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6章 九竅之心 文 / 云云裳
紫萱道：「朝顏姑娘還記得我剛才有一件事要求姑娘幫忙麼？」
朝顏聳聳肩：「可是我已經答應你了。」
紫萱搖頭道：「那只不過是因為姑娘不知道我要什麼。」
朝顏耐著性子問：「那好，你要什麼？」
紫萱注視著朝顏的眼睛，緩緩道：「我要借姑娘心頭之血。」
朝顏一怔：「我心頭之血？」
紫萱冷冷望著她，道：「傳說中，平常人心有五竅，聖人七竅，比如殷商比干，稱作七竅玲瓏心，主聰慧而早夭，是萬中無一的異稟。而朝顏小姐心中卻流著九竅之血。」
朝顏不可置信的咂舌：「我？你是說我心有九竅？」
紫萱冷笑一聲，搖搖頭道：「九竅者普天之下只有三人，均是半人半神之體，擁有不可思議之力，並非凡人所知。朝顏小姐不過偶然的機會裡得到了九竅異人心頭之血，成為了九竅神血的繼承者。」
朝顏狐疑道：「就算是這樣，你要我心頭之血又是何用？」
紫萱慢慢道：「少主人……」她猝然住口，眉宇間掠過一絲痛苦，瞬時又已恢復了冷漠：「這些朝顏小姐不需要知道，只要告訴紫萱一聲，是借還是不借。」
朝顏看著她很是奇怪：「我若借給你，便會怎樣？」
紫萱道：「人無心則死。你在半個時辰中將失血不治，而且剜心之痛，也非姑娘這樣養尊處優的人能夠忍受。」
朝顏臉色一變：「我若不借呢？」
紫萱歎息一聲。道：「我只有強迫姑娘。」
朝顏冷笑一聲：「既然借也是死，不借也是死，為何還不動手？」
紫萱搖頭道：「這裡不行，九竅神血離開人心。片刻就會變質，我必須將姑娘帶到少主面前。」
朝顏深吸一口氣：「沒想到你竟然是為了他而來。」
紫萱冷冷道：「姑娘和少主多次彼此感應，難道就沒有想到是九竅神血的作用？殿下和我遠涉中原。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尋找另一位九竅神血的繼承者，取她心頭之血。其間雖然多有變故，然而我們最終還是找到了九竅神血的所在……朝顏小姐，生命誠然可貴，但可以為少主人的大業而犧牲，何嘗不是死得其所？從這一點來講，紫萱倒是很羨慕姑娘。」
朝顏難以置信的望著紫萱。
紫萱又問：「朝顏姑娘還有什麼話說？」
朝顏搖搖頭：「我只是不明白。若真如你所說，他有很多次殺我的機會，為什麼都白白放過了？」
紫萱臉色陡然一變，似乎朝顏這句無意中說出的話，正好戳到了她的痛處。她的眼神更加凌厲，一字一句道：「我也不明白，好在我們現在都不需要明白了！」她話音方落，揚手張開一個銀色的口袋，將朝顏整個套住，迅速拴好袋口，往屋內涉水而去。
紫萱將口袋重重扔到一張船床上，解開了口袋，朝顏全身都已被冷水浸透。長髮搖散，和衣衫一起緊緊貼在身上，在夜風中微微顫抖。
紫萱冷冷道：「朝顏小姐受苦了。」
朝顏將臉轉開，懶得理她。
可是她一轉頭就看到了小瞳。
他在一張很大的木船上趺跌而坐，雙手結印胸前，長眉緊鎖。雙唇毫無血色，似乎正在極力克制著某種痛苦。他身後的長髮和紫衣不時被虛無之風揚起，又立刻垂落。周圍一層淡淡的護身紫氣，也只能勉強成形，時有時無。
紫萱靜靜的在一旁看了片刻，眼淚默默的從冰霜為色的臉上滑落。她抓住朝顏的手腕，一縱身，兩人一起落到小瞳身旁。
紫萱跪地道：「少主人。」
小瞳的雙目睜開，一陣細微的碎響傳來，他身旁的紫氣再度如春冰解凍一般化開，落了一地紫塵。
紫萱猛地抬頭，嘶聲叫道：「少主人！」，伸手去抓小瞳的衣袖。
小瞳已知無力將她的手震開，只是輕輕一讓，紫萱頓時跌倒在一旁，慟哭起來。她雙手在船板上一頓，木板上頓時多了十道深痕。
小瞳聲音雖然很輕，然而仍然含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紫萱，我要你立刻放了她。」
紫萱道：「不！」
小瞳道：「紫萱，你要違抗我的意旨麼？」
紫萱低頭哽咽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不忍心讓少主再受折磨。」
小瞳歎息一聲，道：「這點傷勢，我自會處理，你馬上放了朝顏。」
紫萱突然抬頭，嘶聲道：「紫萱自幼服侍少主，心中明白體內每一滴血對於少主人意味著什麼，何況這次少主人所失之血，已經太多……」
