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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得償所願 文 / 築夢者

    荀真也不在乎他的譏諷,不過仍是皺了皺眉,這宇文泓的脾氣太過於喜怒不定,緩步上前,嘴角一勾,「殿下上回宣奴婢來東宮,真正的目的是要見周將軍,既然殿下利用奴婢荀家遺孤的身份達成了目的,那麼答應奴婢一個要求又有何難?」

    若不是想到宇文泓利用她在先,她也不會想到通過他完成自己多年懸在心中的心願,她並沒有欠他的,所以她這個要求提得理直氣壯。

    宇文泓的眉頭緊蹙,荀真會前來求他,他不意外,但是想到那天宇文淳所說的話,他的心頭仍十分介懷,語氣不禁更壞地道:「你去求七弟豈不是更快?依你與他的關係,他不會袖手旁觀,何必求孤這個在你眼裡從來都不算善類的人呢?」

    她不知道他把七皇子扯進來是什麼意思?臉色不再那般從容淡定,眼中也含了抹譏誚,「奴婢解釋過,他與奴婢沒有特殊的關係,太子殿下的心胸就那麼狹小嗎?總是揪著這些事不放?奴婢只是一名宮女,也知道有恩必報,欠債必還,殿下不會只利用奴婢一回吧,就當給奴婢被您利用應得的報酬好了。」眉毛上挑,更為挑釁地看著他,「還是殿下是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宇文泓的目光頓時變得狠厲起來,「你罵孤是鐵公雞?荀真,你好大的膽子!」

    「奴婢的膽子例來很小,不過想來比殿下的心胸要寬,既然殿下連給奴婢一個報酬也不願,就當奴婢從來沒提過好了,東宮太子不過爾爾。」

    荀真的聲音充滿了不屑,她不信宇文泓現在會要她的命,手握兵權的周將軍會是她現在與他抗衡的依憑,所以她也不必像個小心翼翼的小媳婦婦般萬般躲避,看到他火冒三丈的樣子,她竟覺得解氣。

    裙擺一轉,連禮也沒行,她轉身即離去。

    宇文泓的目光恨不得殺了她,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說話這麼大膽,底氣這麼充足?居然當著他的面就這樣昂著頭離去。

    「大膽,荀真,你給孤站住。」他怒喝。

    荀真竟像充耳不聞一般,頭也沒回,眼看就要走出內殿。

    宇文泓大力起身,就連身後厚重的黃梨木雕龍刻花圓椅也被掀翻在地,大踏步上前,三步並做兩步,就在荀真要出內殿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靠在放了古董的格子櫃前,咬牙切齒地看著她。

    「荀真,你不要太過份了,別仗著孤還用得上你就在孤的面前擺出這樣一副姿態來?」

    荀真不懼地抬頭看著那在她上方的人影,依然挑釁地看著他,「奴婢從來沒有擺過高姿態,太子殿下。」

    宇文泓定定地看著下方的嬌顏,這一刻的荀真竟讓他覺得耀眼,雙眸神采奕奕,多了幾絲生氣,命令道:「把你不敬的話收回去,孤就會考慮你所求之事?」

    「殿下不會說過又不認賬吧?奴婢人微言輕,禁不起殿下一再發作的脾氣。」荀真也不放鬆地看著他。

    「荀真,孤原本以為你脾氣不錯,不過現在看來不得不改觀,你看來就像那母夜叉一樣,張牙舞爪地讓人生厭。」宇文泓從頭到腳看了她一眼,說著刻薄的話。

    「奴婢怎麼也覺得殿下的脾氣就像夏季的雷雨一樣說變就變,絲毫沒有徵兆,以往聽人說太子殿下多麼多麼的英明神武,如今親見,果然見面不如聞名。」荀真也牙尖嘴利地還他話。

    宇文泓從來沒有遇到過敢這樣直視他的女人,荀真終究是荀真,這個女人很聰明的尋找對她自己有利的時機,他利用她達到目的,她何嘗不懂得利用他來求仁得仁?

    「女人太過牙尖嘴利不會有男人喜歡的。」宇文泓打擊道。

    荀真微微一笑,「奴婢是宮女,從來不需要男人喜歡,殿下這話沒有意義。」

    宇文泓的眉頭突然皺得很緊,荀真這句話竟讓他的心微微疼痛,突然放開那被他緊緊抓住的手臂,背著雙手退後一步,「荀真,你想要什麼?金銀賞賜,還是其他?」

    荀真的身體不再被他壓著,雙手恢復了自由,來不及揉揉被抓痛的手臂,看來這太子殿下不準備再為難她了,她還是賭對了,剛剛以退為進的時候,她還在擔心不能激怒他。

    此刻她搖著頭,認真地看著宇文泓,「殿下,奴婢不需要金銀財寶,那不過是俗物爾,只是……」她的眼裡突生水霧,屈膝行禮,「只是希望殿下能把奴婢家人的消息告知奴婢,並且讓奴婢見一見家人,只要一面就好。」

    她的眼中帶著哀求與期盼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可那緊抿的嘴角表達出她勢在必得,絕不妥協。

    宇文泓皺緊了眉頭在殿內踱步,回頭看著荀真那渾身散發出來的寂寥,心像被什麼揪住一樣,半晌,沉著臉道:「荀真,你這要求孤不能答應,宮裡有制度,罪官家眷無權探望被處罰的家人。」

    「殿下,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奴婢只是想知道母親與姑姑、哥哥的消息,想見他們一面而已,這心願殿下都不肯達成嗎?」

    荀真沒想到宇文泓會拒絕,她不是沒有私下打聽過母親與姑姑的下落,可最後都是無疾而終,好不容易在宇文泓這兒看到了希望,怎能讓她就此放棄呢?此刻她的小臉漾著悲憤,轉身與他直視。

    這樣的荀真很真實,宇文泓看多了人前一張臉人後一張臉的女人行事,即使內心介懷她與七弟的來往,可是這樣的荀真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要找起來不容易。」

    他找著理由來推脫,不想讓她知道那些不幸的消息和碰觸那骯髒的一面。

    荀真這回顧不上禮儀,顧不上尊卑,急忙上前去伸手抓著宇文泓的手臂,「殿下,你以為奴婢是那麼好哄騙的嗎?既然你需要荀家後人來暗中攬兵權,不可能手中只有奴婢一張牌,請別這樣敷衍奴婢,奴婢自家破人亡後,從沒有一天像這幾天那樣煎熬,殿下是奴婢現在惟一能知道家人消息的希望。」

    她的眼中急切地看著他,那抹希冀燃燒著他的心。

    他墨黑的眼珠子看了看她抓著他手臂的手,然後定格在她眩然欲泣的臉上,這一刻的她屏住呼息聽他的答案。

    他伸手輕撫著她那嫩滑的臉蛋,「你真的想知道?」

    她點點頭。

    「即使聽到後會難過?」

    她怔了怔,「莫非我的家人都遇難了?殿下,你快告訴我?」滿臉的著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宇文泓思忖了片刻,然後才如實說出,「荀真,這倒沒有,只是你的哥哥至今仍失蹤,至於你的姑姑,她現在是官妓。」

