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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03 血腥禍亂 文 / 元長安

    「……快、快躲起來,姑娘躲起來,快!」蔻兒磕磕絆絆的一臉惶急,拽著如瑾就朝裡屋跑。

    「做什麼呢這是?」碧桃將之拉住,皺眉呵斥。

    院子裡幾聲婆子丫鬟的尖叫,還有男人呼喝的聲音,就聽襄國侯藍澤在外大喊:「來人——快來人——」

    如瑾推開蔻兒,飛步走到窗邊開窗探看,一看之下唬得不輕。

    院中幾個道士正舉劍追著藍澤砍,手中拿的不再是驅邪的桃木劍,而是真正寒光閃閃的利刃兵器,劍劍都往藍澤身上招呼。

    「無恥卑鄙之徒,陷害我家主人,這就殺了你給主人滿門報仇雪恨!」

    「狗屁的襄國侯,還敢大搖大擺住在京裡,要佔我們的宅院,一劍捅死你,看你還有沒有命住進裡頭!」

    幾個道士發狠砍人,劍光閃閃直逼藍澤。

    藍澤跌跌撞撞到處躲著,繞著香案和院中花木跑,在道道劍光下左右閃躲,片刻之間已是十分危急。

    幾個做雜役的婆子本在院中立著,此時全都愣在那裡,嚇得動彈不得。就見幾個道士在追砍藍澤的過程中,沿途遇見誰就往誰身上捅劍,可憐那幾個婆子無一倖免,瞬間都做了劍下之鬼。

    院門口伺候著藍澤的長隨,原本是藍澤帶來驅趕道士用的,幾人不便進內院,只在外頭候著,此時聽見喊殺聲起,幾人已經推門跑了進來。一見藍澤被人追砍,幾個長隨驚慌失措,有兩個會些拳腳的還算警醒,連忙拎了牆角處放置的雜役用的鐵鍬花鏟等家什迎了上去,轉眼間跟道士們絞在一起。

    「快去外頭叫護院!」這兩人跟道士一照面已經落了下風,鐵鍬花鏟怎比利劍,險象環生,兩人頓時全都掛綵,連忙招呼同伴出去找幫手。

    其餘幾個隨從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跑到外院去叫人。

    如瑾隔窗一看外面情形,聽見道士口中言語,知道又是晉王一事的餘毒,眼見著場面凶險,連忙匆匆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父親快過來!」

    兩個長隨攔住了兩個道士,還另有三個在追藍澤。恰好藍澤跑到廂房附近,一見如瑾這邊開門,趕緊跌跌撞撞就近衝了過來。

    砰!如瑾待父親進來立刻將門重新掩住,然而未待她閂門,後頭緊追的道士已經一腳踹翻了門板,連帶著如瑾一起踹在地上。

    「狗藍澤,納命來!」

    劍光閃閃當頭而來,藍澤正往內室跑,如瑾是撲倒在地的,正好迎上道士的劍鋒。

    「姑娘!」碧桃和蔻兒眼見救護不及,蔻兒立時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噗!

    利刃入肉的聲音。

    「……姑娘」碧桃嚇得渾身發抖。

    如瑾被翻倒的門板壓在地上,一時未曾站起,眼瞅著雪亮的劍鋒就朝自己劈過來,眼前一黑,以為自己就要命喪當場。

    卻不料,揮劍砍過來的道士竟然猛地停住了動作,鋒利劍尖恰恰停在如瑾頭上一寸之處。

    道士眼睛猛然睜大,像是兩盞烏慘慘的燈籠,噗的一聲,他噴出一口血來,全都淋淋濺落在如瑾臉上。

    血雨當頭,如瑾眼前殷紅一片,粘稠的液體蒙住了雙眼,她下意識舉袖抹去,道士手中跌落的長劍卻落在她的手臂上,鋒利的刃口將她半邊袖子劃開,刺破臂上肌膚。

    匡當,長劍落地,緊跟著倒下來的是持劍的道士,重重砸在如瑾身旁,壓住了她半邊衣裙。寒光閃閃的匕首插在道士後心,半個匕刃都沒了進去。

    「楊某救護來遲,藍侯爺恕罪!」

    院子裡響起粗聲粗氣的大喝,一個魁梧漢子揮刀從房頂跳下來,身後跟著一個動作靈敏的精瘦男子,輕盈躍下,眨眼間欺到幾個道士跟前。只見那男子抹手腰間,再甩出時一道寒光飛出,如瑾房門口另一個道士又是應聲而倒,依舊是後心口深深插著一把匕首。

