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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52 玲瓏遭過繼 平安寺夜半驚魂 文 / 憶冷香

    很快庶女、庶女婿來了,見到這架勢驚慌失措跪在地下大氣不敢出。江家老家主從奴僕手裡取來一摞按過紅手印的供詞狠狠丟在兩人臉上。

    原來這幾年江家生意一直走下坡路,利潤遞減,引起江家兩位老家主懷疑,便派高手老馬在暗中查探,結果發現江家出了一群內奸,將貨源和底價來歷洩露給競爭商家。

    內奸除去江浩然的庶妹、庶妹夫,還有其他幾房的七個子弟。他們給江浩然送女人拉關係爭到商舖的管理權,然後逐步打探江家的商業機密以超出想像的高價賣出。

    今年正月,江易為江家找到菩薩果西紅柿的新商路大賺特賺,江家的競爭商家急紅了眼,立刻讓江浩然的庶妹、庶妹夫去打探菩薩果西紅柿的來路和底價。

    庶妹夫請江浩然去青樓,將競爭商家事先準備好的清倌送給他做妾。江浩然沉醉於美色,酒醉時透露消息,新妾得知後直接將情況寫封信稟報江家的競爭商家。

    豈料,老謀深算的江老老家主在競爭商家那邊也設有奸細,這封信的內容被一個字不差的抄下來於昨晚送了過來。

    江老老家主和老家主掌握全部證據,有那被不肖子孫差點氣死謝老老太爺和混亂不堪謝府的前車之鑒,為防止江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商談一夜狠下心腸必須以嚴治家。

    江家老家主令人把庶女、庶女婿的手腳打斷逐出府,對外宣稱斷絕關係,把新妾當眾活活打死屍體拖出去棄於郊野,沒收七名出賣家族不肖子孫的財產充公,將他們和其家人全部逐出府,並下發內部信件通報所有商舖。

    江家老老家主更是狠厲絕情的宣佈,出了奸細說過江易壞活又提出另選少家主的那幾房三日之內滾出江家,日後自生自滅與江家無任何關係。

    江浩然在得知真相之後,眼睜睜看著愛妾慘死未說半句說情的話,心裡無恨只有後悔。原來他的爹和爺爺根本沒有放棄他兒子的想法,這些年他當家主讓他爹和爺爺失望透頂,他從頭到尾都是失敗者。

    江家老家主召來各房長輩,雷厲風行處理完家族奸細後,宣佈撤銷江浩然家主職位,永遠不得經手家族生意,奉銀由每月五百兩減至十五兩。江浩然那些家世不清來歷不明的妾、通房、奴婢全部賣到北方,她們所生庶子、女送往江家幾百里外的莊子,成年後從江浩然的份錢裡扣出銀子做安家費,永不入族譜,生死與江家無關。七日後江家舉行儀式,所有店舖店主到場,江易將以九歲幼齡擔任新家主。

    這一個月來,江易放棄少家主身份時表現出的魄力和重整酒樓顯露出來的眼光和能力,使江老老家主和老家主最終決定將江易十四歲繼承家主之位的計劃提前五年。

    江家兩位老家主所有的事都不避諱沈家老家主和老夫人,事情宣佈完,叫江浩然跪下給他們磕頭陪罪,而後叫江浩然去沈家向沈氏負荊請罪,如果沈氏不肯原諒不帶兒女們回來,江浩然以後就別進江家大門。

    事情已到這份上江浩然豈敢不遵從,到了沈府苦苦相求甚至下跪,沈家老家主和老夫人從中相勸,已經傷透心的沈氏為了江易能夠在七日後主掌江家大權擁有更大施展才能的空間,為了家裡名聲好聽使得兒女成年能結門好親,答應六日後返回江府,只是不再跟江浩然同房。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詠柳》—賀知章

    二月初春風襲捲南方,湘江岸邊一條官道兩畔的垂柳抽出嫩綠柳葉,隨江風搖搖婀娜多姿。

    從潭州城府東門出來踏春的人們遠眺湘江,近賞垂柳,步行半柱香時間,便看到臨江的路邊有一片幾百平米的桃林,芳香撲鼻艷美漂亮的數朵桃花引得蜂蝶在其間飛舞,透著勃勃生機的美,在那桃花深處閃放著一大片耀眼的金光。

    好奇的遊人穿過桃林,眼前出現一幢臨江黃金色瓦紅色牆氣派輝煌的四層高樓,敞開的樓門前站著兩名身著青衣利落的年青小二,他們頭頂上的大匾上用金粉寫著三個龍飛鳳舞具有書法大豪風格的大字:福臨門。

    這就是經過謝玲瓏和江易商議改裝修煥然一新的大酒樓。

    為了美化環境吸引客人,江易特意栽植在路邊桃樹和柳樹。

    酒樓的名字是謝玲瓏定的,喻意好,容易記,好流傳。

    酒樓售賣用空間靈米蒸、炒、抖的十種靈飯,以空間十個品種靈魚為主食料,用烤、燜、炸、紅燒、煎、蒸多種烹飪方法做的魚宴,用空間綠皮蘿蔔心靈美和油菜花為主料做的四種涼拌、炒菜。

    酒樓價格偏貴,菜譜上最便宜的很小的一缽用籠屜蒸靈飯也得要三百個銅板。

    福臨門開張前在潭州所有九湘齋分店前貼出紅紙做宣傳,標明地圖,特意註明開張頭三天讓利兩成,花銷超過二百兩銀子贈一顆菩薩果西紅柿。

    正月九湘齋賣斷貨的菩薩果西紅柿突然出現,潭州的富貴人們為了能得到一顆,爭先恐後前去福臨門吃飯,不吃不知道,吃了忘不掉,世上竟有如此精美獨特好吃的飯菜,晶瑩剔透品像極佳的靈米、細膩嫩滑毫無腥味的靈魚肉、清爽蔬菜後味甘甜的靈蔬菜,每一道菜每一粒米都比所有吃過的東西鮮香好吃,飯後回味無窮,再得一顆菩薩果獻給至親至愛之人,真是無比愜意勝似神仙,價錢雖貴卻值。

    在通訊完全靠書信嘴巴相傳的古代,一傳十,十傳百,福臨門幾天之內在潭州府富貴人家之間傳開,先去的客人引以為豪,後去的客人開口第一句不是問價錢,也不問有什麼特色菜,而是問還有沒有菩薩果西紅柿可贈?

    福臨門生意極為興隆,開張六天營業額便達三萬多兩銀子,江易前期買酒樓、植樹修路、裝修、買人、僱人的錢全部賺回來還大大的富餘。

    謝玲瓏的所有食材來自白府空間,她不能遠離家人常住潭州府,便將從瀏陽縣至湘江畔送食材的機密重活交給何屠夫一家。

    何屠夫找賀勝在瀏陽河碼頭花七百兩銀子買下一條不起眼的貨船。六個兒子分成兩組,每隔三天,將食材從瀏陽河碼頭用貨船夜裡走水路送到湘江畔的福臨門,接貨人是何四海兄弟。

    這樣何屠夫仍不放心,特意跟賀勝簽了個簡單的協議,每次運食材請賀勝派一個穿著制服的親信捕頭跟著,來回一趟支付十兩銀子。賀勝琢磨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屠夫在做大事不能讓有心人知道,就安排當捕頭會武功的兒子賀振光長期跟船。

    福臨門二月初一開張,到九日純利潤已達到三萬五千兩銀子。江易按照跟謝玲瓏簽訂的第二份契約條款五五分帳,將一萬七千五百兩銀子換成銀票,坐著何家三個寶運食材的貨船親自送到瀏陽縣謝家。

    兩小見面無話不談。江易已正式成為家主,為擴展江家生意來跟謝玲瓏購一批菩薩果西紅柿。

    謝玲瓏告訴他二月十九日,她在平安寺做玉女時,將會拿出一小部分菩薩果西紅柿分給香客們吃,為了讓香客們覺得菩薩果精貴來之不易,這次九湘齋出售菩薩果的數量減少到一千顆,價格提高到三十兩銀子一個。

    江易表示同意,又提出年底準備在潭州府繁華地段以江家的名義開一家福臨門的分店。

    謝玲瓏卻不贊成,福臨門貴在獨特,若再開一家會分流客人。她透露年底將會推出一種可以徹底打響福臨門名號聞名天下的吃食,讓江易先安心接手江家所有的商事將底下人都收服。

    江易捏捏謝玲瓏軟綿綿滑嫩的小手,笑道:「謝玲瓏,你跟我爺爺、曾爺爺的看法一樣,可你才四歲,你這小腦袋瓜是怎麼長的?」

    謝玲瓏翻了白眼道:「吃靈米長的唄!」

    「我娘和兩個妹妹早說要來瞧瞧你,等天再暖和些,我把商事都處理完,帶她們到你家坐坐。」

    謝玲瓏上次聽何四海簡單的說過江府的事,關心的道:「你娘回府之後還好嗎?」

    江易臉色微變,輕歎低聲道:「我娘以為爹身邊沒有女人孩子了,回去之後才發現還有三個妾、五個孩子。那三個妾有兩個是從小就侍候我爹的奴婢,還有一個是潭州府離職小吏的庶女,她們來歷清楚沒被賣掉,她們的孩子也跟著留下了。我娘每天看著這些人晃來晃去,又回想去往事,如今還是跟我爹分房住。」

    謝玲瓏望著清瘦許多眼睛摳下去又成熟許多的江易,心疼憐愛的輕拍他的背,柔聲道:「別難過,時間會沖淡一切,等你們長大了,你娘就會忘掉不愉快的事。」

    江易抬頭望向窗外,目光悠悠,道:「我立志要幹出一番大事業,讓我娘和碧妹子、芸妹子以我為豪,也讓我爹的名聲好聽些日子好過些。」

    謝玲瓏原是怕江易會嫉恨江浩然,聞言倒是低估了江易的品性,此時若江浩然在場會不會羞愧的無地自容?

