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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30 藍澤被參 文 / 元長安

    再遠些便是看熱鬧的百姓了,挑擔提筐的老少皆有,中間夾著幾個書生模樣的人,臉上都是義憤填膺的神色。

    「這裡又不臨街市,竟惹了路人過來圍觀,也真稀奇了。」如瑾看罷說道。

    晉王舊宅本修在寂靜之地,前後左右離鬧市都有一段距離,就算門口人哭喊的聲音再大也吸引不來路人。呂管事回說:「是商號的人帶過來的,他們一路抬了病人哭著過來,惹了街上行人跟來看熱鬧。」

    兩人說話的工夫,圍觀的人又多了幾個,依稀能看到是從遠處鬧市方向拐過來的。如瑾道:「這些商號膽子真大,若背後無人撐腰,哪個敢來侯府鬧事。」

    「……侯爺開恩哪,襄國侯爺可憐可憐我們吧,實在是銀錢太多我們吃不消了呀!咱們鋪子就是看著光鮮,其實哪有那麼多家底呢,侯爺府裡抬了那許多東西不結算,咱們負債纍纍已經維持不下去了,侯爺您體恤小民吧,您在腦袋上拔根頭髮比我們腰還粗呢,何苦佔我們這一點便宜。對您來說不算什麼,小民一鋪子人可都指著這些過活呢!」

    一個夥計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看起來實在淒慘得緊。圍觀的百姓裡又被他哭得傷心的,也跟著抹眼淚。大多人都是帶著怨氣斜眼看向藍府大門,幾個戴方巾的書生連連痛心疾首地議論著。

    「這襄國侯真是太不像話了,驕奢淫逸不說,還要欺壓窮苦百姓,若不懲治他天理何在!」

    「哼,我堂堂大燕就是被這些豪奢貴族拖累了。想當年第一代襄國侯跟著太祖打江山是何等功業,到如今兒孫一代不如一代,將祖宗的名聲全都敗壞了。」

    「富人貴族橫行無忌,當今天下還哪有公理可講,污穢一片,骯髒不堪。方纔還來過官差呢,卻不給平民主持公理,打照面走個過場便溜走了,哪個會管侯府欠債不還棒打百姓!」

    他們議論的聲音不低,不但將一眾圍觀路人說得更加義憤,連躲在門背後的如瑾都聽了三言兩語在耳中。碧桃不由低聲抱怨:「這些個讀書人怎地不分青紅皂白呢,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嗎,我們府裡什麼時候欺壓百姓了!」

    如瑾又聽了一會,退開幾步離開了門口,離外頭的喧囂遠了些,方才說道:「這事雖然不是我們有心,但在外人看來,錯卻都是在我們身上的。被封賞了宅子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擺闊,極盡奢華,這是一樁錯處。強用了人家的貨物不給錢,又是一樁壓搾平民的錯處。及至如今被人找上門來卻閉門冷眼旁觀,更是冷血無情,不將天理王法放在眼裡。幾條罪狀壓下來,襄國侯府便真成了他們口中敗壞的勳貴了,拿出去問罪也不為過。」

    「這……這也不是我們非要搶他們東西啊!」碧桃急道。

    「外面看來,就是如此。」

    說話間,那幾個哭喊的夥計聲音突然大了,隔了厚厚的府門,院中諸人都被他們猛然放大的嚎哭嚇了一跳。如瑾側耳細聽了一會,依稀聽見似乎是那病重的老人突然暈了過去,那些人哭著呼喊他。嚎哭聲裡夾雜了圍觀路人的嗡嗡議論聲音,也越發大了,間或有幾個人喊起來,讓襄國侯出來說話。

    突然砰砰幾聲悶響,是不知哪個扔了石頭投在府門上,砸了門板。如瑾抬起頭來,迎著午間明晃晃的日頭看向門楣橫樑,繁複精緻的鏤刻花紋,鮮艷奪目的五色彩漆,在日光下泛著耀眼光芒,刺得她不由瞇起了眼睛。

