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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58章 文 / 一粟紅塵

    寧氏守在莫錦玲的身邊,不敢置信的看著大夫,顧不得男女之嫌,一手抓住大夫的衣袖:「您說什麼?大夫,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大夫倒是好涵養,同情的看了眼床榻之上,昏迷不行的莫錦好一眼,語氣憐憫道:「六小姐左邊的股骨碎了,想要正常行走,怕是不可能了,若是調養好的話,只是左腿傷殘,卻還能行走。若是再傷筋動骨,怕是一輩子都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了。」

    「你胡說,我的玲兒怎麼可能無法行走,你騙人……你這個庸醫……給我滾……滾……」寧氏只要想到自個兒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居然會不良於行,這讓她怎麼接受。

    大夫雖然被寧氏的瘋狂嚇了一跳,恨不得立馬就離開,但是卻還是強忍著害怕,很是慈悲的對寧氏道:「夫人,您先莫要傷心,還是先想法子穩住小姐的情緒,我已經給小姐用力藥,一時半刻還醒不過來,但是小姐醒來的時候,切莫刺激了小姐,莫要讓她太多激動,傷了身子。」

    大夫瞧著寧氏的臉色猙獰,生生破壞了那份華貴,盯著他的目光,像是一條毒蛇一般,陰狠生冷,本著醫者父母心,說完了這番話後,就急急的離開——這夫人怎麼瞧,都像是瘋掉一般,他還是先離開為妙,省的她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他這輩子在大戶人家後宅行走多時,這裡面什麼齷蹉事情,沒見過,半點也不想攪合進去。

    「莫錦好……」寧氏看著昏睡不醒的女兒,美麗的容顏扭曲得不成模樣,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整個人就向是剛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幫,讓人不寒而慄。

    「夫人……」身邊的下人想要勸慰一句,卻被她一眼瞪了過來,嚇得後退了一步。

    「啪!」寧氏雙手一掃,几案上的花瓶就滾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看的一旁伺候著的下人嘴角抽了抽,心疼不已——那可是五百兩啊。

    可惜寧氏並未就此罷手,反而還砸出了興致出來,將莫錦玲房裡的瓷器摔碎了不少,聽著那清脆的聲音陸續傳了出來,才覺得堵住心口的那口悶氣發洩的差不多了,好在莫錦玲被大夫用了藥,否則光是這番刺激,就快要發瘋了吧。

    待到寧氏氣喘吁吁地落座時,屁股剛剛碰到椅子,就跳了起來,氣的一腳踢翻了椅子:「該死的賤人……」

    一旁的丹紅看了寧氏一眼,遲疑了一下,才遞了一杯茶上去,關切地說道:「夫人,先喝杯茶消消氣。」

    哪知道寧氏卻氣悶的,反手甩了出去:「喝什麼茶?」

    因為寧氏的動作,甜白瓷的茶盞咕嚕咕嚕地在地上打了幾個轉,而杯子裡的溫水卻潑在了丹紅漆黑如墨的頭髮上、月白色的素綾衣衫上,很快地順勢而下,而那些舒展開來的綠色嫩葉則像調皮的孩子三三五五地掛在她的頭上、身上,讓丹紅秀麗的姿態平添了幾分狼狽。

    丹紅也不伸手去抹掉伸手的茶葉,反而上前一步,附在寧氏的耳邊,說了幾句,寧氏的神色漸漸的平靜下來。

    丹紅面色不變的退下,又給寧氏上了一杯茶,溫熱的茶水,輕煙裊裊間,寧氏的面容也漸漸地變得模糊起來。

    ……

    姚麗娟知曉錦好回來的消息,忙趕了過來,拉著錦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她無恙,才放下心來,謝天謝地道:「還好有翰林。」

    她在家裡急得是坐立不安,恨不得衝到莫府去將錦好搶回來,好在雪蘭將錦好的話告訴她,否則她不知道自個兒會做出什麼事情出來。

    這些日子離開了莫府那個大牢籠,現在的姚麗娟已經不是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婦人了。

