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章 最冷靜的瘋狂 文 / 五竹先生
天色漸黑，似被羅格鎮陰沉天氣所壓制的晚霞已經完全退去，夜晚來臨。雨一直在下，沒有停過。
碼頭上的人稀稀落落，不再有船隻離港進港，商販們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準備返回雖小卻溫暖的家。
路過倉庫的兩個行人談論著走遠。
「我剛聽碼頭的人說，西邊的港口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現在被封鎖了。」
「反正平時也是封鎖的，大概海軍是為了管理方便而關起來的吧？」
「聽說是死了人，一些交戰的海軍海賊同歸於盡了，噓，別和別人說……」
西邊的港口？海賊……
靈巧的五指翻飛，迪斯帕納之刺飛舞在黑暗精靈的手指之上，炫目而危險。
黑暗精靈若有所思的望著西邊的方向，回想著剛才聽到的話語，忽然一個閃身，片刻便從倉庫邊移到了房屋的的陰影之下。
羅格鎮的佈局很簡單，尋找一個被封鎖的港口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
伊斯特到達西邊港口的之時，封鎖線外只有不到十個的海軍看守著。
說是封鎖，這片地區只是簡單的拉了一些欄杆與布圈了起來，欄杆圈出了封鎖區的位置，而布卻是用來遮雨所用。這塊區域並沒有用什麼專業手法做遮掩，這令伊斯特感到有些意外。
聽港口那些人的說法，他以為西港應該是戒備森嚴的樣子，誰知卻這麼隨便。
輕鬆的避過看守的海軍潛入被圈起的地區，黑暗精靈的眸子已然轉為紅色，夜視能力之下，這片區域的情況被看的一清二楚。
地面是明顯被大火燒灼過的痕跡，數百上千具還未處理的焦黑屍體遍佈在這塊區域。有不少屍體已經碳化，一碰就化為灰燼。雨水滴滴答答的從被竿子撐起的布制房頂上低落，積起的雨水從高處流了下來，流到屍體堆中，慢慢卻令人無法避免的侵蝕著它們。
也許是燒灼的夠徹底的原因，這麼大片的屍體，看起來放了不下兩小時了。居然沒有多少臭味。
大部分零星的還未完全化為灰燼的衣服碎片可以看出是來自海軍制服，而其他一部分，卻是雜七雜八，什麼類型的布料都有。也許它們現在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帶著焦黑的灼燒痕跡與雨天的潮濕。
……眼熟。
伊斯特面無表情的打量著這片壯觀的屍體。
沒有理由的，那些零碎的各異的布料與部分還未完全焦黑的屍體令黑暗精靈感到一種難言的眼熟。
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黑暗精靈知道他可以想起死在這裡的一批海賊是誰，但他卻不願去想。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看著這片焦黑的土地。
轉身，離開。
黑暗精靈的腳步並沒有以往那麼迅速，而是像是被什麼東西拖住一樣，越走越慢，最終停在了與海軍看守們僅僅一欄之隔的位置。
他沉默的站立著，聽著海軍們為了打發時間的聊天。
「我說，這些屍體怎麼不處理掉？」一個海軍百般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或許是夜晚太枯燥，也許是死亡見得太多，也許是上級的交代太過周全，他居然對身後的這麼一片屍體沒有表現出任何正常人該有的情緒，「雖然有很多將級大人的遺體，但是這麼放著也不行啊。說起來，死的是誰都確認了嗎？」
與他並排而立的海軍似乎是這支護衛隊的隊長，他點了點頭，回答道：「確認過了。沒有化為灰燼的屍體共有一共四百四十具，其中可辨認出本來身份的只有不到兩百。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隊長笑了笑：「……那些來搗亂的羅傑海賊團成員，無一人生還！」
圍欄之後，忽然傳來啪嗒一聲。
隊長立刻快步靠近發聲之處，卻只看到一個飲料瓶子在被雨水浸的有些泥濘的地上咕嚕嚕滾動了幾下，最終停在了一個箱子旁邊。
沒有任何動物，更沒有任何人，有的只是一地的焦黑屍體。
「大概是風吧……」隊長為這個狀況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便轉身走回了原本的崗位。
***
夜色漆黑，間或劃過一道閃電，強光照亮了昏暗的天空，也照亮了夜晚沉寂的羅格鎮，使得整個羅格鎮沉浸在一種只有黑白灰的古老世界中的感覺。
雨水從屋簷滴落，沿著千篇一律的垂直角度下落，啪嗒落在地上，與薄薄堆積的在地上的一層水混在了一起。
伊斯特單手扶著牆，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態。
僅僅是聽到「羅傑海賊團無人生還」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卻頓時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即使是聽到羅傑死亡之時也未有過的感覺。
那種匆忙離開之下甚至踢到了路邊的物體而發出響聲的混亂狀態……更是幾十年來的第一次。
