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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21 行將就木 文 / 元長安

    如瑾掃了一眼那些錦盒,「是王府送來的東西麼?」

    藍如璇笑而不語,塗了胭脂的紅唇微微上翹著,拉出燦爛的弧度。如瑾身後碧桃輕輕哼了一聲,開口道:「奴婢見識淺薄,還未曾聽說過有待嫁女子帶著男方聘禮來回亂跑的,今日可算長了見識。」

    藍如璇面上笑容不變,眼風卻似尖刀一般刺向了碧桃,「主子說話哪有奴才隨意插嘴的份。三妹妹,不如長姐替你教教她規矩?」

    「屋中長輩們病著,大姐收斂些為好。」如瑾看向她的目光亦是無有任何溫度的,「祖母出門勞累了正在安歇,姐姐請回。」

    藍如璇輕笑出聲:「祖母是否安歇,要不要見我,難道三妹妹可以僭越替她安排?你是尊貴的侯小姐不錯,但若想仗著身份壓過永安王府去,怕是還不夠斤兩。」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等同撕破臉罵人了,周圍丫鬟婆子們俱都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聽不見。如瑾冷冷看著她,自是不屑與之浪費口舌,「大姐如今不同往日,能入王府做貴妾,身份尊貴無人可比,一時顧不得體諒長輩身體也無可厚非。姐姐既要進去叨擾,那邊請吧。」

    她側身讓開,還示意丫鬟上前打了簾子。藍如璇聽得出如瑾語中嘲諷之意,狠狠瞪了一眼,昂首走進房門,「三妹由羨生妒,言語上刻薄一些,我不會跟你計較。」

    「呸!」帶藍如璇帶了人進屋,碧桃對著已然落下的簾子狠狠啐了一口,「太看得起自己了,還由羨生妒?也不看看自己小妾的身份值不值得人家羨慕,姨娘而已,囂張什麼!姑娘就該攔住了她,好好給她一點顏色。」

    「你都知道區區妾室不值一提,與她對壘,豈非我自降身份。她要囂張顯擺,自由她去。」如瑾淡淡說了一句,轉身走下台階,來到院子中央青石板上跪著的吉祥跟前,「姐姐因何罰跪,聽聞是為了我?」

    吉祥穿得單薄,天上太陽雖然明朗朗的照著,但到底是深秋了,地上寒涼沁體難捱,她已經跪得嘴唇發青,見如瑾過來相問,連忙搖頭道:「不關三姑娘的事,是奴婢自己做事不周到。三姑娘且請進屋去吧,奴婢待罪之身,別牽連了您。」

    「是怕你牽累我,還是怕我牽累你?」如瑾瞭然地說道,「我與你在這裡說話被祖母的話,定是要坐實你背叛她的罪名了。」

    吉祥深深低了頭不敢接話,也不反駁,即是默認了。如瑾道:「你本無錯,但是現今祖母糊塗著未必肯聽人勸,你且忍著一些,別的不能許諾什麼,我護住你性命就是。」

    吉祥微有哽咽:「多謝三姑娘。」

    如瑾問道:「祖母此時狀態如何?」早晨起得太早,路上顛簸著勞累不說,為了吉祥還動怒,她擔心老人家的身體。

    吉祥低聲回答說:「似乎不太好,方才跟奴婢發了火之後很是咳了一陣,現在正歇著。」

    如瑾點了點頭,這才帶人進了屋子,打發寒芳去西間藍澤那裡代問安好,自己扶了碧桃的手走進老太太的房間。藍如璇正坐在床邊捧著一隻四方錦盒,滿臉帶笑的說著什麼,身後幾個丫鬟婆子手中錦盒俱都打開,露出光彩燦爛的幾匹杭綢料子。

    藍老太太靠坐在床頭,臉色明顯很是頹敗,精神不濟眼皮耷拉著。如瑾坐到下首椅子上,靜靜聽著藍如璇誇讚自己得到的東西。

    「……祖母您看,這些珠子又大又圓,正兒八經的走盤珠子,嵌在簪子上好看,做了手釧更是好看,瑩潤光澤,越發襯出皮膚的好來。」她將一條手釧籠到腕上,對著光舉到藍老太太跟前。

