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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140 吃肉、店面 文 / 松風寒

    ……春天,萬物萌動,六牲繁衍,人畜的血氣,全部隨之旺盛。在第一綹新草剛露頭的時候,鮮嫩的氣味兒從門窗縫隙中源源不斷地滲流進來的時候,佝僂在床的范得禮聽到了狗吠聲,狗的血性藉著春天還了魂,欲交配而不得,「嗚嗚嗚」地叫了一天一夜,直至聲音嘶啞,吠聲嗚咽……范得禮的雄壯突然被狗吠喚醒,他起床練了一套太極,舒活了一下筋骨,只覺氣血上湧,竟然難得的有了想吃肉的衝動……他凝眉半晌,望著初升的太陽,想:吃肉,一個百試不爽的計謀……早八點,他召集眾兄弟在萬順堂大堂早餐,菜依然只有一道,白花花的扣肉……范得禮輕描淡寫地夾起一筷子扣肉,舉重若輕地送進嘴裡啖食。一口吞下後,范得禮嘴角流著油,他抬起筷子劃了個弧,「兄弟們動手呀!」又是一筷子掠去……那白花花地肥肉條子,粗壯而結實,在范得禮筷子的夾動下蛆般地蠕動……

    看著范得禮口吞肥肉的氣概,紅旗老ど驚呆了,他讚歎說:禮爺豪氣不減當年,我們是比不過的……

    「是麼?同你們年輕人相比,我自知相形見絀……」范得禮淡淡地招呼老ど,「吃啊!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麼!」

    所有兄弟都在看著老ど。老ど眼睛微閉,眉頭微蹙,強行把肥肉塞進嘴裡,在范得禮的注視下,慢慢地,一口一口咀嚼著……幾片肉條子下去,老ど就覺得腸胃開始痙攣般地抽搐,嗓子眼一陣陣地噁心,再吃一片,頭也跟著暈了起來……范得禮陰鷙著臉看著老ど,逼迫著老ど不得不將嗓子眼緊緊地繃著,可那些肉條子卻一陣陣地叩擊著他的嗓子,他眼冒金星,再也憋不住了,頭一低,嗓子一鬆,肉條子全部湧進了嘴裡。他不敢張嘴,只好將它們憋在嘴裡……

    范得禮看在眼裡,認可了老ど的忠誠,他開恩般地揮揮手,老ど如獲大赦,低頭向外奔走,才一出門,嘴就像那崩潰了的堤壩,肥肉,綠水狂湧而出。他大口地喘著粗氣,像從絞繩上放下來的吊死鬼,形容枯槁,面孔焦黃,舌頭半吐,血色全無……

    吃肥肉,不僅是一場關於忠誠的計謀。血性漢子崇尚武力,忽略心機,能不能吃肥肉,代表著一個男人是不是依舊強壯,一個強壯的萬順堂堂主,豪勇不減當年,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讓所有人不敢再生覬覦之心……范得禮的計謀得逞了,他像兔子一樣「噌嚓噌嚓」地啃著粗壯的白蘿蔔,白蘿蔔性偏寒涼而利腸,能加快胃腸蠕動,還解油膩。

    ……冷三依舊在同上次那隻狗對視,為防止它不敵逃跑,卻把它拴住了,狗把他恨得眼珠子都紅了……他聲音冰冷,「范得禮老了,他的全部心思,已經都用在怎樣對付肥肉上了。」

    紅旗老ど搖著頭,「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禮爺吃肥肉的架勢可怕啊!他身體裡似乎憋著無窮無盡的能量,他用一場肥肉宴警告兄弟們,誰要敢跟他范得禮過不去,他就像吞肥肉一樣,把我們吞掉。」

    ……英國駐軍押運的煙土船到岸了,數百箱煙土在碼頭卸貨後,分裝十輛垃圾車準備起運。俞文征不停地看著懷表,掐算著時間。兄弟們都已經就位了,只等他發出信號,準備動手放火,焚燒英國土販的垃圾車。

    垃圾車打著英國米字旗,在英國駐軍的保護下,從碼頭魚貫而出,江邊的碎石路,被垃圾車壓的泛起一股股黑漿。車頂上的英國兵罵著娘,埋怨路況。俞文征沉穩著不發信號,等前面的九輛垃圾車開過去了,他才打起了尖利的忽哨。兄弟們衝上去,圍著最後一輛車就開了槍,開車的英國小司機嚇得當時就棄車而逃,車上本有兩名押運煙土的英軍,聽到槍響,只嚇得龜縮在車中不敢露頭。吳文禮點著了沾滿火油的棉紗,拋向了垃圾車。車上的英軍一看火起,哪裡還顧得上滅火,紛紛跳車逃命去了,任憑一車的煙土熊熊燃燒。

