場，「要不咱們就下車看看情況先。」
話音一出口，沒人動彈。
游信掛不住面子，又不好出爾反爾，只得勞動自己的雙腿，親自下車去查看。而索愛環顧左右，也跟著冷哼一聲，跳下車去。
夙瀾依舊一言不發的轉向朝顏，徵求她的意見，朝顏頭疼的一揮手：「走吧，走吧，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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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前方流了一地的血，躺了一地的人。
看死者的服裝和打扮，倒的確像是過往的商人，只是每一個人的衣裳都被撕破裂開，可見是劫匪搶劫搜刮財物時，是何等窮凶極惡。甚至死者中不乏老弱婦孺，一個也不放過，一概亂刀砍死。
還真是沒人性。
朝顏一邊撇嘴，一邊不屑，即使死狀淒慘，即使劫匪可惡，可是死也死了，搶也搶了，又與她何干？
況且這裡地處荒涼，人煙罕至，原本就有無數流寇惡盜，他們這一路行來，也見過幾起搶掠事件，碰上過幾群遭搶的行人。但是像現在這樣，不止搶光東西，還要殺光人的倒的確沒遇上過。
朝顏雙手縮在衣袖中，抱著肩膀，站在馬車旁看著游信不嫌麻煩的在死屍中翻來翻去，而那個漂亮的小正太索愛，居然也跟著尋找活口。真不弄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有什麼樣的怪癖來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戀屍癖？
身為潼水月宮的宮主，朝顏自小到大見過的死人多了去了，比這更加慘厲的血腥殺戮，她也不是沒見過。那時候她才七歲，有宮女集體造反，被母親捉了全部亂箭射死。屍體被投到焚化爐裡，燒了三天三夜，血腥和骨灰的氣味始終在宮裡迴盪。甚至半夜還能聽見宮女哭泣的聲音，嬤嬤說，那是無以超度的冤魂。
超超超超超……我超他個大頭鬼！
母親說過，要想活下去，你不對別人狠，別人就會對你狠。朝顏一直將這句話銘記在心，所以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活不下去了，那一定是因為不夠狠。
游信和索愛還在翻找，弄的滿身滿臉都是血跡，看著就很噁心。
朝顏的眉頭越擰越緊，她覺得自己快要失去耐性，很可能連這兩個人一塊幹掉，繼續上路。偏偏這時，幾具疊在一起的屍體正在一起震動。游信立時退開一步，目光向屍體下方看去，低聲道：「真的有人還活著啊。」
話音未落，一隻手從屍體堆裡伸出來。顫顫抖抖在虛空中抓握著什麼，如同呻吟般的細細聲音傳來：「救命！」
游信回頭看看朝顏的表情。知道朝顏不發話，只怕誰也不敢上來幫忙，只好非常鬱悶的辛苦自己伸手過去，握住那只染血的手，用力拉一拉，沒拉動。再拉一拉，另一隻白皙的手掌也從後面握住了那只染血的手。游信回眸，正是那漂亮的異族少年，不由得擠出一絲笑容。
一個身子瘦小，臉色蒼白，滿身鮮血的男子便被拉了出來。脫離屍堆，此人第一時間就抱著游信的大腿，大聲呼喊起來：「救命，救命，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聲音之洪亮，底氣之雄厚，讓人很難想像，這傢伙是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就連游信都被震得耳朵嗡嗡響，只得伸手拍拍他，盡力安撫：「沒事，沒事，你沒事了。」
而那人的神智彷彿一直處於混亂之中，不管游信說什麼，他都像沒聽到。只知道不停的反反覆覆喊救命。
偏偏游信也是個話癆，也只會不停地拍他，反反覆覆說沒事，沒事，你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