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輕點梅妝 文 / 築夢者
荀英瞬也不瞬地盯著荀真看,就怕她接受不了,可當看到她只是定定地看著銅鏡裡的容顏,一句話也沒說的時候,他又覺得有幾分擔心與煩躁,急忙安慰道:「真兒,哥一定派人到聞名江湖的醫谷去給你尋去疤的藥,總會有法子解決的。你別怕,皇上若是因為這道疤而嫌棄你,哥一定饒不過他。」
荀真顫著手撫摸自己額頭中間的那道疤痕,這道疤痕並不長,只是有些凹凸不平,大概拇指大小,看起來是十分的明顯,怎麼會這樣?
兄長說了什麼她都沒有聽進去,她是女人看了都不喜,宇文泓看了還能喜歡?無論如何她都沒有這個自信,本來論容貌,她就拍馬也不及宇文泓的俊美,但是她從來沒有自卑過,畢竟以色侍人是悲哀的事情,所以對於他的愛,她一直是選擇相信的。
但現在這一道疤痕在額頭中央,就算是勉強用劉海去遮也遮不住,這讓她還能如何再自信得起來?「啪」的一聲,她將銅鏡重重地放在桌上,一時間,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前方的和田玉擺件,那潤白色的光澤是那麼的完美無瑕,哪像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個美麗的地方。
荀英看到妹妹這個樣子,心裡說不出的難過,伸手扳過她的肩膀,看著她空洞的眼神,「真兒,你要對皇上的愛有信心,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如果他是看重女子之貌,那麼他絕不會選你為枕邊人,聽到沒有?」
荀真猛然抬頭看向兄長,自從重逢相認後,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調與她說過話,「哥……」猛然地抱著兄長難過地低泣起來。
荀英輕拍她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聲音放柔道:「真兒,總有法子會解決的,你也別傷心,這樣傷身子,聽到沒有……」
屋子裡兄妹倆的心情十分低落,荀英知道女人十個有十個都愛美,以前雨晰也是這樣的,怎麼又想到她?那個任性不顧他人感受的女子,連下藥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一回想他的臉色更為陰沉。
突然,外頭傳來了宇文泓的聲音,「真兒……」
兄妹倆對視一眼,荀真下意識地將那紗布纏回額頭上,荀英看到她有些手忙腳亂的舉動,就知道她不想讓皇帝知道,暗暗歎息一聲,伸手幫她的忙。
宇文泓一進到內殿,看到兄妹倆都在,愣了愣神,「原來大舅子也在啊?真兒,我喚了你那麼多聲?你都沒聽到嗎?」
「啊?我正換藥呢,一時間沒聽到,嚴太傅願意告老還鄉了?」她上前道。
「他?這麼久了他也沒肯上告老回鄉的折子,這次進宮來是向朕哭訴他這麼多年來對朕的忠心耿耿。」宇文泓輕歎道,對於太傅他不是沒有感情,但是他那偏執的看法,還是讓他心生不爽,「現在外殿候著,說是要向你親自認錯。」
荀英看到妹妹正準備給皇帝更衣,於是行禮道:「皇上,臣先出去。」看到皇帝點點頭,給妹妹一個安撫的眼神,看到她強打起精神點點頭,方才稍稍安心地出去。
孫大通等內侍也都出去了,幫宇文泓解開龍袍上衣扣的荀真突然被他緊緊地抱住,正錯愕間,他的唇壓了上來,她微微怔愣,很自然地踮腳攬住他的脖子熱切地回應他的吻。
半晌,他依依不捨地鬆開她甜美的唇,大拇指輕輕地摩挲她有些紅腫的唇,笑道:「今天我很是想你。」
荀真張開唇輕輕地咬住他的拇指,想到額頭上那道疤痕,不知他這樣的柔情她還能享受多久?心中微微有些許酸楚,淚水不自覺地就這樣流下來。
宇文泓見狀,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忙道:「怎麼了?是不是有人給臉色你看?你說出來,我去教訓他。」最後板著臉不悅地道。
荀真搖搖頭,「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仍是那般,遂抱緊他的腰,「真沒人欺負我,現在這宮裡敢給我臉色看的都瘋了,其他人我還真沒看在眼裡。」媚惑地笑了笑,「再親我。」