    身後碧桃輕輕哼了一聲,如瑾微微側頭示意她噤聲。所謂的小人得志的醜態,坐在一邊好好欣賞著就是了,犯不著與之動氣。

    藍老太太費力抬了眼皮,衝著那手釧瞅了一瞅,說話時氣息很弱:「是不錯。」

    藍如璇聽了眉眼就飛揚起來,眼波不經意流轉,朝如瑾這邊掃了一眼,又道:「祖母您好眼力,還是您老人家識貨,適才去給伯母那邊看,她還覺得這珠子不夠精貴。」

    老太太沒做聲,重重喘了幾口氣,又咳嗽起來。丫鬟如意連忙上前替她拍背,端了溫熱的秋梨水伺候潤喉。如瑾蹙眉站了起來,忍不住朝藍如璇道:「祖母身體不適,你還是回去罷,東西也都讓老人家過目了,不要再打擾她。」

    藍如璇蓋上了首飾盒子,交給身後丫鬟捧著,笑道:「祖母身體硬朗得很,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不適了?咳嗽幾聲而已,又不是病入膏肓沒幾天好活了,讓她老人家沾沾我的喜氣,說不定能很快就好起來呢。」

    病入膏肓,沒幾天好活,真是十分不像樣子的話了。如瑾未待開口,藍老太太那裡聽了,剛剛要平息的咳嗽立時又嚴重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藍如璇,要麼你立刻離開,要麼我著人將你打出去。」

    「三妹,做事說話之前都要仔細考慮好了,免得後悔莫及。」藍如璇也站了起來,挺直身子與如瑾相對而立。

    她從未有過這樣張揚的姿態,與以往溫柔賢惠的樣子沒有半分相似。境遇不同,人是會變的,果然如此。與她同來的東院僕婢各自都有傲慢之態,不但不將其餘丫鬟放在眼裡,甚至都敢直愣愣地瞪著如瑾。

    碧桃略向前邁了半步,將如瑾擋在身後,藍如璇笑道:「又要替你主子出頭麼,上次的那一掌我可記得清清楚楚,永世不忘,以後入了永安王府定會找機會報答你們。」

    碧桃冷著臉還嘴:「眼見著離大姑娘風光做姨娘還有不少日子,您還是收斂些好,不然中間出了什麼岔子讓您進不了王府,這番得意樣子可就白做了,沒的臊得慌。」

    碧桃本就是不服軟的性子,自從在如瑾跟前得了重用,嘴皮子也一天天的練了起來,與人口舌極其敏捷。她說這番話本有道理,藍如璇卻笑得譏諷:「你們定然不會阻撓我的,不是麼?別以為我整日在家什麼都不曉得,藍家如今在外是什麼形勢我也是知道的,永安王爺親口點了我,你們若是為了一己私怨破壞此事,襄國侯府可是少了一個大大的靠山,惹了王爺,日後定會更加艱難。」

    她笑著轉向咳嗽不停的藍老太太,「祖母,您說是不是?孫女我是藍家的救星,您一定會好好待我,不計較我偶爾的言語失當。」

    藍老太太憋得臉色紫漲,喉嚨裡嘶嘶的大口喘氣,一隻手扶住床頭欄杆,一隻手哆嗦著指著藍如璇,「……你這……你這不肖子孫,你、你真是……」

    藍如璇笑著打斷老太太:「您老人家不必指責我,我不過說幾句您不愛聽的話而已,又沒有損傷您半分,日後進了王府還會多多照看藍家,您還要承我的情呢。說實話,照您以前對待我的態度來講,我現下對您可是十分客氣了。」

    「你狼心狗肺的竟然不念親情……我白養了你這麼多年……」

    「祖母,我是父母養大的,可不是您。這麼些年若沒有我父親照看著藍家產業,您覺得光憑伯父能養活這麼一大家子?」藍如璇直視老太太渾濁的雙眼,笑瞇瞇的說道,「所謂親情,您不顧我母親的勞苦而奪了她理家權的時候,可曾掛念過?您將我們一家趕出去的時候可曾掛念過?若不是我得了永安王爺的青睞,現下恐怕是連進屋跟您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呢,您卻跟我談什麼親情。」

    如瑾示意寒芳出去找人,然後對藍如璇道:「夠了,適可而止罷。你們一家被趕只因壞事做盡,祖母不過秉公處置。」

    「呵,是啊,祖母秉公處置,我也會秉公對待你們的。你們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根基是襄國侯府,再怎樣也不會傷了根基。日後只要你們好好的對待我,我也會酌情放過你們。」

    藍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伏在丫鬟身上不住大口喘氣,咳嗽得說不出話來,憋得鼻涕和口水亂淌,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十分狼狽。

    如瑾緊緊蹙了眉,恰好寒芳領著五六個粗使的丫鬟婆子進了屋子,如瑾直接指著藍如璇一眾人說道:「將她們趕出去,氣壞了老太太,別說是永安王府的小妾,就算皇帝嬪妃也要亂棍轟走。」

