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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後宮洗牌 文 / 築夢者

    柳德妃看了看昏倒的唐皇后,冷冷地道:「馮貴妃,你做過什麼只有自己知道?當時你是離娘娘最近的人,你不知曉誰知曉?」即使她也對唐皇后莫名的昏迷有著懷疑,但趁機落井下石的事情可不能不幹。

    馮貴妃的臉漲成紫色,可見氣得不輕,也冷冷地道:「柳德妃,你安的是什麼心只有你自己知曉?別想往我身上潑髒水,這事情……」

    「都給孤閉嘴。」宇文泓大聲喝道,看著此時成了一癱軟泥的母后,他的眉頭就沒松過,無論怎麼掐人中,她就是不醒。唐皇后在他未登基前如果去世的話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孫大通,將溫太醫請過來。」看了眼巴巴望向這兒來的一眾秀女,吩咐高級宮女將她們都送回去,別在這兒杵著,著看礙眼。

    而唐如玉原本想要衝上前去看望姑姑的身子就一頓,太子表哥的神情很令人害怕。

    柳心眉看了眼自家姑姑,看到她向她微微搖頭,即會意地站在原地觀望著,一動不如一靜的道理她懂。

    荀真看到宇文泓一把將唐皇后抱起直往皇后的寢室而去,而那兩位后妃也緊隨其後,各自防備著,看著他的背影,眼裡就是一酸。即使心下擔憂,但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惟有按吩咐地將各家千金們都送回儲秀宮。

    路上,她在一旁走著,著女史在前打燈,心緒繁亂,之前還見唐皇后談笑風生,說暈就暈,不知皇后的情況現今如何了?

    顧清蔓邊走邊打量著荀真,在到儲秀宮中她的房門前,朝正準備離開的荀真道:「荀掌制,賞臉進來喝碗茶嗎?」

    荀真正看著一眾秀女回到各自的住所,舉腳剛要走就聽到身後傳來的邀請聲,微皺了皺眉,最終還是轉身隨顧清蔓走進去屋子,淡道:「顧小姐有何指教?」

    「荀掌制何必這般戒備呢?」顧清蔓引她進到內室,親自給她倒了碗茶水,「請喝。」

    荀真道:「顧小姐,夜已深了,況且今夜皇后娘娘出了事,宮裡正是忙亂之極,你若有話要問,那就請開口,若無事,請恕荀真不再奉陪。」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喝茶?

    顧清蔓沒想到這個宮女居然是一副水火不浸的樣子,眉尖只皺了一下即疏開,端起茶碗輕輕地茗了一口茶水,「荀掌制,那我也不兜圈子。我很好奇你與太子殿下是否有關係?」頓了頓,「那就先說說我與太子殿下吧,兩年前遊湖之時曾與太子殿下有一面之緣,殿下對我彈奏的曲樂甚是滿意,所以就如眾人知道的那樣,他讚我大家閨秀當如是,那天……我們在船上暢聊了許久,殿下俊帥風趣,為人又極和藹。不瞞荀掌制,我對殿下確實有心思,所以才會婉拒了求親的人,特意等著這選妃之日的來臨。」

    顧清蔓靜靜地看著荀真,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可見回憶是那麼的美好。

    荀真聽到那廝與這女人還有這段往事,遊湖?暢聊?真是風雅得很,有些牙癢癢的感覺。

    她內心突生不痛快,但多年宮庭生活導致她的情緒很少會外露,「顧小姐,荀真只是一介宮女,既不能爭正妃之位,連側妃也輪不上,不知道顧小姐顧忌荀真是何意?這在我的眼裡無聊之極。」

    掛念著鳳儀宮裡的形勢,她轉身準備要走,身後卻傳來顧清蔓的歎息聲,「荀掌制,我愛了太子兩年之久,我是真的喜歡他,不是為了權勢,不是為了勞什子的正妃之位,所以我更在乎他的心。因此……對荀掌制的存心不得不弄個明白。」

    荀真的手已經扶到門把上了,愛宇文泓?

    思及此,她的嘴角微微有著嘲諷之意,回頭一雙美目冷睇著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顧小姐,估且不論殿下是否也愛你?但從你今夜的舉動來說,荀真真的看不出你有多愛殿下?他現在的處境你是否又瞭解?在他正忙得焦頭爛額之際,你卻還有心思在這兒費盡心思套我的話,你所謂清高美好的愛情原來不過爾爾。」表情一轉,帶著幾許溫柔,「沒錯,我確實仰慕太子殿下。」

    顧清蔓聽她說得義正詞嚴,心裡「咯登」了一下,但一聽到她承認了喜歡太子,眼睛微微一瞇,站起來嚴厲道:「你憑什麼指責我的愛情?無論他是否太子於我的愛情又有何干係?我只要太子這個人而已,荀真,很好,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心思,我不會讓太子的心被你奪了去。」冷冷地陳述自己的立場。

    荀真對她所謂的宣告僅僅只是嘴角翹了翹,「愛情不是兩人的風花雪月,顧小姐書讀多了,所以才會以為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是至高無上的。夜深了,荀真告退,顧小姐好生歇息。」微微晗首,她即轉身出去。

    顧清蔓的臉緊繃著,居然被她好一番奚落,這個叫荀真的宮女比起柳心眉與唐如玉更讓她警惕,如果僅僅只得名份而得不到太子的人,那絕非她所願,很好,這一次她賭上了,就看看誰能更勝一籌?

    她也絕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

    荀真也臉緊繃地走出儲秀宮,回到尚工局後也沒有回房歇息,而是前去找許悠瞭解唐皇后的狀況,只是在許悠的門前等到了天泛魚肚白的時候才看到她那疲憊的身影,忙從迴廊的椅子上起身,衝下台階,「尚工大人,如何了?」

    許悠看了她一眼,「皇后娘娘至今未醒,太醫來診斷也不知道是何因?」

    「怎麼會這樣?」荀真驚道。

    許悠擺了擺手表示說不明白,就著女史推開的門進去屋裡,著荀真守在這兒,她要進去合一合眼,估計待會兒還要聽從召喚。

    鳳儀宮。

    宇文泓冷眼看著馮貴妃抱著他父皇的小腿痛哭著,「皇上,您別聽柳妹妹的一面之辭就認定了臣妾有謀害娘娘之意?沒錯,當時臣妾確實是離皇后娘娘很近,但也不知道為何娘娘暈了過去?」