宇文泓這才放鬆神色,臉上的笑意更大了,「這可是你說的。」一把抱起她,重重地再度侵向她的唇,在深吻之前,低低地道:「真兒,有什麼事都不要瞞我?記得我說過的話,要相信我,知道嗎?」
她微微一愕,任由他的氣息侵入她的世界,就因為他待她太好了,所以她才怕失去他,如果說這個世上有誰是她最捨不得的,那非他莫屬。她怕因這容顏不美,反而讓他遠離,即使相信他不是那膚淺之人,但她不願冒這個險,只要維持現狀就好了。
屏風後的氣溫越升越高,一個吻漸漸地再也滿足不了彼此的需求,頓時春色無邊起來。
等到兩人再從屏風後頭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宇文泓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而荀真的雙腿卻有幾分虛軟,斜瞟了他一眼,微有不滿。
「怎麼?不滿意我的表現?」他挑眉看著她。
聞言,她輕捶他一記,「大言不慚,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順手將那條珍珠抹額戴起來。
「這傷還沒好?都有些時日了,是不是溫太醫開的藥不靈?」宇文泓拿開她的手,想要解下來看一看。
荀真的眼珠子突然睜大,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忙抓住他的手,勉強笑道:「傷口還有些未癒合,剛剛才換了傷藥,再拆開來對傷口不好。」
宇文泓覺得她的聲音有些緊,不似平日,但她的面容卻沒變,看不出有何不妥?這才沒有深思,「你剛剛說過,看我竟糊塗了,好了,我們出去吧,若太傅說話不中聽,你不用搭理他。」
荀真拉住他的手,「知道了,婆婆媽媽的,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
「調皮。」他輕刮了刮她挺俏的鼻樑。
外頭的大殿之上,嚴翰與荀英徑渭分明地坐著,氣氛一時間十分的嚴肅,看到宇文泓牽著荀真出現,一個臉上略為黯然一個卻是笑開了花,紛紛起身行禮。
宇文泓坐到那龍椅內,荀真就坐在他左手邊,這樣的坐法是不合禮的,畢竟按身份嚴格說來荀真還是宮女,但是現在誰也沒有過多地去追究,只要帝王不做得太過份,大家都識趣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嚴翰朝荀真行了一禮,「荀總管事,以前老夫多有得罪,還望總管事海涵不要與老夫計較。自從被先皇指定為帝師後,老夫就一心一意地扶助皇上,從沒有二心……」
荀真端起茶碗輕茗了一口,靜靜地聽著這老臣子訴說著,偷瞄了一眼宇文泓的神情,他並不是那無情無義的人,若沒有她,只怕他與嚴太傅不會有那麼大的衝突,朝中也正值用人之際。
思及此,她道:「太傅起來吧,荀真沒有加害皇上的心思。」伸手握住宇文泓的手,看到他滿臉笑意地反握住她的手,這才再度看向嚴翰,「太傅,皇上說過,在東宮的那段歲月裡,你對他的好,他也是記在心間的。太傅,我不明白你為何站在柳家那一邊?如果是因為反對我,那麼你就太不明智了,你是皇上的帝師,豈能不明瞭當今的局勢?」
嚴翰微微一愣,與荀真有過數次的交鋒,但以前她是不會這樣說的,可現在這個女子卻在暗暗地警告他別再打壞主意,臉色不豫地歎息一聲,「荀總管事,明人不說暗話,老夫之所以那麼反對你,其實也是為陛下著想,為社稷著想……」
又是這麼一番話,宇文泓的面色更為陰深,荀英暗暗地握緊拳頭,這老頭真是欠揍。
荀真卻仍是那平淡的面容,「敢問太傅,荀真如何礙著陛下了?如何礙著社稷江山了?難道有做出人神共憤之事嗎?還是讓皇上勞民傷財了?還是禍及江山社稷了?恰恰相反,荀真之兄努力的匡扶社稷,願為皇上效犬馬之勞,而在荀真的主持下,後宮在皇上登基後首度縮減了開支,難道你還要憑一些猜測的沒有憑證的妄想來指責我嗎?太傅,你看事情以偏概全,並沒有好好地深思,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如果太傅還是這種想法,那麼荀真會勸皇上還是讓太傅告老還鄉為妥。」