小瞳打斷她道：「我已經療傷無礙，你不必擔心。」
紫萱突然大聲道：「你在說謊！少主九天星河的內力已經全部打散，在體內伺機反噬，凶險無比，難道不是麼？」
小瞳雙眸神光一動，又漸漸平靜，道：「生老病死，不過人生常態。」
紫萱道：「少主人難道忘了老夫人的囑托？」
小瞳歎息一聲，慨然合目道：「慈親之命，何敢忘懷。」
紫萱猛地將朝顏拉過來，一字一句的對小瞳道：「既然如此，星漣就在眼前，少主人為什麼不肯殺她？」
朝顏聽到星漣兩個字，身體不由一顫。多年前的那一幕漸漸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
原來所謂九竅神血，就是青鳥族的預言者星漣臨死前注入她眉心之中的桃紅色鮮血。
青鳥族信奉女神西王母，其預言有洞悉天地變化，山河改易的威力。她們的力量就來自於血液。因為他們的血液不是人的血液，是西王母獨自在崑崙之顛修煉時，用月光割開手腕——三滴血，化作三隻青鳥，到人世間傳播西王母的恩澤。因此青鳥族的力量來自於神。
六年前，潼水月宮秘密住進一位不速之客，便是這傳說中不死的青鳥族先知星漣，卻在為她的母親預言此行吉凶的時候，突然發狂，向朝顏撲來。在她的尖尖十指插入朝顏咽喉的一瞬間，雙手突然折回，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一股桃紅色的鮮血帶著刺鼻的腥氣，頓時濺滿她的雙眼。一種刺骨的幽寒也從雙眼潛入全身，這種感覺詭異之極，直到如今想起來，也是不寒而慄。
而當時她腳下，落著一枚桃紅的心臟，上邊九個美麗的孔竅，還在輕微的搏動著。
朝顏的記憶一旦開啟，眉心中一陣強烈的刺痛伴著噁心感頓時浮湧而上。要不是她穴道被封，幾乎忍不住要伏地嘔吐。
原來年少時無意間的一樁往事竟成就了今日的後果，所謂的九竅之心便是這個。
小瞳目光只在朝顏臉上一停，便挪向遠方：「很久之前我就已經證實，她並非星漣。」
紫萱道：「不錯，她的確不是星漣。然而她和少主一樣，是九竅神血的繼承者！」
小瞳默然片刻，紫萱又道：「九竅神血本來流淌於日曜、月闕、星漣三位真神心中，然而三位真神都會在滅度前為自己選擇一位繼承者，將鮮血灌注於其體內。然後立刻剖心滅度。所以，朝顏就是星漣神在世間的唯一傳人，也是少主唯一的機會……」
小瞳一聲輕喝：「紫萱，不必再講了！」
紫萱掙扎著向前跪行了兩步，抬頭逼視著小瞳道：「其實這些，少主人比誰都明白，為什麼一直不肯殺死她，不肯取她心頭之血？」
小瞳拂袖道：「時機未到。一旦機緣成熟，我自會動手。」
紫萱道：「少主人分明是在撒謊！取九竅神血之事，早一日就多受益一分，而晚一日就多一分凶險。」
小瞳一時默然，輕歎道：「她和我不同，我是自願承受九竅神血，而她完全無所知覺。」
紫萱道：「她誠然無辜，但少主所圖乃大，非為一己之私，有所犧牲在所難免，不可因一念之仁而讓老夫人多年心血化為泡影！」
提到老夫人，小瞳臉上閃過一絲淒涼之色。
自孩提時代開始，多少人羨慕他龍鳳之姿，天人之表。然而唯有他自己知道，天皇貴胄、容顏絕世的後面，是深淵一般的黑暗，痛苦，和一顆永遠的寂寞的心。
上天是如此厚愛，賜給了他一身幽絕的異香，然而，只有他自己能聞到，異香籠蓋下，那若有若無、卻又無處不在的血腥之氣。他曾因此而深深的恐懼、痛苦、絕望，甚至徹底厭棄這具被他人艷羨的軀殼。
從記事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每到月光最盛的時候，自己體內就會透出一種魔鬼一般的**，宛如針芒一般，狠狠刺透他的骨髓，讓他全身的血液沸騰，燒灼著每一寸肌膚。這種痛完全來自神髓深處，根本無法阻止。
每當這時，母親大人就會遞過一尊琉璃盞，裡邊盛滿了猩紅的液體，寒光宛轉，散發著最邪惡的誘惑。
喝下去，痛苦就會暫時減輕，然而**和罪惡卻也更深深的植入了身體，下一次將來臨得更加猛烈。他漸漸的不敢出門，不敢站在陽光下，只能躲藏在陰暗的帷幕後，他知道，這個自他出生之日就種下的惡毒咒語，必將伴隨他一生一世。(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