    「皇上,當時馮姐姐親自上前去給皇后娘娘敬酒,娘娘就是喝了她敬的酒才會暈倒的,所以此事馮姐姐脫不了干係。」柳德妃不依不饒地道,早就看這馮貴妃不順眼了。

    宇文泰的面上不悅,雖然最近常召這馮貴妃侍寢,但後宮最重要的還是秩序,所以對她抱著他小腿的姿勢很是不高興,輕輕地將腳抽出,「兩位愛妃也莫爭吵了,太醫正在驗那酒杯上是否有毒,一切等結果出來了再爭辯。」猛然站起身來,眼前卻有著星星在閃爍。

    宇文泓忙上前去扶著宇文泰,「父皇,母后暈倒了,您可別再出事?」

    馮貴妃也眼明手快地攙扶。

    宇文泰一把甩開馮貴妃的攙扶,扶著兒子的手,「不礙事。」

    馮貴妃的臉上有失落之意,這實在是她料想不及之事,咬了咬唇又跪了下來等候太醫的結論,即使有皇后寵愛的溫太醫,但裡面也有她的心腹,所以別想嫁禍栽贓給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唐皇后仍沒有醒來的跡象,而太醫們又一致說酒杯與酒裡都沒有毒,所以不存在馮貴妃下毒說。

    馮貴妃這才長舒一口氣,「皇上,臣妾都說自己是無辜的,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的。」

    柳德妃趕緊跪下,「皇上,臣妾也有錯,由於過於擔憂皇后娘娘的身子,所以臣妾才會那般說,馮姐姐,還請你原諒妹妹剛剛的不敬之意。」

    「姐姐哪會與妹妹計較。」馮貴妃咬著牙齒道,這女人畢竟是柳相的女兒,不看僧面看佛面。

    宇文泰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然後在早朝前再看了看皇后的情況,還是那般地躺在床上,對這髮妻雖談不上多有感情,但畢竟少年時曾有過美好的回憶,所以臉上心上還是表現出擔憂。

    後宮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在前朝傳開了,國丈唐崇禮甚至少有的要求皇上必須將皇后暈迷的原因弄清楚。

    下了早朝之後,宇文泓皺眉與父親走在迴廊上,「父皇,兒臣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從去年開始宮裡就不太平,先是兒臣被刺,父皇還屢次龍體有恙,母后這次更是在宴席上暈倒,依兒臣之見,還是讓文菩庵新上任的住持前來做場法事吧。」

    宇文泰聽著兒子的建議,聽他這麼一說,他也感覺到這段時日身體屢屢抱恙,而兒子上次險些喪命之事還記憶猶新,遂點了點頭。

    而貴綺宮裡的馮貴妃卻是將物品紛紛掃落在地,現在唐皇后這樣,她若再將質疑太子身世的事情捅出來,保不準皇上會怎樣看她?朝那個女人歎息道:「先按兵不動,只能靜待有利時機。」

    「娘娘,只怕遲則生變,雖然現在的時機不太好,但這件事我們還是掌握了一定的證據,娘娘,還是先下手為強。」那人道。

    「你以為本宮不想?只是我剛剛才洗刷了謀害皇后的嫌疑,現在就大張旗鼓地針對皇后與太子,就算我們的質疑得到皇上的認可好了,事後皇上還會對本宮有好感嗎?本宮不能留給皇上這樣一個印象,那樣就算我拉下皇后,這後位也只會便宜了柳德妃,只可恨這皇后早不暈遲不暈現在才來暈。」馮貴妃煩躁地踱著圈子。

    那人將斗蓬披上,「娘娘,那奴婢就按吩咐的行事,暫緩幾日,只是依皇后的為人,她這次的暈倒不知是想要算計什麼?娘娘要當心。」

    馮貴妃點點頭,「文菩庵的人在宮裡唸經,你行事也要小心些。對了,上回那個叫莫華依的宮女回宮了?」

    「嗯,她那次也是急於向娘娘邀功,所以才會那般行事,好在娘娘力保她,所以她對娘娘也是感恩戴德的。」

    馮貴妃輕「嗯」了一聲,看到那人準備要走,忙又喊住,「文菩庵的尼姑來唸經過於奇怪,你去向她打聽一下,看看這文菩庵此前有沒有異狀?」

    披著斗蓬的女人點了點頭。

    唐皇后的昏迷仍在持續,所以為太子選妃之事也耽擱了,太子更是不眠不休地守在皇后的床前,而唐如玉更是常找借口前來侍疾,自是免不了要對宇文泓示好一番。

    荀真隨許悠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唐如玉故作嬌俏地道:「太子表哥,我這手剛剛被燙到了,您給看看?」不忘拋了個媚眼給宇文泓,刻意將那晶瑩的手指展示給宇文泓看。

    宇文泓卻是目不斜視,看向正在倒藥的孫大通,「表妹不該去搶著倒藥,你畢竟是千金小姐,哪裡做慣這粗活?母后這兒也不用表妹掛慮,還是趕緊回去上藥吧。來人,送唐小姐回儲秀宮。」

    「太子表哥,我沒說要走啊?姑姑的病情,我也是擔憂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唐如玉道。

    正讓小太監端著藥的孫大通卻道:「唐小姐的氣色真好,依老奴這雙眼來看,起碼長了五斤,那皮膚更是白中透紅。」

    這話立刻引來唐如玉不滿地一瞥。

    宇文泓表情雖未變,但卻帶著些許嘲諷的語氣道:「嗯,表妹確實長胖了,可見宮裡的飲食表妹實在是喜歡。」

    唐如玉這才趕緊擺手澄清道:「太子表哥,我這胖……是有原因的,越是擔心我就越……是長胖……」誰知這表哥沒心思聽她解釋,已是抬腳就走了。「表哥……」看到宮娥攔著她要送她回去,氣得跺了跺腳,最後狠狠地瞪了眼孫大通的背影,都怪這閹人亂說話,引得表哥對她不滿,一回頭看到荀真正要走進來,「看什麼看?哼?」

    荀真卻是淡道:「唐小姐的氣色確實是好,可見有多為皇后娘娘擔憂了。」說完,越過她就要往前走。

    唐如玉卻一把攥緊她的手臂,「荀掌制這話是什麼意思?憑你也配嘲笑我?」

    「這話不是唐小姐自己說的嗎?我這哪是嘲笑你,還是你也認為你自己說的話很好笑?」荀真輕輕地撥了撥鬢邊的秀髮道。

    「你!該死。」唐如玉舉起手來想要教訓荀真。

    荀真略抬頭兩眼冷冷地看著她,不怒自威的神情讓唐如玉微微一愣,那手舉在半空中硬是摑不下去,這宮女的眼神有些駭人。

    「表妹,夠了,母后還昏迷不醒,你就別再這兒添亂,否則別怪孤不客氣。」

    宇文泓聽到荀真的聲音,特意出來看一看,正好看到唐如玉刁蠻的樣子,心下大怒,這才說話毫不留情,若不是看在外公唐崇禮的份上,他一定不顧唐皇后的面子將這個女人攆出皇宮去。