這長長的一段話讓嚴翰啞口結舌,似乎現在才見識到荀真的另一面似的,竟道:「你……就不怕……世人說你干預政事……」
「我有沒有干政,皇上心裡清楚,不會冤枉荀真的人心裡清楚。」荀真放重聲音道,「而且我行得正,坐得正,上對得起天地良心,下對得起華國的黎民百姓,太傅,可明白?」
嚴翰這回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荀真好大的口吻,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忙朝宇文泓看去,只見這昔日最為得意的弟子道:「太傅,真兒的說法就是朕的說法,你若不想告老還鄉,那就要認同朕所認同的,朕不是昏君,也不會做出因為一個女人而致國家混亂,民不聊生之舉,如果這是太傅擔心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嚴翰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肯承認他從來沒有懂過這昔日最為得意的學生,更何況現在年輕的帝王不再是昔日那個毛頭小子,更不會任由他左右唆擺,老眼閉了閉,他輸了,輸給他對荀真的真情,再睜開眼時,更為恭敬地給荀真跪下道,「荀總管事,以前都是老夫不明事理,老夫今後不會再做出以前之舉。」
荀真看了眼宇文泓,宇文泓鬆開她的手,朝她暗暗地點點頭,她這才起身上前親自扶起嚴翰,「太傅,無須行此大禮,往後只望太傅不要再攙和進柳家的事情裡面。」
嚴翰有些疏離地微微往後退了一步,拱手道:「老夫不敢。」
宇文泓這才起身,道:「就快到晚膳的時間了,大舅子與太傅都一同留下來用膳吧。」
因百花節的臨近,宮裡漸漸有了過節的氣氛,這是宇文泓自正式登基以來宮裡第一次因過節而舉行的宴會,所有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夜裡,兩人歡愛過後,宇文泓一個反身倒在床上,伸手將她擁到懷裡細細地吻了吻她的臉龐,看到那礙眼的紗布,皺眉道:「真兒,都過了這麼久,還沒痊癒?」
「嗯。」她有些慵懶地應了一聲。
「我看看,溫太醫到底給你開的是什麼藥?用了這麼久仍沒有好?」宇文泓不悅地道,回到宮裡後,換藥之事就交給了侍女,可每每看到這紗布他都會覺得礙眼。
荀真看到他靠近,擁著被子往床內側退去,避開了他的碰觸,「沒什麼,宮人十分盡責,剛才換了藥……」
宇文泓早就發現一提到這個傷口,她都會有意閃躲,這丫頭到底在避什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再閃躲,語氣嚴肅地道:「真兒,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你全身上下對我而言並沒有秘密,這傷口天天纏紗布也不是辦法,若是溫太醫治不好,那就趕緊換人治,若留下疤痕,你哭都沒地兒?」
荀真一聽疤痕二字,身體僵了僵,沒錯,她這回真的是哭都沒地兒,但就因為這一僵,他的大手快速地解開那紗布,看到白色的紗布掉落眼前,她的神智回魂,在最後一刻一把推開不設防的他,急忙轉身背對他,「別看。」
宇文泓被她那一推,險些掉到床下,好在最後一刻抓住架子床上的床柱,這才穩住身子,看到她的背部就那樣呈現在他面前,渾身寫滿了拒絕二字。
「真兒?」他慢慢靠近她,聲音輕柔,與他此時的面容恰恰恰相反。
「你走開,不要看。」荀真傾身倒回床上,將頭埋到枕頭裡,硬是不轉身看他。
「真兒?」他伸手欲扳過她的肩頭,無奈這丫頭卻是如何也不肯面對他,「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她悶聲道,「我累了,要睡了,你若不累,那就起床披衣去批奏折。」
「真兒,回頭看著我說話。」
她這樣拒絕的態度終究惹怒了他,使勁欲扳過她的肩膀,她的力道不如他,被逼得回頭看他。
她急忙伸手掩住額頭的傷口,大聲地嚷道:「我都說沒事了,你還吵我幹嘛?走開。」
這回他是真正明白了她的態度反常是因為什麼,還記得那時她的肩膀因為虎口留下了傷痕,她也是這般地躲著他,死活不讓他看,看來是額頭那道傷口有問題?