    荀真倒抽一口涼氣,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陰暗的牢房裡,姑姑倚著欄杆雙眼無神地看著她,「不然淪為官妓會很慘很慘的。」

    那語氣中的悲涼讓她午夜夢迴時都會忍不住打冷顫。

    不,她不願意相信,宇文泓是在騙她的,一定是,她剛剛出言不遜地頂撞他,所以他故意說得這麼難聽。

    「太子殿下,奴婢為剛剛的不遜向殿下道歉,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她的聲音打著顫。

    宇文泓就知道她聽到這個消息會是這樣一副表情,所以他不願說,若不是她執著要這個答案,他更願意瞞下去。

    「怎麼?現在又不能面對了?剛剛不是還說即使再傷心也要知道的嗎?」他只能說這些話來激起她的鬥志。

    荀真眼裡的光彩漸漸黯淡下去,雙手慢慢地鬆開宇文泓的手臂,想到曾經笑得爽郎無比的姑姑,再想到她現在的處境,心中的悲慟竟無法發洩出來,只能慢慢地蹲下來,咬著手背嚶嚶地哭了出來。

    心高氣傲的姑姑如何能忍受得了妓院的生活,荀家的祖上又如何能接納一個淪落風塵的子孫,這麼多年來,她竟然是生活得最好的那一個,姑姑不但過得比她苦,心裡更是苦了十多倍。

    宇文泓就那樣站著看她哭得悲切,既然如此痛苦又何必非要知曉呢?他掏出帕子蹲下來幫她輕輕地抹去眼中的淚水,「好了,別哭了,這都已經是既成事實。」

    東宮的內殿裡只有荀真低聲的啜泣,沒有反抗地任他抹去淚水,抬起仍滴著淚珠的眼定定地看著他皺緊眉頭的俊容。

    「殿下,我娘呢?殿下不要說不知道,也不要說她失蹤了,因為我不信,她是不是……也與姑姑一般……請殿下……不要騙我……」她咬著牙等待著他的答案。

    宇文泓原本還想把荀真生母的事情隱瞞下去,但是看到她臉上哭得紅腫的眼睛與紅通通的鼻子,就算這樣,雙眼仍如此明亮,這樣他原本到喉的謊話頓時說不出來。

    她眼裡的信任讓他的心中一顫,此刻再騙她,他竟做不出來,如果在以前有人說他宇文泓也會對一個女人這麼心軟,他一定會二話不說命人拖此人出去砍頭,這怎麼可能?

    他不會同情任何女人的虛偽做作,只會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但是現在面對全心全意信任他,期待他的荀真,他做不到鐵石心腸,她有權知道自己親人的消息,他不能把她的權利完全否決掉,然後任她在那兒猜測、彷徨、苦悶、糾結。

    「你娘她……在七年前就投河自盡了……」歎息一聲後,宇文泓最後還是咬咬牙直言相告,小心斟酌著字眼。

    惡耗一個接一個而來,饒是荀真再堅強也承受不住,娘,她最親的娘,死了?

    母親溫柔的懷抱成了回憶中的存在,母親的音容笑貌從此只能在回憶中追尋,母親的一切一切就這樣隨時光流逝了……永遠再也觸摸不到了……

    原本還抱著那一線的希望,母女還能團聚,最後卻被告知已經天人永隔了,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這回卻是怎麼也哭不出來,怔怔地看著對面宇文泓衣服上的團龍圖案,彷彿那裡面有著什麼她要探究與追索的東西?

    她的眼神發呆,整個靈活的面孔佈滿了死灰,這樣的荀真讓宇文泓有些後怕,這一刻他後悔了,為什麼要直言相告呢?他的硬心腸去了哪裡?騙一騙她也好,就算騙不了一世,騙一時總可以。

    「荀真?」

    他小心翼翼地喚著她的名字,可那剛剛張牙舞爪與他說話的女孩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仍是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某處,突然,她起身默然地轉身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出內殿。

    腳步飄浮,彷彿是一株在水面上飄著的無根萍葉,隨著風兒在水面上輕輕擺動。

    宇文泓的心提得高高的,她似乎真的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沒有再出言喚她,沒有再口出惡言地試圖激怒她,只是任她就那樣飄出他的視線,他想,她痛苦應該會去找七弟傾訴吧,不用管她,她自會好的。

    他轉身準備回案後與奏折奮戰,這樣他會減輕一點點內心的愧疚,如果他對荀真一點也不在意,那今天他可以無視她的任何舉動,可是偏偏不是這樣的,當年他冷然旁觀任由局面發展成今天這模樣,只想著看好手中的那張牌就好,適時的打出去,就能收穫到最豐厚的回報。

    可今天才知道,看到她悲傷難過,他竟不能再做到如當年那般冷然,就在他準備坐下來之際,外頭傳來孫大通等人的驚呼聲。

    「荀掌制——」

    他的身形快速一閃,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外面的正殿,竟看到荀真了無生息地倒在地上,而抱著她上半身的莊翠娥早已是急得六神無主。

    「掌制大人,你這是怎麼了?掌……」

    他衝上前去,一把拉開莊翠娥,低頭攔腰攔起她,冷峻著神色朝孫大通道:「去,把相熟的口密緊的太醫宣到東宮來,而你,回尚工局去,就說荀真所畫的圖案孤不滿意,要留她在東宮改圖案,至於實際原因你只許直接告訴許尚工一人,她會幫忙掩飾的。」最後竟是朝莊翠娥吩咐。

    莊翠娥早已是愣神了,宇文泓說一句她就點一下頭,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哪裡還有宇文泓與荀真的身影,不過這時候也來不及再追究這些,她忙穩下心神,急忙回尚工局。

    宇文泓抱著荀真到了偏殿的內室去,把她放在那雕著龍鳳呈祥鑲著珍貴寶石的架子床上,拉過鬆軟的枕頭,小心謹慎地把她的頭放上去。

    此刻,他坐在床沿看著她灰色的面容,了無血色的雙唇,大姆指輕輕地拂過這一直魅惑他的柔軟的唇瓣,然後使力掐著她的人中,無奈她就是不願醒來,睫毛眨也不眨。

    「荀真,醒來。」他低吼著,期盼著她能醒來再精神翼翼地與他爭辯,也好過就這樣躺著。

    最後,一個靜靜地摩挲著她的面容,一個皺緊眉頭彷彿置身冰冷的地窖一般,不停地瑟縮著身子。

    他拉過一旁的錦被輕輕地蓋在她身上,低聲吩咐一旁的太監去尋兩名宮女前來服侍她。

    就在宇文泓等得不耐煩,那糾結在一起的眉頭似乎怎麼也解不開之際,張大通方才帶著太醫奔來,都深秋了,他竟還跑出汗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主子,話都不敢多說。

    宇文泓轉頭示意太醫給荀真診治。

    荀真的意識一直模模糊糊的,總是處於黑暗的包圍中,那些過往的影像就像那七彩的泡泡一般想要去捉卻什麼也捉不到,只要手一碰到,影像中的親人都一一幻滅。

    她張口大呼,但卻無人回答她,在耳邊響起的似乎只有姑姑荀蘭的哭泣聲,「姑姑,你在哪裡?娘……」

    一條筆直而漫長的路,似乎都籠罩在黑暗當中,她就像孤獨的迷路的小女孩怎樣也尋不到回家的路,彷徨而無措。

    宇文泓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面容,那張小臉似乎皺在一起,手卻緊緊地抓著身下的床單,這證明她的意識是存在的,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睜開眼而已。

