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那你殺了她唄 文 / 云云裳
入夜，零星的燈火映遍泉州城。
朝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木質的床板咯的她渾身酸痛，一遍又一遍呼喚淑圖：「圖圖，給我拿個軟枕來。」
「圖圖，把熏香點上。」
「圖圖，我要喝水。」
「圖圖……」
…………
所以整整一夜，就只見朝顏這間進進出出的比較熱鬧外，再也沒什麼熱鬧可瞧。
折騰了大半夜，朝顏依然輾轉反側睡不踏實，但聽窗外風吹樹葉窸窸窣窣，有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折射進來，除此以外，一片靜謐。
月光漸漸黯淡，似乎被雲遮住了大半，只餘露點點光暈，整間客房倏然暗了下去。窗外依稀劃過忽明忽暗的影子，鬼魅一般閃現，映在地面上，被拉的很長。
朝顏猛然驚醒，騰的一下坐起來，瞪大眼睛朝外望。
那影子似乎一閃而過，且速度極快，如果不曾察覺只當是風吹樹葉或者貓兒越過屋頂，根本不會起疑。
朝顏原本就認床，換個環境更加睡不著，又逮著這麼個影子，心裡所有的好奇心被勾起。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窗前，忽地一下推開窗子，伸長脖子向外張望。
空氣中漂浮著絲絲裊裊的灰白色氣體，有淡淡的焦糊味道劃過鼻翼。朝顏皺起小巧的鼻子，順著空氣嗅著。
「失火了，失火了！」
忽然樓下傳來一聲火急火燎的呼喊，打破了黑夜中的寧靜。
朝顏茫然的趴在窗前，東看看西看看，終於隱約見到微弱的火光一點點順著西方蔓延，空氣中焦糊的味道似乎更濃了些，耳邊有辟辟剝剝的聲音清晰的在黑夜中炸開。
急切的呼喊聲像是憑空炸開的驚雷，驚動了睡夢中的人。大街小巷頃刻間喧鬧起來，敲鑼的敲鑼，吶喊的吶喊，如裂開的缺口般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而那火光終於一點點從西方竄出來，朝顏辨不得方位，但見一片琉璃瓦頂燃燒著熊熊火焰，火勢越燒越烈，漸漸蔓延成一片火海。
緊接著客棧裡有咚咚咚下樓的聲音，有人嚷嚷著：「南宮家大宅失火了……南宮家失火了……」
南宮家？可是那泉州城主南宮爵？
朝顏披了外衣就也跟著人流朝樓下擠去，後面隱隱傳來淑圖一聲高過一聲的主子，通通充耳不聞，趁著混亂湧出了客棧。
南宮家失火這一消息瞬間傳遍了全城，只見街坊鄰里家丁侍從紛紛提著木桶等物，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朝顏忙著看熱鬧，也跟著朝南宮家跑，卻在街口一個轉彎處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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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轉身，回眸，倒退三步。
巷子幽深，伸手不見五指，朝顏卻分明感覺有人影在晃動，或者只是憑借最原始的感覺，又或者憑借嗅覺，總之可以肯定的是——這裡有人。
深更半夜，夜黑風高，又碰巧城主家失火，那麼眼下的這個人……是誰？
朝顏伸著脖子，猶豫了片刻，毅然決然的踩著貓兒一樣的步子踏進深巷。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明明看不清腳下的路，卻清晰的感覺到前方氣息，就彷彿守在黑暗中伺機行事的野獸，等待著獵物的上鉤。而朝顏，偏偏做了這只欲上鉤的獵物，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
深巷裡究竟是什麼人，她不知道；這個人究竟要做什麼，她也不知道；甚至，前面是不是有危險，她更加不知。
每踏一步，心臟就砰砰的跳動的厲害。越走越深，幾乎感受到那人身體釋放的溫度，溫存而柔軟，很奇怪的感覺。然而卻在完全走近後，朝顏的心陡然漏掉了半拍……
不知什麼時候，月亮悄悄從雲層中鑽了出來，烏雲依稀散開，清冷的月光一點點映射出來，照在這條幽深的小巷中，更像打了一束鎂光燈。
那清冷的月色下，映著一張舉世無雙的臉。
一雙微瞇的桃花眼中泛起醉人的笑意，如同朵朵桃花盛開在點點星光下傾灑出絕世的繁華，在落寞的夜晚勾起傾倒眾生的驚鴻。秀眉的鼻峰下的柔軟唇瓣挑起一抹遺禍人間的弧度，似情人間親暱的軟語，似紅塵賬外的嘲弄，單單一隅溫柔，便請到了這夜下的音樂，醉了這亂世中的風流。
那是一名雪衣少年，仿若無骨般依著青磚牆壁斜斜而立，墨色青絲垂落在肩頭，站在月色下瞇著眼睛淡淡的看著她。
朝顏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比她娘親的二十一個男寵加起來都要好看。
兩個人就這樣怔怔的對望了一會，朝顏終於率先打破了尷尬，撓撓頭，清了清喉嚨，剛發出了一個音節，轉眼出口聲音就被風聲湮滅。
風吹亂朝顏的額發，她有點惱，伸手扒拉兩下碎發，抬起頭就見一個黑影出現在面前。說是黑影其實是個穿著夜行衣的蒙面男人，看到她似乎也有些意外，又轉頭看向雪衣少年，有點驚訝，有點迷茫，卻並未多問。只將手裡提著黑色包裹塞到雪衣少年手中，沉聲開口：「你要的東西。」
雪衣少年接過包裹，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輕聲道了句：「多謝。」便轉身欲走。
蒙面男急忙扯住他，眼神飄向朝顏這一邊，壓低聲音問：「你……的人？」
雪衣少年看著他，又回眸看看朝顏，聳聳肩：「不認識。」
蒙面男差點摔在地上，難以置信的顫音問：「不認識？」
「對啊，不認識。」雪衣少年回答得無比坦誠，彷彿一切發生的都很理所當然，而朝顏對他來說如同空氣一般的存在。
黑影幾乎崩潰：「她可是親眼目睹了我們交易！」
「唔，那你殺了她唄。」雪衣少年答的異常輕鬆，輕鬆的彷彿在討論今晚吃什麼一樣。
「你……」
「你看著辦咯。」雪衣少年無謂的擺擺手，轉身大步流星的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而朝顏茫然的站在原地，愣了。
蒙面男也歪著頭看著朝顏，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思忖片刻，終於還是低咒了聲，忽地一下飛掠至朝顏面前，一抬手五指扣住了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