「沒事你會這樣?荀真,你當我是第一天才認識你啊?」他也大聲地吼了一句,使勁摳開她的手指,「你就這麼怕我看?荀真,你將我當成了什麼?」
她不讓他看,他偏要看,這丫頭不信任的態度惹怒了他。
荀真的心裡一酸,女為悅已者容的道理,他懂不懂?
全天下沒有一個女人會將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展示在男人的面前,她也不例外,聽到他的怒吼聲,她偏激倔強的一面冒出頭來,鬆開捂臉的手,猛然抬頭看向他,眼角還噙著一抹倔強的淚水,「你不是要看嗎?現在看到了吧?你以前就說過我不漂亮,現在只會更嫌棄我……」
她吸了吸鼻子,仍是止不住那滴淚水劃落到臉龐。
宇文泓是早就猜到她的額頭還是留下疤痕了,果然,額頭那細嫩的皮膚上面有著一道傷疤,此刻在暈黃的燭光下依然十分明顯,伸手輕輕地撫摸著,一言不發。
荀真的額頭被他撫摸的地方輕微地發燙,微抬眼簾看著他緊抿的嘴角一句話也不說,這張臉算毀了,心直往谷底而去,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他看見。
突然,他的溫暖消失了,翻身就下了床,帳幔因他的動作而微微一揚。
荀真錯愕地看著他,淚眼朦朧,果然,他還是接受不了她的不完美,伸手輕輕地碰觸這凹凸不平的地方,連她自己都厭惡,如何讓他這個人中之龍接受呢?但是,心裡還是止不住地埋怨他,以往的情深不悔果然都是騙人的。
淚水一顆接一顆地掉落,開始只是無聲之哭,最後卻慢慢轉變成嚶嚶的哭聲,倒回床上,這上面還有他們剛剛歡愛過後的氣息,下一刻間,就只剩她形單影隻,而他已經杳無蹤影了。
明黃的枕頭被她的淚水浸濕,她的手緊緊地揪著床單,就像那顆被狠狠的刺痛的心……
突然,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來,她猛然地轉頭看去,看到宇文泓衣冠楚楚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淚眼迷濛,他怎麼又回來了?是要趕她走嗎?
此時她的嘴角抿得很緊,手下的被單似要被她揉爛了一般。
「怎麼又哭了?又不是天塌下來,哭什麼?」宇文泓一把拉她近身,將手中的肚兜給她穿上,然後是褻衣,接著是外衣,慢慢地給她穿好衣物。
荀真眼裡的淚水突然停止了,既然他要她走,那麼她也不會死皮賴臉,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哭泣,是懦夫的行為,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用手將淚水抹去,看著他似珍惜她的行為,她就覺得可笑。
一把搶回他手中的鞋子,「我自己來。」
宇文泓繃著臉一把搶回來,半跪下身了將她的天足放在膝上,「你這是幹什麼?」
荀真看到他這樣的姿勢,愣了愣,他是天下至尊的帝王,何必為了她而做到這個地步?「你?」
「我什麼?還是你的腦袋瓜子又在胡思亂想?」他幫她另一隻腳也穿好鞋子,抬頭看著她道。
「你,我……」一時間,她被他的態度弄亂,最後看到他皺眉不明所以,遂小聲道:「你不是要趕我走嗎?」
宇文泓微微一愣,眉尖皺得更緊,「我什麼時候要趕你走?」
「那這是什麼意思?」荀真這回也豁出去地問個明白。