    給荀真餵藥的宮女卻是急了起來,瞄了一眼宇文泓冷冽的目光,手都打起顫來,這藥卻是怎麼也喂不進去,而太子的目光好可怕,另一個給荀真擦拭從嘴角流出來的藥汁的宮女更是連看也不敢看向宇文泓。

    宇文泓看著這兩個粗手笨腳的宮女連喂個藥也喂不好,不禁怒道:「孤來,滾出去,沒用的東西。」一把奪過宮女手中的藥碗。

    那兩名宮女嚇得趕緊跪下來求饒,不待宇文泓吩咐,孫大通即會意地讓小太監進來把這兩人拉出去,免得再惹怒太子殿下,不然連他也要被呵斥。

    宇文泓一把抱起荀真,用調匙慢慢給她餵藥,可那藥汁卻是無論如何也灌不下去,不禁低吼一句,「真是麻煩的丫頭。」

    孫大通轉身進來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向孤傲的太子殿下居然把藥仰頭喝下,然後掰開荀真的嘴低頭灌進去,頓時怔在那兒,這是太子殿下?可能嗎?

    他擦了擦眼,再看去時,太子殿下又這樣嘴對嘴餵了下去,看荀真的喉頭有所滑動,看來藥是灌進去了,太子殿下突然一笑,這笑容很真很欣慰,沒有往日總是刻意帶著的譏諷,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他正要進去侍候,突然感覺到身邊站了人,轉頭看去,居然是一臉匆匆之色的許悠,看到的她同樣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來不只他一人覺得這樣的太子殿下很怪。

    一向警覺的宇文泓竟沒有察覺到外面的腳步聲,他的唇忍不住輕輕地吸吮著她柔軟的唇瓣,捨不得太快離開,良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來,頗為滿意地看著那泛白的唇上浮起的一抹胭脂之色。

    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荀真的臉頰,「荀真,你不是一直很不服氣孤的所作所為嗎?孤剛剛可是又輕薄你了,這回不再跳起來理論了嗎?既然你不想理論,那孤可不客氣了,以後你的名聲就是水洗也不清了……」

    想到剛剛太醫說她憂思過重,夜裡也沒睡好,而且情緒突然受到打擊,身體一時承受不住,因此才昏了過去,只要吃上幾劑心神安寧的藥,身體自然會恢復。

    正在迷迷糊糊的荀真突然聽到那清冷的聲音,訴說著她不喜歡的話,她才不要再與太子的名字聯繫在一起,她有自知之明,這樣的男人不是她能碰觸的,他將來會是天子,天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這麼一想,她急切起來,那光明漸漸地驅逐了黑暗,照耀在她的身上,竟覺得渾身溫暖。

    「混……蛋……不可以……」荀真的睫毛眨了眨,然後睜開眼來,開始眼中沒有焦距,慢慢才看到太子那張放大的俊臉。

    腦海一時沒有清醒,看了看這錦帳、綢被,這張床上的用度之高肯定不是她在尚工局的那張床,這是哪裡?

    宇文泓看到她眼裡的迷惑,淡淡地道:「這裡是東宮。」

    「我怎麼會……」荀真忙坐起來,她怎麼與宇文泓同坐在一張床上,臉海響起警號,小臉戒備地看著宇文泓,看到後者臉上漸漸浮起不悅,她才記起剛剛為什麼而昏倒?雙手急忙抓住他的衣襟,「殿下,我娘她……」

    宇文泓點點頭,要痛就一次痛完,省得她總鬱結在心裡,「孤沒有騙你,荀真,你想哭就大聲地哭出來吧,這裡是東宮,今天孤准許你在這兒哭。」

    荀真的心裡一酸,那一直忍著不願掉下來的淚珠兒就這樣劃下香腮,宮裡不准有人放聲高哭,這樣是不祥的,即使哭也要偷偷地躲在被窩裡哭泣,要不就自己咬著手臂壓抑地哭出來,可是現在這男人卻准許她為親人放聲痛哭。

    宇文泓看她越哭越大聲,心下不忍,伸手環抱著她在懷裡輕輕地安撫著,而這一刻的荀真也沒有抗拒,伏在他的肩上哀悼亡母的離去,即使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年,即使紅顏已經變成了白骨……

    孫大通與許悠對視一眼,默然地退出去。

    時間彷彿停住了,只有荀真的哭聲在響起。

    荀真漸漸哭得嗓子啞了,這才留意到她的淚水竟把宇文泓肩上的衣物都哭濕了,那壓抑了多年的情緒釋放了出來,母親的離去已經是既定事實,她的內心漸漸地獲得了平穩。

    突然意識到她竟然伏在宇文泓的懷裡,臉色有些羞紅地退開,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那濕了的布料,「殿下,奴婢逾越了。」

    宇文泓定定地看著她那不好意思的面容,「無妨,孤這回會大方的不與你計較,免得你又說孤的心胸狹小。」

    「奴婢那是故意激怒殿下的。」荀真不是那種佔了別人好處還要裝做一臉不屑樣子的人,急忙分辯。

    「孤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宇文泓站了起來,站在床沿看著床裡面的人兒,「荀真,你們荀家不是一直都強調後代子孫要有堅強的意志嗎?哭過了之後就不要再哭,荀家的男兒戰死沙場的不少,你身為荀家的女兒要讓你的祖輩蒙羞嗎?」

    荀真定定地看著宇文泓那張嚴肅的臉,雖然他說的話不算很中聽,可他眼裡的關懷不是假的,這樣的宇文泓與她的認知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以前他那惡劣的形象現在好像已經飄遠了。

    「奴婢謝過殿下的提醒。」

    她會更加堅強的走自己的路,不能讓天上的父母擔憂,以往一些鬱結的心事現在都將不再糾結於她。

    她,是荀家的女兒,是華國曾經第一將軍世家的女兒。

    宇文泓的眼裡有著滿意,這樣的荀真才是那個倔強的不肯走他指出捷徑的女孩,咳了咳,果然引來她的注意力。

    「回頭你準備一下,等孤安排好,孤會帶你去見一見你的姑姑。」

    荀真以為這個要求不會獲得他的准許,現在聽到他親口應下,她的眼裡頓時光芒大放,伸手拉住她的袖子,「真的嗎?」急切地一再確認。

    「孤說過君無戲言,你忘了嗎?」宇文泓板著臉道,可眼裡卻有著一抹笑意。

    荀真有些悻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然後像是想定了什麼似的,猛然抬頭看向欲喚人進來給他更衣的宇文泓,「太子殿下,奴婢知道這要求冒昧了,請殿下帶奴婢去一趟姑姑所處的地方,好嗎?我……只是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是怎樣的?」

    宇文泓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他只準備在外面讓人把荀蘭接出來,然後在宮外安排地方讓她們姑侄相聚,可她既然要求去妓院,他可不會允許她去那種龍蛇雜混的地方,無可反駁地道:「不行。」

    荀真急忙下床,連鞋也沒穿,跑到他的面前,「殿下,奴婢求您了……」

    「那不是良家女會去的地方。」宇文泓硬聲道。

    「可她是我姑姑,我在這世上惟一的姑姑。」荀真的硬脾氣也衝上來,她不想聽姑姑說她過得很好的虛假的話,只有眼見為實。

    那張小臉堅定地看著他,表達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退縮的神情,碰上荀真這種女孩,宇文泓真想罵自己,她有什麼好?脾氣又倔又強,沒有一點女孩家應有的溫柔,可若是像柳心眉那樣整日掛著溫柔笑容的女子,那他還會對荀真那麼上心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想要拒絕的話到了舌尖卻是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太醫的話縈繞在腦海裡,若不答應她,她又要憂思過重了吧?

