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9章 故人 文 / 云云裳
毗沙門注視著他,眼神漸漸冷淡下來,道!「我的確該死。」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就渀佛已經死了,碧鸀的眸子黯淡無光,宛如蒙上了一層死灰。
毗沙門頓了良久,輕輕歎息了一聲道:「你動手罷。」
南宮爵撤回手,淡淡道:「我不必。」言罷,轉身走了出去。
因為他相信眼前這個人,已經敗了。
心已死的人,就算身體還活著,也已毫無用處。何況,七天來,他實在厭倦了全身的血腥口無論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想錯了。
他剛剛跨出密室的門口,毗沙門手中的降魔傘已經張開,而血影神針就從他身後鋪天蓋地而來!
南宮爵根本沒想到毗沙門在這個時候居然會向他出手。
然而,幸好他是背對著毗沙門的。所以他沒有機會看到傳說中那道最美麗的光澤,也就有了躲避的可能:也幸好他已經到了門口,只需要往旁邊一掠,那道丈餘厚的石門就能幫他擋住絕大部分的血影針。
既是這樣,他極度衰弱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指揮,剛剛脫離了血影針的籠罩,就重重跌倒在地。這一躲可謂躲得狼狽之極。從他出道以來,這還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一生雖坎坷多磨,但始終君子自重,卓卓清舉,一如魏晉名士,卻少了幾分頹放,多了幾分俠義。武林盟主,白衣如雪,劍仗風月,一招不中,絕不復擊,至今也還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傳說。
然而如今,他躺在地上,衣衫襤褸,披髮浴血,不住喘息著,冷汗幾乎將全身都要濕透。
而這恰恰正好是化第一次領悟到虛無之劍的時候。
天下的事情,本來傳說和現實就遠不一樣。你把現實告訴世人,大家都寧願不相信的好。這在傳說中的人自己看來,未免不是一種諷刺。
想到這些,南宮爵簡直想笑,但又實在笑不出來。那些血影神針仍有十三枚刺到了他身上,雖僥倖都不是要害,但椎心附骨之痛卻讓他連呼吸都已困難。
如果這個時候,毗沙門追出來,不用說展開降魔傘,就是隨手補給他一掌,他也就徹底死了。
然而毗沙門沒有。
過了良久,密室中傳來一聲人體倒地的聲音。毗沙門終於還是自盡了。
南宮爵根本沒有去看他,只靜靜的躺在地上,一直等到自己能勉強坐起,再一根根將身上的血影針拔出來。
他實在不想再往前走了。然而他知道楚嫣還給他安排了最後一個對手,東方持國天王,多羅吒。只有打敗了他,才能見到楚嫣。
而見到楚嫣之後又會怎樣呢,南宮爵已經不再去想。
這一次南宮爵沒有走多遠。
縫道的遠端竟然躍動著一團火光。
火光雖然微弱,但在南宮爵心中卻是一震。戽種熟悉的力量正絲絲縷縷從光的那端向他體內回歸。
雖然他正在漸漸擺脫對這種力量的依賴,但是,一個人對某種東西依賴太久的情況下,心中就會形成一種習慣。哪怕身體已經能漸漸擺脫,心理上依舊擺脫不了。尤其是在極度疲憊之時,這種習慣就更顯得不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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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爵簡直希望自己可以什麼也不去想了,就按照這光線的指引走過去。
只是在這種地方,又怎麼會有光呢?