    魁梧漢子揮著鋼刀左劈右砍,幾下放倒了跟長隨們糾纏的兩個道士,於是轉瞬之間,行兇的五個道士只餘下一個還在如瑾房門附近站著,是剛才一起來追藍澤的。

    一見同伴全都倒地,這道士二話不說提了劍就往院門口跑,卻被那精瘦男子又一柄匕首飛出,正好紮在小腿上,撲通倒地。魁梧漢子上前卸了他的劍,噗噗幾刀下去,在道士雙手雙腳各自砍了一道傷口,讓他再不能跑也再不能動手殺人,然後拎起他的後衣領,拖狗一樣拖了過來。

    「讓藍侯爺受驚了!」漢子在如瑾房門外又一聲呼喊。

    那個精瘦的男子一直默不作聲,抬腳進屋將兩個中了匕首的道士拎出去,就放在門口試探了兩人鼻息,然後掏出腰中短刀,一下一個,將兩個道士的頭顱全都割下,從懷中拿了一條巾子裹了拎在手裡。

    撲通!不遠處目視了這一切的碧桃頓時倒在地上,一聲驚叫都沒發出,就悄無聲息暈了過去。

    又是匡啷兩聲響,院中兩個長隨手中鐵鍬和花鏟落地,瞪著精瘦男子說不出話,顯是被嚇得慘了。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去外頭叫人的隨從剛剛領著護院們返回來,一群人衝進門口的時候砍殺已經結束了,道士死的死傷的傷,眾人卻都恰好看見精瘦男子割頭的一幕。

    幾聲慘叫響起,是有的人忍不住奪路而逃,還有的人腿軟坐到了地上,僅剩下幾個能站住的也都是面無人色,看鬼一樣看著那男子。

    如瑾就倒在門口,自是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眼睜睜看著兩個道士頭顱被砍,餘下的身體從腔子裡汩汩冒出血來,瞬間染紅了房門口鋪地的石磚。那一片殷紅的血,那兩顆裹在巾子裡的人頭,清晰映在她烏黑的瞳孔之中。

    她感覺全身都僵了,整個人都凍在那裡,胸腹之間卻翻騰得猶如滾水,哇的一聲,她忍不住吐了出來。

    這一吐,幾乎連膽汁都要吐淨了,如瑾伏在地上,盡量將目光從門口別開,然而眼前依然是殷紅的血色,看什麼都似在看屍體和人頭,她不住的嘔。

    她緊緊握住拳頭,讓指甲深深陷在掌心裡,用尖銳的疼痛來阻止自己暈過去。

    「姑娘,姑娘……」青蘋捂著肚子從內室挪出來,她動作慢,這一切都發生之後,她才從內室裡掀簾走出,眼見如瑾伏在地上乾嘔,她急切想往前走,卻動一動就會牽扯腹部的傷口,偏又挪不動,只管乾著急。

    「別過來,別看這邊!」如瑾勉強撐著從地上坐起來,腿卻被方才門板翻飛的衝力撞得生疼,一時站不起來。

    魁梧漢子的聲音又響起,似乎帶了一些畏懼,是對那精瘦的男子說的:「兄弟別嚇著人,院裡有女眷呢。」

    精瘦男子默不作聲,魁梧漢子忙朝屋裡問:「藍小姐你沒事吧?別怕啊,行兇的都沒了。」他手中拎著的道士撐不住四肢傷口的疼痛,哀哀地哼哼著,被他不耐煩的扇了幾個耳光,「閉嘴!在出聲也滅了你。」