    「那兒不比宮裡,你要有心裡準備,不要又似這次一樣莫名其妙地暈倒,到時候孤可不會管你,直接把你扔在那兒得了。」最後,他的話像發洩一樣。

    荀真忙點頭,「殿下放心,奴婢不會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消息,只要姑姑還活著就好,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

    宇文泓看到小太監捧著衣物站在門外有些侷促不安,忙命他進來。

    荀真看到他那樣子就知道他要換衣物,臉紅地轉回去穿上鞋子,福了福,低頭就要出去。

    宇文泓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到那太監張開了屏風,看到她似要落荒而逃的背影,怕她又要胡思亂想,「荀真,孤可是因為誰才弄得一身水,你這樣轉身就走了?」

    還沒走出屏風範圍的荀真頓時住腳了,尷尬地道:「殿下要更衣,奴婢在這兒不太好,免得多有阻礙。」

    「孤有說你阻礙了嗎?原來你也不過爾爾,難為孤做了回好人,也沒得到好報。」他的話裡滿是風涼之意。

    荀真回頭看著他那閒適的樣子,「那殿下想怎的?要奴婢如何報答殿下的『大恩大德』?」咬緊大恩大德四個字。

    「幫孤換一下衣物總可以吧?」宇文泓攤開雙手看著她,用眼色支開那幾個太監,眼裡有著戲謔,等著看她的暴跳如雷。

    荀真為難地看了眼那放在八仙桌上托盤裡的衣物,這人怎麼如此無賴?想到她還沒見著姑姑呢,若是惹怒他,萬一他改口,她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姑姑?咬了咬唇,她像每一步都走得極辛苦地走向他。

    宇文泓預料中的暴跳如雷並沒有發生,有些詫然地看著她竟然如此乖順地聽話向他而來,不過是想要讓她情緒高漲一些而故意刺激她的行為,正想要開口讓她退下時,她的小手卻伸向他衣衫的衣帶上,緩緩解開。

    那「退下」二字吞嚥回腹中,他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紅顏。

    荀真的臉紅得彷彿快要燒起來一般,解了半天衣帶才解開,慢慢地把他身上的衣袍褪下,尷尬的目光不知要看向哪裡?一時半會兒僵在那兒動不了。

    「孤的裡衣呢?你的淚水可真多,起碼哭濕了孤的幾重衣。」宇文泓看著她的發旋道。

    「哪有殿下說的那麼誇張?」荀真下意識的反駁,那要解裡衣的手卻是怎麼也解不開,她還沒給男人換過衣衫,這難度太高了。

    宇文泓看她真的是尷尬的無地自容了,再戲耍下去估計她的臉都能煎雞蛋了,伸手握住了她的玉手,惹得她抬頭看他,兩人的目光一對,良心大發地道:「既然那麼為難,那還不趕緊退下?」

    荀真見他放過她,趕緊掙脫他握著的手,連禮也沒行,立刻頭也不回地逃出去。

    宇文泓看著她似有狗在後面追的樣子快速跑開,心情竟然大好,大聲笑了出來。

    聽到背後男人爽朗的大笑聲,她回頭看去,只見綠衣閹人已經快速進去侍候了,原來他也不是那麼壞,她心想。

    不過腳上的步伐卻沒有停頓,仍是加快速度地逃出這偏殿,出了迴廊方才停下喘了幾口氣,耳裡似乎仍聽到他的大笑聲,剛想舉步沿著迴廊到正殿,看到許悠站在那兒兩眼緊緊盯著她看。

    「尚工大人,您怎麼來了?」

    許悠彷彿是第一次認識荀真般地看著她,這眼神有著探索,有著猜度,有著挑剔,有著……陌生,荀真臉上的愜意消失了,臉色凝重起來,她做錯了什麼嗎?

    許悠看到她眼裡的疑惑與不安,臉色才恢復如常,「我聽莊翠娥說你暈倒了,可有其事?」

    「嗯,屬下也不知怎麼就暈倒了?倒是讓尚工大人擔心了。」荀真道。

    「沒事就好,待會兒向太子殿下告退後,我們就回去吧。」許悠道。

    「是。」荀真順從地點頭。

    兩人慢慢地踱到正殿去,許悠想到太子給荀真餵藥的那一幕,有些話想問,但又不知從何問起?「你……是不是愛慕太子殿下?」

    荀真的步伐一頓,許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想來可能是許悠來了好一會兒,剛好看到她伏在宇文泓的懷裡哭泣,忙道:「沒有的事,尚工大人聽誰說的?屬下只是……只是從太子殿下這兒聽聞了我娘去世的消息,一時悲傷,殿下大度允我放聲痛哭,絕不是尚工大人所想的那樣。」說這話時,她的眼裡還有著抹不去的悲傷。

    荀真可以說是許悠看著長大的,也是許悠手把手教出來的,想來她不會說謊來欺騙自己,歎息一聲,臉色比平日更寬容更平和,像幼時那般撫摸了一下她頭頂上的秀髮。

    「別太難過了,你娘的事我其實早已知道,那時候你年紀還小,就是怕你難過,所以才會瞞著你,我與你娘有故交,想來她也不捨得你為她哭泣,若真孝順你娘,就不要再悲傷難過。」

    「尚工大人……」荀真感動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傻孩子。」許悠頗有幾分心疼地道,不過眼裡已經似乎做了某個決定,「你還記得幼時我帶你去冷宮看過的情形嗎?」

    「記得啊。」荀真有些奇怪她提起這事有何用意?