    唐如玉咬緊唇可憐兮兮地看了眼宇文泓,然後手絹一揮,嚶嚶哭著離去,太子表哥居然為了一個賤婢而責罵她,臉上更掛不住。

    宇文泓對於唐如玉的離去絲毫不在意,看了眼作壁上觀的許悠,語氣冷道:「你進去看一看母后吧。」

    許悠心疼地看了眼他有些憔悴的面容,知道他想要單獨與荀真待一會兒,這個時候她也不想讓他不高興,遂道:「太子殿下去歇息一會兒吧,這兒還有奴婢看顧。」

    宇文泓點點頭,看了眼思念良久的小女人,上前牽著她的手往一旁的內殿而去,一進殿裡,在那無人處,緊緊地抱著她的腰,這段時日他很思念她。

    荀真的眼裡早就只有他了,尤其是看到他的鬍鬚也冒了出來的臉龐,摸了摸他臉上的鬍渣子,就更是心疼,掂起腳尖吻著他的唇。

    宇文泓貪婪地吸吮她嘴裡的甜汁,心裡也知曉這段時日沒有去找她,還在外人的面前冷淡她,她心裡只怕也要生怨,只是沒料到一見面她不是指責外加怒髮衝冠地使小性子,而是這樣甜密、安慰地吻著他,心裡不禁漾滿了滿腔的柔情,更是不由自主地加深了這個吻,讓思念在彼此的嘴裡流轉。

    荀真靠在他的懷裡微微喘著氣,忍不住追問:「您很累吧?皇后娘娘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宇文泓看著她眼裡的血絲,看來她也沒有睡好,心一疼,低頭在她眼睛裡微微吻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游移到她的耳邊密語了一句,然後看到她猛然推開他,眼睛都瞪大地看著他,低笑道:「現在你明白了吧?」

    荀真沒想到唐皇后居然拿自己來佈局,難怪他也得做出一幅憔悴的樣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看來我白擔心了一場,想著若皇后娘娘就這樣去了,後宮肯定要出大變數的。」這樣於他不利。

    有人關懷的感覺真是好,宇文泓伸手抱著她在懷裡愛憐地吻了吻,「這段時日都沒有去找你,有沒有生我的氣?」說不擔憂是假的,她也是有小性子的。

    荀真這才記起那天夜裡顧清蔓說的話,心裡仍微酸著,手指隔著一層衣物在他的胸膛上遊走,媚笑道:「聽說你還有心思與人遊湖,惹得人家千金小姐芳心大動,嗯,還有暢談一番,聽來頗有幾分風流韻味,聽得我都羨慕不已。」

    她眼裡哪有半分羨慕?分明就是在吃醋。

    宇文泓不怒反笑一把抓著她挑逗的手指,放在嘴裡輕輕地咬了咬,「真兒,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遊湖,暢談,哪一年的事?我可不記得了。」女人就愛計較,他的小女人也不例外。

    酥麻感從指尖傳到身體上,荀真白了他一眼,這是鳳儀宮,他難道還想亂來?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指,她道:「人家顧小姐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別想蒙我?」轉身背對著他。

    宇文泓在背後一把攬回她的腰,在她的脖子上吻了一下,「真兒,大庭廣眾之下我能與她有什麼?再說後來也不記得有她這一號人物了。」若不是那天在來鳳儀宮的路上遇上她,她自報家門說起那段往事,他還真的記不起她是誰?也是在那天才記得自己當時隨口讚過她,居然還被她有心之下傳得那麼廣。

    他的鬍渣子在她的脖頸處輕輕地掃過,酥酥的,麻麻的,有點刺刺的但又微微有些舒適感,她的手往後撫摸著他的臉,想到綠霓,皺了皺鼻子,「綠霓的事您怎麼說?她……上回來跟我說話時態度已經很好了。」拿她來當自己的幌子,她的良心始終有幾分不安,畢竟她並沒不是一個壞到底的人。

    宇文泓有時候總為她莫名的道德感而覺得有些無力,「真兒,這裡是皇宮,道德與良心都不是那麼重要的,在你看不到的宮廷角落裡,黑暗比比皆是。綠霓會很感謝孤的行為,她從孤這兒也是得到不少好處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荀真看著他無奈的笑容,很沒良心地笑了出來,遭到他一瞪,方才道:「若我真的是道學家,現在就不會與你在這兒耳鬢廝磨。」為了他,她也可以捨棄自己的原則。

    宇文泓歉意地吻了她好久,「若晚上幾年再與你有這一段情事,那就不會這般艱難。」怪他原本以為只想要利用一下她荀家身份的,哪曾想會與她發展出一段情事來。

    「我才不要,若晚上個幾年,我可能就不會喜歡你。」荀真笑道,以前他給她的印象太壞了,若當了皇帝,只怕更變本加厲,給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想不願靠近他。

    「你敢不喜歡孤?」他霸道地擁緊她的腰。

    她低低地吃笑起來,享受著這一片鳳儀宮一角的溫情時刻。

    突然,外頭傳來孫大通的敲門聲,「殿下,娘娘的病情有變化。」

    宇文泓鬆開荀真,皺了皺眉,沒想到相會是如此短暫,低頭與她熱吻好一會兒,這才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手推開殿門出去。

    唐皇后一度病危,就連皇帝也趕了過來,昏迷幾日的唐皇后臉頰瘦削下去,皮膚乾涸,哪還有昔日的雍容華貴?