    如瑾用帕子摀住嘴,強自壓下胸口的翻騰,朝門口魁梧漢子看去。

    「……楊領隊?」她遲疑發問。眼前的漢子似曾相識,如瑾覺得他好像是來京時候一路同行的鏢局領隊,但當時接觸並不多,她不能確定。

    魁梧漢子哈哈一笑:「沒想到藍小姐還記得我啊,在下正是楊三刀,救護來遲,讓侯爺和小姐受驚了。」

    果然是鏢局的人,如瑾稍稍放了心,這才敢轉目去看楊三刀旁邊的精瘦男子,卻依舊不敢往下看,以免無意瞄到他手中拎著的人頭包裹,以及他腳下無頭的屍首。

    精瘦男子年紀不大,也就是二三十歲的樣子,相貌並不出眾,但一雙眼睛十分銳利,精光內斂,讓人見之難忘。見如瑾看過來,他不躲不閃,逕直回視,明亮的眼睛不自覺釋放出一種壓迫感,讓如瑾呼吸猛然一滯。

    幾乎在對視的一瞬間如瑾就篤定,這絕對是一雙經歷過無數火與血的眼睛,見慣了殺伐血腥,以至於含著一種對生死的淡漠,無形中就釋放出讓人窒息的煞氣。

    如瑾勉強穩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氣,才吐出四個字:「多謝相救。」

    這四字卻讓男子目光微微一動,頓時,讓如瑾感到心悸的那股壓迫感不見了。如瑾幾乎要以為方才感受到的煞氣是自己恍惚的錯覺,因為這時候再看那男子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和普通人一樣,除了明亮一些之外,並無異常。

    「姑娘你……沒事吧。」青蘋虛弱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她正努力朝這邊走,但一時並不能挪得太快。

    如瑾轉頭看看她,「你先別過來。」

    然後如瑾對那拎著人頭的男子請求道:「恩公能否將這些處理一下,院中女子太多,唯恐驚了她們。」

    「你不怕麼?」精瘦男子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很低沉,但是並不難聽。

    如瑾盡量讓自己不去注意他手中的東西,只看著楊三刀道:「我也怕,所以懇請恩公處置了那些人。」

    她知道自己聲音在發抖,身子也在抖,但是她控制不住。血淋淋的場面,雖然死亡的人數沒有荒郊客棧那次多,但駭人處並不亞於當時。尤其是眼睜睜看著精瘦男子面無表情的割人頭顱,她能出聲說話已經是十分勉強,再不能有更多的力量控制自己的顫抖。

    精瘦男子再沒說什麼,將手中包裹扔到一邊,一手拎了一個屍首拖離了門口。

    血色依然在,但總算沒有可怕的東西了,如瑾咬牙忍住腿上的悶疼,撐著一旁的桌子站了起來。桌上有壺茶,如瑾匆匆倒了一杯灌進口中,壓住胸口的翻騰,努力告誡自己要穩住心神。

    這場血腥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讓人反應,她勉強穩定了情緒,開口跟楊三刀說話:「楊領隊怎麼會在這裡?」

    楊三刀言道:「在下正好到這邊街面上有事,路過府上,想起上次侯爺待我們不薄,在下跟府上幾位兄弟也合得來,就想來跟兄弟們打個招呼,誰知剛走到附近就聽見這邊喊殺,在下一時著急,門也沒走,直接從外頭翻牆上房跳進來了,幸好來得及。」

    「多謝楊領隊,上次來京路上多得領隊和鏢師們照應,這次又是領隊救我們一家於劍鋒之下,實在是大恩無以為報。」如瑾右腿被門板撞得站不直,但還是扶著桌子,鄭重朝楊三刀福身道謝。

    楊三刀連忙擺手:「藍小姐別這樣,在下是粗人,這可當不起。」

    兩人說話間,內室那邊門簾一動,藍澤探了個腦袋出來,臉上驚惶未定,抖著嗓子發問:「賊人可都捉住了?」

    如瑾這才想起父親來,方才一切太過血腥,她一時忘了這茬。

    說起來,最開始還是她開門讓父親進來躲避,才招了幾個道士追到跟前。可是,後來道士揮劍行兇時,藍澤卻一直往內室裡跑,而且躲到現在才出來,竟是不顧女兒生死的。此番再見,如瑾一時百感交集,只覺心裡發寒。

