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驚懼於他 文 / 築夢者
莫華依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自己所制的珠釵上,小心地控制火候溶化金條,看著那金條漸漸被溶化成水,一絲不苟地把粒粒飽滿圓潤的珍珠拿起來細看,然後用金線慢慢地串起擺造型,全神貫注的她連荀真那緊緊盯視的眼神也沒留意。
荀真坐在一邊的矮杌子上,手裡端著青花瓷的茶碗,憑心而論莫華依的手藝真的相當出眾,尤其當她斜瞄到有些手忙腳亂的呂蓉時,就更是搖了搖頭,只是一個人手藝再好,立心不純,也是不行的,此時她的眼眸微微一沉,再度輕茗了一口茶水,任由那甘醇的茶香在嘴裡飄散,耳裡卻聽到——
「那個神情莊重的宮女叫什麼名字?」馮貴妃的手指向人群裡的莫華依。
一旁的王穎尚儀卻搭嘴道:「許尚工這兒真的是人才濟濟,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史卻有那麼出眾的手藝,娘娘,奴婢也跟著好奇呢?」
李梅兒尚食也掩嘴笑道:「看來倒是個認真做事的人,娘娘還是好眼光,奴婢們不得不服。」
眾人接二連三地搭嘴稱讚莫華依,這讓莫華依未比已經先贏了一半。
許悠的目光在那群尚級宮女的臉上掃過,然後看了看司徒慧凌利的眼神掃向莫華依,眉尖輕皺,這是巧合還是有心?站起朝馮貴妃行禮道:「娘娘,那是莫女史,平日裡也是小心當差的,手藝倒還可行。」
「哦?本宮看著可喜,不知她要打造什麼樣的珠釵?本宮倒是十分感興趣。」馮貴妃不吝惜言語地讚美,接過一旁宮女遞上的茶碗,纖纖玉指捻起碗蓋,極秀氣典雅地輕茗了一口。
荀真微微側目看向表情平靜的馮貴妃,心裡暗暗掂掇著,莫華依背後的人會是馮貴妃嗎?她始終不信莫華依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操眾那場宮女暴動,突然想起那天七皇子宇文淳說過的話,若果真是這樣,阻止莫華依上位就更不能延遲了。
製作珠釵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工的,正殿裡的溫度漸漸有些高,好在現在是秋末了,眾人也沒覺得炎熱,倒是邊等待邊悄聲議論。
用了將近大半天的時間,莫華依這才把那最為繁瑣的點翠工藝完成,看著自己手裡流光溢彩的珠釵,她的臉上綻出一抹微笑,一會兒後,看到荀真要動手把她制的珠釵放在鋪有錦絨的盤子裡,她的手微抬,讓荀真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自己來,不勞煩荀掌制。」她麻利地把珠釵放在宮女端的盤子裡,兩眼警戒地看著荀真。
荀真見狀,小聲笑道:「莫女史是怕我動手腳嗎?」
「不敢,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荀掌制,你說是不是?」莫華依皮笑肉不笑地道。
荀真輕哼一聲,然後才領著人到下一位面前,親手把珠釵放在錦盤裡,這都是要呈給馮貴妃娘娘過目的。
莫華依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荀真的動作,就怕這個死對頭會不安好心?
一圈過後,荀真才領著人蓮步輕移地上前到許悠的面前行禮道:「稟尚工大人,所有的珠釵都已在此。」
「呈上去給貴妃娘娘過目吧。」許悠吩咐。
荀真再一屈膝,這才轉向馮貴妃的方向,憑心而論,七皇子那張俊美至極的皮相還是來自馮貴妃的,只是那雙眼睛不如七皇子那般清澈透明,多了一抹狂熱與貪婪。
對,就是貪婪,荀真相當不喜歡這樣一雙眼睛,行禮後,正要命人把珠釵擺以她面前,馮貴妃突然笑著起身上前抓住她的手,「你就是那個叫荀真的宮女?」
「娘娘也知道奴婢的名字?」荀真睜大眼,她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
馮貴妃的眼睛像刀一般尖利地看著荀真,想要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過後,黛眉微皺,這樣一個長相不出眾的宮女,兒子到底迷她什麼?那天居然還為她與她大吼小叫的,抿緊的唇透露出她相當不快的心情。
荀真的心房微顫,她哪裡得罪了馮貴妃?