宇文泓這才意識到他們的想法不在一條線上,而是想岔了去,一把攬她在身側,「你對我就這麼一點點信心?真兒,我不否認我也喜歡看到美的事物,即使你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但是你這張臉並不醜,很有江南女子溫柔嫵媚的感覺,當然,你還有一副偶爾發作的壞脾氣。」
看到她瞪著他,他笑了笑道:「但是,我沒你想像當中那麼好美顏,這宮裡永遠不缺美人。母后不美嗎?那位司徒尚宮不美嗎?美,她們都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美人,但是就是她們讓我看穿了美人面具下那一顆骯髒的心。別跟我說她們有何苦衷,我不願意聽,也不想去明白,我只知道打從幼年起,我就十分討厭她們,還有那位惺惺作態的馮貴妃,現今的柳太后,都是一丘之貉。」最後他深情地看著她,「真兒,我不是多高尚的男人,但是在我心底裡,你有比美貌更吸引我的地方,所以,我不希望你瞎想、誤解我。」
荀真第一次聽到他這樣剖白內心,這回的淚水不再是傷心絕望的,而是帶著淡淡喜悅的,「我這個樣子真的很難看,你不在意嗎?連我自己都在意得很,今後還如何見人?」
「傻瓜,你管別人的眼光幹什麼?在我眼裡你一點也不醜。」他低頭一如當日吻她的肩膀時那般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如果你很在意,我一定想法子讓你能光明正大的見人。」
荀真輕捶了他一記,但心裡漾滿對他的情意,任由他擁著她往外殿而去,「這麼晚了,我們不休息,出來幹什麼?」
「當然是有事。」宇文泓板著臉道。「你的傷口我看過,如果仔細小心地打理,是不會留下疤痕的,現在出了這狀況,只能說明背後肯定有人動了手腳。」
之前一直擔心著自己的疤痕會讓他不喜,所以她並沒有想到這一層,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方才覺得隱隱有些不對。
外殿之中已經跪滿了太醫院的院士,一看到他們,眾人紛紛磕頭請安。
宇文泓攬著荀真坐在膝上,冷哼地看著以溫太醫為首的太醫院眾人,「朕不是說過不要給真兒留疤的嗎?溫太醫,你是怎麼醫治的?你看看,現在她的額頭還是留下了這道疤。」掀開荀真額上的頭髮,露出她的傷疤給溫太醫看。
溫太醫夜裡被人喚來,心裡早就惴惴不安,沒想到卻是這件事,由頭到尾他都沒想過會因這件事受到帝王的斥責,膝跪上前,仔細地看著荀真的額頭,已經完全癒合了,果然留下了難看的痕跡。「這,這不可能的,臣給開的藥膏都是極好的,不會留下痕跡的。」
「溫太醫,你還要狡辯,現在事實擺在你面前,難道是朕誣蔑你?」宇文泓怒道。
荀真皺眉道:「溫太醫,我一直按照你的吩咐小心地換藥,但結果卻是這樣,你讓我如何想?我是女子,你讓我頂著這面容如何出去見人?」她的聲音聽來很平淡,但卻隱隱有著怒火。
溫太醫知道事態嚴重,荀真是皇帝惟一寵愛的女人,很有可能是未來太子的生母,卻因為自己的診治而毀容,他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微微抬頭看到皇帝仍是那般寵愛荀真,這讓他的心情更為沉重。
莫非?
但是自從他接手太醫院後,就嚴加管理,還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鑽了空子,做出這等陰損之事?