    宇文泰看了心裡頗不是滋味,這個髮妻在記憶裡都是最重儀態,不禁咆哮道:「到底查出是什麼原因沒有?」

    「父皇,兒臣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宇文泓為難地拱手道。

    「現在還有什麼當說不當說的?」宇文泰怒道,隨後咳了咳,這兩天他的身體也不大舒服。

    宇文泓這才道;「文菩庵新的住持師太與欽天監的官員都說宮裡有人行巫蠱之術,所以母后才會突如其來的病倒,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宇文泰站起來驚訝道,身子一晃跌坐回椅內,臉色難看至極,皇宮最忌諱這種事情。「宣他們前來見朕。」

    宇文泓點頭,讓人將相關人員都帶進來。

    無論是新的住持師太還是那欽天監的官員都是異口同聲地說有小人做法,而侍候皇帝的華龍宮的總管太監朱公公這時候也站出來,顫聲道:「皇上,奴才有次在皇上時常走過的小路上發現過扎滿針的草人,看來那人不但對娘娘不利,也要對皇上不利啊。」

    「你怎麼不早向朕稟報?」宇文泰怒道。

    朱公公忙跪下來,「奴才怕亂說話讓陛下不喜,況且宮裡忌諱這些個事,那個時候……陛下的身體還算健朗,所以奴才沒有稟報。最近奴才見陛下的龍體日漸違和,不知是不是與那暗中的扎針草人有關?思量再三,不敢再瞞皇上,還請皇上責罰。」

    「父皇,朱公公不敢說也在情理當中,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想要謀害父皇與母后,這種事不能聽之慣之,依兒臣之見,還是搜宮來得穩妥。」宇文泓袍服一掀跪下道,也適時地為朱公公解了圍。

    壬戌年發生的這起巫蠱案後來在史書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記,後世的史學家在提到宇文泰這一任帝王的時候,總要提到這一次的巫蠱案,畢竟這對前朝與後宮的格局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荀真聽到巫蠱這兩個字眼時心頭直跳,居然有人敢在宮裡做下這大逆不道之事?抑或背後有什麼隱情?「尚工大人,真的要搜宮?這種事在華國皇宮是從來沒有發生的事情?」

    「陛下的旨意已經下了,這件事由不得我們做聲,荀真,所以你也別多想,這是上層主子們的事情,涉及不到宮人。」許悠冷酷地道。

    外頭打一個巨響的旱天雷,荀真的心頭猛烈一跳,回頭時只看到許悠的臉半明半暗,似那廟宇裡端坐的泥菩薩般光明與黑暗並存,在這一刻,她才發現她是那麼的不瞭解許悠,或許她以前的瞭解都帶了幾分自以為是的味道。

    許悠似對荀真的打量不甚在意,而是揚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上的白雲朵朵,又一記驚雷響起,皇宮是該要重新洗一洗牌了。

    在一夜之間,皇宮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擔心自己會不會莫名其妙地就捲進了巫蠱案中,而所有的宮女太監在這一天之間都集合起來,聽候吩咐。

    六大尚級宮女與尚侍省的總管太監聯手向幾大主妃的宮殿而去,搜宮也是最先從有勢力有嫌疑的主子們開始。

    柳德妃看著王穎尚儀領著人前來,讓人將椅子搬到外面的庭院裡,「本宮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尚儀隨意搜。」

    「奴婢只是遵旨行事,還望娘娘恕罪。」王穎尚儀行了個標準的宮禮,看到柳德妃晗首,這才指揮眾人進去搜,「小心娘娘宮中的物品。」

    柳德妃輕輕地撥著茶碗慢慢啜飲起來,這王穎倒是挺會做人的,心下讚道。

    另一廂,在那持著羅盤的欽天監的官員帶領下,許悠領著荀真等人親自往貴綺宮而去,而此時的馮貴妃卻是一派鎮定坐在那兒等著她們前來搜宮。

    在許悠行過禮之後,馮貴妃一看到她這兒的領頭之人是許悠時,心下就開始戒備了,倨傲道:「許尚工,小心本宮宮裡的擺設,若有個破損的,只怕你賠也賠不起。」

    「還請娘娘挪到外間的大殿去,這次搜宮的宮女太監都是訓練有術之人,所以絕不會碰爛娘娘寢宮的物品。」許悠也冷道。

    馮貴妃朝自己的心腹使了個眼色,要她注視許悠的一舉一動,這個女人不可信,而且她現在握有的證據都顯示她與太子之間關係匪淺,所以絕不能放她隨意行動。

    時間靜悄悄地流過,馮貴妃坐在前方的正殿上閉目養神,可那緊攥著把椅的手卻洩露出她緊張的心情,把自己宮裡的人員一一過濾了,可還是放心不下,子虛烏有的事情太多了。

    好一會兒,許悠才領著人前來說是沒有發現,馮貴妃這才狀似悠閒地將茶碗放下,「本宮就說嘛,本宮與這巫蠱案不相干,又怎會在本宮在這兒發現什麼證據?許尚工,你還是趕緊去別處尋吧,要早點將娘娘喚醒。」好讓她行事。

    許悠剛要行禮告退,突然那個持羅盤的欽天監官員卻道:「且慢。」上前在馮貴妃坐的地方來回走動,然後在馮貴妃莫名其妙,正要怒斥的時候,他道:「這底下有東西。」

    「你莫胡言。」馮貴妃坐著不動,她是後宮的一品妃,這區區小官也敢這樣圍著她轉?真是豈有此理。

    「娘娘,請起身,讓奴婢派人挖開一看。」許悠道。

    「許尚工,你是要侮辱本宮嗎?居然讓本宮起身給你們在這正殿上掘地三尺?這裡是我貴綺宮的正殿,哪會有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馮貴妃不肯合作地怒道。

    許悠朝荀真看了一眼,「荀真,請娘娘離座。」

    荀真不喜歡馮貴妃,但她畢竟是宇文淳的生母,所以基本的尊重還是有的,上前禮貌地請示了幾句,但馮貴妃拒不合作,這才朝幾名粗壯宮女道:「娘娘,得罪了。」

    幾人架起馮貴妃,頓時,那張厚重的雕花椅子就被人粗魯地推開,翻倒在地,這讓馮貴妃的臉色陰暗下去,這種目中無人的侮辱實是她生平僅見,好,許悠,這筆賬她會記下,只要皇后一清醒,她即刻就動手,絕對要這許悠陪葬。

    荀真感覺到身旁傳來的冷氣,在盛夏的酷暑中讓人脊背生寒,眼角掃過,只見馮貴妃的嘴角據成一條直線,那陰暗的臉色更是浮出幾許冷酷之意。

    貴綺宮的正殿上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掘地三尺的待遇,作為一宮主妃的馮貴妃的尊嚴遭到前所未有的挑釁。

    磚塊被撬開,泥土被挖出來,那幾名太監都揮汗如雨地進行著,而眾人在焦急地等待著,氣氛的凝窒不前,讓人心浮躁起來。

    突然,正在挖土的太監突然大喊起來,「有發現,有發現……」

    這一聲響不亞於一道驚雷,荀真也愣然了,呆怔地看著那幾名太監將一個盒子從泥地裡拿出來,在眾人的面前展示著,打開一看,赫然是三個包著草的布偶,上面寫著皇上、皇后、太子的生辰八字,還插著一根又一根的銀針,令人觸目驚心。

    馮貴妃也瞪大眼了,她死也不會想到自己寢宮有這種東西?