半晌,看到許悠側目,馮貴妃這才鬆開手笑道,「上回宮女大鬧之時,沉穩的你給本宮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果然是個能幹的女孩,本宮很是歡喜。」
「娘娘厚愛,奴婢不敢當。」荀真微低頭道,「眾位女史所做的珠釵俱在此,娘娘請過目。」
馮貴妃這才把目光放在那些珠釵之上,然後玉指輕輕一指,荀真即會意地命人把那珠釵放在另一個錦盤之上,當然還有那幾名尚級宮女也不遺餘力地挑選著,暗暗討論哪支珠釵好?
荀真看到蓉蓉所制的珠釵也在入選範圍內,遂悄然給呂蓉一個鼓勵的微笑,呂蓉輕拍胸脯,終於過了第一關。
莫華依卻是一刻也不放鬆地看著荀真,即使相信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會有膽子動手腳,但兩人積怨已深,難保她不會鋌而走險?
經過一輪又一輪的篩選,只留下兩支珠釵。
王穎拿起莫華依所制的珠釵欣賞地看了看,「娘娘,奴婢覺得這件最妙,大珠小珠相得益彰,而且點翠工藝甚是精湛,實為一件佳作。」
「娘娘,奴婢卻覺得這件好,紅紅的寶石做出石榴花的形狀,很是喜慶。」司徒尚宮稱讚著呂蓉的作品。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馮貴妃乍眼看去,只見莫華依所作的那支珠釵,一對鳳凰遙守相依,翠藍色的星空,明珠為星,鳳尾相交,很是華麗,再一定睛看呂蓉的作品,紅寶石相串,綠玉為葉,黃金托襯的釵柄,幾朵石榴花相依,竟也光彩奪目,耀人之眼。
「這兩樣珠釵倒是不相伯仲,是何人所制?上前給本宮過過目。」
莫華依坦然上前,呂蓉卻是有些膽怯地跟在莫華依的身後,目光看了看荀真,只見她微微點頭,心下稍安。
待兩人行禮過後,馮貴妃這才問出,「這兩件珠釵可得名兒?」
莫華依落落大方,自信地道:「回娘娘的話,奴婢這件珠釵名為月明珠沙鳳求凰,寓意鳳凰相接,夫妻和睦順暢。」
馮貴妃點點頭,這個寓意好,遂讚賞地看了眼莫華依,不愧是那個人看中的人,倒有幾分膽魄,這才不枉她走了這一趟,波光流轉,朝呂蓉溫和地笑道:「你的呢?」
呂蓉的表情一怔,好半晌,才有幾分慌張地道:「奴婢這件叫……叫……石榴花開耀宮闈,寓意是百子千孫。」好在最後記起這珠釵的名字,不然差點要出醜。
莫華依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就憑呂蓉這吃貨就能想得出款式這麼新穎的珠釵?目光斜瞄向荀真,暗暗尋思,怕還是荀真的主意。
許悠頗為不悅地看向呂蓉,這丫頭的行事怎麼如此小家子氣?心中是不喜的,但現在也是矮子裡挑高個,遂暗暗給司徒尚宮一個眼神。
馮貴妃輕輕地撥了撥茶葉梗,「兩樣珠釵都是好的,這樣吧,不如列位先行投票,然後再由本宮定奪,如何?」
許悠與司徒尚宮兩人都暗暗生氣,這個馮貴妃真的好狡猾,居然是這樣安排。
「那奴婢就不客氣了。」司徒尚宮笑著應聲。
荀真緊蹙眉頭,貴妃終究是貴妃,就算是有皇后鈞命在身的幾名尚級宮女加起來也不能違背的她的旨意,微微閉眼,眉頭舒展,好在她一看到她來也暗暗有所防備。
幾名尚級宮女都行禮應「是」。
一臉為難的王穎尚儀手中的是最後一票,她東看西看,兩樣珠釵都愛不釋手地又看了半晌,最後才把票投給莫華依,不出荀真所料,六名尚級宮女的票數居然是三對三,那麼這掌級宮女的決斷權就是在馮貴妃的手中。