    是父親一直背著身跑,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情形麼?如瑾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終究,事實是她開門相救,父親卻沒有管她,反而是從未謀面的陌生人飛匕首救了她的命。兩相對比之下,如瑾突然覺得,那精瘦男子反而沒那麼可怕了。

    她轉過頭去,不再看父親,雖然替父親找了借口,但心裡終究是彆扭的。

    楊三刀將手上拎著的人放到一邊,隔著門口和藍澤搭上了話。青蘋終於挪到了如瑾跟前,額頭上全是汗,想是傷口疼的厲害。如瑾扶住她,正要說話,寒芳一臉慘白的哆哆嗦嗦走了進來。

    「姑娘你沒事吧,嚇死人了……」寒芳說了一句就哭起來。

    她本是在後院秦氏那裡送東西的,此時一見她,如瑾忙問:「母親如何?」

    「太太聽見動靜要過來,孫媽媽死活拉住了,見這邊消停了才打發奴婢過來看。」

    如瑾連忙往外走:「我去看看。」腿上很疼,她走路歪斜,寒芳趕緊上來扶住。走到院中,看見精瘦男子正將兩具屍體掩在一叢花木後頭,遮了無頭的脖子,餘下腿腳露在外頭倒是不那麼嚇人了。

    對面藍如琦的房間,窗子吱呀一聲開了,然後聽見丫鬟薔兒的聲音:「姑娘,沒事了,沒事了……」

    老太太房裡有吉祥的聲音在喊:「……您老人家醒醒啊,醒醒!」

    如瑾吩咐寒芳:「去祖母房裡看看,我自己去後頭即可。」她扶著牆往前走,寒芳去老太太房裡了。

    到了後院,孫媽媽正拉扯秦氏:「您身子經不得折騰,等寒芳回來再說。」賀姨娘臉色慘白跟在一旁,滿院子人都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一見如瑾過來,一眾人更是膽戰心驚。「瑾兒你、你……你怎麼滿臉是血,你腿怎麼了……」秦氏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如瑾這才想起來臉上噴濺的鮮血,看看一旁有澆花的水放著,連忙拿來蘸濕了袖子擦乾淨臉,趔趄著走到秦氏跟前:「沒事,是別人的血,我的腿就是磕了一下有點疼,根本沒事的。」看看自己手臂上有道傷口,如瑾連忙拽拽袖子遮住。

    秦氏嚇得不輕,抱過女兒哭起來:「都是我不好,瑾兒你可不能有事,不然母親怎麼活啊……」

    「您說什麼呢,我好好的。父親也沒事,您快放心吧。」如瑾連忙安慰,扶著母親進屋,讓賀姨娘招呼眾人躲在外院別出去,等外頭血腥處理了再說。

    秦氏讓如瑾坐到榻上,掀開裙子看她的腿,只見右邊小腿上一片青紫,一會功夫已經腫起來了,想是磕得不輕。秦氏心疼不已,連忙拿了散淤的藥膏給如瑾敷上。

    如瑾坐著歇了一會,略略說了一下外頭情形,略去了血腥的部分,秦氏恨道:「你父親求功心切,淨做些不妥當的事情,當初你說這場功勳不踏實,果然是不錯的。路上遭了那樣的事,剛安穩幾天,家裡又來了報仇的賊人,咱們一家的性命夠幾回折騰的!」

    如瑾深深歎口氣,看向窗外正午刺目的日光,沉思不語。

    外頭沒多久就來了西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和吏目,帶了人在外頭詢問詳情、整治場子,藍澤對著那指揮使發了一大通脾氣,再不久,總司的指揮使也心驚膽戰的到了,藍澤自領人去外院交涉。

    事發的地方畢竟是內宅,兵馬司的人不能久留,由底下吏目稍稍問了幾個丫鬟婆子當時的情況,然後就帶人避了出去,將一應屍首人犯也都帶走。雜役僕婢們戰戰兢兢收拾了院子,地上血腥一時弄不乾淨,都拿了灰土在上頭蓋著。