宇文泓與荀真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裡的了然之意,宇文泓這才稍為和緩一點道:「溫太醫,朕要的是原因,否則朕不可能將太醫藥再交由你管理,還有一群太醫都要解職,不然朕要擔心朕將來的皇嗣會不會遭幕後黑手?」
一群太醫都低頭吞了口口水,這關乎到太醫院的生死存亡,紛紛大喊:「皇上開恩啊。」
溫太醫這回抬頭道:「皇上,可以將荀總管事的藥膏給臣看一看嗎?」
宇文泓轉頭吩咐孫大通去取出來,好一會兒,溫太醫挑了一抹散發著藥香的藥膏到手背上輕輕推開,然後又聞了聞,反覆查驗。
「這藥是你們太醫院開的,是不是有不妥?」荀真冷道,就因為過於相信溫太醫了,所以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藥膏有問題,看來還是疏忽了,這宮裡果然不能掉以輕心,過於相信人。
好一會兒,溫太醫這才道:「回皇上,總管事,這藥膏被人摻了一味不利於傷口癒合的藥物,所以荀總管事的額頭才會留下疤,沒有如預期那般癒合傷口。臣回去就徹查太醫院眾人,誓要揪出這個暗中加害荀總管事的人。」
宇文泓的眉緊蹙,「凡是碰過這個藥膏之人都要一一徹查,孫大通,你趕緊去將那天取藥及事後碰過藥膏的人都一一排除出來,嚴加審問,朕倒要看看是誰如此大膽地敢在朕的寢宮裡安插耳目。」
荀真的心情也久久難以平復,這後宮裡面果然陰謀層出不窮,看來是有人見到她受傷,故意要毀她的容顏,讓她失寵於皇帝。「皇上,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這事情明顯針對我,那麼說來幕後的指使人除了後宮的妃嬪之外,不做他想。」
宇文泓一聽荀真這話,立刻就想到柳氏姑侄倆,這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派人去緊盯著後宮諸妃嬪,看看誰有異動,尤其是柳太后與柳宸妃……」吩咐完之後,這才朝溫太醫道;「有沒有什麼藥能去除這疤痕的?」
溫太醫皺了皺眉,「回皇上,沒有這樣的靈丹妙藥,您說讓疤痕不那麼明顯還是可行的,但是要完全去掉,那是萬萬不能的。即使是江湖傳說中的醫谷那位號稱神醫的人也沒辦法做到。」這回他直言相告,對於這位年輕的帝王,他不敢有任何的小心思。
荀真緊揪著宇文泓的衣衫,眼裡有著失望,看來沒辦法恢復了,這個意圖毀她容的人實在太惡毒了。
永德宮。
顧清蔓來回地踱著步,沒一會兒,看到自己的心腹宮女回來,道:「怎麼樣?皇上宣太醫院的人所為何事?是不是那個荀真這回被毀容了?」
「信妃娘娘,皇上果然就是為了這件事,至於荀總管事有沒有被毀容,這個查不到,我們的手伸不到華龍宮去,但是看來與這件事相關,娘娘,看這陣仗,皇上並沒有拋棄荀總管事,我們該怎麼辦?」
顧清蔓坐回圓椅內,沒想到這個荀真居然如此難對付?皇帝對她就那麼情深一片?目光一狠道:「一不做二不休,將那人處死……」附耳與心腹說了幾句,看到她點了點頭,這才催促她離去。
阿桃半夜起來的時候,看到顧清蔓的寢宮燈火通明,今夜不是她值班,所以不知道這顧娘娘在搞什麼名堂?沒一會兒,從寢宮裡傳出了哀怨的琴聲,看來是顧娘娘睡不著又在那兒彈琴,皺了皺眉,顧娘娘始終沒有當她是心腹,一有大事就將她遣走。
皇宮夜裡折騰了半宿,結果在天亮時分於柳宸妃居住的貴綺宮,發現了太醫院已死的熬藥的小太監,一時間,被禁足的柳宸妃又回到眾人的視野裡。
宇文泓大怒,這柳宸妃果然涉及到這案件,立刻發旨將柳宸妃捉拿起來嚴刑拷打,誓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柳心眉這段時日都禁足在自己的寢宮裡面,居然還有人將這禍事嫁到她的頭上來?被抓走的時候,心裡對宇文泓這行為已是恨極,甩開眾人,「本宮要進內室梳洗更衣,現在皇上未廢本宮妃號,你們都不得阻攔。」
眾人面面相覷,鬆手讓這柳宸妃進去內室,一進內室裡面,柳心眉急忙發了一個信號,不一會兒,有一名黑衣人進來,吩咐道:「你速去給祖父送信,就說我現在危險至極,要他進宮搭救。」
黑衣人點點頭,很快就消失了,柳心眉這才由宮人服侍換了一身衣物,重新梳理了頭髮,插上珠寶釵鈿,最後才推門出來,昂著頭走出貴綺宮。
在天牢裡,柳心眉第一次被上刑,華麗的衣物,梳好的雲鬢都鬆散開來,曾是天之驕女的她如何受過這份罪?