「本宮也著實為難啊,兩者都是好的。」馮貴妃一臉為難狀,命人把那兩樣珠釵端上來給她仔細看,「本宮今日穿了一身月白瑩彩繡色宮裝,還是莫女史所制的月明珠沙鳳求凰與本宮的衣衫相配,這也是緣份,呂女史,你莫要失望,本宮也會賞你黃金十兩以資鼓勵。」
眾人沒想到最後分辯出勝負的理由居然是如此隨意,莫華依一臉欣喜,呂蓉眼裡有著暗暗的失落,不過很快又釋然了,反正本來就不是自己的,已經盡力了。
馮貴妃的纖纖玉手把莫華依所制的珠釵捻起,當場著人舉起銅鏡,竟是親自佩戴,眾人紛紛側目,暗暗羨慕莫華依的好運,居然如此得貴妃娘娘的賞識。
莫華依更是難掩一臉的得色,目光竟是看向荀真示威。
荀真暗暗接過她的目光,眼裡的光芒一閃,對她的示威竟然是不予理睬,莫華依還是高興得太早,現在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地。
馮貴妃正要把珠釵戴到頭上時,突然珠釵上的珍珠脫落下來,掉到地面發出「叮咚」的響聲,此時,眾人都一臉不可置信,莫華依的嘴大張,眼睛凸出,這……這怎麼可能?
馮貴妃的臉色變得蒼白帶青,那纖纖玉手停在當下,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她何曾當眾出過這種丑?
「珠釵散落,莫女史,這就是你制的珠釵?」司徒尚宮趕緊發難。
莫華依趕緊合上嘴,辯解道:「這絕無可能,這支珠釵我反覆檢驗過了,絕無問題的,怎麼會就散開了?」
許悠狠瞪了一眼莫華依,然後才行禮道:「貴妃娘娘,都是奴婢沒把屬下教好,竟然會犯這低級的紕漏,還請娘娘責罰。」
馮貴妃的表情很快就恢復過來,笑放下珠釵,「許尚工無須自責,這只不過是小意外而已,珠釵上的珠子散落,本宮也不會放在心上,讓莫掌珍修好即可。」
一句莫掌珍表示了馮貴妃不予追究的寬宏態度,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贊莫華依走運,出這種錯仍能出任掌珍。
荀真在一旁突然道:「貴妃娘娘不追究尚工局的錯失是娘娘大度,不過這支珠釵娘娘實不應再戴,鳳求凰的寓意本是好的,可是此番失珠,意頭不太好,娘娘實應避一避?」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荀真,其中以莫華依的目光最是狠毒憤恨,她這話輕飄飄的,但都打在點子上,就是說戴了她這支釵,馮貴妃有可能失去聖寵,對於後宮女人來說有什麼比失寵更可怕的?沒了聖寵,那一切終將是妄談。
馮貴妃的臉色突然又變得蒼白起來,即使她再有心捧莫華依,現在也不能再寬宥了,雖然心下不信,可當目光再看向那只像是落水的山雞般的珠釵,竟再也喜愛不起來。
許悠卻是很快地把呂蓉所制的珠釵呈上,「娘娘,還是呂女史這支好,石榴花本意寓生子,還望娘娘梅開二度,為陛下再添一個龍子。」
司徒尚宮即會意地跪下道:「願娘娘再添龍子。」
當即所有人都對看了一眼,對於吉利話她們可是非常願意說的,紛紛下跪,「願娘娘再添龍子。」聲震屋頂。
莫華依沒想到許悠會這樣攔她的路,看到身邊所有人都跪下,再不甘,再不願,再痛心,她也慢慢地跪下來,只是那道憤恨屈辱的目光卻是始終落在荀真的身上,狠命地摳著自己的手指。
馮貴妃前來的本意無非是想培養一下自己人,她只是當評判,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指責她插手後宮事務,哪知最終卻是演變成這種被人要脅,不然難以下台的失控局面?