    如瑾和秦氏再到前院的時候,得知一共損了五個雜役婆子的性命,重傷了兩個,便命人將傷者好好照料著。到了老太太房裡,老太太見了血腥的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神情懨懨的,驚魂未定,如瑾便吩咐人去請大夫。

    藍老太太見了秦氏和如瑾,從床上坐起來想要說什麼,如瑾心中有事,留秦氏在這裡坐著,自己告辭出去了。青蘋一直在前院,兵馬司的人來時還詢問過她,如瑾回屋讓她坐著歇下,問道:「楊三刀他們兩人去哪裡了,你知道麼?」

    青蘋道:「跟著侯爺去外院了,似乎是說他們熟悉當時的情況,兵馬司的人要詳細問問,侯爺為此還不太高興,說兵馬司救人不行,專會添亂。」

    如瑾蹙眉:「好端端跟兵馬司的人較什麼勁,他們雖然負責著京畿治安,但也不可能哪裡出事就能立刻從天而降,如今趕來得已經算快了。」

    碧桃和蔻兒已經被人叫醒,臉上還帶著驚懼之色,如瑾讓她們照顧著青蘋,自己去外頭叫了寒芳吩咐:「你還記得威揚鏢局的楊三刀領隊吧?去外院叫他進來,就說我找他,悄悄的,別驚動人。」

    寒芳答應著去了,如瑾便到院門旁邊的小值房裡等著,過了許久寒芳才領了楊三刀進來,趁著院子裡人少,沒人注意這邊,如瑾將他請進了值房裡頭。

    「楊領隊請坐,冒昧叫領隊過來是有事請教。」如瑾客氣地請楊三刀坐下,又讓寒芳端茶過來,就遣了她出去門口守著。

    楊三刀面有疑惑,站在幾步之外拱手道:「不知藍小姐有何事吩咐,但請直言,這樣……這樣總是不方便。」他抬頭打量一下四周。

    小值房背著南牆而建,只有一扇窗子朝北,屋中十分狹窄,幸虧是中午十分外頭光線明亮,是以才不顯得屋中太過昏暗,但一男一女對坐在小房間裡,又是侯府內眷和外頭行走江湖的鏢師,怎麼說都有些尷尬。

    如瑾歉然一笑:「讓領隊為難了,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問,還請領隊不要見怪。請領隊來到這裡,一是外院人多我不方便過去,內院有女眷也不方便您停留,只好權宜暫避在此。二來,也是想避開父親和兵馬司的人。」

    楊三刀聞言詫異:「不知小姐何事要避開侯爺和兵馬司?」

    「領隊請坐。您是我家恩公,總這樣站著我心裡不安。」如瑾伸手指向一旁的椅子,自己在另一邊坐了。

    楊三刀遲疑著坐下,言道:「小姐請直言,在下不便久留,一會兵馬司的人可能還會找我問話,要是發現我離開外院跑來這裡,實在是尷尬得緊。」

    如瑾點頭:「那麼我就直說了。我想問的是,楊領隊今日真是偶爾路過麼,那位同來的夥伴又是誰,對於幾個道士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楊三刀面色微變,皺眉道:「藍小姐可是在懷疑我?」

    「不,恩公誤會。」如瑾道,「領隊出手救我一家性命,我怎敢懷疑領隊。只是我這裡有些計較,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只求領隊實言相告,我也好多些推斷的依據。」

    楊三刀方臉上的濃眉抖了抖:「藍小姐說的話我聽不大懂,我是粗人,只知道揮刀救人,其他的彎彎繞繞可是全然不知道的。小姐若不信我的話,那我也無法。」

    「領隊不想說,那我只問領隊一句罷,您那位同來的夥伴是誰,上次來京路上並沒有見過他。」

    楊三刀道:「是我們鏢局新來的鏢師,以前跑江湖的,下手重些,不知輕重驚了小姐,但小姐也別懷疑他。」

    如瑾搖頭道:「我不是懷疑他,救了我們,他自然不是壞人。但我看他是經過許多殺伐的人,您對他似乎有些恭敬,不是領隊對鏢師的態度。」

    楊三刀乾笑一聲:「哈哈,小姐說得對,我是有些怕他,他功夫太好了。」

    如瑾道:「楊領隊,您這樣兜圈子卻是為何,既然出手救我們,為何不讓我知道緣故。今日這賊人蹊蹺,父親似乎沒有察覺,我不免擔心襄國侯府在外頭的形勢,您若是知道什麼但請說與我聽,也好讓我早作打算。」