    「那好,你要把那些牢牢記在心裡,荀真,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太子殿下將來是要登基稱帝的,你不能對他有思慕之情,你忘了宮女守則?不然你將來如何見容於未來的皇后?宮女永世都不能封妃的,我不想看著你將來痛苦。」

    這一刻許悠那嚴肅的面容與嚴厲的話在荀真的記憶裡一直都是鮮明的,她所有對宮廷的認知與為人處事的技巧,都來自於這亦師亦母的許尚工,以致多年之後她對宇文泓這樣說道,許悠是她一生最為尊敬的人,即使她阻撓了她的愛情,即使她讓她的眼中只看到灰色,除此之外看不到鮮明的光彩,可沒有許悠,也許她的童年之路要難走得多。

    「尚工大人放心,屬下都會謹記的,對太子殿下,屬下真沒有非分之想。」荀真道。

    許悠慈愛地看著她輕點點頭,可當她的目光越過荀真,看向那從裡面踱出來抿緊唇的宇文泓那冷冽而又疏遠的目光時,她的眼裡有著刺痛。

    他越是這樣看她,她就越難受,這兩個孩子都是她愛的,她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若他們只是尋常人家的兒女,她巴不得把他們送做堆,可惜他們不是,荀真輸不起,微微一躬身,「參見太子殿下。」

    「許尚工似乎管得過寬了。」

    宇文泓就這樣慢慢地走近她們,雖然臉上平靜無波,但可以從他的語調裡聽出他的不悅之情。

    「殿下,奴婢是尚工局的主管,對屬下有不當的行為加以引導是必須的,不然奴婢就是失職了。」許悠的語調一如平常那樣冷淡,可是強硬的態度更在宇文泓之上。

    宇文泓依然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許悠,反正這個女人從來不會有第二種表情,然後目光看向荀真,「你認同她的觀點?」

    「奴婢……」

    荀真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孫大通急急忙忙地從正殿過來,「殿下,皇后娘娘駕臨東宮。」

    許悠聞言,眼中的光采黯淡了下來。

    東宮正殿之上,永遠雍容華貴的唐皇后鳳釵寶簪,身穿明黃拽地宮裝,高頭履上繡著展翅高飛的鳳凰,站在大殿的台階上,神情一如兩旁的銅鑄仙鶴般莊容肅穆,而一旁的太醫正口沫如飛地向她匯報。

    看到風度翩翩的兒子到來,不待他行禮,她忙笑著從台階上走下來伸手攥住他的手。「我剛剛正準備傳溫太醫來請平安脈,突然聽聞他到東宮來看診,可是皇兒的身上有不舒坦的地方?」

    那一臉的擔憂可謂把慈母的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宇文泓微微笑著扶皇后到台階上的雕刻著浮龍莊重無比的首位坐去,親自接過孫大通遞上的茶碗擺到皇后的面前,「沒什麼大礙,只是昨兒夜裡翻風著了涼,吃上幾劑安寧疏散的藥也就無事了,母后無須擔心,若是憂出病來倒是兒臣的不是。」

    「殿下說得是,娘娘不用過於擔心。」溫太醫恭敬地道。

    「你這孩子倒是讓母后說什麼好?自個兒的身子要多多小心,還有那些個服侍的人也太不盡心了,孫大通,你就該首先當罰。」

    唐皇后的鳳眸嚴厲地看向孫大通,可是略過孫大通看向進來的許悠與荀真的時候,那目光中不但有嚴厲,還有暗暗地警告之色。

    許悠上前給唐皇后行禮問安,「參見皇后娘娘。」

    「平身,許悠,你是來看太子的病情嗎?」唐皇后不動聲色地問道。

    宇文泓狀似不關心地站在一旁。

    荀真見過唐皇后的次數屈指可數,想來不過是那兩次,這個皇后給她的感覺都是極盡威嚴的,現在看她與宇文泓這太子的互動,不禁讓她產生了些許迷茫之色,若是擔心兒子,怎麼還讓兒子站在一旁充孝子,反而是一臉防備地看著許尚工。

    這許尚工不是她的心腹嗎?

    許悠道:「奴婢前來是因為太子及冠禮服之事,可能是我手下這掌制才疏學淺,所繪的圖案讓太子殿下不甚滿意,奴婢正想要啟奏太子殿下,不如把這差事交由奴婢,奴婢保證絕不會出錯。」

    唐皇后端起茶碗茗了一口,半晌沒有作聲,然後才輕聲道:「原來是這樣啊。」目光很快落在荀真的身上,「這不是上回本宮欽點升為掌制的宮女?」

    荀真趕緊趨身向前,恭敬地道:「奴婢叩見皇后娘娘。」

    「本宮對你的長相記憶有幾分模糊?」唐皇后道。

    荀真趕緊抬頭看向唐皇后,「奴婢才疏學淺,太子殿下不滿意,尚工大人擔憂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才疏學淺,那當這掌制恐不夠格。」唐皇后瞄了一眼許悠,冷聲道,不過她還是刻意看了眼荀真,只見她仍是那般跪著,臉上沒有失落與擔憂,頓時來了興趣,「你不怕被擠下去?」

    「娘娘乃鳳中之王,奴婢只不過是一隻朝拜鳳凰的燕雀,又怎敢不聽鳳凰的號令呢?奴婢不敢有自己的心思。」荀真道。

    「倒是能說會道,哦,本宮記起了,上回給淑妃送香囊的也是你吧?」唐皇后眼裡的興趣漸濃,竟然起身走向荀真。

    荀真感覺到週身都有些不自在,唐皇后的目光讓人感覺不太舒服,但又說不上是為什麼?許悠上前擋住唐皇后的目光,「娘娘,假以時日,奴婢這手下也定能更出色。」

    宇文泓上前輕輕地扶住唐皇后,「母后,其實是兒臣對一些小細節不滿意而已,並沒有過於挑剔她的意思。」然後看向許悠,語氣冷淡地道:「許尚工,這及冠禮服之事還是交由荀掌制吧。」

    唐皇后聽到這話,臉上是極為滿意的,這才沒有緊盯著荀真,看向兒子時,這才記起他染了風寒之事,頓時責道:「皇兒怎還站著?風寒可大可小,若是惡化,那就糟了。」

    許悠見狀,趕緊告退,唐皇后只是擺擺手讓她出去。

    宇文泓看了看荀真離去的背影,朝孫大通看了一眼,後者即刻會意出了去,這才留神聽唐皇后如背書般關懷的話語,臉上的微笑不曾停歇。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面。

    荀真的心裡存疑,總覺得今天這一幕頗為怪異,以前倒沒覺得,不過看許悠的臉色陰沉,她倒不好提出疑問,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後。

    剛走了幾步,孫大通就在背後喚道:「許尚工,荀掌制,請留步。」

    許悠只是皺眉停住腳步,並沒有言語,荀真惟有道:「孫公公還有何事?」

    孫大通把手裡的藥包塞到荀真的手上,「這是剛剛太醫開的藥,東宮裡有藥箱,一早就配好了,荀掌制早晚都記得要喝,這可是太子殿下交代的。」

    荀真突然覺得手裡的藥包頗為沉重。

    「既然是殿下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下吧。」許悠道。

    荀真點點頭,向孫大通道了謝,這才小跑著跟在許悠的身後離去。

    孫大通頗為同情地看了眼許悠,長歎一聲,他只不過是個閹人,管不了那麼多,拂塵揮了揮,轉身返回東宮,還是把主子伺候好了才有好日子過。

    紅色宮牆圍繞的巷子走了好長一段路,方才繞進了光禿禿樹幹組成的宮內護城河邊,秋風蕭瑟,靜默無聲的兩人只是任由秋風席捲衣衫,一旁低等級的太監宮女見到她們,也都彎腰行禮站在一旁等她們走過,方才離去。