若堅持要那支鳳求凰,就表示她不在乎聖寵;若推卻那支石榴花,就表示她不願再懷帝子,兩相一權衡,很快就要決斷,再氣再不滿,她臉上的笑容依舊,「許尚工不愧是皇后娘娘調教出來的,果然會說話,本宮多看幾眼,果然還是如司徒尚工所言那般這石榴花喜慶得很,來人,給本宮戴上。」
「是。」身旁的貼身宮女把呂蓉所制的那支珠釵戴到馮貴妃的雲鬢上,艷紅的寶石給馮貴妃蒼白的臉上添了一抹紅暈。
馮貴妃照了照鏡子,笑道:「莫女史也不用氣餒,他日再給本宮制更好的珠釵,呂掌珍的技藝果然高超。」
呂蓉趕緊磕了一個頭,臉上的欣喜是掩也掩不住,原本以為沒有希望的事現在居然落在她的頭上?「奴婢謝娘娘的賞識。」
莫華依低著的頭是滿臉的不甘與忿恨,使勁咬破自己的舌尖,當鮮血的甜腥味兒在嘴裡擴散的時候,她這才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也語氣輕快地道:「奴婢會吸取教訓的,謝娘娘不罪之恩。」
「時辰也不早了,本宮也要回貴綺宮了,今日本宮倒是收穫頗多。」馮貴妃笑著道,眼角餘光卻是掃了掃荀真,這個宮女反應極快,心底略有所思。
許悠等人都跪下相送馮貴妃的起駕。
接著司徒尚宮等人也離去,許悠這才宣佈呂蓉為新一任的掌珍。
因為呂蓉要收拾之前的製品,所以荀真先行一步回去,剛踏上迴廊,背後卻傳來莫華依的輕喝聲,「站住。」
莊翠娥不悅地道:「莫女史,你有何資格叫住我們掌制大人?」
「這不關你的事。」莫華依惡向膽邊生,一把推開莊翠娥,向前質問荀真,「你給我說清楚,到底你是如何陷害我的?」
荀真直視這氣極敗壞,連惺惺作態的儀態也不擺出來的莫華依,「我不知你在叫囂些什麼?莫華依,那支珠釵由你親手所放,我由頭到尾都沒有碰到過,你怎麼就說我害你?凡事也要叫證據的。」
「就是啊,我們掌制大人豈容你誣賴?」錢芳兒道。
莫華依狠掃一眼錢芳兒,很快,錢芳兒縮著頭不敢吭聲。「荀真,明人不做暗事,是你做的你就大方的承認,讓我也做個明白鬼。」
荀真的嘴角冷冷一笑,這種激將法當她是三歲小孩會上當嗎?莫華依未免太小瞧她荀真了,這是迴廊,即使現在沒人經過,但是躲在背後偷看的人就不少,她若是一認,回頭尚工局裡就會傳遍,莫華依也就有了翻身的資本。
她不予理睬地轉頭就走,「莫華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今天多少雙眼睛都看到我沒碰過你的珠釵,你也別再和我糾纏不清……」
「荀真,你別走,我沒想到你也是這般陰險?」莫華依不依不饒地一把抓住荀真的衣袖逼她與自己直視。
荀真回頭雙眼含怒地看向莫華依,高喝一聲,「夠了,莫華依,這裡不是你耍潑的地方,你若再不聽勸,別怪我不客氣。」一把抽回自己的衣袖。
莫華依被荀真那高聲一喝震住了,這才任由荀真帶著兩名女史離去,半晌後,才發出一聲悲慟,她不甘心,處處算計才算到這次機會,雙手染上鮮血,就是這結果?