    江浩然酒醉洩露西紅柿的來歷,謝玲瓏的身份已在江家競爭商家那邊暴露。江易上次特意匆匆來通報過,江老老太爺為陪罪,送給謝玲瓏一名出身鏢局武功高強的中年女子馬嫂當保鏢。

    江易關心的問道:「這幾天可曾遇到搶你的壞人?」

    謝玲瓏笑道:「有過兩次,一次是縣城的小賊想偷我戴的金鎖,被荷花抓住狠狠將他的臉打成豬頭交給縣衙處置,一次是過路的人販子,想順便把我偷走,被馬嫂飛起一腳踢掉三顆門牙,現在關在縣衙牢房裡受賀爺爺的烤打交待以前犯的罪。」

    兩人腳下的小白抬起腦袋喵喵喵叫著,圓溜溜的貓眼射出奇異的光芒,謝玲瓏怕被江易發現它的特別,把它抱起來用心念誇讚道:噢,最大的功勞還是舉世無雙天下第一的小白,若不是小白早早發現壞人的動機,施法術桎梏他們,荷花和馬嫂也不會那麼輕鬆搞定。

    謝玲瓏隱瞞了一件事,便是兩天前有個姓洪的巨商親自找上門來,帶著一堆精貴的禮物,給出比江易更多的分成要跟她合作,被她拒絕禮物也未收。

    短暫相聚後又將是長時間的分別,兩小互相說著鼓勵祝福的話揮手告別。江易帶著一千顆西紅柿離去,潭州府的九湘齋生意又會攀上高峰。

    謝玲瓏將五千兩銀票交給爹娘,加上上元節那日給的一萬兩銀票,已是一筆巨銀。她以觀世音菩薩所賜為由取消了爹娘的憂慮擔心。

    謝奇陽深深知道財不外露的道理,此時他只是個舉人不想高調,生活如同以往一樣,沒有大變化。他打算帶著三千兩銀票上長安會試,其餘的錢都留在家裡,等會試回來之後再決定是否搬遷到繁華的潭州城府居住。

    謝玲瓏這次給外公兩千兩銀票做為六個舅舅跑運輸的辛苦費。她迫切期望外公家早日過生大富農的幸福生活。

    上元節時謝玲瓏就曾給過何屠夫一萬兩銀票。

    何屠夫聽謝玲瓏的建議,出比外面多一倍的工錢還管飯頓頓有葷菜吃雇了張家村的村民,將前院後院的菜地平整,在上面蓋幾排屋,加上原有的兩排屋,變成一座大莊子。另外又從裡正手裡買下所有無主的田地和山。

    從正月十八至今,何家上下無比的忙碌,銀錢流水似的花出去,大批的青石塊木料運進來,望著挖好地基開始建蓋的莊子,張家村人羨慕恭維的話說破了嘴皮。

    何家兒媳們時時憧憬著未來富裕生活,不由自主走路腰身挺的筆直,下巴抬高,說話壓低聲音,有意識的模仿起何七雪的言行,按著大戶人家少奶奶的標準要求自己。

    突然大富起來的何家讓兒媳們的娘家眼饞的很,以往只在過年才拿點不值錢的東西走親家,如今常來,諂笑著說盡好話要把關係拉得更近,然後拐彎抹角提著一些事,借十兩銀子買頭牛、勻三十兩銀子給老大不小的兒子娶個堂客、給一小筆銀子去縣城開個茶館、給親戚家的幾個侄子找個工錢高的短工幹幹……

    何屠夫和張巧鳳白天腳不沾地忙的像不停轉動的陀螺,晚上還得絞盡腦汁想怎麼應付這一群想佔便宜還不願付出的親家。

    二月中旬初,一場細雨過後,氣溫一夜間回升,連著幾天艷陽高照,漫山遍野草綠花紅,春天真正到了。

    瀏陽縣守城門的衙役撤成一人,查詢放鬆。年後店舖生意蕭條了好些日子,終於開始好做起來,街道上百姓川流不息,春耕前的一個月附近村落的農民都來找活幹。

    五匹快馬馱著五名中年男子自潭州城府方向的官道馳騁而來,到得城門下馬進了縣城,為首的男子身著上好的藍色綢緞應是有身份的人,身後跟著四男皆著黑衣,身材魁梧,目光蠻橫。

    那藍衣男子口氣居高臨下問衙役道:「你可曉得謝奇陽舉人家何在?」

    衙役恭敬道:「你是?」

    藍衣男子不耐煩道:「本少爺來自潭州謝府,是謝奇陽本家的族長!」

    衙役連忙恭敬的指了路,心裡卻是看不慣這人驕橫自大的做派。

    五人進了縣城,顧不得看景,上馬急匆匆直奔謝奇陽家。藍衣男子正是代替謝林掌管謝家家族的謝十一,四名中年男子是謝林長安府裡會點武功的奴僕。

    五人砰砰砰敲開大門,謝十一揮手攆走朝他行禮的柄叔,如同來到自家直入院子,朝正前方半開門的一間屋子高聲道:「何七雪可在家,把你那女兒謝玲瓏帶出來一見。」

    謝奇陽拿著一本書從屋子裡走出來,道:「瓏妹子昨天去了親戚家。不在。」

    謝十一見狀一怔,道:「你怎麼還沒啟程去長安?」

    謝奇陽一臉驚訝,將書遞給跟出屋的廖小松,拱手行禮道:「十一哥怎麼大老遠來了,找我女兒何事?」

    謝十一年齡比謝奇陽大兩歲,天天沉淪酒色,導致面色發青顯老,眼白黃濁的眼睛一轉,仗著權勢毫不掩飾,陰笑道:「我奉族長爹爹之命,今日要帶走你女兒謝玲瓏,過繼到我名下。以後謝玲瓏生死婚嫁便與你無關了。」

    「什麼?」謝奇陽以為耳朵聽錯。

    何七雪雙眉緊蹙腆著大肚子走出來,吳嫂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跨門坎走下台階。

    謝十一淫邪的目光盯著何七雪,腦海裡已將她跟老太太一系大房的那十幾個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女人比較起來。

    謝奇陽壓住火氣道:「你重說一遍,我沒聽清!」

    謝十一目光轉望謝奇陽,強硬道:「我爹爹已是家族族長,今日我大老遠趕來,就是奉他老人家之令帶走謝玲瓏,明日就將謝玲瓏過繼到我和周氏名下做女兒。」

    何七雪清楚記得謝十一和周氏有兒有女,為何還要搶走她和謝奇陽的心肝寶貝女兒,怒目相視道:「憑什麼讓我們把瓏妹子過繼給你!」

    謝十一揮手不屑道:「男人說話,婦道人家少插嘴,一邊去。」

    謝奇陽雙眉豎立,瞧這般架勢,今日若他不在,何七雪不答應的話,光天化日之下謝十一是要強搶謝玲瓏,如此族人真是堪比仇人,怒喝道:「夠了!我妻子所言就是我要說的,你們滾!」

    謝十一任代職族長這些天在族裡欺男霸女,就連老老太爺都不敢如此跟他說話,豈受得了謝奇陽叫他滾,怒道:「小小舉人還敢讓本少爺滾?本少爺要過繼你的小崽子當女兒,是看得起你。」

    何七雪氣得渾身顫抖,道:「奇陽,讓他們走!我再也不要見過謝府的人!」

    廖小松聞聲嗖的跑到雜房抄起一根扁擔,快步走到何七雪身前,揚起扁擔,朝五人吼道:「滾!」

    柄叔打開大門,挺直腰板道:「你們快走,莫來我們家。」

    四名奴僕護在謝十一身前,虎視眈眈盯著謝奇陽一家人,院子裡氛圍極其緊張。

    那謝十一不是毫無頭腦的謝十三,突地變臉仰天大笑幾聲,而後壞壞道:「十二弟,你是聰明人,不妨仔細想想。你不遵從我爹爹族長的指令,就不怕我爹爹將你全家人逐出家族?我爹爹在長安為官,上有何太保罩著、下跟潭州城府主官關係匪淺,你今日不交出謝玲瓏,以後就別想在長安會試高中當上進士,更別想在這縣城裡守著你的漂亮小堂客過上安穩日子。你若不信,那我們就走著瞧,到時你別哭著喊著來求我!」