    怎麼可能?

    這不是她的東西,第一個醒覺過來的她嚷道:「這不是本宮的東西,這是有人栽贓給本宮的……」

    許悠拂了拂盒蓋上的泥土,「是不是栽贓?這裡那麼多雙眼睛看到這是從泥地裡挖出來的東西,娘娘不妨省著一口氣到皇上面前再分辯?」

    馮貴妃頹喪地坐在圈椅內,她被皇后算計了,腦海裡立刻響起這句話,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眸子轉了轉,不行,她要自救,要見皇上。

    「荀真,請娘娘移駕。」許悠冷冷地道,此時她的氣勢竟厲害過這馮貴妃。

    荀真依令將讓人粗魯地將馮貴妃嬌弱的身子提起,押著有些恍神的她出了貴綺宮。在宮門處正好遇到滿頭是汗的宇文淳趕到,看到他的俊顏上是少有的糾結,回頭看到許悠尚未出來,道:「時間有限,七殿下要說就趕緊說。」帶著人向後退了退。

    宇文淳感激地看著她,想到母親的處境,雙手忙握住母親的手,「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牽涉到巫蠱案中?」

    馮貴妃看了眼兒子,咬牙切齒地道:「淳兒,娘是被害的,是皇后她……」

    「皇上還等著要見貴妃娘娘呢。」許悠捧著盒子板著臉出現在眾人面前,打斷了馮貴妃向兒子吐露出實情的機會,「荀真,你還不趕緊請娘娘上輦?」

    荀真為難地看了眼宇文淳,「七殿下,皇上還在等貴妃娘娘。」著身後之人不甚恭敬地將馮貴妃弄上轎輦。

    「娘。」宇文淳忙握住母親的手。

    「皇兒,娘是被害的,是被害的……」馮貴妃呢喃著,環顧了一眼周圍的人,有些話要到皇上的面前才能說,許悠栽贓陷害她的事情,不能就此算了。

    宇文淳追著轎輦而跑,即使他娘為了後位以及皇位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那也是他的親娘啊,再說他也不認為他娘會傻得做這種事情,看來要向父皇說明才行,尤其看到母親現在窘迫的樣子,心頭第一次怒火狂燃。

    鳳儀宮的正殿,宇文泰早已知曉在貴綺宮裡找出布偶的事。

    可是當他親眼看到那布偶時,臉上忍不住抽搐起來,拿起那個寫著他生辰八字布偶看了看,居然還把他的樣子做得惟妙惟肖,真是豈有此理,頓時看向馮貴妃,「你有何解釋?朕自認待你不薄,你卻這樣對朕?」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又怎會詛咒自己的夫君?再說這對臣妾又有何好處?皇上莫要聽信小人所言。」馮貴妃辯解道。

    「沒錯,父皇,兒臣的娘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與野心。母后的病情與她絕無關係。」宇文淳也陪母親一道跪下,父皇應該不會聽信這種表面的證據。

    宇文泓卻是輕皺了皺眉,一再地看了看那布偶,雖然他早已知道唐皇后所謂的暈倒是要造成這局面,但沒想到的是卻是針對馮貴妃而來的。一直以來她們都算相安無事,雖然私鬥不斷,但卻沒有造成這麼大的動靜,母后這一步走得極其的險。既已走到這一步,身為人子的他也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頓時怒目看向馮貴妃,「貴妃娘娘,現在孤的母后正生命垂危,你卻大呼這不是你做的?你有何證據證明不是你的?這可是在你的宮裡發現的。」

    「沒錯,馮姐姐,虧妹妹還內疚了好久,只為了那天錯怪了姐姐,哪曾想卻比下毒還要不堪?」柳德妃豐腴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這麼多人前去搜出來的,難道還有人嫁禍栽贓給你不成?怎不見栽贓給妹妹?妹妹的寢宮同樣也搜宮了。」

    馮貴妃怒目看向柳德妃。

    正在場面混亂之際,文菩庵的住持師太又進來,說是底下有尼姑認得出馮貴妃的身影,說這貴妃娘娘在庵裡祈福之際暗中招巫師做那害人的咒術,目的就是要讓七皇子登上皇位,而住持師太正好發現了,所以才會在她們回宮的那一天被她派人下毒害死了。

    而她身後的幾位尼姑都哭哭啼啼地說得繪聲繪色。

    這一證詞的出現讓宇文泰心中的天平傾斜了,若他、皇后、太子全部都死了,那依祖制生母為尊定皇位繼承人的話,宇文淳就會是新皇的人選,畢竟後宮中貴妃是僅次於皇后的存在了。

    馮貴妃倒吸一口涼氣,伴隨這皇帝夫君這麼多年,她焉會不知道這夫君是怎樣的人?耳根子軟,但又有一副硬脾氣,所以處理事情往往都是見風就是雨,「皇上,臣妾沒有,那是皇后故意要害臣妾的,是皇后做的事,她怕自己的醜事被臣妾揭穿,所以才會先下手布這個局……」

    「貴妃娘娘,孤的母后尚生死未卜,你說這些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宇文泓怒喝一句,難道母后要佈局捉她了,這回他是真正的明白了唐皇后的用意,搶在前頭髮難。

    「太子,難道就不許我娘為自己辯白幾句?皇后也不見得就一些醜事也沒有?父皇,請您聽一聽我娘的自辯自詞……」

    荀真在袖子裡手不禁握緊,這一切並非空穴來風,而是事出有因,悄然看了眼許悠,看到她眼裡的狠意與殺光,微怔了怔,自己的猜想果然沒有錯,不自覺地看了看宇文泓鎮定的臉,心方才放鬆,再一轉眼看到急色的宇文淳,微微歎息。

    宇文泰已經出離憤怒了,哪會有心聽她說這個?也哪有心思聽兒子護母的話?