    這把火燒得英國鴉片販子損失不小,一車鴉片五十箱,每箱成本也得一千大洋,不算報廢的垃圾車,損失就達五萬大洋之上。駐滬英軍頭子鄧肯暴跳如雷,他一邊責罰押運煙土的士兵,一邊打電話給工部局,責令保羅嚴查此事。保羅皺著眉,心想:工部局的上司是領事館,你駐滬英軍管不著……他不情願地擱下手中的放大鏡,撥電話給巡捕房……

    縱火案愈演愈烈,這樁案子還沒了結,又發生了一起焚燒鴉片車的案子,這次燒得更多,整整兩車鴉片,鄧肯在鴉片販子跟前盡失顏面,他打電話叫來保羅,開口就是一頓牢騷,還威脅著要跟領事館打招呼,把他趕回英國。

    保羅伯諾耿直地說,「你有上萬的駐軍,鴉片還不是一樣被人燒了?你逼迫我有什麼用!」他又說,「隨著中國人的覺醒,反對鴉片販吸的民間團體會越來越多,這事情本就見不得光,要是傳至國際社會,會毀了英國的聲譽,到時候怕你還沒把我趕回不列顛,你就先被解職。」

    鄧肯說:你對地方熟悉,多派些巡捕,沿途布控,幫我預防。

    保羅毫不客氣拒絕,「巡捕房是不便參與鴉片販運的……」他笑了笑,「最好的辦法是,鴉片船一到岸,也不入棧,找有實力的中國公司接手,直接賣給他們,即使鴉片再被焚燒,也與咱們沒關係……」他又說,「即便將來走私鴉片的事情敗露,也跟你扯不上關係。」

    「但這樣會少賺不少。」

    「但轉嫁了風險,不用承擔因鴉片被焚燒所帶來的損失,還可以保住你的名節。」

    鄧肯裡外盤算,覺得有便宜可賺,他請保羅幫他琢磨一家有實力的煙土公司前來洽談此事。保羅很自然地就把這項美差交給了龍升。

    龍邵文親自出面,在駐滬英軍頭子鄧肯的辦公室與英國鴉片販子就鴉片買賣簽署合同,合同特別規定:雙方在大英兵艦上驗貨付款,款貨互不拖欠。粗字註明:特品在吳淞**付後,賣方概不負責。

    龍邵文提議說:我公司接手煙土後,想租用大英國駐滬軍隊的卡車,把煙土運往租界區。中間所涉費用,由買賣雙方共同分擔。」他這一條件是給駐滬英軍增加收入,鄧肯當然雙手贊成,「如此極好。」英國鴉片販子雖不願負擔這一費用,但見鄧肯積極贊同此事,也就只好讓步。

    龍邵文之所以願意多花銀子租英國駐軍的卡車,固然為籠絡鄧肯、震懾流氓,更主要是為炫耀,卡車上畫有英國米字旗,到時運送的煙土有英國駐軍卡車押運,自是威風八面。

    其後不久,龍邵文又通過鄧肯的關係,保羅的運作,拿到了公共租界「秘密」煙土包銷權,所謂秘密,即不可公開運作,租界官方雖知其存在,卻不承認其存在……凡是在公共租界銷售的煙土,私下都得經過龍升公司之手,上面貼有龍升公司的印花方可上市「秘密」銷售,未貼印花擅自銷售者,煙土抄沒充公,土商罰款坐牢。此一來,龍升基本上就把三鑫公司的煙土擠出了公共租界的地下黑市。此後每年只靠售賣印花就獲得了可觀的收入。英國人上至駐滬英軍頭子、領事館總領事,下至捕房的探目、包打聽,都從中受益頗豐,自然是對龍邵文眾**贊,龍升旗號所過之處,一片歌舞昇平。

    龍邵文借勢又向工部局提出:想在公共租界開設鴉片零售店及土行……經工部局與領事館多次協商,同意龍升公司以「羊頭狗肉」之法,在公共租界開設三家鴉片零售店以及若乾土行。所謂「羊頭狗肉」,即其開設的店面,必須避開關鍵字眼,譬如,龍升在公共租界的第一家土行,名字便叫作「龍升土特產商行」……為此,龍升給工部局提前預支了五萬大洋,並承諾:此後每月向工部局預付煙稅三萬元,並負責提供保鏢制服;鴉片零售店及土行,每家每月向工部局繳納稅費伍佰元。工部局則承諾:打擊公共租界除龍升之外的其他煙販,保護龍升的利益……