    謝奇陽臉色鐵青,奪過廖小鬆手中扁擔朝謝十一打去,暴怒道:「滾!」

    大門開著外邊已圍了十幾個鄰居,看見向來儒雅的謝奇陽氣得凶悍的拿扁擔打人,均震呆了。

    謝十一身子被酒色掏空反應遲鈍,眼看扁擔要打在他腦袋,兩名奴僕領著他的後衣領往後一帶,扁擔在他鼻尖前幾寸地方揮下,疾風呼呼,驚嚇的差點尿了。

    「敢打我家少爺,咱們把這院子砸了!」四名奴僕叫囂著,露出凶神惡煞的面目,操起袖子握緊拳頭朝謝奇陽的臉和胸膛打去。

    廖小松哪會讓這些人近謝奇陽的身,衝上去護在前面,赤手空拳跟四人對打。

    謝奇陽操著扁擔狠狠掃去,一扁擔抽中一奴的右臂,其餘三奴功夫強些閃避開。

    被扁擔打中的男奴殺豬般嗷嗷叫喚,瘋狗似的撲上來,謝奇陽眉毛一豎威嚴喝道:「我是潭州府的舉人功名在身,你們敢動我一根毫毛試試看!」

    何七雪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握緊拳頭,若不是肚子太大,此時已衝上去跟他們對打。

    吳嫂急得直冒汗,朝大門外圍觀的鄰居們大聲叫道:「有惡人要奪走我家玲瓏小姐,打死我家謝老爺,老奴求求各位街坊們出手相助!」

    「謝舉人家裡來了歹徒!」

    「住手,你們幾個王八蛋竟敢我們縣裡的舉人老家!」

    鄰居們都很尊敬謝舉人和何七雪,見狀紛紛叫嚷起來,有七、八個男人衝進門來幫忙,更有人聰明的解開栓在大門旁邊樹上五匹馬的韁繩用力踢馬屁股。

    謝十一聽到馬蹄奔跑聲,顧不得院裡的混戰,急匆匆跑出去,看到五馬朝縣城城門方向奔去,氣急敗壞道:「你們四個快去給本少爺把馬追回來。」

    四奴身上已被眾人打傷好幾處,痛得直叫喚,逃似的撒腿跑掉,跟著謝十一往城門那邊追去。

    廖小松左臉頰被打青一塊,胸膛挨了一腳受了傷,嘴角流著血,坐在地上直喘氣。

    謝奇陽顧不得感謝街坊鄰居,忙叫柄叔去請來大夫給廖小松治傷。

    夫妻倆商量覺得謝十一不會就此罷休,瀏陽縣城已不安全,便收拾行李去張家村。

    再說謝十一帶著四奴追馬一直追到縣城門,多虧了衙役眼尖手快,怕五馬踩踏百姓,遠遠的就高聲叫喊發動百姓一起動手將城門關閉,待五馬奔至,用兩根長柄舀糞勺和三根長圓木頂馬嘴,這才治伏五個牲畜。

    謝十一和四奴牽了馬韁繩,連個謝字都不說,把衙役氣得在心裡罵謝十一祖宗八代,還得去向那些出手援助的百姓道謝。

    兩個十分頑皮農村小男孩第一次進縣城,見到五馬齊奔眾人齊攔覺得場面壯觀很熱鬧,還想再看一次,偷溜到人群中隔著兩、三丈距離,偷偷取起樹枝和牛皮筋做的簡易彈弓包裹著兩顆棗大的石子,朝其中兩馬的屁股射去。

    直聽兩馬灰灰嘶叫,高高揚起前蹄,瘋了似的朝前奔去,謝十一和一奴右手握韁繩身子被巨力蹬出去好幾丈。

    謝十一雙腳哪跟得四隻馬蹄的速度,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已經撲倒在地,下巴硬生生磕在青石板蹦掉半顆上門牙,右手虎口流血生痛,望著遠去的馬影,氣得大罵:「該死的牲畜,本少爺剁了你!」

    兩奴連忙扶起謝十一,一奴去追馬,還有一奴跟謝十一同時摔倒左臉蹭地擦破皮流出血面目猙獰。

    等追回了馬,謝十一又氣又累,肚子餓的咕嚕直叫,到縣城最氣派的酒樓望江樓用午飯。

    小二熱情推薦酒樓的特色菜蒜苗炒豬血、小白菜蒜沫豬血湯,並道:「客官,想出這一菜一湯的不是尋常百姓,是我們縣謝舉人老爺家那得到觀世音菩薩靈露死而復生的謝玲瓏小姐。」

    謝十一聽得一愣,那出高價要買謝玲瓏的人可沒說這些。他要了這兩道菜吃了,覺得味道不錯菜式比較新穎,腦袋瓜子一轉,派出兩奴去街上打聽,等得到消息確認謝玲瓏得到觀世音菩薩的靈露還能求到菩薩果西紅柿,頓時雙目射出厲光,拍桌自語道:「險些讓這奸商給騙了。想用一萬兩銀子打發本少爺,沒門!本少爺坐地漲價,至少五萬兩!」

    四個奴僕坐在另一桌吃飯,聽到「五萬兩」三字,眼冒精光扭頭望去。

    謝十一陰聲道:「十二這賤種不見棺材不掉淚,本少爺先回去將他全家從族譜裡除名,把他攆出家族,然後給他定個罪名上報潭州府主官取消他的舉人功名。到時他定會乖乖把女兒送上門來求本少爺!」

    半夜三更,謝奇陽、何七雪、柄叔、吳嫂帶著受傷的廖小松逃難似的慌慌張張回來,何屠夫聽完事情怒氣衝天,要叫上六個兒子去潭州混進謝府在夜裡悄悄宰了謝十一。

    謝奇陽跪下相勸根本攔不住。何七雪著急暈過去,何屠夫一見慌亂了,生怕女兒難產。

    謝玲瓏被小白緊急叫出空間,赤腳跑到大廳,雙手拉著何屠夫的衣袖,道:「外公,謝府再混亂卻有權有勢,近處有潭州主官撐腰,遠處有長安的謝林罩著,殺了謝十一容易,但要是您和舅舅被謝府的發現,我們幾十口人都得被抓償命。眼下爹爹還沒有官職,我們只能忍氣吞聲。」

    何屠夫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抱起她語重心長的道:「瓏妹子,外公和你舅舅不出手殺了謝十一,難道等著他帶人闖進張家村把你搶走?外公、外婆和你舅舅、哥哥拚命也不要你走。」

    張巧鳳跑去找了謝玲瓏的鞋襪給她穿上,難過的直抹眼淚。好端端怎麼降下這麼大的禍事,她寧願家裡不蓋莊子,也不讓外孫女離開。

    謝玲瓏道:「我們可將此事稟報給平安寺的明風和尚。我是護國寺的一等供奉,馬上就到二月二十九日觀世音菩薩第一個生日,我若被搶走,我爹爹若名聲受污,我就不能當玉女,那明風和尚肯定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平安寺雖小,但他可以去潭州府求助湘楓寺的主持。」

    湘楓寺是方圓千里最大的寺院,三百年前建於岳麓山山頂,內有編武僧、醫僧百餘人,每年湘江、洞庭湖發洪水,全寺的和尚都會下山搶災救人,在百姓當中口碑極好。主持和松大師是護國寺主持和原大師的師弟,今年五十三歲,任職二十三年,威信影響力原勝潭州城府主官。

    眾人一聽覺得均表示贊同。

    謝玲瓏在何屠夫耳邊悄悄道:「外公,你和外婆這些天不是被那些親戚煩得頭疼嗎,此時正是看清人心的時候。」

    何屠夫點點頭,對這個聰明絕頂的外孫女已找不出誇讚的話。

    謝玲瓏抱著小白去給廖小松治療,這次他用命來守護爹娘,定要好好感謝。

    卻說謝十一當日返回潭州謝府,晚上便以謝林的名義在祠堂召集族人開族會,以謝奇陽氣死嫡母劉氏、逼死嫡弟謝十三的罪名宣佈將他全家從族譜裡除名,並要以謝家家族的名義給潭州府上書告狀請求取消謝奇陽舉人功名。

    當時無故毀人功名、污人名聲、誹謗人害死人都是喪盡天良的事,特別謝奇陽的身份是舉人,朝廷若查出來,謝十一會因為一己私慾連累整個家族受到重罰。

    老老太爺知道劉氏、謝十三死亡的真相,此次為了家族名聲,一反以往的退讓,堅決反對,最終氣得以死相逼。

    老太太聞訊趕到,跪在謝家祖宗牌位前磕頭發誓為謝奇陽證明清白。

    已被謝十一壓迫到極致謝府各院害怕日後將步謝奇陽後塵紛紛抗議。謝十一徹底壓不住場子,不得不改口,以年初五謝奇陽離開謝府時不向謝林辭別目無尊長的名義將他全家從族譜裡除名。

    老老太爺看過謝奇陽寫的策論,認為家族七個舉人當中謝奇陽最有希望高中當上進士,如今謝奇陽被蒙上冤名攆出家族,他對當初妥協將族長之職讓給謝林後悔莫及,半夜失眠坐在床邊咳嗽,一口氣上不來死了。

    謝奇陽是老太太唯一的希望,如今被陷害的差點失去功名,老太太恨謝十一入骨,對謝家失望無比,痛哭流涕之後心灰意冷。第二日早上聽到老老太爺沒了,想到謝十一跟大房女人們做的那些不堪入耳骯髒的事,大房的孫子們叫謝十一為乾爹,大房的兒媳們和成年的嫡孫謝鳴、庶孫女謝紅準備出手謀害她奪取財產,忍無可忍悲痛之中派人給娘家江府送信。