    皇后要害她會害得自己躺在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這分明就是狡辯,氣怒的他聽不進宇文淳的辯詞,上前一腳踢在馮貴妃的心窩口,「憑這幾句話就可以看得出你對皇后懷恨在心久矣,今日朕饒你不得,來人,將她押下天牢關著,聽候發落。」說完,心口絞痛起來,頓時捂著心臟險些摔地,再一看那布偶,恨意更深。

    柳德妃與宇文泓都趕緊扶著皇帝,讓他順氣坐下來。

    宇文淳見到親母柔弱的身子暈倒在地,嘴角有著一串鮮血流出,尤其還綠衣太監粗魯地拖下去,心臟宛如被人剜出一般地滴血疼痛,忙膝跪上前,「父皇,娘伴隨您這麼多年,您怎麼就光聽這些人一面之詞就定她的罪?父皇,兒臣不服,娘她沒有罪,她是被人陷害的……」

    「你給朕閉嘴,朕又豈會冤枉了你娘?她連朕都不放過,你看看這布偶上的銀針針針都刺在朕的心窩處,朕怎麼有你這樣一個孽子?」宇文泰怒吼道,一動怒就要大口喘著氣,虧他平日裡這麼寵這個兒子,原來不過是一隻白眼狼,不對,比白眼狼還可惡。

    「七弟,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沒看到父皇被你氣得要命?」宇文泓端起兄長的架子教訓道。

    「太子,臣弟不是有心要刺激父皇的,只是臣弟不吐不快,我娘真的是被冤枉的……」

    「堵嘴,將他的嘴給朕堵上,拉到外面的太陽下暴曬跪著認錯,沒朕的准許不許他起身。」宇文泰怒道。

    荀真眼睜睜地看著宇文淳就那樣被人拿布堵嘴,兩手反綁被人押到鳳儀宮外的漢白玉磚上跪著,此時正值晌午,太陽最盛的時候。

    鳳儀宮裡因為查到皇后所謂的病因,祈福的祈福,消災的消災,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烈日當空,唸經聲不斷,荀真並沒有就此離開鳳儀宮,而且看了眼跪在滾燙地面上的宇文淳,那挺直的背說明他的不屈服,而皇帝宇文泰已經由柳德妃為伴擺駕回華龍宮。

    宇文淳知道他成為了所有人指指點點笑話的對象,此時的他頗有幾分六神無主的感覺,明知娘是被冤的,他卻是動彈不得,連想到一個人去看看她也不行,一輩子沒遭過什麼罪的娘怎能抵抗得住牢獄之災?這一刻,他忿恨地看著蒼穹,刻意遊走朝政之外的他一點勢力也沒有,這樣的他有什麼本事去解救娘?

    從沒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他的手狠狠地捶著滾燙的漢白玉地磚,不顧手骨上的鮮血橫流。

    唐皇后在傍晚時分清醒過來,一睜眼,即看到宇文泓那張佈滿鬍渣的臉,「皇兒,你這是?」

    「母后,您終於醒過來了。」宇文泓親自將唐皇后扶起,在宮女太監看不到的時刻,低頭在她耳邊道:「恭喜母后打贏了這一仗,只是母后怎不事先給兒子透透底,兒子差點就毀了娘的佈局。」他的聲音聽到很醇厚,但卻帶著幾許隱藏的諷刺,若不是溫太醫暗中透露給他,他還不知道這暈倒裡頭可是大有文章。

    唐皇后相當不喜他說話的語氣,但母慈子孝是她追求的,手無力地扶著宇文泓的手,「母后睡了很久?可查出是何因?我只覺得身子骨都在疼痛。」低低笑了笑,「我兒是聰明人,哪需母后提醒。」這句話同樣只有母子倆能聽見。

    荀真端著粥跟在許悠與司徒尚宮身後,看著唐皇后與宇文泓這對母子,就會想到馮貴妃與宇文淳那對母子,比起來,七皇子的母子情要深刻得多,此時,她的心情頗為複雜。

    「娘娘,您已數日未進食了,還是先喝點粥吧。」司徒尚宮端起荀真托盤裡的粥,想要舀起來喂唐皇后。

    宇文泓頭也沒抬,一眼也沒看向這個長相孤媚的司徒尚宮,「荀真,端粥,孤親自喂母后進食。」

    司徒尚宮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唐皇后微張著口吃驚地轉頭看向這個兒子,突然沒有了整倒馮貴妃的喜悅,這兒子是不是察覺到什麼?給司徒慧使了個眼色,司徒尚宮忙將粥放回托盤裡,自覺地讓開位置給荀真。

    荀真端著粥在蹲跪在地上,舉起托盤讓宇文泓親自舀粥喂唐皇后。

    宇文泓剛餵了一口粥給唐皇后,目不斜視道:「來人,賜坐。」

    荀真感覺到唐皇后凌厲的目光看向她,即使有些微不舒服,但她仍斜斜地坐在宮人搬來的繡礅上,雖然這賜座顯得突兀,但沒有人出聲置疑。

    唐皇后吞下一口沒啥滋味的粥,隔了一層肚皮,終究還是隔了千層山,心思深沉的她慣於不動聲色,「我兒喂的粥果然就是美味。」

    「那母后就多吃點。」宇文泓笑道。

    「皇上駕到。」太監的通報聲在外頭傳來。

    宇文泰聽聞皇后清醒了,還是親自過來探視一番,所有人都趕緊跪地行禮,包括宇文泓。

    「皇上,臣妾還以為不能再見到皇上了……」唐皇后哭泣道。

    她的哭訴恰到好處,正正戳中一個男人的心,宇文泰覺得對於皇后多年前死燃的灰似乎又要重燃了,滿是愛意地輕輕撫著她有些乾涸的秀髮,「皇后要早些養好身子。」

    「臣妾自當遵從聖意。」唐皇后小鳥依人地偎近宇文泰的懷裡。

    柳德妃在一旁陪笑,「臣妾祝娘娘鴻福齊天。」

    「柳妹妹有心了,沒想到馮妹妹居然是主凶?本宮實在看走眼了……」

    宇文泓接過她手中的托盤,示意她出去,荀真也會意地不在此逗留,她給皇帝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所以還是別讓他的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身上,朝許悠使了個眼色,然後悄然退出寢室,往外面的正殿而去,恰好碰到結伴而來的唐如玉、柳心眉、顧清蔓等人。

    雙方都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對方,荀真微微躬身行禮,然後退到一旁讓她們通過。

    「即使你與太子有關係又如何?荀真,今後你見到我永遠是行禮的那一方。」柳心眉在經過荀真身邊時悄然說了一句。

    荀真冷然地看著她的背影走遠,行禮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貌合神離的姻緣,可見這柳心眉還是沒弄明白,看了眼鳳儀宮中的宮人來回的走動,她推門出去透透氣,夜晚的涼風將白天的熱氣吹散了不少,深呼吸一口空氣,突然看到那跪在漢白玉地磚的人,忽而想到那一夜初入宮的自己。