    楊三刀打哈哈:「藍小姐說的是什麼,在下……」

    「小姐說賊人蹊蹺在哪裡?」低沉的聲音響在門口,先前那個精瘦男子無聲無息進來,身後寒芳一臉畏懼地墜在後頭,想攔又不敢攔。

    如瑾微驚之後,揮手讓寒芳退了出去。那男子走到跟前,幽黑的眼睛看住如瑾。

    「請教恩公大名?」

    「不必客氣,在下崔吉。」他灼灼看著如瑾,眼中大有審視之意,凌厲的壓迫感又無形散出,讓一旁楊三刀都捏了一把汗。

    如瑾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忐忑的心反而定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她直接說道,「崔恩公,今日多得二位相救,但實不相瞞,我覺得今日的賊人有些古怪,還請恩公解惑。」

    「請說。」崔吉的話很短。

    「當時情形凶險,但現在細細想來,賊人似乎下手殺僕役時動作很利索,到了父親那裡就有遲疑,幾次都被父親躲了過去,我覺得,按照父親跌跌撞撞的速度,若是他們下殺手,怕是躲不過去,因此我疑惑,他們似乎並不是真要來拿父親性命的。」

    崔吉目光一動,只道,「當時小姐險些喪命。」

    「賊人殺我時也並未遲疑,為何偏偏幾次三番砍不到父親?若真是晉王餘孽,可比當日上京途中的差了太多。」

    崔吉道:「就算賊人真有古怪,又能說明什麼。」

    「朝堂之事我瞭解不多,但藍家的功勞牽扯了皇族和大臣,會有什麼事發生實在難測。所以今日,兩位恩公若是肯透露一些底細給我,我感激不盡。」

    楊三刀轉目看崔吉,顯然是做不了主的。崔吉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完,竟是直接轉身走了出去,依舊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楊三刀匆匆跟上,只朝如瑾抱了抱拳。

    如瑾坐在原處,眉頭慢慢蹙起。賊人來的古怪,這兩位救人的也是古怪,她和他們說出疑惑之處是冒了風險的。世間之事波譎雲詭處頗多,她在宮裡的時候深有體會,對你好的不一定是好人,看似是壞人的卻不一定是敵人。然而她不得不冒這個風險,父親那裡不可靠,外間處理成什麼樣子還不得而知,她這裡對外間事所知太少,想要保全家族豈是容易的。助力少到幾乎沒有,她不得不憑著直覺賭一賭,賭這兩個人沒有惡意,能透些消息給她。

    然而崔吉轉頭走掉又是何意,他明明是聽懂了她的話的,也明明知道一些事。如瑾苦思卻不得其解,直到寒芳進來提醒,才慢慢起身走出了值房。

    到了晚間,聽說藍澤那裡已經上表給朝廷,陳述被晉王餘孽殺入家門之事。如瑾去探望老太太,聽見父親正在那裡跟祖母敘述,頗有眉飛色舞之態,渾然已經忘了白日是如何被人追得抱頭鼠竄。

    「……都是賊人害了無為觀的道士,冒充喬裝進來的。您請道士作法的事情,兒子竊以為不妥當,但和賊人無關,您也不必自責,總之皇上已經下旨嚴懲不貸,連帶著兵馬司的人都吃了排頭,還賞了咱們許多東西以作寬慰壓驚之意。」

    如瑾請了安坐下,藍澤依然滔滔不絕的說著:「此番也算是因禍得福,上頭派了兵馬司許多人在附近巡查,又有披甲軍士在周圍護佑著,我們家算是高枕無憂了。皇上還令咱們早日搬到晉王府去住,以免再出這樣的事情,顧念著兒子有病,家人短缺,晉王府那邊已經派了宮裡的人去整飭,收拾好就能搬過去。」