    江老老家主、江老家主、江易商議之後準備充足到謝府弔唁老老太爺。

    江老老家主提出接走老太太。

    謝十一跟謝林一樣惦記著老太太的財富出言刁難道:「謝家的媳婦除非被休,否則不得離開!」

    江家老老家主不是迂腐之人,為讓嫡長女老太太活著離開,破釜沉舟,連江家臉面也不要了,叫老太太當著潭州城府前來弔唁各大家族的人,跪在老老太爺的靈堂前磕頭大哭自請被休。

    眾目睽睽之下,謝十一不得不以家族的名義給老太太寫封休書蓋上族長印章。

    老太太拿著休書渾身顫抖,如同死過一回。

    大房的女人們聞訊帶著孩子們趕來,在靈堂前哭鬧,要跟著老太太走,不然老太太留下銀錢才能走。

    江家老老家主知道女兒心軟,厲聲喝罵大房的人,先叫奴僕攙扶著老太太立刻離開謝府,接著將準備好的嫁妝單子拿出來當著眾人的面一條條念,而後帶著早在謝府門外候著的五十個江府奴僕到正湘院,把老太太的財產清點清楚要搬回江府。

    癱瘓在床神智不清的大老爺被大房的女人們抬出來,攔在正湘院門口阻止。

    大夫人喬氏指著滿身藥味的癱子丈夫,開口求道:「老太太就算不管不管孫子,也得管兒子吧,多少留下兩萬兩銀子,好讓我們能存活下去。」

    九少夫人、十少夫人跪下哭求訴苦,說得比叫花子還可憐。

    江家老老主望著多年不見枯瘦如鬼般的外孫子、臉色蒼白的曾外孫謝十,再看大房一個個穿著孝服卻塗脂抹粉的女人們,渾身冒著霸道強悍的匪氣狠聲罵道:「你們這群堂客拿著我們江家用血汗賺來的銀子養著外邊的綠王八。老子混潭州、洞庭、湘西跟黑白兩道的家主喝酒時,你們的爹娘還沒出生。今日不讓開,十日之內把你們的娘家的屋全燒光!」

    俗話說:賴得怕橫的。大房一群刁賴惡毒的女人愣是被八十多歲的江家老老主幾句話震攝住,驚天動地的哭聲倏地消失,恐慌怯懦的退到一邊讓出道。

    江家人前腳抬著嫁妝浩浩蕩蕩出了謝府,後腳謝十一便派人收了正湘院,將裡面剩下的古董傢俱全部搜刮一空院子封了。大房的人愣是半根線都沒撈到。喬氏像個瘋婆子一樣怨恨無比的大罵謝十一。九少夫人眼見一切都沒了,只有將希望繫在謝十一身上。十少夫人受夠了,也不願再像個娼婦一樣被謝十一凌辱,當晚捲了銀錢帶著四個奴僕拋夫棄子留下一封自請被休的信離開謝府。

    江易到張家村給謝玲瓏送來賣掉一千個西紅柿的兩萬兩銀票,還捎來老太太親筆寫的信和老太太送的銀票、田契、四個奴僕。

    心神皆傷的老太太被江老老家主秘密的安置到江家在洞庭湖畔風景極美的莊子,正湘院的二十幾個奴僕和六個廚子賣身契一直在老太太手上,他們也都跟著住進莊子。

    老太太記著謝玲瓏孝順乖巧懂事,掛念謝奇陽夫婦,更是感謝他們家將菩薩果西紅柿的生意交給娘家江家獨家經營,把潭州城郊外岳麓山附近的一千畝肥田和兩套鑲紅寶石、黑珍珠精美貴重的金飾送給謝玲瓏做嫁妝,把三千兩銀票送給謝奇陽當去長安會試的路費,把徐嫂一家送來侍候待產的何七雪。

    謝奇陽一家從來不爭也不奢求,反倒得了老太太這麼多的好處。

    謝奇陽眼睛濕潤,他一家人從謝家族譜上除名,老老太爺逝世,老太太被休離開謝府,從今往後他跟謝府再無瓜葛也無值得他牽掛的人。

    老太太在信的結尾說,她要好好活著看謝奇陽當進士做官。

    謝奇陽熱淚盈眶。老太太一生錦衣玉食,但心很累活得極不容易,到老還被逼自請休離壞了名聲。他這個孫子定要考中進士為她老人家爭口氣。

    雖然謝玲瓏一再說觀世音菩薩會保佑全家人,但是何七雪這些日子仍是擔驚受怕,害怕謝奇陽被除功名、謝玲瓏被人搶走,今日得了信看到只是全家人被謝家家族除名,稍微鬆了口氣。

    張巧鳳聽著老太太到老被逼自請休離的事感慨萬分。她嫁給敢作敢當頭腦靈活不納妾沒有族人的何屠夫,生了七個懂事孝順的兒女,有著十二個聰明好學的孫子、外孫女,相比起來何等幸福幸運。

    何屠夫冷聲道:「看看真被老子說中了,謝府的不肖子孫把老老太爺活活氣死了。哼,這還只是剛開始,後面會更亂,直到家族徹底完蛋。」

    何家這幾天也不太平。

    何家六寶為防謝十一派家奴暗偷謝玲瓏,都回了張家村,夜裡兩人一組輪流守著前、後院。他們堂客的娘家聽到謝府準備出手對付謝奇陽的事,除去廖家派廖大虎來幫忙外,其餘的都唯恐惹火燒身不再上門。

    經過謝玲瓏的提醒,何屠夫開始授意,將廖小松被打受傷吐血、謝奇陽功名將被剝奪、在潭州權勢熏天的謝府放話要收拾謝奇陽所有的親戚等信息,通過修建莊子張家村的短工村民嘴裡傳出去。

    村民們看到謝奇陽在張家村出現,誤以為他懼怕謝府帶著妻小來避難連會試都放棄了,如此那些傳言就被得到證實,然後以飛快的速度在附近幾個村傳播開,並且越說越玄,竟然說謝奇陽連累何家的人,謝府會叫來的衙役官兵把他們都拉到潭州湘江亂石灘殺頭。

    李喜花的娘家第一個跳出來弄事,逼李喜花跟何二寶和離,讓她把兒子何陽明和何陽奇甩給何二寶再嫁。

    李喜花貪小便宜,愛打兩個兒子,但對何二寶死心塌地,寧願跟娘家斷交,也不提和離。娘家爹娘見她鐵了心,聽了她三個兄弟的話,寫一封斷交信請村裡的裡正公證公佈出去。此事不到半天就傳到張家村,何屠夫和張巧鳳發話跟親家斷交。何二寶夜裡趕回去安撫哭紅眼的李喜花,發誓此生無論貧富只有她一個妻。

    幾個村都有村民互相通婚,張金金、李草兒、吳香草和柳招弟的娘家聞訊,那些幾天前還笑臉向何屠夫借銀子把何家誇成百里首富的親家公、親家母全部大變臉,竟懂得聯合起來,怒氣沖沖一起逼上門囂張的要何家大寶、四寶、五寶、六寶寫和離書。

    何屠夫心說早準備好了就等你們來,帶著四個兒子站在修建一多半的莊子青石路,一字排開,氣勢洶洶,威嚴喝道:「老子再無你們這群厚顏無恥的親家,都給老子滾。你們想要和離就讓女兒親自來,她們若敢開口,老子的兒子絕不挽留!」

    謝玲瓏暗中從空間放出幾條尺長的毒蛇,把那群親家公、親家母嚇得狼狽跑了,轉而去說服女兒。

    四個兒媳被娘家逼的緊了,假意答應,夜裡帶著孩子跑到張家村。

    她們的娘家人跟李喜花娘家人一樣腦子被豬油蒙了,只想著躲禍,然後把女兒再嫁賺一筆彩禮。這些人去張家村鬧過之後,根本沒往細裡琢磨,活該後來得不到富貴,就這樣前後兩天都跟女兒斷交,讓村裡裡正公正宣佈。

    試探人心的事結束了,何家少了五對親家,但這場風雨中何家的兒媳婦沒有一個拋夫棄子離開何家,讓何屠夫和張巧鳳很欣慰。何屠夫更是當著謝奇陽的面給六個兒子重申家規:明媒正娶共過患難的妻子永不休,四十歲無子,才能納妾。

    柄叔領著徐嫂一家四口進來行禮。

    徐嫂就是謝奇陽一家三口年前初進謝府二門引路的奴婢,今年三十四歲,容貌生得端正,嘴皮子利落,頗會察顏觀色,原來在老太太那裡專門負責迎送賓客。

    徐嫂男人王福三十七歲,中等個頭體型偏胖,臉上帶著憨笑,看上去老實巴交,實則精明強幹,原來是負責給老太太收田租算帳的帳房。

    徐嫂的大兒子王冬生今年十五歲,因是在冬天出生所以起名冬生,容貌隨了徐嫂清秀,個子體型隨了王福,跟著王福學過識字算帳,也能幹打水掃地的粗活,原來在正湘院是當雜役。

    徐嫂的小兒子王秋豐今年十三,生的白白胖胖,長著一雙純淨如孩童的眼睛,怯懦低著頭不敢正視眾人。

    一家人跪下磕頭見過新主子。小兒子王秋豐動作遲緩,徐嫂忙用力往下拽他的手臂。徐嫂為小兒子操碎了心,如今換了新主家,又得從頭適應,看著謝奇陽一家都很和善,不曉得會不會嫌棄小兒子。