    想到他對她的情意,曾經朋友兩個字溫暖過她的心,自從莊翠娥與錢芳兒離去後,小球兒帶給她的安慰可不少。

    宇文淳的表情平靜了下來,這一刻的已經沒有下午時的狂躁了,只是這一種平靜的姿態在暗夜中沉默著,帶著山雨欲來前的寧靜與不安。

    正處在沉靜中的他感覺到有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一抬頭,看到那雙在永夜裡仍發著亮的眼眸,那雙眸子似要將他吸進去,他的眼裡也承載了許許多多的感情,最後卻是低頭化做一句,「你不該來。」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現在狼狽的樣子。

    那聲音很是沙啞,荀真歎息一聲,蹲下來,將茶碗遞給他,「喝口水潤潤喉吧?現在不是你強氣的時候。」

    宇文淳耳裡聽著她的安慰之詞,心裡突然有一種酸酸的感覺,自嘲地貶低自己道:「荀真,我是不是特別沒有用,居然沒有辦法救出娘。」

    「奴婢總覺得七殿下是宮裡最真的人,又怎麼會沒有用呢?七殿下不應該這樣消沉,應該好好地活著,相信此刻在牢裡的貴妃娘娘也是這樣祈盼的。」荀真道。

    宇文淳突然低低地笑出聲,祈盼?對啊,娘當然會祈盼,祈盼著他帶給她更多的榮耀,這就是她愛的全部,很小他就明白了,所以才會無奈,那把椅子真的那麼好坐?只有想到太子四哥與荀真的時候,他才覺得權力是個好東西。

    荀真將茶碗遞了遞,帶著期盼的目光看著他。

    宇文淳覺得她的安慰就像那夏天的雪,冬天的太陽,有著照耀人心的力量,舉著滿是血痕的手接過她手中的茶碗,一改往日皇族的優雅,咕嚕咕嚕地喝下去,彷彿那是世上僅有的甘霖。

    「慢點,殿下,別嗆著了,不夠,奴婢再進去端來。」荀真看著他粗暴的動作,急忙道,再一細看看到他手背上的傷口很是駭人,忙扯出帕子給他包紮起來,「殿下何必這樣自虐?馮娘娘出事了,您更要好好地活著啊……」

    從來沒覺得有有人的嘮叨是那樣的動人心弦,就像九天之上的天籟一般,宇文淳靜靜地聽著這動人的曲章,這一刻的她是屬於他的,而不是太子四哥的。

    低頭正努力給他包紮的荀真卻沒有留意到另一扇窗戶裡的人正抿緊唇看著她,宇文泓的內心此時不知筆墨如何形容?雖然知道荀真對己的心意,但是她為什麼不聽他說的別靠近七弟?

    「哎呀,那是不是七殿下與荀掌制?太子殿下,都是臣女不好,不該打開這扇窗的,讓您看到不該看到的畫面。」柳心眉忙一臉盆焦急地自責。

    宇文泓轉頭看著她,「柳小姐無須自責,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這惟恐天下不亂的柳心眉費盡心思引他到這裡,不就是想讓他親眼看到真兒與七弟相處,這居心真是叵測,只是他的心依舊不爽。

    柳心眉拍拍胸口,「殿下沒有怪罪臣女那就好了,臣女真怕惹得殿下生厭。」

    宇文泓轉頭欲走,「柳小姐多想了……」

    「哎呀,他們是不是像要親嘴兒?啊?臣女不要看,怕長針眼。」柳心眉低低地驚呼一聲,忙捂著自己的臉,故作驚恐狀。

    宇文泓一聽到她的聲音即轉頭看向庭院裡的兩人,果然看到七弟的手想要碰到荀真的頭髮,兩人靠得很近,明知兩人不會有什麼不軌的行為,但手中的拳頭仍不禁緊握,荀真,可惡!

    瞬間後,看到有一個太監上前遞上茶碗與幾塊糕點,七弟的手最終頹然收回,接過那個太監的托盤吃喝起來,宇文泓這才鬆開手勁。

    柳心眉哪會錯過他身上發生的一個又一個小細節,心底笑了笑,就說嘛,哪有男人會不計較的?除非他不是男人,那就另當別論。她也莫測高深地看了眼外頭的兩人,眼裡頗具深意。

    宇文泓突然不發一言,轉身離去,不再看向庭院中的兩人,柳心眉也趕緊跟上,聽到皇后寢室裡傳來了唐如玉的笑聲,顧清蔓矜持的聲音,當然還有皇帝龍顏大悅的笑聲。

    「沒想到唐小姐與顧小姐如此能討皇上歡心。」柳心眉狀似隨意地道。

    「柳小姐到底想說什麼?」宇文泓皺眉不耐煩地道,「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難道柳相與德妃娘娘沒有教過你嗎?」

    柳心眉本意是想要擠兌那兩個人,哪曾想會得到反效果,急中生智地委屈低下頭,「太子殿下請原諒臣女的口無遮攔,臣女不是有心想讓殿下不快。」

    既然不想惹他不快,那就閉嘴,宇文泓想到,顧忌到柳相的權勢,只淡道:「柳小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加快步子快速離去。

    柳心眉絞了絞手帕,趕緊跟上。

    外頭的庭院裡,荀真將空茶碗與空碟擺回托盤裡,朝秦公公道,「真是麻煩了秦公公。」

    「荀掌制何必這樣說?咱家也是想要好處之人,陛下雖然處罰了七殿下,但並沒有說是不准給七殿下吃食,指不定咱家還有賞賜呢。」秦公公故意笑道。

    宇文淳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現在他已經成了宮裡人人都怕接觸的對象,有一個行巫蠱之術的親娘,已喪失了往日得寵皇子的地位,看了眼秦公公,「公公這笑話並不好笑,若他日本宮有能力,必定會報答公公今夜的好意。」

    「七殿下別這麼說,這是折奴才的壽。」秦公公忙道。

    荀真正要說話,突然聽到後面有騷動傳來,再看到秦公公給她打眼色,忙起身退避到一旁躬著身子讓這群人通過。

    一群花枝招展的秀女走過,鶯歌笑語聲不斷,聽她們的說話聲似乎得到了皇上的賞賜,難怪看起來如此開心?