夜裡,呂蓉親自帶著美酒上門,看著那捻針穿花走線的荀真,笑得賊兮兮地舉著酒瓶,「真兒,我是來答謝的。」
荀真抬頭看她,「我又沒做什麼,哪需要你這新任的掌珍大人答謝?」
呂蓉把酒瓶放下,上前在背後攬住荀真的脖子,抽鼻子感動地道:「真兒,謝謝你,若不是你,我當不上這掌珍,那個石榴花的圖案也是你幫我想出來的,還有今日也靠你,我才能得到這機會。」
荀真輕刮呂蓉肉肉的鼻樑,「蓉蓉,你是我姐妹,別再說這種見外話,你現在升了掌珍,可不能再大意。」
呂蓉鄭重地點點頭,「我曉得。」
方瑾歡快地推門進來,正好看到兩人親熱的姿態,也躍過去撲在兩人的身上,「好哇,你們私底下聯絡感情,竟把我撇在一邊?不公平。」
「誰撇你了?我不是讓人將你請來了。」呂蓉笑道。
「還沒恭喜蓉蓉呢?」方瑾笑嘻嘻地道,「現在三個人當中,就我還在原地爬著,我也要快點努力成為掌級宮女,這樣才好。」雖然嘴裡的話很酸,可她的眼裡卻是笑意漣漣。
莊翠娥親自領著松兒進來擺桌子,有點羨慕地看著這幾個女孩,她就沒在宮裡交有這樣的朋友,只願這份友誼到最後不會遭遇背叛,帶著松兒出去把門掩上。
坐下來吃菜喝酒,方瑾這才一臉好奇地道:「真兒,說實話,莫華依所制的珠釵是真的出問題了還是你做了手腳?」
「對啊,真兒,我也很好奇,依我對莫華依的瞭解,她是絕對不會出這種紕漏的,可是你又真的沒有碰過她的珠釵,真是讓人費解。」呂蓉道。
荀真輕晃酒杯,吃了一口菜,從袖口把某樣東西取出遞給呂蓉,「蓉蓉,你看看這是什麼?」
呂蓉把小瓶子接過,狐疑地打開蓋來,倒出些許,開始是不解的眼神,電光火石間,她明瞭了,「真兒,這是?」
「這到底是什麼?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方瑾疑惑道。
「這是溶金粉。」荀真道,那天她出宮去的時候也趁機買了回來,「我趁機灑了一點點在莫華依所制的珠釵金絲上,等馮貴妃拿起進,時間剛剛好,珠釵散開,這樣莫華依也不可能升為掌珍。」
「那種人升不了掌珍才好呢,不然總想著害人。」方瑾嚼著菜道,「上回若不是真兒好運,早就被她與狼心狗肺的鍾掌珍害死了。對付那種人,就是不能手軟。」
呂蓉原本心裡覺得有幾分驚悚的,看著荀真的目光都有幾分疏離,可是聽了方瑾的話,卻覺得十分有道理,她與莫華依同住有一段時日了,對她的為人又豈會不瞭解?把瓶子遞回給荀真,然後握住荀真的手,「真兒,都是托你的福我才有了晉陞的機會,若是將來有機會,我一定回報你。」
荀真從來沒想過要呂蓉回報什麼,笑了笑道:「蓉蓉,我可是視你為姐妹,就像瑾兒說的,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
「好,這話我愛聽,來,乾杯。」方瑾舉起酒杯。
兩人也笑著舉杯,「碰」的一聲,酒水灑了些出來,相視一笑,然後干下杯中物,為了這一份難得的情誼。
鳳儀宮裡,唐皇后一臉笑意地聽著司徒尚宮稟報今天尚工局裡發生的事情,「沒想到這馮貴妃如此不安份,居然想插手六局事務,哼,那個叫荀真的宮女倒是反應機敏。」
「娘娘看上她了?」司徒尚宮試探道。
唐皇后看了一眼司徒尚宮嬌媚的眼睛,笑道:「如果本宮說是呢?」
「那我這舊人趕緊騰位給新人啊。」司徒尚宮半真半假地道。
唐皇后又大笑出聲,這司徒慧還真的是一個妙人,半晌,笑聲方歇,「許悠的心情如何了?本宮聽聞她的父親去世了。」
司徒尚宮起身到唐皇后的身後給她按摩肩膀,「除了悲傷,還能如何?依我看一時半會兒也恢復不了。」
「怎麼?你心疼了?」唐皇后莫測高深地道。
「娘娘怎的越說越離譜?」司徒尚宮故做惱道,「聽說太子殿下今兒個在陛下的授意下帶人去祭奠了。」