在一次被夾手指之際,她嚷道:「本宮沒有,那個太醫院的太監與本宮無關,本宮一直被禁足,哪來的時間與功夫去加害荀真?這分明是幕後有人……啊……」
在暗處看著柳心眉的宇文泓與荀真對視一眼,兩人均沒有說話,宇文泓拉著荀真的手沿著來時的遂道走出去。
「你怎麼看?」荀真道。
「依我之見,柳心眉雖不是什麼好人,但看來此事應與她無關,嫁禍之意太過於明顯,定是後宮其他人幹的。」宇文泓道。
「我也覺得不像是她。」荀真握緊他的手,「那你打算放她出來嘍?」
「不。」宇文泓回頭朝他一笑,臉上頗為帥氣,「我要等柳晉安進宮,這個孫女好不容易安排到宮裡來,柳晉安是不捨得讓她就這麼死的,所以這場牢獄之災她還要受下去。」
荀真看他說得神密,頓時就來了興致,「怪神密的,說來聽聽?」
宇文泓捏了捏她的鼻尖,「那麼著急幹什麼?」只是現在線索中斷,要找出嫁禍之人只怕不容易。
荀真看他不打算開口告知,輕啐了一口,這才作罷,想到額頭上以後都要帶著抹額遮醜,心裡始終有根刺,歎息出聲。
宇文泓知道她還是為了這疤痕傷心,更緊地擁著她的腰身,看來是時候要想法子還她一個能見人的容顏,不然這小女人豈不是要鬱悶一輩子?
這非他樂見。
夜裡,荀真在銅鏡前梳理著一頭秀髮,再一次看著這道疤痕,心裡止不住地難過,輕罵一聲,「可惡。」將玉梳隨意地往梳妝台上一扔,著宮女將這銅鏡搬下去,眼不見為淨。
宇文泓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她一臉悶氣的樣子,上前道:「怎麼了?」
「沒什麼。」她伸手將頭髮撥下來遮住那疤痕,就算他表示了不介意,但是她仍是不想這樣的容顏讓他看個清楚,上前欲給他寬衣,「我哥去醫谷弄的藥,抹了一段時日,也沒見成效,看來以後這醜名就要傳播到華國了。別人就要取笑你寵愛了一個醜女……」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嚴肅道:「我不許你如此說自己,真兒,你在我的眼中不是醜女,如果你真介意,也是有法子可以解決,只是有些微疼痛,你要不要試一試?」
「有什麼法子?」她一聽就來勁,愛美之心是擋也擋不住。
宇文泓著孫大通將工具端進來,荀真看了一眼,這是要幹什麼?忽而想到這幾日他時常悄悄地練習著什麼?再一看那針,頓時明悟,「你是要給我刺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是犯人。」這回她不再有熱情。
宇文泓一把將她按坐回梳妝台前,讓孫大通將銅鏡搬進來,「真兒,你想到哪兒去了?是在你這個疤痕的基礎上描一個花形來遮住,這是我細思過後覺得還是可行的方法,當然,我不介意你美或醜,但是你自個兒在意得很。」
他的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比劃著。
荀真覺得不可思議,這臉上刺青只有犯人才會這樣的,他居然還能想到這上面去?簡直不可思議,只是看他如此為她著想,她實在無法拒絕,「這真的能行?自古以來沒人這樣幹過?」始終有幾分擔憂。
宇文泓在背後攬上她的腰,與她一道看著鏡子裡年輕的容顏,「我說行就行,真兒,如果你相信我,就將一切交給我。」
荀真看著他堅定的眼神,不管最後能不能變漂亮,但是更糟是不會有的,回頭輕吻了一下他的唇,嘶磨良久後道:「好,我都聽你的。」
她這信任的態度讓他臉上的笑容漸盛,忍不住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半晌後,這才站直身子,著孫大通將蠟燭都拿到這一方天地來,瞬間,明亮不已。