    顧清蔓刻意地掃了一眼宇文淳,不違心這皇子長得真好,只是可惜卻不是東宮太子,所以與宇文泓的命運截然不同。

    柳心眉卻掃了眼荀真,笑得萬分得意,即使太子一次不信,兩次呢?三次呢?無數次呢?謗言聽多了也會成真的,就不信他們之間的愛能有多深。

    等一眾秀女經過後,許悠朝荀真注視一眼,荀真即知道自己必須離去了,暗中著秦公公給宇文淳偷偷送吃食,還悄悄遞上銀子,秦公公卻是臉一板不肯收,將他當成什麼人了?她這才無奈收回。

    臨離去前,她朝宇文淳低聲道:「殿下,聽奴婢一句勸還是趕緊認錯吧,切肉不離皮的父子,哪會有隔夜仇?」

    「荀真。」許悠不悅地喚了一聲。

    荀真這才趕緊跟上去,小聲解釋了一句:「尚工大人莫惱,屬下知道自己的立場,只是與七殿下朋友一場,所以還是寬慰幾句而已。」

    許悠怒瞪了她一眼,當著司徒尚宮等人的面她不好發作,所以默不吭聲。

    荀真咬緊唇跟在許悠的身後往尚工局走去,一路上少不了有許悠喋喋不休的教導聲,而她也一副豎耳恭聽的樣子,果然最後成功讓許悠閉嘴。

    回轉到自己的臥室,呂蓉就一臉焦急地撲上來,「真兒,七殿下怎麼樣了?今天看到他就那樣跪在鳳儀宮,都快急死我了?皇上赦免他了沒有?還是他已經認錯了?」她只是女史沒有資格在鳳儀宮久留,所以今天離去時她看了七皇子好久。

    荀真搖了搖頭,呂蓉向她說過與七皇子的來往,所以她也沒有對她現在的急態有過多的猜想,「蓉蓉,七殿下有自己的想法。」

    呂蓉失望地倒在薄被上嚶嚶地痛哭出聲。在這一夜裡,為七皇子痛哭的還有莫華依,正受罰的她聽到於如藝帶來的消息,忍不住悲慟出聲。

    翌日,早朝的官員一致要求嚴懲馮貴妃,就連馮貴妃的父親也在同意之列,他現在只求這個女兒不要將衰氣帶給他。昨天夜裡聽到宮裡的消息之時,他就第一時間將給他生了這麼個大逆不道的女兒的女人活活打死了,以往看在馮貴妃的份上還讓她好吃好住,看來都是白費糧食。

    噩運是一連串相至的,牆倒眾人推,馮貴妃買通御醫害淑妃小產之事也在此時曝光,連帶往日的舊賬也被人一一提及,多條罪名加身的馮貴妃惹得皇帝更為震怒,大手在貶妃的御旨上劃過,馮貴妃從高高在上的一宮主妃貶為粗使宮女,即日此賜三尺白綾自縊。

    天牢裡,馮貴妃看著那個偷偷來看望她的女人,婉拒了她的提議,「我不可能走了,還有皇兒在呢,我若從這裡逃出去只會連累他。」

    她恨那個狠心的男人,連個自辯的機會都不給她,明明她是被害的,唐皇后,她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的,起身看了眼窗戶上透進來的陽光,眼角有顆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的淚珠悄悄劃落。「你走吧,不要再來看我,免得引人注目,我不想累得你也跟著遭殃。」

    「如果那天奴婢能去貴綺宮搜查就好了,定不給許悠陷害您的機會。」披著斗蓬的女人痛訴道,「娘娘安心上路,皇后、許悠、司徒這三個人我會送她們到地府去陪娘娘的。」

    馮貴妃一生都在得寵與失寵之間徘徊,以為聖寵就是世間最珍貴的東西,現在才明瞭那都是虛假的,此時看著這忠心不悔的下人,她竟淚如泉湧,男人都不是東西,「我何德何能竟讓你對我忠心耿耿?貴綺宮裡肯定有背叛我的人,不然他們找不到機會置我於死地,當年……我只不過是順手救你一救而已……」

    「娘娘,奴婢曾發誓會永遠效忠娘娘的,娘娘放心,這個事情還沒有完……」她哭泣道,為了給娘娘復仇,她會不惜一切。

    壬戌年盛夏時節,做為後宮老牌勢力之一的馮貴妃因巫蠱案而被誅,貴綺宮的三分之二的宮人也遭到株連,一夕之間,後宮重新洗牌,唐皇后的風光一時無兩,即使沒有如柳相那般強勢的外戚,但她的勢頭凌駕於柳德妃之上。

    烈日仍在暴曬,宇文淳仍跪在鳳儀宮前的地磚之上,突然他感覺到心像被人剖成兩瓣般,一種恐懼之感席捲全身,彷彿至親已離他而去。

    娘,他輕喃著,眸子驚疑不定地轉著,抬頭看了眼鳳儀宮裡偷偷監視他的宮人,瞬間,眼神堅定地看向天牢的方向,娘,等等兒子——

    他不再遲疑,起身,強忍著雙腳的麻癢之感,向前衝去,只一步就摔到地上,膝蓋上的血水滲出,視若無睹又起身向前衝去,開始每一步都是艱難,一會兒,他的動作加速,如一箭般在衝出鳳儀宮。

    「是誰許他起來的?」唐皇后聽聞,從內殿出來看到空空如也的庭前,可惡,臉上瞬間緊繃。

    荀真正隨孫大通要前往東宮,突然看到宇文淳向一陣旋風般刮來,孫大通這個走在前面的人甚至來不及閃避,瞬間摔倒在地。

    荀真忙扶起他,「孫公公,七殿下得到皇上的赦免了嗎?」

    孫大通的頭仍暈著,下意識就道:「哪可能?……」

    即使是皇上抗旨也是重罪,荀真看著宇文淳的背影,突然提起裙擺追上去,一定要將他回來。

    「哎,荀掌制……」孫大通在後面大聲喚了一句,急得忙跳腳,這荀真到底是怎麼了?

    等到荀真追趕到時才發現這裡是異常熟悉的天牢,一看獄卒已經被人擺平在地,她倒吸一口涼氣地走進去,果然看到不少倒地的獄卒,而其中一個在角落處的監牢裡,宇文淳正抱著已經沒有知覺了的馮貴妃。

    那背影像極了失去母獸的小獸。

    母親生前最愛美麗,宇文淳的手輕輕地摩挲著母親泛紫的臉,將她伸出的舌頭塞回嘴腔內,將那雙閉不上的眼睛合上,「娘,你終於如願以償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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