唐皇后推開司徒尚宮的身子,從貴妃榻上起身,趿著鞋在寢室內踱來踱去。
「娘娘擔心了?」
「他是奉陛下之命前去的,本宮也沒話可說,這麼多年了,他對本宮甚是恭敬,這個兒子還是好的。」唐皇后皺眉道。
「那娘娘還擺這副表情是做何?娘娘,太子殿下一直孝敬娘娘這親母,又怎麼會不與娘娘親近?娘娘多慮了。」司徒尚宮寬她的心道。
唐皇后笑道:「當年若不是你的主意,我今日也不能安坐在後位上,只是許悠這人我怕她不安份。」
司徒尚宮抿緊唇,即使知道唐皇后這話試探的意味甚重,「娘娘,您當年曾答應過我,無論如何不會打完齋不要和尚,再說這麼多年她可有吭過一句話?娘娘當年想要斬草除根,可許悠不是省油的燈,現在這局面不好嗎?大家各安其位,娘娘也能穩坐後宮。」
唐皇后的表情一肅,「司徒慧,你還是這麼維護許悠,也對,你對她的感情可是深得很。」
「娘娘,說話傷敵也傷己。」司徒尚宮很快反擊道,然後又輕笑地上前,「我對娘娘的一片心意,日月可鑒。」
唐皇后看著這張媚臉,輕笑出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當年若不是礙著很多人和事,她不會任由自己處於被動的局面上。
今夜的星子似乎都隱在雲層裡面,沒有一絲的亮光,孫大通在前面打著燈籠引路,回頭看到宇文泓那嚴肅的表情,一句話也不敢說。
宇文泓隨著孫大通那點點燈光走在黑夜的宮巷內,想著今天在許家靈堂上看著那副棺材時,心裡的悸動,猶記得當年幼時第一次見到這許老太爺,他就笑得萬分和藹,那個時候他正在外公唐崇禮的府邸消暑。
「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我外公的府邸上?」
「你又是誰?怎會出現在大學士的府上?」
「哼,孤是太子,你還沒答孤的問話呢?孤幹嘛要答你的話?」
那時的他昂著頭看著那花白頭髮的老人,這老人以為自己是誰,居然問他話,誰知他卻是一聽到他的話,表情頓時一肅,眼裡有著一抹他不解的熾熱,然後很快又黯下去,居然行禮道:「老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果然長得很是健壯。」
他抬高頭一臉不喜地道:「不好玩,老頭子**。」
「那殿下要怎麼玩?」老人慈愛地看著他道。
「孤要騎馬,你會不會?」他故意道。
老人愣了愣,然後道:「殿下還小哪能騎馬?摔下來就糟了。」
「真笨,孫大通,你來告訴他什麼叫騎馬?」他朝孫大通喝道。
孫大通朝老人做了個趴下來的手勢,老人這才理解,他以為他會怒,誰知他卻是彎腰趴下來,給他當馬騎。
當時的情形時怎樣的?對了,後來他騎了一會兒就膩味了,最後外公來時,他也被母后接回宮裡,因而錯過了老人慈愛而失落的眼神。
回到東宮,他才漸漸地自那種溫情的回憶中抽離出來,接過孫大通遞上的茶碗,看到孫大通的臉色有異樣,「出了什麼事?」
「殿下,那內鬼查到了。」
宇文泓那抹因回憶而溫和了些許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是誰?」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句話來,想到那天夜裡的事情,他捏緊手中的茶碗,一臉的冷氣。
「殿下,是小令子,老奴試探了他很久,今兒個三皇子出宗人府,這才抓到他的馬腳,他偷偷與三皇子聯繫看來不是一朝一夕了。」孫大通道。
小令子?他的貼身太監,難怪那天他會鬧肚子痛,藉機留在東宮,原來早已知道他會被三哥襲殺。