    再轉目看向院子,連漫地的青磚上皆是細密精巧的紋飾裝點,初冬時節仍然青翠欲滴的名貴花木鬱鬱青青生長著,雕樑畫棟,通天落地,真是好一座奢華美宅。若不是親眼所見,若不是親耳所聞,誰又知道這堂皇富麗之下掩蓋的,竟是負債纍纍。

    「呂管事,勞煩您老人家去外頭安撫一番,拿些銀錢給人家瞧病去,若再在那冰涼的地上躺一會,恐怕真要出人命了。」

    如瑾看著光潔簷瓦上反射的奪目流光,淡淡吩咐。呂管事略微躊躇一下,隔門縫看了看外頭形勢,最終帶了五六個身板粗壯的護院開門出去。護院們手上都持著粗大的棒子,出得門去先虛張聲勢的揮了幾下,將門口堵著的商號夥計們驅趕遠一些,呂管事這才敢邁出門檻。

    「各位各位,不要叫嚷,不要攪鬧,咱們侯府絕對不是仗勢欺人不說理的人家,侯爺宅心仁厚憐貧惜老,那是最有君子風範的人了,怎會欠債不還貪圖你們東西?」

    呂管事這裡剛說兩句,立刻就有幾個夥計喊起來:「那就快請侯爺給我們結賬吧,口口聲聲不貪我們東西,怎地就是不給錢呢?」

    於是眾人又嚷嚷起來,惹得圍觀路人們也是跟著責備議論。

    「不要鬧,不要嚷!聽我說!」呂管事連忙扯著嗓子喊道,「我這裡給些銀子,你們趕緊帶著這老人去看病,既然他病重就不要躺在冷地上,你們要是真擔心他就該好好留他在家養病,帶到這裡來不是讓他病情加重嗎?」

    說著他從口袋中掏出約摸五兩的銀子兩錠,一起扔到那群夥計身邊,吩咐他們趕緊抬人離開。不料夥計們不但不接銀子,反而將銀子扔回到呂管事身上,叫罵道:「呸!你家欠了我們多少銀子,拿這點東西就要打發我們,實在是太不講理了吧!我家掌櫃的倒是想在家裡好好養病,但眼看著鋪子要倒閉了,哪有心思養病呢,老人家直說就算死也要死在侯府門前,拿自己一命討個公道回來,看看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

    兩錠銀子結結實實砸在呂管事前胸和腦袋上,砸得他忍不住叫了兩聲。緊接著幾塊石頭追在銀子後頭又砸了過來,將呂管事和幾個護院打得直叫。

    「打這個仗勢欺人的狗奴才!」夥計們叫嚷著,紛紛要上前動手。圍觀的人群中也冒出了幾聲喊,於是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辟里啪啦丟過來,雨點似的落在呂管事等人身上。最難看的是幾個雞蛋摔在了呂管事衣服上,黏糊糊地流了一身。然後竟然還有扔錐子的,許是誰人給家裡女眷帶的針線用具,一時激動就甩手扔了出來。幸虧護院們手上棍子亂揮碰巧擋住,不然那紮在皮肉裡可要疼死。

    「快退快退回去!」呂管事跌跌撞撞跑回門裡,差點絆在門檻上。幾個護院勉強揮著棒子擋開了不要命的夥計們,擠回院中七手八腳將門關上,緊緊閂了門插。

    院裡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最終碧桃指著呂管事滿是雞蛋汁水的衣服吶吶道:「您、您去換身乾淨的再出來吧……」

    呂管事在府裡當差幾十年了,年輕沒當管家的時候也是被人捧著尊敬著,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一張老臉全都丟盡了。聽得碧桃言語,他正好撿了台階,略朝如瑾點了點頭就匆匆跑回跨院裡去了。剩下幾個護院灰頭土臉站在牆根,一個個都不敢抬頭。

    如瑾倒是面色如常,只道:「既然大門開不得,那就不要開了,只管關得嚴嚴實實的,你們守在門裡即可。外頭愛怎麼鬧,由得他們鬧去。」

    崔吉突然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走到如瑾跟前,面無表情沉聲問道:「姑娘可要用人?」

