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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章 糧價 文 / 白鹽

    聽人說南方已經接連好多天都沒下雨了,就連地裡播種時也是旱的,錯過了最佳澆水時機,來年的收成肯定不好。

    她走了兩步,突然又站住了,突兀兀地站在路中央,來往的幾個行人奇怪地望著她魂遊神外的樣子!可幼微卻全然不覺,她剛猛然想到這是鹹通六年,前世的今年是大唐災難性的一年,先是南方發生了大規模的乾旱,地裡顆粒無收,災民們背井離鄉朝北遷徙,朝廷不但沒有及時賑災,還大肆征捐納糧,導致有好幾處都發生了暴亂;而北方的胡人與南邊的蠻人都趁機發兵攻打大唐邊境,頓時朝裡朝外亂成了一鍋粥。

    幼微自重生起已經過了八年,哪怕她再好的記性有的事也都漸漸遺忘了,而這次的南方災害她更是一點也沒有提前想到。

    劉家酒肆與胭脂坊隔得並不遠,劉謙和與父親正說著鋪子裡的生意,花喜從鋪外鬼鬼祟祟地溜進來,劉忠最看不慣他那副猥瑣的模樣,也一直奇怪自己當初怎麼就給謙和挑選了一個這樣的小廝!他皺起眉,喝問:「你這是做什麼?」

    花喜嚇了一跳,忙老老實實地低下頭去,嘟囔道:「小的見魚娘子在街上,便想來與郎君說上一聲。」

    天可憐見,他可完全是好心,昨晚郎君也不知與魚娘子置了什麼氣,竟把胭脂都砸了,他這不是趁機給自家主子製造機會解除誤會嗎?

    劉忠對魚幼微倒是一直都滿意的,還很喜歡她,因而對花喜說:「也好長時間沒見惠娘了,你去把她請來吧。」

    花喜忙應了一聲,正要出去。劉謙和卻制止了他:「慢著。」在兩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雲淡風輕地笑:「爹,惠娘整日忙著胭脂的事,這個時候在街上肯定是要去胭脂坊,您要見她什麼時候不能見,何苦現在去打擾她!」

    這話有理。但劉謙和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就有些奇怪了。劉忠好笑道:「怎的,你還真與惠娘吵架了?」他捋捋鬍須,一臉的揶揄。他是劉家一家之主,昨晚劉謙和大發脾氣的事他又豈會不清楚。

    劉謙和萬萬沒有想到爹會這樣說。神色頓時有些不自然了。

    花喜在旁忙道:「魚娘子是在大街上,可是她就直愣愣地站在馬路中央,可見是什麼事擾了心神……」

    劉謙和皺著眉。跨出鋪子向胭脂坊那邊的方向看,果然,突兀地站在太陽底下發愣的可不就惠娘嗎?

    他自言自語:「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不成?」

    劉忠已吩咐道:「謙郎。那你就過去看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說著他又歎息一聲:「她一個小娘子東奔西跑地做生意,你先生又幫不了她,也著實難為她了!」

    劉謙和原想拒絕,但聽到爹最後一句話,心又莫名軟了,他應了一聲。便朝幼微那兒走去。

    「惠娘?」走到幼微身旁,他輕聲喊。

    幼微應著。抬頭看,待見到他時突然就問:「謙和,你去長安是不是收購糧食去了?」

    劉謙和愣了愣,才道:「是啊。」遵照爹的吩咐他收購了有十幾車糧食,但露在外面的只有兩車,他家是釀酒的,拉回兩車糧食並不顯眼。剩餘的他全部存放在城外他家的秘密地窖中,除了孫二郎,誰也不知道。

    幼微低頭沉思,劉伯父一向是個高瞻遠矚的商人,何況他在長安有大哥劉孝,在南方有做縣官的弟弟劉悌,消息來源靈通及時,那麼他也一定是預見到了長安的糧價會上漲了!

    謙和去長安收購的肯定不止表面那麼多,其餘的應該都藏在地窖中了。

    幼微歎息一聲,劉忠真有著商人特有的敏銳啊!

    「惠娘,你怎麼了?」劉謙和發現她確實有些奇怪,一會兒沉思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的,像是在想什麼入了神。

    幼微回過神,笑問:「孫二郎不是也跟著你去長安了嗎?他是不是也收購糧食了?」按著她的猜測,劉家與瑜寧候府關係匪淺,而孫家郎君現在又是缺錢之際,如果真是預料到了之後糧價會上漲,劉忠一定會趁此示好的!

    劉謙和倒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孫二郎是跟著他回長安的,但對外的說法是許久沒有回去了,回去看看,除了劉家與孫家人,誰也不知道孫二郎也購買了糧食呀!

    惠娘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他猛然想到以前花喜曾對自己說過魚娘子似乎與孫大郎走得很近,當時自己並沒有在意,但現在看來二人之間的關係果然「非同一般」!