    錦好聞言,心中那種酸甜的感覺又冒了出來,點頭應道:「是啊,幸好有表哥。」

    姚麗娟感歎過後,又擔憂道:「這次是虧了翰林,若是下次他們再找你去,可如何是好?」錦好到底姓莫,總不能莫府的人找她去,她總不去吧,只怕傳揚了出去,對這孩子的名聲有害。

    錦好笑了起來:「母親不用擔心,長公主可是說了,莫府若是再找女兒過去,她樂意陪女兒走幾趟。」

    姚麗娟不解,怎麼又牽扯上了長公主,倒是雲燕今兒個難得俏皮,想到莫二老爺等人被挨了板子,不由得覺得解氣,眉飛色舞的將今兒個事情講了一番。

    姚麗娟聽了之後,卻是臉色難看,雲燕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嚇得緊閉嘴巴,小心翼翼的看了錦好一眼,見錦好搖了搖頭,示意她下去,忙笑道:「小姐,你看婢子這記性,您剛剛還說要吃糕點,婢子居然敢忘了。」

    雪蘭也是個機靈的,忙也附和著下去。

    「母親。」錦好將腦袋埋在姚麗娟的胸前,乖巧地道:「我知道您的擔憂。表哥的身份,我也很震驚。」

    「翰林這孩子,我看著長大,這品性自然沒話說,否則當初我也不會……可是誰知道他的身份。」姚麗娟歎息了一聲:「長公主那邊倒是好說,可是威遠侯府卻是一個泥潭,你若是踏進去,我擔心……」內宅裡的那些齷蹉手段,這些年,她也知道些,真想要一個人命,倒還好說,就怕心思歹毒的,到最後落得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姚麗娟煩躁不安:「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你還小,到你及笄還有幾年,這幾年我慢慢看,若是有個不妥,到時候再……」

    她轉向錦好正色道:「好兒,母親不求你榮華富貴,只求你平平安安。」

    錦好心中暖暖的,這話也只有自個兒的母親才能說得出來,她心裡是信金翰林的,點頭:「母親,我明白。」

    明明是不會有交集的人,他們卻在詭異的命運中,有了關聯,明明不該親近的人,她卻對他的感覺,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集中變得複雜起來,就像是被春蠶吐出的蠶絲層層覆蓋。

    那種心動的感覺,卻在最複雜的時候,有著簡單的契機,便能讓被層層纏繞的心情,破繭而出!

    若是今日之前,她可以揮一揮衣袖,瀟灑離開,可是現在,只要想到最後的結果若是不如人意,她這心就……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像是貓兒的爪子撓在心間,袖中放著紙條的手一緊,緩緩地爬上胸口處,感覺到那種被秋日照射,蒸發的陌生情緒——是喜歡啊!

    她喜歡那個人……她對那個人生出了留戀……

    不像是對銀錢的喜歡,不像是對刺繡的喜歡,亦不是對母親和寶兒的那種喜歡。

    對他的喜歡,是種甜甜之中又帶著青澀的感覺。

    希望他,莫要讓母親失望,而生出什麼變故來。

    錦好乖巧的靠在姚麗娟的身邊,找了些在學院裡有趣的事情來說,不多時就引的姚麗娟笑了起來,母女二人正樂和著,邱如意就打了簾子進來:「母親,二姐,你們說什麼這麼高興?」

    「三妹,你怎麼來了?」錦好有些納悶,這時辰應該是李安仁教授邱如意武藝的時候。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如意讀書倒是沒什麼耐心,練武倒是挺有天賦的,更難得是李慕白居然覺著很好,竟然讓李安仁親自指點,原本姚麗娟還不太樂意呢,可是瞧著如意實在喜歡,又想著到底年紀還小,再加上邱如虎,錦好在一旁說著好話,李安仁更是一再保證,不會讓如意傷到一絲一毫。