    柄叔是謝府的老人,看著王秋豐長大,自是知道他的情況,便幫著介紹起來。

    原來徐嫂是在秋天豐收時早產兩個月生下小貓一樣大的王秋豐,都以為他活不了,老太太仁慈賜了半兩高級人參片熬湯給他喝吊住命,愣是活下來,只是智力低下,說話行事跟五、六孩童一樣。徐嫂怕他被正湘院的人嫌棄,想盡辦法培養他學一門技術,換了十幾個師傅都學不會,最終無心插柳柳成蔭,他竟跟老太太身前的手藝高超的繡娘學會了繡花,繡的還像模像樣,比大房的女人們繡的都好。

    何七雪聽完點點頭,滿意的跟坐在旁側喝茶的江易道:「眼下我們家正缺忠心可靠的人,徐嫂一家各有專長,老太太真是有心。」

    江易放下茶杯,過來雙手遞上四人的賣身契,道:「我姑奶奶本想聽到您生產的喜訊後離開潭州,我曾爺爺怕謝府大房的人找上來糾纏,急匆匆將她送走。」

    何七雪望向謝奇陽道:「相公,等你從長安回來,孩子再大點,我們一家去洞庭湖探望老太太。」

    「嗯。」謝奇陽承諾點頭,對江易道:「賢侄,我去寫封信,麻煩你捎給老太太,請她老人家放心。」

    何七雪手頭銀錢富餘,想著不能虧待老太太送來的奴僕,給徐嫂一家人定的月錢跟原來在正湘院一樣,同時給吳嫂、柄叔、荷花和廖小松都提了月錢。何屠夫曾教導過她,新奴到來,主人不能厚此薄彼讓舊奴寒了心,只有公平公正,才能家和萬事興。

    謝玲瓏第一眼瞅到白胖的王秋豐腦海閃出一個詞:蠶寶寶,趁著徐嫂和王福去收拾屋子,跟江易一起把他拐到河邊玩,捏捏他比江易臉頰多出的嬰兒肥,無意中聽到他自言自語說除了會繡花還懂得養蠶,這次他的行禮裡面有去年一百多張排滿優良品種蠶蛾產下褐色蠶卵的黃紙。

    謝玲瓏想到空間裡將會產出頂極的靈絲綢,喜上眉梢,連忙用兩個西紅柿和一個漂亮的蜻蜓風車跟王秋豐換了五十多張蠶卵紙,然後放進空間讓種植馴獸大神小白在山上栽桑樹養蠶。

    江易上次曾看見謝玲瓏讓表哥們挖冬眠的蛇,這次又要蠶卵,猜不出她是好玩還是有用途,笑道:「我外公家做布匹生意,在潭州郊外的山上有幾片桑林雇著蠶農養蠶,我很小的時候去過桑林吃甜甜黑紫色的紫桑葚,還跟蠶農學過養蠶,我來教你養蠶吧。」

    謝玲瓏沒有養過蠶但想瞭解,江易說話比王秋豐清楚易懂的多,就聽他耐心的講,讓王秋豐回家去。

    王秋豐從來沒得到小孩子送的禮物,而且還是謝玲瓏這樣漂亮可愛的小姐,喜得歡呼著從河邊一陣風似的跑進屋,大口喘著粗氣,一手舉著風車,一手捧著西紅柿獻寶似的送給爹娘吃。

    徐嫂和王福聽老太太屋裡的奴婢說起過菩薩果,今日看到自家傻兒子拿著,自然驚奇,問了半天弄清楚來歷,感激謝玲瓏不像謝府的那些小主子們仗勢欺負打罵傻兒子,心裡也為傻兒子純孝感到欣慰,叫過大兒子一起分享。

    江易夜裡不走要跟謝玲瓏深談生意。謝奇陽夫妻、何屠夫夫妻特意囑咐吳嫂,晚飯弄得十分豐盛。除去自家人、客人、奴僕吃的,何屠夫還叫吳嫂給修建莊子打短工的村民們端去兩銅盆蒜頭燒肉和兩罈酒。

    遠親不如近鄰,這些年來張家村樸實的村民沒有欺負何家這個外來戶。

    村民們喝酒吃肉談論著今日來何家送禮和奴僕的氣派貴公子,都說謝舉人認識潭州府的大貴人絕無可能被革了功名,何家建好莊子,等到謝舉人長安高中進士將會更加富貴。

    萬里無雲,艷陽高照,碧空如洗,遠山如黛。春風拂過清澈淺綠色緩緩流向遠方的叨河,兩岸長長的斜坡青草搖曳,五顏六色的野花點綴其間,幾隻水牛搖著尾巴悠閒的吃草,村裡的孩童將一群群灰白毛的鴨子趕下河。

    叨河不遠處的官道上陸續出現富貴人家的馬車和奴隊,那是遠道而來要去平安寺參觀觀世音菩薩生辰典禮的香客。

    自二月十六日起,方圓幾百里的香客開始湧向平安寺,寺院裡香房安排不下,香客就去住在附近鎮裡乾淨的客棧。

    二月十七日,客棧都住滿了,潭州府來的貴客們只有投宿村裡裡正家或乾淨的村民家。

    何屠夫家剛建好的莊子迎來第一批貴客,新建的八排房加上原有的兩排房,一共十排房近百間房,如今已經住滿潭州府來的富貴香客,賀知清和他爺爺賀棟、奶奶正二品誥命夫人李蓉,江易、江老家主夫妻、沈氏、江碧、江芸,沈府老家主夫妻……

    二十幾輛馬車停放在莊子空曠的後院,由何屠夫臨時雇的張家村村民看管。

    福臨門菩薩生日休業四日,廚師和小二在擴建到一百平米的大廚房為所有人做一日三餐。

    謝奇陽家新上任的管家兼帳房師傅的王富拿著銀錢,派王科生、廖小松、廖小虎帶著臨時雇來的村民去附近幾個鎮裡採購招待貴客所需的物品、食物等等,管理所有臨時雇來的村民,條理分明公正嚴明的分配雜活。

    徐嫂負責迎來送往。吳嫂跟貴客們的貼身奴婢溝通看看有何需要。

    何屠夫、謝奇陽和何六寶陪著男客,何七雪、張巧鳳和何家眾兒媳陪著女客,何家眾孫和謝玲瓏招待小客人。

    何家前所未有的熱鬧繁華,張家村的村民無比的羨慕,消息迅速傳出去。前幾日跟何家、女兒斷絕關係的親家公、親家母不敢相信紛紛跑來站在高地的小山親眼遠遠窺視,單是二十幾輛大馬車就把她們給唬住,那坐在桂樹下品茶談笑風生穿著綢緞儒雅的貴男客、幾位穿金戴銀通身氣派高貴的婦人、滿院隨處可見腰板挺直的奴僕,更是讓她們徹底開了眼。

    等聽到張家村村民們說,那貴人當中有朝廷二品誥命夫人、告老還鄉的正二品尚書令,比謝族正五品的謝林、潭州的主官高了許多級,還有潭州沈、江兩大巨商的家主等等,聽得兩位親家母當時就悔的哇哇大哭,其餘的親家公婆抑鬱跺腳胸口悶痛,卻不能也不敢在此時進何府怕衝撞了貴人。

    叨河邊的官道上出現一群穿著黑色僧服背著小包袱提著哨棒的光頭和尚,他們大概四十人,兩人一組,目不斜視,步伐穩健,看似慢步,實則行走如飛。

    有見多識廣的老人認出來,那是潭州城府赫赫有名岳麓山潭楓寺的武僧。

    原來明風主持將潭州謝族謝十一以家族名義強行過繼謝玲瓏、揚言剝奪謝奇陽功名的事緊急上報給護國寺,擔心謝族會在二月二十九之前鬧事搶走謝玲瓏,親自去潭楓寺求助。

    潭楓寺的和松主持乃護國寺和原主持的師弟,也是明風主持的師叔,武僧出身,嫉惡如仇,做事雷厲風行,聽到唯一的一等供奉謝玲瓏和她爹爹謝舉人被謝族欺壓,震怒之下立刻派出弟子下山以化緣的名義調查,待查證屬實之後,請來潭州兩位主官在觀世音菩薩像下和許多有地位的香客面說起此事。

    潭州兩位主官與謝林同屬太后、皇后一系,正月為謝府三命案替謝林遮掩,此次聽到謝府又鬧出事端,謝林的二兒子打主意竟打到了護國寺一等供奉,這種得罪天下佛教徒的事便連皇后的親哥哥權傾南北的何太保都不敢公開干,他們要是沾上半點關係,臭名遠揚不說,仕途也會被虔誠的佛信徒想盡辦法斷掉,當場保證絕不會聽信謝族的讒言向朝廷上報取消謝奇陽的舉人身份。