    老太太自從午間之後一直躺在床上,精神不太好,聽見藍澤在那裡說了半日,最終她只道:「這就好。」

    藍澤見母親精神實在不濟,也就住了口。如瑾卻聽得忐忑,怎地因了這一事,皇上還親自派人去整治晉王舊宅了,她本想著因了父親的病拖上一拖,若是皇帝親自關懷此事,恐怕不是生病和算命就能拖住的。

    到了晚間就寢的時候,如瑾思量著事情不能入眠,隨手翻開床邊書冊,卻發現書裡又夾了一張紙。

    「無虞,且由他,顧好自己便是。」

    簡短几個字,依舊是中秋那次一樣的筆跡,如瑾驚訝萬分。這樣的口吻,到底是誰在和她對話?中秋時是一首賞月的詩,而這次分明就是知道白日的事情,又是這樣悄無聲息的放在她的床邊卷冊裡,雖然從字面看來對方並無惡意,但這樣時時被人以這樣的方式接近,怎樣都覺得心裡不安。

    如瑾坐起來,將紙在燈上燒了。

    焦糊的氣味瀰漫著,一片片烏黑的灰屑落在桌上,如瑾輕輕吹口氣,全都散落了。

    「顧好自己便是」,這樣親近輕鬆的口吻,好像是摯友對談似的,來的這樣莫名其妙,然而不知怎地,如瑾從白日起一直懸著的心竟漸漸落了下來,似乎有些踏實。

    她不禁暗笑自己,難道是實在無人可以商討,無有依靠了,才對這樣奇怪且有些危險的紙箋生出踏實的念頭來?

    ……

    長平王府,外院書房。

    這一夜,屋裡依舊沒有燈火亮著,只有簷下的羊角燈籠散著暈黃的光,在風裡輕輕的飄著。站在書房院子裡,能隱隱聽見內宅裡傳出的絲竹聲。七皇子長平王素好歌舞飲宴,經常一夜玩樂到天亮,大家都習慣了。如果某一天內宅裡沒了絲竹聲,人們反而會覺得奇怪。而坐在書房裡攬卷讀書,那更是不可能發生在長平王身上的事情。

    然而,這個夜裡,書房中卻是有人的。

    屏風之後的暗間裡,光線昏暗得幾乎不能視物,唯有屋簷下羊角燈籠的光線隔窗透進來,又經了屏風一道阻擋,到了這裡,就是極其可憐的,微弱到可以忽略的暗光。

    一人盤膝坐在榻上,長髮不曾挽起,鬆鬆披在腦後,玄色衣袍和昏暗的房間幾乎融為一體。地上站著一人,跪著一人。站著的是賀蘭,正用極其細微的聲音稟報著。

    「……無為觀的觀主以前是杜尚書家攆出去的僕役,還是在杜尚書未入仕的時候,如今很少有人知道此事。」

    榻上長平王淡淡道:「既然你能查出來,別人未必查不出來。」

    「王爺說得是,只是時候早晚的差別而已。」

    長平王道:「杜暉在戶部位置上坐的時間太久了,早有人在打他的主意,這次用襄國侯借力倒是巧妙。」

    賀蘭又稟告說:「活著的道士交到刑部衙門去,未待審問已經重傷而亡,因此衙門裡是什麼都沒問出來的,因為行兇時幾人喊叫的言語,已經定了是晉王的餘黨報復。」

    「又是晉王餘黨,左一次報復,右一次報復,晉王一個窩在家裡整日琢磨賺錢的藩王,哪有這麼多的餘黨出來攪事。」長平王語氣微冷,指著地上跪著那人道,「關亭,你說。」

    地上跪著的關亭磕了一個頭:「回稟王爺,那邊兄弟問的清楚,是都察院御史張寒的安排。」

    賀蘭問:「能確定麼?」

    「能,審問的兄弟自有手段,沒有問不出的口供,小的敢以性命擔保。」

    賀蘭道:「王爺,張寒此人家中產業在晉州那邊,與晉王是有買賣來往的,晉王一倒,他家產業受挫,懷恨襄國侯也在情理之中。」

    「張寒這個名字似乎以前聽過。」

    賀蘭記性十分好,當即說道:「去年曾經上折子彈劾過禮部尚書段騫,那時候段尚書還是侍郎,張寒彈劾他在家衣冠不整,身為禮部重臣卻不以身作則,當時鬧得尷尬,從此段尚書與之結怨,伸手壓著張寒在都察院的前程,連番兩次考績都只給了中等。」