    既然人家夫家的人都這般支持,她也不好再阻擋了,姚麗娟也只好點頭——其實心中還另有算計,李家一家子都會些拳腳功夫,若是如意真的進門,柔柔弱弱的,怕是爭吵起來,要吃虧的。

    而每次李安仁沐休,就是如意上課時間,所以錦好才有這一問。

    「今兒個李哥哥說是有事,讓我自個兒練。」邱如意嘟著嘴巴,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不過也只是片刻,隨即就賴到錦好的身邊,倚在她的身上:「有事正好,好久沒和二姐說話了,今兒個正好好好和二姐說說話。」

    母女三人,又說了一會話,笑語盈盈,一時間室內氣氛極好。

    姚麗娟放心不下寶兒,錦好也想看看寶兒,邱如意自然也跟了過去,二人逗了寶兒半天,過足了姐姐的癮,這才放手,一起用了飯,才各自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而門房此時有人來稟,說是金少爺身邊的阿寶,要見錦好。

    錦好以為金翰林有什麼事,忙去了偏廳。

    「是不是你家少爺那邊出了什麼事了?」

    阿寶見錦好面色慌張,忙笑著道:「表小姐莫要擔心,少爺這邊一切都好,是少爺擔心表小姐今兒個受了驚嚇,回去之後,放心不下,讓小得送點藥給表小姐,也好讓表小姐睡個安穩覺。」

    錦好先是一愣,將藥瓶接了過來:「還是表哥考慮周到。」

    阿寶四下看了一下,錦好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忙打發雲燕出去守著,阿寶這才小聲道:「這藥能讓人昏睡,症狀就如同中毒了一般。」

    錦好不解的看著阿寶:金翰林怎麼會無緣無故送藥過來?

    「莫府的六小姐股骨碎了,日後就是調養好了,只怕也是不良於行了。少爺擔心,莫府的四夫人不肯善罷甘休,明兒個會來,所以讓小的送這藥來……」阿寶說到這裡,有些含糊:「總是有備無患。」

    錦好卻是聽明白話裡的意思了:金翰林是讓她先下手為強。

    心裡那種熟悉的酸甜又冒了上來,含笑點頭,真誠道:「謝謝你走這一趟。」

    沒有賞錢,只是輕輕的一聲道謝,阿寶卻笑得如同撿了一個大元寶一般,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五小姐不要謝小的,要謝就謝少爺,都是少爺讓小的做的。」

    錦好輕笑出聲:「我才不謝他呢。」說著就拿著瓷瓶離開,留下沒頭沒腦的阿寶,卻弄不明白,為何五小姐這麼個有禮貌的人,對他一個小廝都能道謝,卻怎麼對自家的少爺不說一個謝字。

    琢磨不透,回去之後,想了又想,忍不住將這狐疑和金翰林說了,卻見自家的主子目光瞬時明亮了起來,如同夏日的光芒。

    ……

    「你們說咱們怎麼陷害明日來府裡拜訪的四伯母?」

    雪蘭愣住了:「小姐,您是說明兒個四夫人會來?長公主今兒個可是丟下話了,她怎麼敢?」

    「她是不敢!可是莫錦玲的股骨壞了,所以明兒個,她即使不敢,也定會來。」

    雪蘭神色之間是掩不住的喜悅:「股骨壞了?人真不能做壞事,總會有報應的。」

    只要莫府的那些人不好,她的這些丫頭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錦好搖頭歎息,一雙眸子卻如同星空般璀璨的雙眸一瞬間變得幽深起來,彷彿波瀾不驚的古井般,黑漆漆的:「她的女兒吃了這麼大的虧,若是什麼都不報,又豈會甘心,更何況她是拖著受傷的身體,來負荊請罪,長公主知道了,又能說什麼?」只不過,傳揚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狠的心腸。」雪蘭氣的臉色發青。

