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58 火上添柴 文 / 元長安
「姑娘是說?」
如瑾嘴角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眸中映著燭光瀲灩,似是深潭裡的月影:「旁人避得遠遠的可以潔身自好,事情的正主兒怎麼能總是沉默,她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
碧桃聽了似懂非懂,皺起秀麗的眉毛沉思。繡了蘭草和白梅的軟簾隨風而起,遠遠的,顯出堂屋裡一襲裙角。
「誰在那裡!」碧桃揚聲呵斥。其他丫鬟們早已遣出去了,青蘋都自覺地沒在跟前伺候,是誰大了膽子跑進屋裡來。雖是隔得遠聽不得什麼,但也壞了規矩。
堂屋裡的人急忙小步跑了過來,隔簾稟道:「奴婢翠兒,方才品霞姐姐說姑娘召喚奴婢。」
碧桃轉頭看看如瑾,得了示下才道:「進來吧。既然姑娘傳你,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翠兒掀簾進屋,低頭沖如瑾行了禮,眼睛並不看碧桃:「奴婢並沒有鬼鬼祟祟,只是剛進來,正要高聲朝內通報就被姐姐看見了,堂屋門口有人守著呢,奴婢就算有心鬼祟也力所不及。」
碧桃皺了眉頭,當著如瑾卻不好發作。翠兒已然恭謹朝如瑾道:「請問姑娘傳奴婢來有什麼事要吩咐麼?」
如瑾不動聲色看著兩人暗地的劍拔弩張,隨意道:「亦沒什麼要緊的,只是問你,最近寒芳可還安分?」
翠兒很認真地回答:「姑娘讓奴婢照看她,奴婢做得很用心,一點也沒讓她離了我的眼。她一直很安分,最近也是,每天除了早晨給姑娘梳頭之外,整日都窩在屋子裡做針線的,做了好多帕子鞋墊之類的小玩意,還給了奴婢幾個。」
「哦?她針線很好麼?除了給你,還給過誰?」
翠兒想了想,答說:「院子裡的人差不多都給過,手藝是不錯,人人都誇。」
如瑾沉吟,繼而轉了話題:「你表姐最近怎樣?」
翠兒愣了一下,臉上帶了忐忑的笑意:「姑娘說笑,紅橘不是我表姐,其實我們關係很遠,都出了五服了……她最近也很勤謹,在院子裡做些雜事。」
碧桃眼帶嘲諷看了她一眼。如瑾笑道:「出了五服也是親戚,以後這話可別說了,免得讓人誤會你勢利。你放心,只要好好做事,你是你,她是她,我不會因為她而遷怒你。」
翠兒十分窘迫,唯有低了頭應是。如瑾打發她出去,碧桃不屑地瞄了她背影一眼:「當日叫紅橘姐姐不知叫得多親,現在倒是想起五服不五服了,聽說她能進府當丫鬟還是紅橘說的情呢。」
如瑾道:「所以她雖然機靈,我卻不敢重用。見風使舵,忘了根本,是為奴婢者大忌,亦是為人大忌。」
碧桃見如瑾正色而言,忙低頭道:「奴婢謹記。」
如瑾點到即止,轉而望向窗外皎皎月華。「這樣好的月,卻沒有踏月看花的心思,真是辜負了。」失笑自歎一番,目光已恢復了清冷,「去告訴院子裡人說我病了,再去給母親和董姨娘那裡送點心,另外,悄悄打發人去外院傳鄭順家的來見我。」
碧桃對這一串毫無關聯的安排感到困惑:「鄭順家的?是上次董婆子說四方亭附近的人麼?姑娘找她……會不會打草驚蛇,咱們可從沒跟她打過交道。」
「你儘管去做。告訴去母親和董姨娘那裡的人,務必多盤桓一會再回來。然後,今夜你就警醒著,盯著院裡的動靜吧。」
碧桃見如瑾不想解釋,連忙住嘴不敢再問,福身道:「奴婢這就安排。」說著轉身去了。
過了一會青蘋進屋,添了熱茶,鋪了被褥,恭謹地伺候如瑾洗漱更衣。如瑾隨口吩咐:「天越發熱了,明日將繡簾都換了湘簾吧,透些氣。」
移了燈躺下,屋子裡靜了下來,院中因為碧桃的安排略略嘈雜了一會,此時也都各自安歇,漸漸安靜。如瑾躺在床上未能成眠,亦知道,有人與她一樣,大約比她更緊張。
春末夏初的夜總是旖旎,晚風中會有花香,捲了簾櫳送進來,與屋中熏籠裡的寒梅香混在一起,模糊了季節。這樣濃淡相宜的氣味,隨著呼吸漸漸安撫了緊繃的身體,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該做的都已做了,且自安待,無需惦念。月華和燭火交織的光線中,如瑾清明的眼緩緩合上,迷糊睡去。
更漏深深,不知過了幾許時候,恍惚聽得外間有人走動。如瑾從凌亂顛倒的夢中醒過來,側耳細聽,果然外頭有人。
「什麼時辰了?」
值夜的青蘋回話:「姑娘,才寅正,您再睡一會。」
如瑾擁被坐起:「是碧桃來了麼,進來吧。」
果然碧桃輕輕走進,手上端了一杯溫熱的茶:「姑娘潤潤嗓子。」
如瑾接茶抿了一點,目光沉穩,絲毫沒有方睡醒的懶倦:「昨夜如何。」
碧桃臉上有些許興奮:「姑娘真是料事如神,昨晚您讓奴婢盯著院中動靜,果然就有動靜。」說著,有了更興奮的神色,「您不知道,不是寒芳,竟是紅橘。」
如瑾未見異色,只道:「去幽玉院的人停留多久?」
「小半個時辰,孫媽媽還過來了,但姑娘睡下就沒進來。」碧桃臉有遲疑,低聲道,「只是鄭順家的沒來,內院落鎖了外頭進不來。」
如瑾笑道:「那個時候已然快落鎖,她自然順水推舟不會來。只是她不來,消息也會遞進來,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
天光破曉的時候,南山居早起灑掃的婆子打著呵欠開了院門,一隻腳剛邁出去,人就是一驚。
「這……大姑娘……您這是……」
院門口平整光潔的石板地上,藍如璇隻身一人跪在正中,一臉哀婉,眼角掛著珠淚,如花上的露。
消息一層層傳進,聽在了剛剛起床的藍老太太耳中。
一夜未曾睡好,老太太神色十分倦怠,正坐在那裡由錢嬤嬤親手服侍著洗漱。聽了消息,老人家臉色沉了下去,眼角皺紋越發深了。蒼老聲音幽幽響起在內室,帶著晨起的瘖啞:
「沉不住氣的,原來不只五丫頭一個。」
錢嬤嬤輕輕用熱毛巾擦淨老太太臉上的水跡,笑著扶起了主子:「讓奴婢給您梳頭吧,看看奴婢的手藝還在不在。」
老太太的心情並沒有因為舊日婢女的寬慰而放晴,梳了頭,讓人叫了長孫女進屋。
「你說。」簡短的兩個字丟過去,不管跪在地上的孫女如何淚流滿面。
藍如璇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孫女含冤莫白,以為此生再無明日,誰想五妹卻是救星!求祖母明察,孫女這番受辱,也許和三妹妹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