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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002 豬仔(下) 文 / 松風寒

    龍邵文搖搖頭,遞上鷹洋。破氈帽伸出兩指捏起,放在手中掂了掂,吹口氣放在耳邊聽了,厭惡的表情瞬時被風吹散,改換做一臉的訕笑,「小兄弟!看不出你還挺有錢,還有沒了?」見龍邵文搖頭,他又臉帶狐疑地問,「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

    「嗯!瞧樣子不小,給人當兒子怕是不行……」破氈帽自言自語地上下打量著他,「走吧!船就在那邊,你跟我來。」他把鷹洋裝進了兜裡,胡亂地向前一指,招呼龍邵文跟緊他,沿著江邊泥濘的黏土路直直走去。

    龍邵文跟在他身後,只覺得路好長。見依舊沒到地方,他問:阿哥,還沒到嗎?這裡已經不是碼頭了!

    破氈帽一臉的不耐,「你沒坐過船吧!船要等人都到齊了才能開,只拉你一個,我們都得賠死。」

    見破氈帽發了脾氣,龍邵文不敢再言語,默默地跟著破氈帽向前走去。

    又走一段路,船用貨棧和倉庫已經逐漸模糊成一片,直到脫離了視線,破氈帽才指著江邊一個臨時搭起來的棚子說:到了,看到了吧!好多人都在那裡等著登船……他快走幾步,點頭哈腰地朝一個手撐油紙傘,頭戴瓜皮帽,身穿藍色棉大褂的中年人打招呼:祝爺,又來了一個。

    祝爺手中油紙傘略微傾斜,上下打量了龍邵文,微微搖頭,對破氈帽說:可是半寸膘也不足,有點瘦呀!這麼遠的路,怕他抗不住。

    「是有點瘦……」破氈帽應和了一句又說:這年頭,肥的都是有錢人家少爺,像他這麼大的,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好了,好了!先領進去,到時候再說吧!」中年人揮揮手,眼睛望向了天空……雨綿綿密密,淅淅瀝瀝的依舊下個不停。破氈帽推了一把呆呆站在一旁的龍邵文,「聽到了吧!祝爺同意你登船了,還不去謝謝祝爺?」

    龍邵文機械地上前一步,鞠個躬,「謝祝爺。」

    祝爺望著天色,也不看他,只甩下手,「去吧!去吧!不用謝。」破氈帽朝臨時搭起的遮雨棚指了指,「去那裡隨便找個地方坐著吧!船要到晚上才開,站著等太累。」

    棚裡擠滿了避雨等船的人,龍邵文照他手指的方向走過去,棚中人冷漠地給他挪出一小塊地方,讓龍邵文勉強蹲了下來……

    夜幕蒼茫,江天逐漸一色,染的江面一片漆黑。那時而傳來的尖利船笛聲,淒冷地撕破著夜空。風更急了,送著雨絲,刺透了龍邵文那本就單薄的衣衫,使他瑟瑟發抖。破氈帽突然扯開嗓子喊著,「老少爺兒們,聽好了,一會兒跟著我手中的亮光走,若是走丟了,可就上不了船了,聽清了吧!」棚裡的人都有氣無力地答應了。

    又冷又餓的龍邵文隨著人群,又沿著江邊向前走去,這次走了不長的時間就來到一個破爛的木碼頭邊,碼頭似乎早已荒棄無人用了,藉著碼頭邊掛著的一盞馬燈,龍邵文隱約見到了停著的一艘大木船。

    破氈帽指著船,「這條船把咱們送到吳淞口,就有大船接咱們了,上了大船就可以出海。」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似乎都為即將遠離故土而興奮著。

    龍邵文雖沒去過紹興,卻感覺去紹興用不著出海,不免猶豫了,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破氈帽那嘶啞的聲音又響起了,「別擠啊!都排好隊,一個一個的上。」龍邵文正想著要不要上,滾動的人群已經把他帶上了船。

    船因一下子上了這許多人,突然沉下去一大截。破氈帽和祝爺最後一個登船。擠在船舷邊,破氈帽不無擔心,「老爺,這一船豬仔拉的是不是有點多?要不要趕下去一些?」

    祝爺猶豫了一下,「不用,多拉一個就多賺好幾十塊。先走著!不行再用老辦法。」

    破氈帽點點頭,「好!」他扯起了嗓子,「開船了……」船老大聽到,啟動馬達,船晃動了幾下,「突突突」地沿著江面駛去。

    江風更大了,吹的破木船的桅桿嘎吱嘎吱響。船左搖右晃地來回擺動。破氈帽伸手測著風速,「風太大了,船上豬仔多,怕是開不到吳淞口就得沉。」

    祝爺想都沒想就說:老辦法,把最瘦的扔下去,這些人身上沒肉,抗不了多久,早晚是個死。死在黃浦江,好歹也是死在自己家鄉的地盤上,總比死在公海上餵魚強。你告訴老七、老八他們幾個,這就動手吧!

    破氈帽應了一聲,去船艙找到了老七、老八,把祝爺的意思轉告了。

    老七、老八都是精瘦的漢子,聽後笑了。老七說:祝爺每次都是馬後炮,知道要甩人,還總超載,他這是怕兄弟們沒事幹!他同老八又帶了兩名兄弟,跟著破氈帽下到船艙裡,眼睛在船艙裡四處亂瞄著……破氈帽臉帶戾氣,一把抓起蜷縮在船艙一角的龍邵文,「去去!你去船艙口等著去。」龍邵文不明所以,走到了船艙口。他回頭看了一眼艙中,見所有人都用驚恐地眼神看著破氈帽他們。

    龍邵文似乎明白一點什麼!他擔著心,「這是要幹什麼?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破氈帽已經抓著他的脖領子向外拉了,「出去!出去……」龍邵文的臉色刷白,用乞求的眼神向船艙裡的人求助,「求你們,幫我!哪怕是幫著說句好話都行……」船艙裡飄過一些悲憫的眼神,這眼神轉瞬又化作悲傷和冷漠,那是一種自憐身世的悲傷和唯恐惹禍上身的冷漠。

    「好了小兄弟!走吧……」破氈帽擰著眉,示威地瞪著船艙裡的人,他在心頭狂笑,「這年頭,多管閒事的都是短命鬼。」他拉著龍邵文來到了船舷邊,雙手合十,對著黃浦江拜了幾拜,口中又振振有詞地念叨了幾句,回頭對龍邵文說:對不住了兄弟,船小人多,裝不下。必須要送走一些。不過兄弟放心,你的東西我都給你帶著,到了那邊,你可別埋怨我。他從兜裡掏出一塊鷹洋,塞進了龍邵文的兜裡,「還給你!」,又讓他把自己的箱子抱上,然後努努嘴……

    老七、老八上來抓住了龍邵文,「對不住了,別怨我們,做鬼別跟我們,我們也要掙錢養活一家老小。」此時的龍邵文已經完全明白了他們要幹什麼,他開始拚命地掙扎,哀求,求他們不要把自己扔江裡,這麼冷的天,這麼黑的夜,只要人進了江中,那是說什麼也活不成了。

    他的哀求是徒勞的,破氈帽還是讓老七、老八把他扔進了江中,看著翻著黑浪的黃浦江水把他吞噬了,才說,「下一個吧!」

    龍邵文抱著籐條箱,在江面上拚命地踢腿掙扎,不停地呼喊求救,可冰冷的江水逐漸吞蝕著他,他只覺生命突然停頓在此刻,意識呈現空白,一切感官倏忽消失,死亡的感覺強烈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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