    粗使僕婢們略有躊躇,這時藍澤從西間聽見了動靜,頭上勒著抹額腳步虛浮地走了進來,未曾進門聽得女兒的言語,進了門就朝如瑾皺眉道:「好生說話。」他雖然極其不喜東府,但也心存忌諱,不敢真的撕破臉。

    未曾想一直叮囑他要好好維持和東府關係的老太太卻罵道:「……滾!」

    一個字說出來已經是費了老人家全身的力氣,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猩紅從她口中射出來,盡數噴在丫鬟如意的衣襟上。

    「祖母!」

    「母親……」

    「老太太!」

    一屋子人都著了慌撲到床邊,只有藍如璇站在一旁輕飄飄說道:「祖母消消氣,這麼大氣性,只會傷了自己。」

    如瑾呵斥粗使僕婢:「將她轟出去,還不動手!」

    眾人這才看清了形勢,五六個人一齊上前要跟藍如璇等人動手。藍如璇被自家僕婢護在當中,笑道:「不勞煩三妹了,我自己會走。」說罷,揮手帶了下人們揚長而去。

    如瑾顧不得再去管她,連忙查看老太太。老人家臉色慘白,雙目緊合,緊咬著牙關暈倒在丫鬟懷中。如瑾伸手在她鼻端試了試鼻息,出氣多進氣少,氣息十分微弱。

    「快去請大夫!常來家裡的幾個都叫來。」如瑾連忙吩咐丫鬟,又朝藍澤道,「您讓外頭遞牌子去宮裡找御醫。」

    藍澤已經慌了手腳,自是如瑾說什麼聽什麼,一疊連聲叫人去外院傳話。如瑾跟丫鬟們一起動手,將老太太平躺著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低聲呼喚著。但是老人家就是不能醒來,一會小丫鬟端了新煎好的藥汁進來,如瑾扶起老太太的頭餵她,怎麼也喂不進去。

    陸續來了幾個大夫,一個接一個的診視之後,誰也不敢作保能治好,也說不出是什麼病症,只道年老體衰急怒攻心,開得都是溫補方子。藍澤看了方子就捂著腦袋大罵大夫們不中用,不久之後御醫來了,診了半日,搖搖頭,將藍澤請到了外間。

    「看看能否過了今晚吧。」說罷開藥,方子依然是溫和的,沒有什麼強力的藥材。藍澤頓時急得跳腳,強留了御醫在家裡觀察病情。如瑾見勢頭不好,想起凌慎之,立時吩咐丫鬟去請。被藍澤聽見他便怒斥:「還敢找那個庸醫!誰去請就打斷誰的腿,你再跟我動刀子也沒用,我絕對不會讓他再進藍家大門!」

    鬧哄哄的折騰了半日,老太太一直不曾醒來,躺在床上一直昏迷著,嚇得丫鬟們都是膽戰心驚,不時伸手去試探她的鼻息。藍澤死活不讓人去請凌慎之,說是侮辱家風,如瑾命丫鬟側面打聽了御醫的小跟班,知道了這位御醫的品級不低,這才稍稍放心,沒有堅持找凌慎之來。

    秦氏帶著胡姨娘聞訊趕來,一家人守在老太太房間裡,從午間一直陪坐到了掌燈時分,老太太依然沒有醒轉的跡象,氣息卻是越來越弱了,蓋了厚厚的被子和氈毯依然是手腳冰冷。

    御醫請了藍澤過去低聲道:「恕下官說句不中聽的,侯爺,恐怕要給老人家準備壽衣壽材,用這些東西衝上一衝,說不定還能管用。」

    治病救人的大夫說出這種話來,也就是宣佈自己束手無策了。藍澤唬得魂飛魄散,一著急頭疼加重,自己先直挺挺暈了過去。

    御醫又趕緊忙亂著照顧他,讓藍家下人將準備後事的話傳給了秦氏。秦氏下意識去看女兒,「老太太在青州家裡早就給自己備了這些,但京裡卻沒有。難道真要……」

    如瑾咬了牙,緊緊捏了茶盞默坐半晌,最終抬了眼睛。「去辦!」

    ------題外話------

    這陣子更新不給力,而且可能還要持續一段,因為生病了,前幾天回老家時家裡零下二三十度,凍得不輕,回來後又有許多事要忙,一下子沒撐住就發了燒。我盡量保持每日更新,但字數上不能保證了,只能說盡量多寫。欠下的字數我都記著,等身體好了再回頭補,姑娘們,非常非常抱歉。留了地址的姑娘請再多等一陣子,我盡量抽時間做手工。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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