    和松主持解決此事,派出三十名武僧、十名武醫僧去和平寺協助明風主持辦好首屆典禮。

    二月十八日,潭楓寺三十名武僧、十名武醫僧入駐和平寺,到達後用過齋飯便開始履行職責站崗巡邏,更顯平安寺首屆觀世音菩薩生日賜菩薩果典禮的莊嚴隆重。

    當晚謝奇陽夫婦將謝玲瓏送到平安寺,同行的還有福臨門的四名廚師、四十名小二,他們用二十輛獨輪木車推著五百斤靈米、五百斤心靈美蘿蔔、五百斤靈油菜、五十斤靈油菜花搾出來菜油。

    剛到子時,平安寺旁邊小山山頂敲響莊嚴洪亮的鐘聲,擁有數百歷史的古鐘響了九十九聲,隆隆隆,鐘聲在天地之間久久迴盪,悠遠震憾。

    平安寺裡兩座大殿倏地燈火通明,供奉著如來佛祖的正殿點燃一千支紅燭,旁側供奉觀世音菩薩的偏殿點燃九百九十九支紅燭。

    隨著寺內外眾僧齊聲高喊,「恭迎玉女謝玲瓏!」

    身著紫色袈裟明風主持牽著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童從外面走進觀世音殿。

    眾香客紛紛望去,只見女童一身紅衣紅褲的梳著包子頭、戴著金鎖、額頭正中心點著黃豆大小的胭脂紅,皮膚雪白,大眼睛亮若星辰,瓊鼻朱唇,嬌憨輕笑,臉頰顯出一對迷人死的梨窩,眾目睽睽之下毫不膽怯,目光直視前方,大方平靜,靈氣逼人,真似那畫下走來的玉女。

    潭州湘楓寺舉行過佛事典禮,眾香客都曾參加過,此時竟無不湧起一個念頭:以前那些玉女加起來也不如眼前這位靈美可愛。這位玲瓏玉女不愧得到過觀世音菩薩玉淨瓶裡的神露。

    觀世音像連蓮花寶座高達九尺九寸,內用鐵塊外塑黃銅,做工精細,莊重耀眼。

    菩薩像的右側前方立著一張五尺高一平方米的長腿四方木桌,左側前方立著一張大圓桌,上面擺著九個直徑一尺的白瓷圓盤,正前方供桌上尺高的雕獸銅香爐燃著三根手指粗的佛香,香煙繚繞徐徐升空,香爐旁邊擺滿香客誠心誠意從家裡帶來水果、素點心。

    一名黑衣中年武僧抱起謝玲瓏,低喝一聲,足尖點地,猛的騰空,雙手高舉轉眼間便將她送上木桌。

    謝玲瓏心猛跳了幾下,竟在這裡親身體會武俠小說裡才有的輕功。平安寺的鐘聲停止。明風主持高聲宣佈典禮開始,殿內十名和尚

    開始敲木魚、誦念《觀音經》,神聖莊嚴,讓人神寧心靜,暗生膜拜信服之心。

    謝玲瓏耳聽莊嚴難懂的經文,被佛家聖靈的氣氛感染,盤腿坐下,雙手合十,高高在上,俯視殿內外跪拜向菩薩祝壽祈平安的香客,一瞬間仿若身在夢中。

    「玲瓏姐姐,有人要抓你。」小白稚嫩的聲音在謝玲瓏的腦海裡響起。

    小白站在高高殿頂一根陳舊的紅色方木房樑上,貓眼在半昏半暗的光線中閃爍著淡淡奇異的白光,提醒道:「玲瓏姐姐,我在房樑上呢。香客都注視著你,千萬莫抬頭。」

    謝玲瓏內心微起波瀾,問道:「那些人是誰?」

    小白嚴肅道:「他們一共有三十幾個人,扮成香客和和尚,要製造多人中毒事件,然後趁亂擄走你。」

    謝玲瓏聽的心一驚,道:「誰這麼大膽子?」

    小白將偵察到的訊息簡明扼要的講述一遍,道:「玲瓏姐姐,有我守護,誰都傷害不了你。」

    謝玲瓏憂心忡忡,這群壞人雖然搶不走她,但製造的中毒陰謀將會徹底毀掉平安寺的名聲,連帶著讓護國寺、湘楓寺蒙塵。這一切都是由她引起的,得好好設計將壞人抓個現形然後一網打盡。

    「有人喝寺裡井水昏倒了!」

    「不好了,平安寺的水有毒!」

    「救命,死人了!」

    從一片黑暗的殿外隱約傳來十幾人尖叫呼救聲,干擾到殿內外虔誠跪拜的香客和敲木魚誦讀著《觀世音經》的十名和尚。

    明風主持雙眼閃過一抹狠厲之光,異常冷靜的抬手道:「人命關天,先去救人!」

    眾僧急忙抱起木魚往殿外跑去,殿內殿外的香客們不知所措跟著明風主持朝呼救聲方向行去。

    頃刻之間,殿內竟然空蕩蕩,只剩下高腿桌上盤坐的謝玲瓏。

    一陣冷風吹過,九十九根蠟燭燭火若隱若現,觀世音菩薩像的右眼詭異的閃了一下光芒。

    突然間從殿外疾跑進兩個光頭灰衣和尚,逕直奔向高腿桌,到了桌下,胖和尚身子微蹲呈馬步,瘦和尚踩過胖和尚的腿上了肩膀站起來,乾瘦留著指甲的黑手張開,用嘶啞的聲音道:「細妹子快過來,明風主持讓我們帶你過去。」

    謝玲瓏盯著兩僧的光腦袋,戒備的退後站起,厲聲道:「你們是誰!」

    「我們是這寺裡的和尚。」瘦和尚話畢,朝謝玲瓏抓去。

    謝玲瓏利落站起在桌上來回走動避開瘦和尚亂抓的雙手,喝道:「寺裡的和尚都稱我為玉女、供奉,神色十分恭敬,哪像你們這般無禮,眼神飄忽?」

    胖和尚驚詫這小女童竟如此聰明冷靜,急忙催促同伴道:「快些。」

    瘦和尚目露凶光,從懷裡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威脅道:「細妹子不過來,就把你宰了!」

    謝玲瓏就是在等他們拿出凶器,心說:菩薩面前,誰宰誰還不知道呢。稚嫩的聲音大叫道:「救命!有惡人假冒和尚!」

    小白正欲跳下房梁撕了壞人,就在這時,觀世音菩薩像後射出一個小黑影,來人羅漢般從天而降,雙手舉著哨棒狠狠朝瘦和尚持匕首的右臂敲下,用稚嫩冷冰的童音喝道:「賊人,休得傷害玉女!」

    瘦和尚痛得大叫匕首錚一聲掉地,身體摔下去,連帶胖和尚身體不穩慣性倒在地上。

    黑影小人一棒打中,虎虎生威,葉子般輕巧毫無聲音的落至地面,迅速吹響哨棒發出警報,而後黑豹般猛撲去一棒斜掃打中瘦和尚雙腿,再一躍騰空三尺,揮舞哨棒側劈向胖和尚的面門。

    八個提著哨棒的武僧從殿外風般衝進來,剛將兩個灰衣和尚圍住,那黑影小人的哨棒就已從側面喀嚓打中胖和尚的鼻樑。

    胖和尚鼻孔裡鮮血直冒,雙手捂著鼻子,兩眼直冒金星。

    瘦和尚右臂低垂,左腿折斷,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嗷嗷叫喚,一雙鼠目怯懦的盯著地面,連逃跑的心思都沒了。

    黑影小人上前飛起兩腳踢中兩人的臉,無視兩人嚎叫救鐃,蹲下朝他們頭頂吐口吐沫,探手往他們腦袋抹了抹,放在眼前仔細一瞧,冷聲道:「竟敢用墨汁草灰塗戒疤假冒僧人持匕擄玉女。給我往殘裡打!」

    眾僧氣憤叫罵,八根哨棒齊揮下,砰砰砰砰,幾個呼吸間便將兩個假和尚打的口噴鮮血昏死倒下。

    黑影小人抬頭望向一臉驚愕的謝玲瓏,目光裡閃過一絲笑意,冷聲道:「玉女莫怕,我是從護國寺來的醫武僧和泉,暗中藏於觀世音菩薩像裡守護你,防止歹人做亂。」

    冷風拂面,謝玲瓏打了個激靈,可惡的明風胖和尚,銅像裡面藏著人,這麼大的事寺裡和尚都知道,竟然只瞞著她。須知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猛的從身後蹦出個人,雖然只是個六、七歲粉嘟嘟的小和尚,但這小人渾身冷如冰狠厲下手血淋淋的打人,讓她心悸甚至想起謝府東湘院的三命案。

    她根本不同情兩個假和尚,只是憐惜小和尚,疑惑護國寺是怎麼培養出這樣冷酷凶神惡煞的他?唉,好好漂亮可愛的娃這麼點大就變成這樣,罪過啊。

    小白傳音道:「玲瓏姐姐,這個小孩子體內有一種磅礡神秘隱匿的氣息,剛才我竟然感覺不到他。」

    謝玲瓏心生一絲恐懼,小和尚竟然這麼厲害,連小白都發現不了。

    小和尚冷若冰霜的聲音再次響起,發號命令道:「那邊井水中毒的事應該已經水落石出,你們速將這兩個歹徒拖到殿外送交明風,他們跟那些謊稱中毒的歹徒是一夥的,目的就是為了擄走玉女!」

    「是!」八僧撿起匕首,四人一組用哨棒架起一名假和尚的雙臂和上身飛跑出殿。

    謝玲瓏看的清楚,八僧故意使兩名假和尚雙腿拖地,等會走路好讓他們雙腿碰撞石頭台階樹木吃苦頭。果然不出所料,護國寺能屹立近千年不倒自有道理,若是寺裡的僧人都對敵人慈悲為懷,那早就滅亡了。

    小和尚提著哨棒跑到觀世音菩薩像身後,按動蓮花座上的機關,佛像背後咯吱緩緩打開一扇半人高的小門,一晃眼鑽進去。

    謝玲瓏從小白那裡得知小和尚已經鑽進菩薩像的肚子裡,好奇他要在裡面呆一天一夜,吃喝可以克制忍耐,但拉撒怎麼辦?