    荀真的內心很繁亂,想到那離世的與受苦的親人,心依然像放在火裡烤水裡浸一般不得超脫,熱熱的濕濕的,像緩不過氣來,那恢復了幾許紅潤的膚色又變得蒼白起來。

    突然,不遠處,有個身著二品大員服飾的中年男子背著手站在臨河的八角亭旁,目光看向她們兩人。

    「阿悠。」

    荀真頓時奇怪地看過去,竟見到此人的長相與許尚工頗為相似,目光嚴肅中帶著幾許溫和,而身前的許尚工早已是聲音喜悅地道:「大哥,今兒個怎生在這兒等著?」

    「想著太子的及冠禮將至,禮部為了這十二月份的冠禮正忙著,怎麼?這次為太子制及冠禮服的人不是你嗎?」許悠的兄長許冠庭驚訝道。

    許悠微笑地把荀真拉上前,「殿下已經指定荀掌制了,荀真,這位是禮部的許尚書,是我的兄長,你下回要去禮部時可以直接找他。」

    荀真忙行禮,原來許悠有與她一樣的身世來歷,後來荀真才知道,許悠的父親曾任江南的江造司,卻因一起貪污案被抄家,而許悠恰好被選進宮來成為小宮女,再到後來她的父親洗刷冤屈,官復原職,她也就再沒有出宮的機會。

    「太子怎麼……」許冠庭本來想問一些話,但看了眼一旁的荀真,生生停住,表情沉痛地轉了話題,「爹的病頗為嚴重,大夫說可能熬不過去了,他常念著你的名字,阿悠,可以的話……」

    許悠急切地拉著兄長的衣袖道:「大哥,怎麼會這樣?開春時不是說好多了嗎?」

    許冠庭忙道:「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都是那一年牢獄中落下的病根,阿悠,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見你。」這也就是他等在這兒的目的。

    荀真在一旁看著,心裡對許悠的處境竟也感同身受,「尚工大人,您別太難過。」

    許悠轉頭看著她哀切的樣子,拍拍她的手,「不用擔心,你先回去吧。」

    荀真看她堅持的樣子,不再說什麼,行了一禮後即告退。

    還沒走遠的她隱隱聽到許冠庭的聲音,「阿悠……爹總是覺得對不起你……太子他……唉……這一筆冤帳……怎麼算得清……該說我們許家當年怎麼就惹下了這麼一場禍事……」

    許悠的聲音也悠悠的,「該說各人有各人的命……大哥……你該知道……我與他終究沒有這緣份……」

    那個他又是誰?荀真不禁心裡覺得古怪萬分,突然想到東宮那一幕,莫非與太子有關?想想她都覺得可笑,太子二十未到,許悠都快四十歲了,怎麼算也不可能與太子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私情?

    漸漸走遠了也沒再聽到兩人的交談聲,抱著心事拐著彎回到了尚工局,在轉角處見到錢芳兒與一名綠衣太監似乎在拉扯著,輕喝了一句,「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芳兒?」

    聽到她的聲音,那個綠衣閹人把什麼東西往懷裡一塞,然後快速地離去,連面也沒照,「忽喇」一聲就不見了人影。

    錢芳兒的表情驚了驚,回頭看向荀真,「掌制大人……您回來了?」

    荀真探頭看了看,然後拉著錢芳兒,「芳兒,你怎麼和這些太監在一塊?是不是受他們的欺負,你可別瞞我,我到內侍省去為你討個公道,你可別學別人一般與太監對食。」

    錢芳兒的臉一紅,眼裡有著感動,對食這種事情在宮裡屢見不鮮,只是大家都秘而不宣,知道荀真是為她好,忙擺手道:「不是,掌制大人,不是的,他……是我的一個同鄉,因為在內侍省跟著食物採買的公公,常有機會出宮,我托他幫忙帶些東西回去給我爹娘。」

    荀真聞言,這才放下心來,「沒有就好,我可真怕你會與這些太監鬧不清。」

    錢芳兒的聲音裡有著些許哽咽,「掌制大人待屬下真好。」看到荀真懷裡抱著藥包,忙伸手抱過來,「掌制大人身體抱恙?」

    「嗯,有些不舒爽,這些都是托方司膳從尚食局裡的司藥大人那兒拿來的,說是喝了人會精神一點。」

    尚食局裡的司藥一房專管醫巫藥劑,尚工局要用到香囊裡的香料啊,各宮裡的熏香啊,包括宮女日常身體不舒服也是她們主管的,除非是有宮裡的貴人指定,不然太醫院是不包給她們治病的,而荀真算是很幸運的幾次生病都是由太醫診治。

    荀真這樣一說,錢芳兒也沒有起疑,兩人說起了一些日常事務慢慢踱進了尚工局。

    莊翠娥來回踱步,表情急切,看到荀真回來,忙迎了上來,「掌制大人好些了嗎?」絕口不提東宮之事,許悠一個宮女都不帶隻身就往東宮而去,無非就是避嫌而已。

    「好多了,這還有藥呢。」荀真指了指錢芳兒懷裡抱著的藥劑,看到鍾掌珍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們,這才道:「好了,芳兒把藥先送過去交給松兒,莊女史,你隨我來。」

    要忙的事還有不少,再過一段日子就要點收陶家布行送來的葛布,這個事馬虎不得,不過目前進展還算不錯,陶家布行也表示會依期交貨。

    這日,荀真與禮部交涉過後終於把太子及冠禮服的樣式定了下來,正要著手裁衣準備刺繡,剛把布料上了繃架,宇文泓就派人前來通傳。

    荀真等這天也等了好久,以為這宇文泓準備食言,心裡正不爽之際,他果然還是信守承諾了。

    向臉色不太好的許悠告了假,許悠只是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她早已知道荀真是要去幹什麼,所以也沒有阻攔,吩咐了一些注意的事項即放她離去。

    荀真的心就像那放飛的小鳥一樣輕快,不顧別人異樣的目光,小跑著往東宮而去,就要見到姑姑的心情格外緊張與興奮。

    宇文泓看到她氣喘吁吁地進來,臉色因為跑動而泛著動人的紅暈,整個人俏麗了許多,看癡了之餘,不禁打趣一句,「跑那麼急幹什麼?孤又不會跑掉。」

    荀真聽他說得自戀,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急著要見你,自作多情。」

    「你說什麼?」宇文泓的臉色一沉,她好像越來越不怕他了,果然給了三分顏色就開起了染坊。

    「沒有,奴婢說殿下英明神武,神人共憤。」荀真忙笑著拍馬屁,當然這話裡還是暗暗揶揄了一下。

    宇文泓輕哼一聲,讓孫大通把準備好的衣物遞給她,「去換上。」然後帶著太監出去,留她在偏殿裡面。

    荀真好奇地打開來看,是一套月白色福字暗紋錦緞的男子衣袍,打開急忙換上,竟然極為合身,這宇文泓倒是極為細心,摸了摸身上的衣物,她的眼裡有著感動與暖意。

    坐到銅鏡前,把髮髻打散,拆下簪子絹花,然後全部梳起來盤了一個男子的髮型,纏上那同色系的錦帶,瞬間一個翩翩佳公子出現了,荀真還是極滿意這扮相的,因為不是整天混在脂粉堆裡悲春傷秋的閨閣千金,她的身上沒有過於濃厚的脂粉味,一時間竟也雌雄莫辯。

    推門出去只看到孫大通候著,「太子殿下呢?」

    「殿下已經先行坐到馬車上了,讓咱家在這兒等著荀掌制,哎呀,真看不出來荀掌制這一裝扮竟像哪家的少年公子哥兒,殿下吩咐人去做這套衣衫時,還沒曾想荀掌制穿上竟然出奇的合身……」