    他聲音微沉,少年人特有的柔和線條也變得剛硬起來:「是孫大郎告訴你的?」

    幼微奇怪他突然就沉下來的臉,但也沒多想,事實上她現在根本就沒多餘的心思去關注其他。她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南方災害、流民、糧價上漲……

    「這與孫大郎有什麼關係?」她臉上就掛滿了璀璨的笑容,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劉謙和:「你爹是不是在鋪子裡?」

    劉謙和被她這種跳躍性的思維給弄得糊塗了,點點頭應道:「是啊,他剛還說要見你呢!」

    「那還等什麼,走啊!」幼微扯了他的袖子就朝劉家酒肆走去。

    劉謙和越發不解,疑惑地問:「你見我爹要幹什麼?」

    幼微笑嘻嘻地答著:「自然是好事了。」她因在太陽下站得久了,小臉紅撲撲的,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全是笑意,看著倒是多了些生機勃勃。

    劉謙和看著這樣鮮活的她,都有點捨不得移開視線。

    幼微是第一次與劉忠談生意,說實話還是有些緊張的,這時,她與劉忠兩個就坐在酒肆的賬房裡,而謙和、花喜等人都被支了出去。

    被她的舉動也弄得一頭霧水的劉忠笑呵呵地看著她:「惠娘這麼謹慎地見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幼微也不遲疑。當即就點點頭,繼而緩緩地笑:「我此次來是想請伯父幫忙的。」

    劉忠一幅洗耳恭聽的表情,顯然早就預料到了。

    幼微淡淡一笑,便直接說道:「我聽人說南方已經將近小半年都沒有下過雨了,地裡的地都快裂出縫了,而現在又是暑夏。地裡的莊稼又顆粒無收。伯父您說無水無米的災民們會幹什麼?」她笑得天真無邪,又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

    劉謙和臉色肅穆起來,看向幼微的神情也由慈愛慢慢變得審視起來。

    幼微恍若未覺,任憑他打量著。要想與劉家合夥做生意。首先就得讓劉忠真正明白自己的實力,不然人家憑什麼與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娘子合作!

    她鎮定自若地說:「災民們必定會流離失所,流浪到大豐收的北方來。北方的糧食就成了奇貨可居,到時賣糧食的商戶可就會大賺一筆了!伯父您說是不是?」

    劉謙和捋著自己些許幾根的鬍子,忽笑了一笑。問幼微:「惠娘莫不成是想做這糧食生意?去賺已饑不果腹的災民們的昧心錢?」他眼中閃爍著精光。

    幼微雲淡風輕一笑,伸手拿著自己面前的茶押了一口,才淡淡道:「是不是昧心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錢總是有人要賺的,既然我提前都預料到了,為什麼要把錢白白送出去!」

    「哈哈哈!」劉忠聽了她的回答,先愣了一下。接著便仰天大笑了起來:「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這才面帶笑意地說:「惠娘雖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但這心狠起來的程度可不亞於我們這些大丈夫啊!」他的語氣中滿是讚賞。

    幼微只掘嘴笑,心狠嗎?她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也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娘子,她被丈夫拋棄過,曾孤身一人在那明是道實是娼的道觀中苦苦求生掙扎過,被迫墮落,過著迎新送舊的皮肉生意,可她沒有放棄,依舊想努力活著,堅強地活著,但最後她得到了什麼,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無數男子覬覦自己的美色,一不相從便要毀了自己!

    前世她哪怕是誤殺了一個丫鬟,那也是正當防衛,何至於死?但她硬生生被裴澄與溫璋處了死罪!

    所以,這一世她的心是冷的,除了自己的親人,除了自己在乎的人,其餘人的死活與她何干!

    劉忠又細細瞅了眼幼微,真是有種看自家兒媳越看越滿意的感覺!他點點頭,道:「惠娘定是做大事之人!」不擇手段,心又狠,又有頭腦,又有心機,這樣的人做不了大事那天下誰還能做!

    幼微倒是不好意思了,微低了頭:「伯父說笑了,惠娘只是個平凡的小女子,也不過是想掙個餬口錢罷了。哪裡敢妄想大事不大事的,那是男子該做的,與我們這小娘子可沾不了邊。」

    劉忠瞭然地望著她,卻也不再提這個話題,只問:「你預備怎麼做?」

    這就是談到合作了,幼微正起臉色,道:「第一要做的自然是悄悄收購糧食,長安糧食雖多,但貴人們多,大商戶多,眼線多,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會驚擾到他們,他們背後又有各大王公官吏的支持,到時消息一旦走漏,咱們就白白忙活了……」她頓了頓,看向劉忠,後者點點頭,很是贊同她這話。

    她越發鎮定自若起來,原先的忐忑一掃而光,小臉上也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自信地說道:「依我的意思是在長安四周的小城小鎮中悄悄收購,一則便宜,二則聚少成多,也不容易惹起旁人的注意!」

    劉忠眼睛一亮,是啊,他與大哥也商量了,也知道在長安收購糧食太引人注意了,可是卻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得派遣未弱冠的劉謙和去長安,還不敢收購太多,畏手畏腳的,實在窩囊極了。如今幼微一語驚醒夢中人,當初自己怎麼沒想到要在四周的小城鎮收購呢?