    殿內一片寂靜,隱約從殿外傳來的香客們的叫罵聲。謝玲瓏仰視著觀世音菩薩像,突然間菩薩右眼白光一閃,露出一隻圓溜溜的人眼睛,俯視她眨了三下,然後迅速消失,菩薩右眼恢復原樣。

    謝玲瓏以為眼花揉揉眼睛,正要開口問小和尚,殿外傳來熟悉親切男女的哭叫聲,「瓏妹子!」「我的心肝寶貝,你嚇壞了吧。」「瓏妹子,你莫怕,外公、外婆都來了。」

    兩個黑衣僧人護著謝奇陽夫妻和何屠夫妻從殿外小跑著進來。年過半百的何屠夫跑在最前頭,張巧鳳邊跑邊淚水飄飛,謝奇陽緊張小心攙扶著喘粗氣雙手托著大肚子淚流滿面何七雪跑在最後。

    謝玲瓏看到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哭著跑來,嘴唇微動,心裡難受又感動,道:「快讓我下來。」

    一名武僧飛起將謝玲瓏抱起,交由何屠夫抱著。

    謝奇陽攥著已然淚流滿面的何七雪的手,道:「瓏妹子,我們一直被這兩個和尚師傅留在香房裡不讓出來。剛才有許多人喊喝井水中毒,我們聽到外面很亂,還屢屢提到你的名字,擔心的趕緊要過來看你。兩個和尚師傅聽到哨棒聲才肯帶我們來,路上碰到幾個和尚師傅押著要走擄你兩個歹人,把我們嚇死了。」

    張巧鳳雙手摸摸謝玲瓏的小臉,焦急的問道:「瓏妹子,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很好,一切平安。觀世音菩薩會保護我。」謝玲瓏望向觀世音銅像。

    一名武僧和顏悅色道:「四位施主莫擔心,玉女平安無事。香客們馬上要進殿,我們須請玉女上坐。請四位施主回香房歇息。」

    一武僧接過謝玲瓏原自送回長腿桌。

    殿外香客們說話腳步聲漸近,四人依依不捨朝謝玲瓏告別出殿要去香房,卻見不遠處眾僧押著被繩索捆綁的疑犯、香客們舉著火把快速走來,為首明風主持宏亮的聲音響起,「謝奇陽、何坤施主留步,請入觀世音殿聽審謊稱中毒蓄意製造混亂、污蔑本寺清譽、劫擄玉女的賊人。」

    觀世音內殿、殿外站滿僧人和香客,知情者激動憤怒的叫罵聲此起彼落,不知情者疑惑急迫的等待聽審結果。

    內殿裡三圈外三圈都是人,殿內中間十幾平米的青石地板上密密跪著三十幾個雙手被手指粗麻繩反綁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男女,潭州謝府謝十三、大房的九少夫人、謝鳴、謝紅、謝府奴僕赫然在其中。

    何家、江家、賀家和潭州府的貴客們站在前面,將疑犯們模樣看的清楚。

    謝奇陽從知情者的叫罵聲聽出一些事情,目光刀子般射向謝十三,這牲畜將他一家三口從家族除名趕走、逼休老太太還不夠,還到平安寺裡搶走他比眼珠子還寶貴的女兒。他再看九少夫人、謝鳴、謝紅,滿腔怨恨心說:賞梅宴謀害我妻兒,如今還要奪走我女兒,一群該沉塘溺死的東西!

    何七雪手指認識的幾個疑犯報出名字,低聲告訴身旁的何屠夫這些人都是來自謝族。

    何屠夫腦筋轉得極快,立刻猜到剛才假和尚的事跟這些人有關,握緊拳頭,若不是武僧們橫握哨棒將疑犯隔離開,早就上去爆打謝府的仇人。

    明風主持右手高舉,眾武僧一起握僧棒跺地錚錚作響聲音連成一連,內殿的人們漸漸息聲,這股嚴肅的氛圍迅速傳播開去,站了近千人的外殿也漸漸安靜下來,然後漸漸整個平安寺都無人說話,便連遠方樹林夜鳥的鳴叫聲都能傳進來。

    眾人屏氣凝神聽著,明風主持用洪亮的聲音道:「今日觀世音菩薩生日賜福典禮極為隆重,眾位香客心誠不辭辛苦從幾百里之外趕來,為菩薩賀壽,一睹玉女風采。湘楓寺派出四十名武僧、醫僧,幾千里之外的護國寺更是派遣一百名武僧、醫僧提前十日到達潭州府,為得就是我寺能夠順利圓滿舉行典禮。」

    「可是典禮剛開始,便有十二名歹人冒充香客在寺廟後院謊稱飲井水中毒製造混亂,所幸菩薩保佑,武僧控制混亂局面,醫僧當場用銀針試出井水無毒,識破歹人的陰謀。」

    明風主持把複雜的事情說得淺顯易懂,香客們都能聽明白。

    「來人,將十八名歹人押上前來!」

    眾僧快步衝上前,兩人一組用哨棒夾住跪在後面的十二名男女用力甩至明風主持身前。

    十八名男女如同死狗一樣毫無抵抗之力,重重摔在地上,痛的低聲哭求。

    明風和尚冷喝道:「菩薩像前,爾等報上姓名身份、受何人指使,為何要陷害我寺?」

    十八人剛才在井旁邊被醫僧暗中用銀針刺中渾身九處大穴痛不欲生,已交待過一次,這次怕被針扎,爭先恐後的回答。

    原來他們分別是潭州謝府的奴僕、江南大巨商洪家的奴僕、潭州湘江幫的弟子,他們受謝十一、洪府少家主洪七爺、湘江幫主趙慶江的命令,兩天前來到永安鎮匯合,昨日下午裝扮成夫妻、兄妹、兄弟冒充香客混進平安寺,等山上九十九聲鐘聲結束陸續從人群裡擠到井邊喝水,然後集體謊稱中毒。

    眾香客憎恨這些人迫使典禮中斷,憤怒大罵,更有極端的信佛叫著要把這些人和幕後指使者在菩薩面前亂棍打死。

    十八人嚇得癱軟倒在地上。

    江易擔憂謝玲瓏,從人群裡擠到菩薩像前,仰頭關心問過她情況後,解釋道:「江南大巨商洪家生意比我們江家大十倍,洪家總店設在江夏1,經營酒樓、食品鋪子和茶葉,在長江以南各城府都有分店。洪家一直想吞併我們江家和沈家,壟斷潭州的食品鋪子和茶葉生意。潭州湘江幫是稱霸湘江一帶的地下幫派,弟子都是流氓、人販子、惡霸、做過牢的,幫會設在深山,官兵圍剿多年都沒剷除掉。」

    謝玲瓏疑惑道:「謝十一怎麼跟洪家和湘江幫攪在一起?」

    江易記得洪家洪七爺好像跟被打殘趕出府的庶姑夫熟悉,這件事不曉得跟庶姑夫有無關係,不由得長歎一聲。

    明風主持揮手道:「將十八個歹人押在一旁。帶那兩名冒充我寺僧人劫擄玉女的歹徒押上來。」

    已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條命的胖、瘦和尚被武僧架來丟到地上,嘗盡苦頭的他們在無數刀子般銳利的目光注視下老實交待一切。

    他們是湘江幫的弟子,扮過和尚騙錢、做過人販子、搶過路人、逃過獄,除了沒殺過人,坑蒙拐騙搶偷姦淫女人都幹過,此次奉幫主趙慶江命令跟著田副幫主出來到平安寺做案。

    他們裝和尚最拿手,今晚天黑人多,穿著香客衣服帶著僧服混進平安寺,等井那邊中毒的人叫喊引走觀世音菩薩殿內、殿外的和尚,他們就在急忙換上僧服,進入殿內冒充平安寺僧人,想要擄騙帶走謝玲瓏。

    豈料他們被謝玲瓏識破,胖和尚持匕首威脅,小和尚從天而降幾下打倒他們,八個武僧一湧而入將他們抓住。

    「湘江幫的惡人竟要擄走玉女!殺了他們!」

    「打死湘江幫的牲畜!」

    「他們竟敢當著菩薩像的面假冒僧人持匕擄走玉女,平日還不曉得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湘江幫的歹徒都該抓起來捆上石頭沉進湘江!」