    鴉片零售店,說白了就是連吸帶賣的煙館。依著龍邵文的意思,既然開煙館,房子就應該豁亮、寬敞。可在公共租界卻找不到幾家龍邵文中意的門店。好不容易尋了幾天,也只解決了兩處,另一處卻是怎麼也找不到。龍邵文說,「開土行的房子倒是不少,可開煙館,總感覺欠點什麼感覺,我的想法是,找一塊熱鬧的地方,做一家能展現龍升勢力的煙館。」

    吳文禮說:好地段早都被人租走了,要想搞一家像樣的店,恐怕還要想想其他辦法。

    「租界不行,就去華界……」趙孟庭說,「南市城隍廟附近符合條件,那裡整日遊人如織,一派繁榮,幹什麼生意都好賺錢。不如在那裡琢磨一塊地方,開家鴉片零售店,不止生意好,更能為咱們龍升公司長臉。」

    龍邵文自小混在離南市不遠的小東門,他琢磨片刻,說,「地方倒是不錯,可那裡的好房子更稀缺。」

    葉生秋虎著臉,「先看地方吧!只要看好地方,再想辦法解決。」

    俞文征說:豫園裡面的聚豐園茶樓,位置非常不錯,地方也夠寬敞,只開茶樓有點可惜,如果能把那個地方弄到手中開店……他笑著說,「你們以為如何?」

    龍邵文是聚豐園茶樓的常客,他瞇著眼睛暗自琢磨,過一會他點頭說,「的確不錯。」

    俞文征環視一圈眾家兄弟,「如果沒有疑義,我先去找聚豐園的劉掌櫃談一談,就說咱們願意出高價承租。」

    葉生秋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著後腦,頗為悠閒,「我估計劉掌櫃是給臉不要臉。」

    龍邵文笑了,「給臉不要臉好啊!咱們青幫不是有一個玩兒法叫做『裝榫頭』……」他說,「我估計生秋阿哥說的沒錯,劉掌櫃是一定給臉不要臉。文征,你先去找他談吧!我們先商量一下,怎麼跟劉老闆玩上一出裝榫頭。」

    青幫中的「裝榫頭」,是指無中生有、栽髒陷害,或捕風捉影、空穴來風地責怪他人,被「裝」之人雖然冤枉,可往往也難以辯解,無從脫身。有時榫頭裝不上,只好「硬裝榫頭」,就是「吃定」的意思,被「裝」之人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時間不長,俞文征就返回了,苦笑著搖頭。這個結果在大家意料之中,誰也沒有發牢騷,也懶得罵劉掌櫃給臉不要臉。都已經準備去裝他的榫頭了,同一個快要倒霉的人再去計較,做人也太不厚道……龍邵文說,「有幾日沒去聚豐園喝茶了,咱們現在就去喝杯茶,順便做個規劃,看看房子到手後,怎樣重新佈局。」

    豫園城隍廟附近,一向是遊人如織,外地來滬的富商,上海的小開,嫖客、妓女、煙販,都喜歡在這裡尋找生意。

    付偉堂指著豫園,「我與生秋、孟庭兩人就是在豫園的湖心亭茶館,遇到了鶯紅與翠晴兩個女賊。最近聽說粉軍的數量在減少,拆白黨的徒眾卻多了起來,且多數都在這裡活動……」

    龍邵文好奇了,「什麼?拆白出現了黨?」

    「是啊!」付偉堂說,「拆白黨是犯了幾樁案子才出的名,從前也有吧!只是沒怎麼聽說。他們幹的勾當,仿若咱們青幫吃『軟相』飯的,大體就是『拆梢』,再加上吃『白食』吧!」

    俞文征整日在街面上行走,所知更詳,他說:拆白黨徒,多數都是穿著打扮比較講究的年輕男子,他們從租界的地面上買來一種叫雪花粉的舶來品擦在臉上,雪花粉香噴噴的,擦在臉上特別的白,拆白黨員人人樂用,整日的臉上擦上雪花粉到處勾引良家婦女,只要一上手,就利用色相騙這些女人的錢財。聽說他們這些人奉行什麼三白主義,就是吃白食、看白戲、睡白覺,睡白覺是跟女人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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