南宮爵也可以選擇視而不見,而從另一條岔路上繼續前行。
或許,他更應該趁著光線還未滅的時候,盡快趕過去。畢竟那裡也可能會是楚嫣百密一疏,漏設的唯一缺口。
光的源頭,既然可能是希望所在,也就可能是最致命的陷阱。
南宮爵最終向著有光的方向走去,既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自己的步伐。
隧道裡的石塊變得十分粗糙,凌亂的堆積著,讓人有在一座廢棄已久的古墓中前行的感覺。而那一點火光,也在不知所來的寒風中搖曳不定,宛如鬼火。
南宮爵停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隧道的盡頭。
眼前是一個略小的石宮,火光就在石宮的正中處沉浮不定。而火光的背後,隱約坐著一個人。這個人應該就是四天王中最後的一位一多羅吒。
風止。火光靜靜燃燒,眼前的一切也更加清晰。
南宮爵猝然闔眼。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去看這火光。而一旦看下去,他的身體就會重新把這微弱的光線當作唯一的依賴。
就如同一個練習楷書不久的孩子,在沒有外力打擾的情況下,或許他也能寫出像樣的楷書來。然而一旦讓他快凍抄錄,他的字又會不知不覺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時間一長,他甚至會把剛學會的楷書忘到九霄雲外。
南宮爵閉目靜氣,盡力排除火光的干擾,用感覺去查看前方的一切。渀佛中,多羅吒似乎從坐處起身,懷中抱著一張白色的琵琶,正慢慢抬頭,向他看過來。
而那妖艷的火光,似乎漸漸展開一道光暈,將多羅吒包裹其中。
南宮爵心中突然湧起一個念頭:這一次應該搶先出手。因為再拖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火光的誘惑下抵抗多久。
南宮爵手指輕扣,一道微青的光華瞬時在他掌心爆開,然後四周的空氣猛地一頓,宛如天地間空氣、光線、塵埃、聲色都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控制,聚為一道巨浪,多羅吒身邊席捲而去。
南宮爵既然號稱無論面對何等對手,都只出一招。這一招,自然是駭人聽聞。至今為止,也只在與懷玉的對決中才失手過一次。
然而多羅吒卻一動也沒有動過。
就在南宮爵都以為此擊必中的時候,多羅鳴輕輕歎息了一聲,一抬手,火光升起,在他耳邊展開一道光暈,照亮了他半個臉龐。
南宮爵頓時動容!化竟顧不得武學大忌,在間不容髮之中,將自己全力擊出的一招生生收回。一股巨大的反噬之力頓時迎面撲來,南宮爵全身血脈都宛如瞬時凝滯,每一處骨節都發出碎裂一般的輕響。
此間若是多羅吒趁勢一擊,南宮爵就算不死,也必定重傷。然而多羅吒卻只輕輕笑了一聲。笑語清脆,宛如豆蔻少女。
南宮爵向後退了三步,也顧不得完全立定身形,就愕然抬頭向多羅吒看去,驚道:「靜兒!」多羅吒並不回答,緩緩坐回石椅上,隨意將手中的油燈一放,伸手在琵琶上撫了幾下。
琴音錚錚,不成曲調,卻也並沒有潛藏傷人的內力。
南宮爵緊緊握住雙拳,身體都不由微微頻抖。有一瞬間他幾乎忍不住衝上去,舀起油燈,仔細看清這個人的臉。他恨不得眼前這個人真的就是南宮靜。哪怕南宮靜就是持國天,哪怕南宮靜會立刻親手殺了他,只要她是!
南宮爵全身的熱血終於又漸漸冷卻,因為他知道南宮靜已經死了。死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時候,現在可能連屍骨都已化為灰土。但是十年刻骨銘心的思念與自責,讓他還是忍不住向多羅吒再看一眼。
這時他突然發現,這間石室裡的一切,看上去竟然都那麼熟悉。
黯淡的光線中,唯一看得清楚的是她身邊的一扇窗。油燈就放在窗台上,窗外還是黑暗。幾許漠漠的塵土就在空氣裡悠然沉浮著。
時光渀佛一瞬間倒流了十年,他唯一的妹妹,在窗前守候了十四年的女孩,就靜靜的凝望著窗外,渀佛能從無邊無盡的黑暗中看到她一生的事。
南宮爵遲疑了良久,終於還是又喚了一聲:「靜兒?」
多羅吒轉過頭,幽幽的望著他。那張蒼白的臉帶著一絲淒蒼的笑意,眼波卻如海水一樣深沉。南宮爵那一刻眼眶都有些發熱。
她凝視著南宮爵,輕輕道:「南宮靜已經死了。」南宮爵一慟,暗中卻也有幾分釋然。他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她的確死了……那你是誰?」多羅吒纖細的手指在弦上下意識的扣了幾下,一字字道:「我是她的鬼魂。」
南宮爵深深吸了口氣,他心中最後的理智在不住的告誡自己,眼前這個少女一派謊言,她既不可能是南宮靜,更不可能是她的魂魄,但是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刺痛一比毗沙門射出的血影針全數刺在身上還要痛上百倍。
南宮爵遲疑了良久,終於舀出最後的勇氣,轉尊離開。
身後琵琶弦音不絕,似乎能將人的心撕成一片片碎瓣,凌亂的撤了一地。
南宮爵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你為什麼不敢看我?、,身後,那個聲音輕輕道:「當年你這樣轉身離開,為什麼不肯帶上唯一的妹妹?而讓她繼續在窗內看了一輩子的太陽,你可知道,她有多麼寂寞?」
南宮爵猝然闔眼,輕聲道:「是靜兒自己要留下的。」那個聲音冷冷一笑:「可是她在等你回來,等她的哥哥,等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某矢回來帶她浪跡天涯,看外邊太陽,外面的傳奇。」南宮爵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