荀真閉上眼睛,將自己的臉交給他,當那針刺進皮膚的時候有些痛,她咬緊牙關一一忍了,雙手緊緊地抓住大腿,想到他如此將她放在心上,這一點點的疼痛已經無關緊要了。
宇文泓小心翼翼地給她輕輕刺著,看到她抽搐的樣子,心裡就疼痛,「真兒,放鬆一點,相信我。」為了她,他可是請最好的刺青師父進宮學這一門技藝,她的小臉只有他能摸。
約莫半個時辰,一切才宣告結束,宇文泓輕輕地給她的額頭纏上紗布。
「好了?」她睜眼道。
他俯身將她攔腰抱起,吻了吻她的星眸,「別想那麼多,幾天之後就可以見到成效了,一定會讓你在百花節那天驚艷全場的,畢竟我可是一個丹青高手。」
荀真看著他自吹自擂的樣子,那一點感動都飛走了,「黃婆賣瓜,自賣自誇。」
宇文泓看到她充滿生氣的樣子,方才稍稍安心,將她放到床上,擁緊她,在她唇上啄了啄,「好好地睡吧。」
柳晉安遲遲沒有行動,宇文泓下旨更為嚴厲地審問柳心眉,就是逼柳晉安進宮來。朝臣也議論紛紛,雖說是後宮之事,但是仍有朝臣為柳心眉出頭,很明顯是得了柳晉安在幕後的指示。
高坐在龍椅內的宇文泓卻道:「柳氏宸妃所作所為讓朕十分的氣忿,朕初登大寶,她就在後宮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雖然矢口否認,但人卻是死在了她貴綺宮,這是不爭的事實,明日是百花節,就在那天處斬。」
處斬這麼嚴重?所有朝臣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宇文泓,才查了這麼些天,說斬就斬,皇帝這回雷厲風行了。
翌日,百花節,這是華國在春天時節最為重要的節日,宮裡的慶典本來是要取消的,但是眾人都沒有想到帝王卻下旨照常舉辦,但仍給宗室女眷撥了過節的銀子,是少有的隆重手筆。
後位虛懸,這祭祀花神的活動原本要取消,但是皇帝又下旨著荀真代為祭祀,一切照舊,宗室與朝野一片嘩然,頓時議論紛紛,尤其是這一天要處死柳心眉這上昔日的東宮正妃,所以這個節日份外的引人注目。
楚依依著了最新做的春裝,風姿縹渺地進宮來,剛下馬車,就聽到那早來的宗室在那兒閒聊。
「聽說沒有,她破相了。」
「什麼?假的吧,如果真破相了,皇上還寵著她?早就踢走了,宮裡又不是沒有美人?」
「我看可疑,據說她這段時日天天都帶抹額,款式多變,只怕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皇上若對她有意見,還會這樣給她抬身份?」
什麼樣的議論都有,一部分是宗室之人,一部分是後宮妃嬪,話題都圍繞著荀真,楚依依輕皺眉頭,看來這一次荀真又要處於風尖浪口了。
「總管事大人到——」
有太監大聲通傳,眾人又嗤之以鼻,皇后都沒有她那麼大的排場,遠遠的,她的轎輦越來越近。
華麗的轎輦停在漢白玉地磚上,燕玉低頭扶她下轎。
荀真身著深紫色的春衣,布料輕飄,款式倒是極為新穎,就在眾人都拿側眼看她時,她的頭抬起看向眾人,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第一時間將目光都集中到她的額頭上。
那兒有一朵極其明艷,栩栩如生的紅梅,讓荀真原本不起眼的姿色瞬間明艷不少,整張臉頗為嫵媚,明亮大眼中波光瀲灩,此時的荀真,竟隱隱有著艷壓群芳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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