    荀真的臉一紅,竟紅到耳根子裡去,以前怎麼沒覺得孫大通是話癆呢?「哪有公公說得這麼誇張?」

    「荀掌制莫要不好意思,咱家也是有哪句說哪句。」孫大通道。

    荀真看到東宮的門口停放著華麗的馬車,不過沒有皇室的標記,紅木的框架外披著一層褐色花樣底紋的油布,馬車的頂蓬垂著褐色流蘇,這式樣既奢華又低調,看到小太監放下踏板,孫大通忙扶著荀真上馬車。

    馬車裡的宇文泓顯然等了有好一會兒時間,正歪著身子靠在褐色繡綠葉的大迎枕上,手中拿著卷宗,看到馬車簾子掀開來,他抬眼看去,看到荀真身著月白色男裝打扮進來,眼裡波光瀲灩,看得出神,不過當荀真的目光看過去時,他低咳一聲,刻薄地道:「差強人意。」

    「奴婢也沒有想要殿下讚聲好。」荀真聽他說得刻薄,倔著脖子回了一句,依禮坐到下首處,瞄到他換下了太子的常服,倒是穿著石青色的尋常仕子服飾,目光突然看到他繫著的荷包,居然是上回她縫的那一個,他居然沒有扔?

    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認可,她的臉上還是漾著一抹笑意。

    「坐過去一點,別擋著孤的光線。」宇文泓眼也沒抬地道。

    荀真的笑容一收,真想罵人,這人真的是沒事找事,屁股一挪,往旁邊靠去,見他沒再吭聲,她也就安穩坐著,馬車「噠噠」地跑了起來,正襟危坐的她也沒有掀起簾子去看一看,皇宮就那個樣,沒什麼希奇的。

    馬車裡很安靜,只有宇文泓翻捲宗的聲音,半晌後,看到荀真百無聊懶的坐著,「桌子的暗櫃內放有乾果、點心等小吃食,你若無聊就自個兒拿來吃。」

    「哦。」荀真應了聲,不過卻沒有動手去打開。

    宇文泓見她沒有動作,「你們女兒家不都是喜歡這些東西嗎?」難為他還特意囑咐孫大通去準備。

    「我不愛吃。」荀真確實很少吃零嘴,以前家沒亡之前,她是喜歡的,只是後來進了宮,慢慢地就把喜好都戒了,越少有喜歡的東西就越少有把柄讓人抓住。

    宇文泓看著荀真那恬淡的樣子,這才發現一點,其實他與她很相像,都不是那種會授人把柄的人,不愛吃那就算了。

    臨出宮門,守衛只看了看東宮的令牌就沒有多說什麼,趕緊讓開給馬車通過。

    馬車行駛在皇城之內時,荀真倒是悄然掀起車簾子看著外面的大街小巷,這是她七年來第一次走出宮廷,看到大街上繁華的景象竟覺得癡了,漸漸地竟然入了迷。

    聞著她身上散發的幽幽香味,他竟覺得有些許不安寧,刻意壓制著不去看她,風兒輕吹她束髮的月白色錦帶,覆蓋到他所看著的卷宗之上,看著那飄帶愣了愣神,他的手輕輕地捲著那飄帶把玩了一會兒,喚了幾聲她的名字,沒聽到回答。

    有些惱怒地抬頭看她,卻見她的頭緊緊地挨著窗沿,不知看什麼迷了去?悄然坐近她身旁,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不過是一些小攤販與走街竄巷的手藝人,「這些沒什麼好看的。」他下著結論。

    「我覺得挺有趣的。」

    荀真回頭應了句,但因為他靠得太近,她的唇不經意地擦過他的唇,雙目大睜,感覺到唇有些許酥麻感,忙往一旁退去,臉如火燒。

    宇文泓感覺到唇上那溫香漸漸消散了,覺得頗為可惜,不過看到她咬著唇躲開他的目光,眼裡有著微不可察的失望,退後一步坐回原位,看她仍下死勁的咬著下唇,又惱又有些心疼地冷聲道:「別再咬了,不然別人會誤以為孤與你是兩隻兔子。」

    荀真聽他說得難聽,握著粉拳反駁道:「殿下何必說得那麼難聽?什麼兔子?」

    很好,她不再自虐,他又是那般悠閒地歪坐著,瞥了她一眼,「孤說錯了,你看著就像那種象姑,但是連帶的搭上了孤的名聲,這不划算。」

    荀真的心裡生出一股不服之氣,他這是什麼態度?一時火起,惡向膽邊生,把那車窗上的紗簾子拉開,然後跳到他坐的位置旁邊,笑得一臉甜蜜地看他。

    「殿下,奴婢不常出宮,即使有人說什麼也賴不到奴婢的身上,可殿下就不同了,既然殿下說奴婢是象姑,那奴婢說什麼也得扮上一回,不然豈不是有負殿下厚望?」

    宇文泓,你就準備把自個兒的名譽毀了吧。

    荀真笑得很賊地撲向他,他身前的位置,當然角度也是算好了,從車窗外看進來,只能看到宇文泓的臉,不會看到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一個背影,但卻看到他們像在相擁。

    宇文泓有些懶懶地看著她的自以為是,絲毫不擔心自己成為帝京流言的主角,定定地看著她的面容靠近他,兩人的臉相隔僅僅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看來你現在越來越不怕孤了?」他調侃道。

    「殿下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名聲為好,若傳得過廣,陛下問起來,殿下恐也難得好?」

    荀真嘿嘿笑了兩色,雙眼靈動而又有神彩。

    「那孤就把你供出來,說是你誘惑孤的?」

    「那真不湊巧,奴婢是女子,不是兔子,陛下應該不會相信。」

    感覺到他說話的氣息噴在臉上,荀真覺得該適可而止了,可不能真與他有什麼曖昧的舉動,正準備退開身去,手卻伸向車窗簾,準備拉上,可不準備與他一道丟臉。

    「既然你這麼費盡心力,孤就成全你好了。」宇文泓的手很快地把她的手按住,另一隻手快速地攬住她的柳腰,一個翻轉,在她錯愕的目光中吻上她的雙唇。

    荀真反應過來,兩手推拒,無奈她的力氣太小,竟然怎樣也推不開他,「唔……放……嗯……」

    他的舌趁機闖進她的世界,誘她與他一道起舞。

    荀真的心裡很悲摧,這個坑是她自己挖的,只可惜宇文泓是小人,徹底的小人,唇上的麻癢漸漸地傳遍全身。

    她被他壓在迎枕上動彈不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一吻過後,她大口地呼息著難得的空氣,感覺到宇文泓的身子還壓在她的身上,他身體的火熱傳到她的身上,像有什麼東西抵著她似的,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推著他,杏眸含怒,「起來。」

    「別動。」宇文泓低吼一聲,這個該死的女人不知道他正在努力平復體內的騷動。

    「那也別拿東西抵著奴婢,這回奴婢自認倒霉,殿下該占的便宜也占夠了。」荀真臉冷聲更冷。

    宇文泓的臉難得紅了起來,不待她再說話,趕緊自她身上起來,端正坐好。

    「殿下?」荀真覺得他很古怪,又喚了一聲。

    「住嘴。」宇文泓突然輕喝了一句,然後不看她,逕自又歪回另一邊的迎枕上拿起卷宗看起來。

    荀真撇撇嘴,以為她很想搭理他啊,反覆無常的登徒子加小人,心裡暗暗罵著。

    「別讓孤再聽到你在心裡罵孤。」宇文泓自卷宗後冷聲道。

    荀真趁他看不見,揮了揮粉拳,然後看到他拿的卷宗,語氣嘲諷地道:「殿下,你這是在看什麼?我還沒知道原來殿下練就了倒著看字的本事,這本事可真不小,我這回算是見著奇人了。」

    宇文泓的臉頓時就黑了起來,定睛一看,那卷宗果然是反了的,迅速調了回來,這該死的丫頭眼睛怎麼這麼利?