    武僧們攔住欲要湧進殿內的激怒無比的香客,地上跪著的謝十一等人哪曾見過這架勢,嚇得臉色死灰,聲辯的勇氣早就被僧人強暴的武力和香客們怒火沖天的吼罵聲打消的無影無蹤。

    何屠夫未聽完審訊便已猜到前因後果,憋了許久的怒火,大吼一聲,「王八蛋!」瘋牛般衝上前雙手拔開一名武僧,一腳踢在跪在外圍的謝十一右肩,而後整個人猛虎撲食般撲下去,把毫無反擊能力的謝十一壓在身下,左手摁住他的腦袋,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他的胸脯、肚子,叫罵道:「該死的謝府牲畜,正月差點殺死老子唯一的女兒、未出世的外孫子,如今還要搶走老子唯一的外孫女,打死你!你不要老子活,你他娘的也別想活!」

    何家六個寶趁亂衝上去,要打死那兩個假和尚。何家人的暴力未讓香客們感到反感,而是齊聲支持叫道:「打死他們!」「打死褻瀆菩薩的惡人!」

    護國寺來的七名武僧飛起將何家人都拉到一邊。護國寺歷史悠久,下設百寺、百庵、千廟,每年都有寺廟舉行佛事典禮,為了保證安全,對趁亂行兇做邪惡之事的人不論身份貴賤一律嚴懲不貸,對制止香客們騷亂也有著豐富經驗。

    何屠夫雙眼圓瞪,指著癱倒在地目光卻陰毒仇恨的謝十一,狠聲道:「你也有兒女的!」

    謝十一嘴角流出鮮血,何屠夫的威脅讓他十分心悸,叫道:「本少爺的爹是長安正五品上的都水使者,你這老不死的,敢傷害我兒女,本少爺的爹滅你滿門!」

    眾人聽了均盯著謝十一,在這種劣勢狀態下還能說出這樣狠毒囂張的話,平時得意時還不知道如何的張狂毒辣視人命如草芥。

    何屠夫啐地一口,目光凶狠,忽的冷笑道:「你做下此等惡事,還敢提你爹?你爹有你這樣的蠢貨兒子,仕途都被斷送掉!」

    謝十一無恥的叫道:「本少爺是觀世音虔誠的信徒,今日此事與本少爺無關,都是謝鳴、謝紅干的。」

    一直站在人群中扶著奶奶觀看的賀知彬忍不住用稚嫩的聲音譏諷道:「這位虔誠的信徒,怎麼在觀世音菩薩面前還自稱少爺,還有你剛才口口聲聲要操人家滿門,真是好慈悲啊!」

    謝十一聽聲音是個小兒,立刻順音望去,瞧見賀知彬身旁的穿著灰色錦緞長袍氣質儒雅貴氣的老頭,頓時驚道:「賀大人。」他在長安是個紈褲整天跟在有權勢的高官子弟屁股混,多少認得一些高官,其中就包括這位皇帝身邊的信臣尚書令賀棟。

    謝鳴已經嚇得屎尿一褲子,猛的聽到謝十一點名,抬頭突見菩薩像的右眼詭異的閃放白光,極度恐惶昏死過去。

    九少夫人聽到謝十一將責任推到她的親生兒子身上,猛的抬頭厲鬼般尖叫一聲,嚷道:「謝奇冬胡說!我說,我都說了。此事與我和我兒子謝鳴無關,是謝奇冬貪財,為得到洪七爺的五萬兩銀子,請來湘江幫,設下此局擄謝玲瓏。」

    謝十一從回憶長安關於賀棟的傳聞中收回神,打斷道:「胡說八道!我來潭州才幾天,去哪裡認識湘江幫。」在前正二品尚書令的面,他哪敢再自稱「本少爺」。

    九少夫人眼珠亂轉,平安寺劫謝玲瓏的全部計策是她獻的,湘江幫也是謝鳴托狐朋狗友牽的線,但這些都是謝十一同意才能實施。她伸腳去踢已被嚇傻目光呆洩的謝紅,道:「你說,是誰拿著洪七爺的一萬兩銀票請湘江幫出手?」

    謝紅吱唔哼了一個字,聽上去像是個「冬」字。

    謝十一使出全身的力氣坐起來,目光恨不得撕碎九少夫人,道:「毒婦,我若活著,你下半生還有靠。我若死了,你和你兒子都得死!」

    賀棟不是貪財好色,又是皇帝黨,跟太后、皇后黨的官員關係很差,正月曾拒見謝林。他今晚必須得跟此事拋清關係,不然賀棟一封信遞給皇帝便可能使謝林丟了官身。

    「褻瀆菩薩、勾結匪幫、誣陷平安寺、劫擄玉女,你們這群惡人都得死!」香客們憤憤不平叫喊,從寺外傳進寺裡,如同洶湧澎湃的海潮一聲蓋過一聲,在黑夜裡形成一種可怕壓人心神的威勢。

    九少夫人為能活下去,想引起香客的同情,痛哭大叫道:「謝奇冬,你這條噁心的毒蛇,白日黑夜玩弄我們大房十幾個女人,逼迫我們孤兒寡母到這裡來做壞事。我們要是不就範,你就揚言把我們都賣掉青樓。一切都是你幹的,你怕擄了玉女謝玲瓏,她會鬧哭,叫我們打著老太太的旗號哄騙她。」

    謝十一氣得噴出一口血,牙齒被染得血紅,忍不住暴粗口罵道:「臭婊子,以我的身份地位,什麼女人搞不到手,還用逼迫你這個老女人。明明是你自己帶著兩個奴婢主動獻身,我屋子的櫃裡還留著你寫的情信和肚兜!」

    殿內眾人震驚了,都說家族深院醜事多,也都是盜聽圖說,哪有這般由當事人在菩薩銅像前眾目睽睽之下高聲宣揚全然不顧禮義廉恥。

    江家老老太爺與兒子江老太爺對視互望,慶幸當日鐵腕狠心清整家族,不然絕對會步謝府後塵。那謝老老太爺逝世也好,不然聽到謝族醜聞傳播四方,他將會氣瘋生不如死。老太太江芳自請休離名聲全毀,江家與謝家聯姻關係破裂,如今看來是明智之舉。

    謝十一毒蛇般目光盯著九少夫人,突然獰笑道:「你們大房還殺了人,東湘院的二房二夫人、謝十三、潭州劉淑芳毒寡婦三條人命。」

    昨天九少夫人還夢到謝十三瘸著腿淫笑著調戲她,今天謝十一就提到相關謝十三的命案。她像被踩著尾巴的貓,尖叫道:「胡說!他們的死不關我們的事。」

    謝十一隻想著如何將自己從今晚的事摘出去,以為這樣拋出一個三命案就能讓眾人忽略他,陰聲道:「此事可叫潭州府再審。你們大房殺了人,一個都活不了,全部都得死。」

    大房一系屢次出手害謝玲瓏一家,惡人總須惡人磨,謝十一和九少夫人狼狽為奸狗咬狗,導致大房一系殺人的事暴露。謝玲瓏坐在高腿桌上根本不為大房的人擔憂,反而幸災樂禍。

    九少夫人臉無血色,怎麼也想不到謝十一會如此狠毒的翻出此事。她是商人之女,腦子一向轉得很快,有些急智,謝十一想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她也可以。

    她朝站在不遠處的謝奇陽夫妻叫道:「十二弟,東湘院的命案根本與我們大房無關。謝奇冬這條毒蛇,前不久還在族會上要將命案的栽贓到你身上,要以全族人的名義告你謀害嫡母二夫人、嫡弟稿十三……」

    謝族接二連三的腌臢事讓謝奇陽無比的失落、失望、迷茫,這個生、養、兩棄、害他的家族今晚過後,醜事在潭州傳播出去,名聲就徹底毀了。哪怕謝林在長安為官也挽回不了。一心為家族的老老太爺屍骨未寒,謝族就要被毀掉了。

    眾人聽到竟然引出一樁謝族的三命兇殺案,震驚萬分,均叫嚷著在菩薩銅像前暴露徹查此案,對兇手嚴懲不貸。

    賀棟雙眉緊鎖,此次是陪著病情好轉許多的老妻來拜謝菩薩,竟然聽到朝中五品上的官員家族如此混亂。皇帝曾多次想削減大世家的勢力,都被太后、皇后黨用各種方法阻止。皇帝可是在一直在苦苦尋找著機會……

    護國寺武僧、醫僧在潭州府調查謝族時,知道被定性為族內糾紛的三命案其中有許多貓膩,曾將此事給明風主持提過。

    明風主持今晚主要目的是揚護國寺、湘楓寺、平安寺之威,剷除挑釁危害佛門的一切勢力,眼前要做的事是審完假中毒和擄玉女案繼續典禮傳播佛門精神。突然間喝道:「阿彌陀佛!眾位香客,謝族的三命案放在菩薩生日典禮結束後再審。

    香客們紛紛手掌合十念著佛語。他們不辭辛苦不畏嚴寒從幾百里外趕來就是為了典禮。

    謝玲瓏心裡由衷佩服胖和尚高明、掌控大局能力強,從護國寺特派來的主持是不同呢。

    明風主持道:」謝十一是為得洪七爺五萬銀子。湘江幫趙慶江是為得洪七爺的一萬兩銀子。那洪七爺擄玉女是為何?來呀,押上洪七爺!「

    1江夏:本文長江沿岸的商業重地。現在的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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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更新時間仍是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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