    「杜暉,張寒,段騫。」長平王念著幾人名字思慮一會,「去查查張寒和段騫的關係,本王料著沒有這麼簡單。」

    「王爺難道是懷疑段尚書?」

    長平王言道:「一個小小的御史,做幾句驚人之語博個虛名罷了,是最會見風使舵最沒膽子的人,偶爾幾個膽大的不過是讀死書的愣頭青,何敢為了家中產業冒殺侯爵。」

    賀蘭立時明白過來,接口道:「……何況此時還隱隱指向杜尚書。段尚書在禮部順風順水,想更進一步的心思怕是不淺,他又是王首輔一派的,與杜尚書有隙……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查。」

    長平王揮手,賀蘭下去了。卻不是從書房正門走,而是在後牆邊繞了一下,不知怎地就從屋中消失了。

    地上跪著的關亭一直沒動,直至賀蘭出去,他的頭垂得更低。

    長平王說道:「腿可酸了?」

    關亭低聲:「習武之人,這麼一會不至於腿酸。」

    「可知本王為何讓你跪。」

    「屬下知道。」

    「說來聽聽。」

    關亭俯首下去:「是屬下下頭的兄弟辦事不力,傷了王爺叮囑要保的人。」

    長平王沒做聲,關亭等了一會,不見上頭答言,額頭微有細汗透出,想了一想又說道:「是屬下用人不當,屬下甘願領罰。」

    長平王終於搖了搖頭:「你做的並沒有錯,只是少做了一些事。你將手下身手最好的派出去,這是對的,但是你忘了交待他怎麼做事。」

    關亭叩首:「願聽王爺訓誡。」

    「崔吉此人本王略有耳聞,也知道他的毛病,驕傲是好,但他已經不是昔日的獨行者,既入了你的麾下,你就得教他怎麼聽命。差事辦得利落是一樣,怎麼辦的又是一樣,你不知道轄制底下人麼,太多自作主張的事情可是不好。」

    關亭低聲道:「……他並未自作主張,藍家小姐的請求他是拿回來讓屬下定奪的。」

    長平王聲音冷了幾分:「單只這一件事麼。在藍家內院裡頭,當著院中女眷的面切割人頭,處置屍體,是你教他這麼做的?」

    「屬下沒有,屬下不知此事。」

    「你不知道,我卻知道。」

    關亭身子伏在地上,額上冷汗一陣緊似一陣。這是他嚴重的失職,無論是在調教底下人上,還是在監督下屬辦差上。「王爺息怒,屬下這就換人去藍家。」

    「人卻不必換了,他已在那裡露面,換個人去,你又要怎麼安排?何況他主見雖多了一點,辦事倒是讓人放心。」

    關亭道:「屬下這就叮囑他謹慎,要將以前的血腥習氣都改了,不能驚擾別人。」

    「你又錯了。他這般做卻不是血腥氣不改的緣故,恐怕是想試試自己保的人值不值得他出手。」長平王訓誡道,「招攬能人入麾下你做的不錯,但如何體會人心,怎樣收攏這些人謹慎聽命,你還需要努力。」

    關亭誠服頓首:「多謝王爺指點,屬下定當加倍盡責。」

    長平王揮手:「去吧。」

    關亭道:「底下兄弟惹了禍,屬下難辭其咎,屬下自去領罰,自領四十軍棍。」

    長平王沒言語,關亭拜了一拜,站起身來,無聲退出。

    暗閣裡靜了下來,連呼吸聲都沒有一絲。榻上人影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許久之後伸手按向榻邊一個碧玉獅子。修長的手指觸到獅子後腦,須臾,一身黑衣的瘦高男子從賀蘭退出的地方悄無聲息進來,朝榻上行了禮。

    「王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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