    果然,傳來她的取笑聲。

    他咬牙切齒了一會兒,然後冷笑道:「你不怕剛剛與孤的『好事』傳遍帝京?」從卷宗的一邊看去,果然看到荀真一臉緊張地看向車窗處,突然心情大好地笑了出來。

    荀真在看到車窗外是一片寧靜的小巷子,哪裡是人來人往的大街?頓時就知道自己上當了,想想也是,他怎麼會把自己的名聲賠進去,況且孫大通那人又機靈又世故,一早就把馬車趕到了巷子裡,只有她傻傻地送上門去任他輕薄。

    荀真轉身像潑婦一般把他手中的卷宗抓起來「嘶」的一聲撕成兩瓣,甩到宇文泓的身上,惱羞成怒地道:「我任你笑。」

    他看了眼撕成兩瓣的卷宗,笑聲仍然沒有停下來,「不錯,荀真,孤今天發現你原來不但像母夜叉一般張牙舞爪,還頗具母老虎的潑辣本事。」

    外頭坐在馬車上的孫大通聽著裡頭兩人的對話,很久沒有看到殿下這麼高興地笑了,他的臉上也掛著一抹微笑,示意駕馬車的侍衛趕慢一點,天色尚早,也不用太趕著前去。

    在到荀蘭所在的倚紅樓前的一段路,無論宇文泓再怎樣挑釁,荀真也隻字不發,緊閉嘴唇一個字也不崩出來,這讓宇文泓竟覺得頗為無趣。

    倚紅樓隸屬於教坊司所轄,樓裡的姑娘大多是來自罪官家眷,只有極少數是買回來的妓子。

    夜幕下的倚紅樓紅燈籠高掛,一派的歌舞昇平,而裡面接待的客人多數是官員,當然也有少數大戶人家的子侄。

    當荀真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眼裡心裡都有著震憾,這就是男人尋歡的地方?

    「跟著我,別走丟了。」宇文泓吩咐了一句。

    荀真點點頭,想見姑姑的心思此時佔了上風,壓過了她對這個地方的討厭,即使這裡看起來還是有些許文雅的,可聽到一些淫聲浪語她還是不適應。

    在經過一個包廂前,突然聽到陶家布莊的名字,她刻意駐足,在宇文泓回頭疑惑看她的時候,小手頓時拉住他的衣袖,「噓」了一聲。

    裡頭的男子正放浪形骸地拉著一名妓子撫摸著,「聽說陶老頭病得快死了,現在他家裡的大權都落在那個過繼的兒子手上,可惜了陶家布莊百字的老字號。」

    「怎麼了?」有人好奇地問道。「陶家前一段時間不是剛接了樁宮裡的生意,聽說數目龐大……」

    「就是這樣才糟糕,陶老頭與繼子不和,不知兩人因什麼爭吵,現在陶老頭都病得快死了,大權在繼子的手裡,誰知他會弄什麼夭蛾子?」那人笑著道。

    「宮裡的生意都敢弄砸,不怕掉腦袋……」

    「誰知道呢?真真假假的……來,來,來,喝酒……」

    荀真的眉頭這回緊緊地皺了起來,這才回憶起這兩次與陶家接觸的都是管事,並未見到那天競選布料供應的陶家老東家,若真如這人所說,那她這次的差事還是有些危險的。

    「怎麼了?」宇文泓看到她的臉色陰沉,同樣臉色不霽地道。

    荀真搖搖頭,現在先解決姑姑的事,然後就趕回宮去弄清楚陶家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怎麼樣也不能就這樣栽了。

    宇文泓知道她的強脾氣,也不再出聲詢問,而是朝身後的孫大通使了個眼色。

    孫大通即會意地暗中傳令。

    為了避免遇上朝廷裡的官員,宇文泓在有人帶領下行走在偏暗的地方,然後才到達一處頗為幽靜的廂房裡。

    荀真沒想到倚紅樓這麼俗的名字裡居然還有如此雅致的地方,牆上掛著名家字畫,而且擺放的瓷器都是上等貨,傢俱的流線更是泛著光澤,幾盆青翠的盤栽點綴其中,若不刻意說,還以為這是哪個官家的內宅。

    荀真的目的不是來看這妓院建築的,忙拉著宇文泓的袖子道:「殿下,我的姑姑呢?」

    「稍安勿躁。」宇文泓安撫了一聲,竟拉著她一道坐下。

    孫大通把一旁侍候的侍女趕走,親自動手砌茶侍候。

    沒一會兒,一陣香風吹來,一個身著寶藍色襦衫,下著八寶松花鳳尾裙,外罩一件灰色團福刺繡窄比甲,頭上插著珠釵的徐娘半老的女人進來。

    「奴家給公子問安。」徐娘半老的女人看起來沒有多少風塵味,若不是知道這兒是倚紅樓,還以為她是哪家的富太太。

    「徐媽媽起來吧。」孫大通笑道,「我們公子指定的蘭香姑娘來了沒?」

    「公子稍待片刻,蘭香姑娘這就來。」徐媽媽道。

    宇文泓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停留在徐媽媽的身上,而是把茶碗重重地放下表達他此刻的不悅,目光如刀般看向孫大通。

    孫大通吞了口口水,把發愣的徐媽媽拉了出去,要她趕緊把蘭香姑娘尋來。

    荀真有些急不可待地站起來,兩眼緊緊地盯著那扇關起來的門,姑姑,她就要來了吧?

    果然,沒一會兒,門又被人推開,一個梳著墮馬髻,斜插著一隻寶釵,身著淡藍色衣裙的女子抱著琵琶進來,臉也沒抬,屈膝行禮,「奴家見過兩位客倌,不知道客倌要聽什麼曲子?」

    即使時間流逝了七年,荀真也不會忘了姑姑的聲音,還沒等宇文泓發話,她已是衝上去一把握住那半蹲著行禮女子的手,「姑姑,我是真兒。」

    這麼多年,她終於得償所願見到至親至愛的姑姑,此刻,她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抱著琵琶的女子猛然抬頭看著她,嘴唇翕動,顫著聲音重複,「真兒?」

    ------題外話------

    感謝wu美女zi送的三朵花花!

    今天文文入v了,說實話心情很複雜,走到這裡,也是有賴於親們的一直支持,某夢很想做好,很想努力的不讓每一位親們失望,對於支持自己的親們,某夢一直是抱著感激之情。

    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某夢走到最後!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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