    「她一再相逼,我不想再容忍下去。」原本對寧氏等人,她沒想過主動算計,可是寧氏和莫錦玲的一再謀算,踩到了她的底線。

    若是明天寧氏還是不知道好歹,想要背後捅刀子,那麼錦好就要徹底滅掉寧氏的壞心,她很煩,懶得再和這些人攪合下去,也正好隔山打牛,讓莫府的那些人知道輕重。

    「小姐,打算怎麼做?」雲燕輕聲的問道,卻又歎息一聲,有些擔憂道:「只是小姐你到底是莫府的女兒,若是莫府之人沒有了好名聲,其他人又會怎麼看待小姐。」

    「傻丫頭。」錦好淺笑:「古往今來,有多少女人就是為了名聲所累,一輩子活的憋屈不說,還連累了自己的後人。」前世的姚麗娟就是最佳代表人物,若不是她時時忍著,勸著,錦好說不得也不會養成那麼個性子。

    她想到前世,心裡越發的堅定,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何況,名聲這東西,大多不過是人云亦云,而眾人其實不過是跟風而已,我只要經營的好,別人就只會對我同情,憐惜,讚賞,還有援手……」

    「小姐已經想好怎麼做了?」雪蘭對自家小姐向來佩服的很,既然自家小姐這般說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錦好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等明兒再說,若是她不來就罷了,若是她來請罪的話,我自然不會手軟。」

    「奴婢覺得小姐還是早作準備為好,四夫人定然會托著病體來向您請罪的。」雲燕半點都沒有低估四夫人的狠毒,今兒個四夫人和六小姐吃了這麼大的虧,怎麼可能會就此善罷甘休:俗話說的好,狗急跳牆,何況是心思本就惡毒之人。

    錦好笑道:「那我就在這裡等著她好了。」幽深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般波瀾不驚,令人根本就無法分辨出她心裡的想法。

    就是跟著她多年的雲燕和雪蘭也覺得眼前的小姐,越發的深沉了。

    翌日清晨

    「小姐,寧氏的轎子快到了大門口。」

    錦好笑著搖頭:「既然這樣,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了。」

    錦好起身從暗格中翻出阿寶送過來的瓷瓶,神色有些複雜,倒出來一顆,看了一眼窗外的朝陽:怕是要讓母親擔憂了。

    不過還是不猶豫的將那藥丸,藏在了袖中,既然下定了決心,錦好就不會後悔,而莫府也著實讓她厭煩了。

    特意換了裝束,讓雲燕幫她梳了個交心髻,插了兩枝簡潔大方又不失雅致的雙股金框寶鈿的頭釵,穿著玉色暗紋折枝桂花短襦配同色八幅長裙,腰間繫著的松花綠裙帶上繡了精緻的蓮花,腳下一雙紫色緞面小頭鞋。

    她這身裝扮和她往日低調的打扮半點也不相同,更顯得整個人雅致精神,明眸皓齒,光彩奪目,充滿了活力,卻半點不顯得咄咄逼人,反而多了一份嬌弱。

    這份嬌弱,越發的讓她充滿了嬌俏,讓人有著想要忽視都不能忽視的感覺,看了第一眼,就無法不看第二眼。

    錦好對著銅鏡滿意一笑:這份嬌弱,卻會在別人心中留下無害的印象

    而,寧氏在看到這樣明艷的她,會更憤怒吧,畢竟她的心肝女兒此刻可真躺在床上,不能起身。

    而,人在憤怒之下,才會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走吧,讓府裡的人打開大門準備迎客,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錦好笑著吩咐道,只是笑意未曾到達眼底。

    雪蘭應的大聲:「奴婢這就去吩咐門房將大門打開。」

    也好讓左鄰右舍看清楚她們是多麼的有禮數,更重要的是,看清楚小姐此刻的鮮活,到時候,四夫人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一次,她就好好送上一份大禮,免得莫府的這些人,將她的寬容當成放縱,一再的謀算她。

    更將這姚宅,當成莫府的院子,是貓是狗都能來溜躂上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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