宇文泓最恨的就是有人背叛他,不管那人是誰?把茶碗重重地放下,捏緊拳頭怒道:「孫大通,把東宮所有人都集合起來,孤要他們看看背叛孤會得到一個怎樣的下場?」
孫大通點頭應是。
東宮的迴廊上燈光點點,把院子照得很明亮,一眾的太監都站在當下,很是侷促不安,太子殿下那陰沉的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像是要嗤人血似的,很多人都低下頭不敢直視。
孫大通的臉色也不遑多讓,緊繃著臉讓人把那被打得半死的小令子拖上來,「殿下,這個叛徒帶到。」
「殿下……奴才……沒有……」
宇文泓坐在廊上的圓椅內,手中輕輕地轉動著扳指,目光冷冽地看著那向他哀求的小令子。
「孤最恨的是什麼?每一個能在東宮久待的人都知道,更何況你在孤的身邊已經呆了不少日子,你的所作所為也別以為是天衣無縫,今天孤就要讓你們知道背叛孤的下場,都給孤抬起頭來,好好地看著,他今日的下場就是他日你們若背叛孤的下場。」宇文泓最後重喝出聲,陰沉冷酷的樣子讓人心底發寒,拍了拍手。
侍衛頭領張三久領著人抬著一隻木桶過來。
「把木桶裡的東西給他們看看,誰敢閉上眼睛,孤就讓他永遠都閉上眼睛。」宇文泓冷聲道。
一眾的太監連眼睛都不敢眨,被迫看著那木桶裡爬動不已正在啃著一具死屍的蛇,那群蛇在啃食著腐肉,綠油油的蛇眼在這火光的映襯下很是駭人,有人被嚇得當場尿濕了褲子。
這個木桶轉了一圈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小令子看得連屎尿都出來了,殿下難道是想?
「孫大通,把他投進去。」宇文泓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不,殿下,奴才錯了,求殿下開恩啊,開恩……」被縛著雙手雙腳的小令子哭喊著,如何抵抗也不敵侍衛的力氣。
被投到木桶裡後,很快傳來慘叫聲,「啊——啊——」
木桶不敵他的力氣,倒了下來,被群蛇纏繞的小令子從木桶裡滾落出來,頓時暴露在眾人的面前。
宇文泓的神色絲毫沒有變,即使看到那痛苦哀叫的小令子也絲毫不動容,這就是叛徒的下場,「都給孤睜大眼睛看,牢牢地記住。」
眾人都不敢閉上眼睛,看著那在火光下不停掙扎,發出慘叫的小令子,此夜的東宮沒人能安眠,那叫聲令人的心發顫,好在這兒是東宮後邊的花園內,不會有人經過,這聲音也傳不出東宮。
很快,小令子就不再掙扎驚叫,而是任由那群蛇咬著他不放,不過那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這個場面太可怕了,蛇咬到肉裡發出的聲響讓人頭皮都發麻,所有人都吞了口口水,想閉眼又不敢,以後誰還敢再受人收買?斜瞄了一眼太子殿下那半邊光明半邊陰暗的表情,渾身顫抖著發悚。
宇文泓站起來看著那群蛇把小令子活活地啃食,在即將入冬的天氣裡,他仍是讓人弄來了這一桶蛇,「孫大通,把這裡打掃乾淨。」
孫大通點點頭,早就命人在這周圍灑下了硫磺粉,這樣蛇的活動範圍有限,不會隨意亂竄。
就在宇文泓要掉頭離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旁的樹叢裡面有人響動的聲音,目光如鷹隼般看向那個方向,冷喝一聲,「是誰?」
那樹木中的人影慢慢顯身,身材很苗條,看來是個女人,宇文泓的眼睛微瞇起來,朝孫大通做了個即殺的手勢,然後轉身欲離開。
「荀掌制,你怎麼會在這兒?」孫大通驚呼了一聲。
宇文泓聞言,迅速轉身,目光驚詫地看向樹木叢中的荀真,這個時辰她怎麼會在東宮?目光再轉到那個被蛇啃咬纏繞的小令子身上,該死,這一幕不是她該看的。
