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18 庶妹來訪 文 / 元長安
青蘋柔聲在藍如瑾耳邊說道:「姑娘可有精神起身?挪到床上去躺吧,塌上不舒服,且一會大夫來了這裡沒帳子。」
大奼女眷看診,若無特別需要,皆是不能面見大夫的,要用屏風或帳子隔著才行,請脈時也需用巾帕蓋了手腕,不能與大夫直接接觸。藍如瑾躺著緩了一會,只好強自掙扎起來,讓青蘋扶著挪去床上。
一時碧桃也要來扶,藍如瑾只看她一眼,並沒有出言沒有拒絕,由著她扶了。碧桃頓覺心中大定,恭恭敬敬的服侍著,晨起時的驕狂一絲也不見。
「這就是管教的好處。」藍如瑾躺在床上暗想。只可惜她精力不濟,今日只能暫且草草了事,只盼著早日好起來吧。
沒過片刻,如意去而復返,身邊跟著一位稍微年長的媳婦。進得房來,見藍如瑾閉目躺著,便拉過青蘋低聲詢問情況。
藍如瑾並未睡著,聽見聲音立時張開了眼,一見來人連忙要坐起來。
「怎地勞動錢媽媽來了,快請坐。」
「姑娘快躺好,千萬別起來,小心頭暈!」
錢媽媽連忙上前幾步按住藍如瑾,安頓她重新躺好,又將額上帕子擺正,這才笑著解釋道,「我陪著婆婆進來請安的,一時聽見如意姑娘回話,老太太要打發人過來看姑娘,我就自告奮勇領了這差事。按理說姑娘病了這些日子,我早該來請安探望了,只是一來外頭事情絆住,二來也怕吵了姑娘,是以沒敢進來,姑娘莫怪。」
藍如瑾笑道:「媽媽說的哪裡話。媽媽那裡一堆事,又要侍奉婆婆,侍奉老太太,整日忙得腳不沾地,我若怪媽媽就是我太不知事了。今日能得媽媽來看一眼,我心裡已是感激不盡,請媽媽給錢嬤嬤帶個好,我許久未見她了,不知她身子可硬朗?」
錢媽媽笑回道:「托府裡主子們的福,婆婆她身子好著呢,前幾日去城外廟裡上香還親自爬了半日的山路,我們好說歹說才勸著她上了轎抬著,多謝姑娘記掛。姑娘快好好躺著吧,別只顧說話了,病中體弱,說話多了傷元氣。」
藍如瑾笑著應了,又讓青蘋給錢媽媽倒茶。
這位錢媽媽是藍老太太當年陪嫁婢女錢嬤嬤的兒媳婦,錢嬤嬤年高,如今不做府裡的差事了,只在外頭自家宅院裡安心榮養,錢媽媽便接了婆婆的班在府中行走做事,是十分有體面的管家娘子之一,上上下下尊稱她一聲「媽媽」,連藍如瑾等小輩主子都不例外。如今特地來探病,藍如瑾自不怠慢。
如意回說,已經打發人去請蔣大夫了,一會就過來,請藍如瑾暫且忍忍。藍如瑾答應著,復又閉目養神。
這位蔣大夫是青州城有名的杏林聖手,常在富貴人家走動,給各家老爺夫人看病,人卻雲淡風輕得很,除了問診治病,從不與哪一家有更深的瓜葛,大多時候都在自家開的小醫館裡坐診,貧富不論,遇見實在困難的病人他連診費都不收,還時常白送些藥去,是以在城中人望頗高。
藍如瑾這次落水染病十分凶險,特特請了他來救命,因此這幾日每日不論早晚,他總會過來探視一回。
這裡藍如瑾閉目等著,錢媽媽又拉了碧桃青蘋到外間去,低聲囑咐她們該怎樣伺候風寒病人,如意留在內寢伺候著,一時屋裡屋外靜悄悄,只有錢媽媽低低的細語嘁嘁喳喳的。
只聽外頭腳步聲響,從院裡直接進了屋,雖刻意放輕了,但在一片寂靜中仍是被藍如瑾聽著了,便問是誰。
錢媽媽笑道:「三姑娘耳朵真靈,是四姑娘來看你了,聽說你睡著,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怕吵著你。」
藍如瑾睜開眼睛,盯著床角懸掛軟簾的銷金銅鉤,腦海中慢慢想起四姑娘藍如琦的樣子來。
嬌柔,沉默,怯懦,受俘小鹿一般戰戰兢兢的眼睛,總是站在人後默默無聞,聽一句重話便要落淚,這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庶妹藍如琦。
自進宮之後她再也沒見過她,聽說是嫁給了威遠伯次子做繼室,藍府被抄時亦沒受到牽連。只是那個威遠伯麼……
在藍家倒台的過程中很是出了一番力。
一想到此,藍如瑾心中便不大自在。原本以前與藍如琦關係就很淡,此時便推道:「錢媽媽請攔住四妹別讓她進來,小心過了病氣。多謝四妹來探望,在外間坐坐就回吧,改日我好了再找你玩。」
藍如琦怯怯的聲音就響起:「三姐姐你怎麼還不好呢,我很擔心你……姨娘也掛念你,讓我送些杏花糕來,你平日最愛吃的。」
「替我謝謝姨娘。」藍如瑾讓青蘋收下糕點,便推精神不好,打發藍如琦走了。
青蘋端著一個粉彩舞蝶盤進來,輕聲問道:「姑娘現在用麼?四姑娘說是董姨娘新摘了新鮮杏花做的,知道姑娘口味,並未做得很甜。方才午飯吃得少,正好用它墊墊肚子。」
如瑾神色淡淡的:「放那裡吧。」
青蘋怔了怔,沒敢再多說,依言將盤子放在了洛神花梨小几上,見藍如瑾不言不語,只盯著床角銅鉤子發愣,只好又輕手輕腳的出去,繼續聽錢媽媽囑咐去了。
因著藍如琦這一來,使得藍如瑾又想起以前許多事來。
藍如琦那怯怯的聲音,怯怯的樣子,和她生母董姨娘如出一轍,在上下都有些驕矜之氣的藍府裡很是被人看不上眼,母女倆許多時候還不如得臉的奴才。人背地裡都說董姨娘,小小縣吏家出來的人果是小門小戶,登不得大檯面的,連帶著女兒都不像侯門小姐,再也成不了氣……
成不了氣?藍如瑾無聲歎息。
越是卑微怯懦的人,越是讓人防不勝防。
算算如今是裕隆十六年,離那件事發生的時間也不遠了。藍如瑾心頭如被針紮了一下,疼得錐心刺骨。
這番再活一次,絕不能再讓母親受那樣的苦了。
她要保住母親那來之不易的一胎,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她都要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