    其實也不能說劉忠思維狹隘,若是前世的魚玄機,她必定也會一馬當先選長安,但她當時窮困潦倒。娘依舊為平康裡的歌妓舞姬漿洗為生,她才得以接觸到那些自全國各地來的大商人,然後她就聽到一個人說起南方災害發生後他所做的事,就是在長安四周悄悄收購糧食,結果大賺了一筆,他自己也就由一個擺地攤的小販子變成了家財萬貫的大商戶!

    當時她正為長安高得嚇人的糧價發愁。家裡已經斷炊兩天了。要是再沒錢買米,她與娘真的要上街乞討了!所以,對於那個收購糧食又大賺的人她記得很清楚,直到現在她還記得他削瘦不高的個子。寬大廣袖的衣衫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下巴尖尖的,一臉營養不良的樣子。他的手很大很粗獷,上面有許多與娘一樣的繭子,明顯就是生活苦的!

    幼微稍一發怔。便又接著說道:「二則是要找一個靠山,咱們賣的是糧食,又是低價囤積高價賣出的,想瞞也瞞不住,這之間巨大的盈利定是讓人眼紅的,到時隨便一個稍有點權勢的一勾小食指就能讓咱們挫骨揚灰,大意不得!三則就是要在流民真的來下邽時。主動開倉賑糧,免得被那些災民嫉恨。衝上門來砸了店舖,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劉忠對於前兩條都百分百地同意,但第三條他就有些疑惑了:「怎的我們還要主動設粥棚引流民來?」他搖頭:「太冒險了,先不說到時流民會不會到下邽來,若真是有就更不能開倉了,你一個小女娃沒見過真正的流民,那架勢可真是嚇人!」他回憶著兒時見過的情形,仍心有餘悸:「一發現你竟然還有餘糧來設粥棚,人不僅會越聚越多,而且一些心腸狠毒的就會想方設法要得更多,為之弄得家破人亡的有,一生心血付之東流的有,成了窮光蛋的也有,簡直慘不忍睹!那些流民是真正的白眼狼啊,咱們小老百姓沾惹不得的!」

    這也是為什麼歷代每逢遇到大災大難,總會有朝廷的人出面濟糧,要不就是幾家大商戶合在一起開倉,還不是怕勢單力薄被災民們一搶而空!

    劉家只是個稍微富裕點的商戶,自然不敢招惹這樣的麻煩!

    但是劉忠不知道幼微提這樣的建議是有原因的,前世也是那個收購小地方糧食最後大賺的小販子,因為沒有設粥棚,被流民的領頭人認為是個貪婪自私的奸商,便帶領一群災民衝到他家將錢糧全都搶了,老婆、兒子也全被殺了,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他。後來幼微便聽說他瘋了,淪落成了乞丐,她甚至還在鬧市上見過他呢,當時她還感慨著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人生的境遇真的是不可預料啊!

    而那流民的領頭人實則是個落難的梟雄,當時殺了那小販後,便又鼓動流民揭竿而起,竟是殺入了皇宮。當時大唐邊境到處都是戰亂,只要能作戰的將兵都被派到了前線,皇宮裡只有不到五百人的禁衛,而那些禁衛平時悠哉逍遙、得過且過,竟在上千名流民的攻擊下潰不成軍,讓他們直衝入宮內;雖然這場戰亂很快就被壓了下來,但皇家損失不小,幼微聽說後宮嬪妃死得不少,還有幾位小公主皇子也都不幸遇難,似乎還有一位成年皇子被砍成了殘廢,終生都不能再站立!

    那一場暴亂直至十幾年後還有人談起,大唐的統治自那時起就更搖搖欲墜了。

    但是這些話她又不能對劉忠說,看著他一臉唏噓後怕的神情,情知勸不過了,暗歎一口氣,想著到時再想辦法吧。她收回心思,微微笑著:「這只是惠娘的一點拙見,我才多大點,有考慮不周的還望伯父不要見怪!」她站起身施了一禮。

    劉謙和瞇著眼睛點點頭,看她:「你的意思是想與我劉家合夥做生意了?」

    幼微嘴角浮起一絲極淡極輕鬆的笑意,望著劉忠眨眨眼睛:「伯父您就是惠娘的靠山哪!」

    劉忠愣了一下後就又哈哈大笑起來,倒是讓守在外面的劉謙和很是奇怪,也不知惠娘與爹說了什麼,讓爹一直大笑。

    「好一個聰慧的小娘子!」她知道自己一個沒有根基沒有權勢的小姑娘賣糧太顯眼了,自然得先找個靠山才行!劉謙和眼含笑意地問她:「惠娘比我家謙郎聰明多了,你可有意願做我家媳婦?」

    他這話問的突然,幼微怔了一下,接著便驚訝地張大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剛還說著生意的事呢,怎麼一眨眼就說到嫁人不嫁人的事了:「伯父,我,我……」她一連幾個我字,就是沒有說出連貫的一句話來。

    她迷糊又驚訝的可愛樣子逗樂了劉忠,他開著玩笑:「怎麼,一聽說要做我家的兒媳就激動成這樣子,連話也說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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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奉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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