忙快速地跑向荀真。
「我……」荀真嚇得說不出話來,處死人的樣子她見過,但像這樣驚悚駭人的生平僅見,她甚至看到一條蛇從小令子的嘴裡鑽進去,然後從他的眼睛裡鑽出,渾身立時打冷顫。
「別看。」宇文泓的大掌迅速蓋住她的眼睛,另一隻手伸到她的臀部下把她抱起來,「乖,聽話,別看。」
荀真打著冷顫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任由他抱著走,可腦海裡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宇文泓輕拍她的背部抱著她回到寢室內,然後命孫大通去煎安神寧氣的藥來,親自動手倒杯水餵給她喝,「好了,別怕。」
荀真貪婪地喝著水,這才回神轉頭看向宇文泓,即使現在的他英俊的臉上十分和氣,可剛剛要處置那小令子的時候,他卻是那樣的冷酷,頓時一把推開他,捲著膝蓋縮到床尾不敢看他。
宇文泓沒想過要她這樣怕他,忙伸手想要去碰她,誰知她卻是從一邊的床角爬到另一邊,驚恐著雙眼看著他,揮著手道:「別過來,別過來……」
若知道會看到那麼恐怖的畫面,她就不會來了,只是今夜呂蓉喝醉了,她與方瑾把呂蓉送回房後。
她獨自送方瑾出去,沿著宮牆走了一會兒,分手後,突然想到宇文泓好像今天去祭奠許家老太爺。鬼使神差之下,她還是來到東宮,東宮的守門小太監認得她,不敢再攔,而她在屋子裡等了一會兒沒見到宇文泓,這才踱到院子裡去,哪裡知道剛好碰上宇文泓處置人的場面。
「荀真,是孤,你看清楚……」宇文泓意圖去抓住她的手。
「不要,我要回去了。」荀真不敢接近他,這人喜怒無常,若哪天惹怒他,他會不會也像處置那個小太監一般把她處置掉?不行,她要離他遠遠的,不要與他碰面,對,趕緊回去。
宇文泓看到她動如脫兔般快速跳下床,連鞋也不穿,一副要逃的樣子,這讓他怒火高漲,起身一把抓住她欲逃的手,緊緊地抱她在懷,「荀真,冷靜一點,聽孤說……」
「不要,我要回去了,殿下快放手,我以後都不會再來東宮,對,不會再來了……」荀真掙扎著,感覺到他抱她的力氣俱增,更是低頭在他手臂處狠狠咬了一口。
宇文泓像是沒感覺到手臂處傳來的疼痛,只是緊皺著眉抱緊她,無奈今夜的小女人就像那野貓似的,無論他如何安撫也不肯靜下來,逼得他不得不一把掐住荀真的下巴,逼她轉頭面對他,低頭就往她的唇上吻去。
荀真睜大眼睛,嘴裡還殘留著他血液的味道,微微張開的口,讓他的舌頭順利地伸進她的嘴腔裡攪著她的小香舌,輕柔地與她纏綿。
荀真彷彿被他那溫柔的吻蠱惑了,掙扎的力度漸緩,宇文泓見狀,一手在她的背上輕輕地安撫著,另一隻手卻是抱起她,邊吻著她邊倒在床上。
把她壓在身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腮上、耳朵上、漸漸地落在脖子上……
荀真覺得身上突然好像火燒一樣有著異樣的感覺,而他的手卻仍是輕輕地拍撫著她的背部。
宇文泓覺得身子叫囂得厲害,但看到她冷靜了下來,那延伸到脖子處的吻停了下來,大掌抱著她在懷裡坐起來,含著她的耳垂吮吻了一會兒,這才在她耳邊道:「荀真,別怕孤,把剛剛看到的都忘記了,那是他該死,與你無關的……」
荀真漸漸地回過神來,兩眼迷離地看著他的嘴一開一合,半晌,才問道:「若是哪天我也惹您這樣生氣了,是不是也要落得他那樣的下場?」想到那畫面,她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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