胸口沉甸甸的，一種說不出的，完全形容不了的壓抑情緒完全掌控了伊斯特的整個心神。
黑暗精靈任由冰涼的雨水從滑落了帽子的斗篷滑入，刺骨寒冷的雨水劃過特製的皮甲，在皮膚上肆無忌憚的滑動遊走著。
黑暗精靈冷的情不自禁的縮了一下，隨即他拉起了斗篷的帽子，靠在了同樣潮濕而寒冷的牆壁上，望著西邊的方向，面無表情的臉上，卻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羅傑海賊團，全滅。
伊斯特知道那個海軍沒有說謊。
那些令他感到熟悉的屍體與布料……的確是羅傑海賊團沒錯。
但就是這樣，卻更令他感到極度的震驚與不敢置信，以及另一種……完全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緒。
他們……都死了嗎？
伊斯特的拳頭驟然收緊，血紅的瞳孔就像在流淌著血淚控訴著世上的不公。
迪斯帕納之刺微微顫抖著，如同往常一向，渴望著一場血腥殺戮。
就這麼死了？
握緊的拳頭終究無力的垂了下去。
伊斯特忽然有種頹然的感覺，他倚著牆壁緩緩坐下，然後抬頭看著從兩邊房子中露出的那片漆黑的天空。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什麼都沒有，只有那偶爾一閃而過的慘白閃電。
伊斯特想到他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最愛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在夜晚望著那片夜色下美麗的星空與大海。
那時候，總有一個人類少年陪他靜靜的看著那一切。少年也只有在那個時候不似往常那般聒噪。
兩人甚至可以一言不發的看著星空與大海整整一個夜晚，但無論是誰，都沒有產生過厭倦的心情。
手指再次下意識的撫上迪斯帕納之刺，伊斯特仰望著這片空無一物的天空，卻沒有發現，不知何時，自那赤紅瞳孔的眸中緩緩溢出的一滴液體。
液體自眼角流下，很快便與滴落在臉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快速淌過臉頰，滲入地面，最終與深色的土地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閃電的白光刺眼無比，伊斯特低下了頭。
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此刻的情緒。
那是一種足以將人至於死地的巨大而劇烈的壓抑感，那是一種想要找到些什麼來宣洩一切，瘋狂破壞的感覺！
沒有撫上匕首的手覆上了滿是冰冷雨水的臉頰，伊斯特低聲嘶吼了一聲，就像一隻受了傷對四周充滿了戒備的野獸。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完全不像是以往那個冷靜冷酷永遠保持著冷漠的心旁觀周圍一切的黑暗精靈族刺客。
視線滑過手中由羅傑海賊團武器師打造的迪斯帕納之刺，伊斯特忽然間明白了什麼。
難道說……是人類的情感？
……那是傷心？
不可能。
沒有這種可能。
伊斯特面無表情的下了結論。隨即卻只是沉默的看著手中的迪斯帕納之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想了很多。
無論是那個令人捉摸不透想法的羅傑，還是一直做著羅傑最好的副船長也是最好的兄弟的雷利，亦或是那個思維異於常人的舵手安德魯，或者是某個長相極似馬戲團小丑的巴基，還有廚娘芍葯……
當年相處的短短兩個月中的每一幕歷歷在目。羅傑一夥的身影走馬觀花般在黑暗精靈的腦海中掠過，最紅卻停在了一個戴著草帽的少年身上……
少年按著毫無美感，卻意外的合適的草帽抬起頭，笑的燦爛陽光，那笑容彷彿包容萬物，又像是最單純的嚮往著心中的那個至高。
伊斯特愣了楞，思維停頓了片刻。
那個聒噪的，一直將夥伴、夢想掛在嘴邊的紅髮人類少年……
第一個告訴他需要夥伴，需要嘗試一下不一樣的生活方式的傢伙……
伊斯特狠狠攥緊手中的匕首，閉起雙眼，片刻後再度睜開，已然是鋒芒畢露，戰意凜然。
他忽然間下了一個決定。
並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伊斯特忽然明白了一點……
不管自己對羅傑海賊團是什麼情感，無論身為一名黑暗精靈刺客的自己有沒有情感這種東西……
至少自己……不希望他們死！
對於一個冷血無情的黑暗精靈來說，這絕對是最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之一，但伊斯特卻不想再否認這個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他不希望他們死！
是真的不希望！
起身，觀察了一下方向，伊斯特一把扯下身上礙事的斗篷扔在了地上，露出底下緊身的皮制服飾。
任由風雨肆虐著從身邊呼嘯而過，伊斯特腳下一點，猶如離弦之箭，朝著一個方向閃電般直衝而去。
——做出這個決定，無論最後結果如何，無論最終是生是死，他都絕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