    府裡這些護院們都是青州帶上來的,不頂什麼用處,他說的是新招的那些分散在府外的人。如瑾順手裹緊了斗篷,搖頭笑道:「用不著。」

    ……

    襄國侯府新宅門口有人堵門鬧事,京都百姓們除了那些偶爾路過跑去看熱鬧的,其餘人自都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誰會關心打聽這等人。然而官面上,自從商號夥計們抬著人往藍府去的時候,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至於為何沒人去管,自有緣故。

    長平王府上幾乎是第一時間便得到了消息,賀蘭將事情通報進去的時候,錦繡閣裡正有幾個美姬在廳中歌舞,長袖如雲,鶯聲婉轉。長平王歪在榻上,手裡拿著一卷書冊,也不只是看書還是在看舞。

    佟秋雁和另外幾個丫鬟在榻前侍立,見賀蘭進屋,佟秋雁面色如常,不閃不避,與初來時不同,顯然已經適應了僕役往內宅裡亂闖的習慣。

    賀蘭走近榻前,用極低的聲音通稟了藍府的事情,長平王閒閒瞅著堂中舞姬水蛇般的柔軟身體,只是笑了一笑,言道:「這般行事,有些愚蠢了。」

    「是,已經有確切的消息,此番事情是內務府那邊自作主張,為了討好王首輔的,其實首輔那裡並不知情。」

    長平王搖頭歎息:「人若是腦子壞掉了,真是無可救藥。」

    兩人在這邊低聲說話,臉上都是帶著笑容的,堂上人聽不見聲音,只道他們在議論府中瑣事。長平王笑看廳中歌舞,片刻後眸中閃過一絲明亮雪光,彷彿夜空裡倏然而過的流星。

    「罷了,就讓本王助他一臂之力,好好的給藍侯爺安一樁罪名在頭上,好讓首輔大人舒坦舒坦。」

    賀蘭微微疑惑:「您是要?」

    長平王吩咐道:「讓那幾個窮御史上道折子,不能總白拿咱們銀錢不是。」

    賀蘭旋即明白過來,立刻道:「王爺放心,奴才這就去辦,一定好好叮囑他們詳寫襄國侯如何欺壓良民、強佔民財,蠻不講理縱奴行兇。」

    「再加一條,險些激起民變。」

    賀蘭愣了一下,隨即遲疑道:「這……這罪名太大了,恐怕於藍侯不利……」

    大燕建國以來,歷代君主最忌諱的就是民間變亂,倘若哪裡有了民亂,無論如何情由,一定是要嚴厲對待絕不姑息。在京都裡險些激起民變,跟自己直接謀反的後果也差不多了。

    長平王笑道:「越是誇大,父皇那邊越是不快。他還正當盛年,沒有糊塗到分不清是非的程度,這一條於藍侯無礙。」

    「是。」賀蘭低頭應下。

    長平王又叮囑道:「依然小心行事。」

    「王爺放心,那些言官只接銀錢,並不知道是誰在養著他們,於他們而言就是拿錢辦事,咱們又未針對某一派系,他們費勁腦子也猜不出來背後是誰的。」

    長平王揮揮手,賀蘭無聲退下去了。廳中樂伎一曲奏畢,又換了另一支江南小調演奏起來,美姬們換上民間採蓮女子形制的裙衫,腰肢輕擺,柔若無骨舉袖曼舞。

    於是午時剛過不久之後,通政司當值的官吏就接了新鮮熱乎兩三道折子在手,翻開一看,是參奏襄國侯藍澤驕奢淫逸強佔民財的,說他侍寵橫行,險釀民變,於京城天子腳下行不法之事,罔顧法度,十惡不赦。

    幾個月以來,自從晉王被告發伏誅,襄國侯就是朝堂上極為敏感的不能隨意觸碰的人物,通政司幾個低品官吏捧著折子看了半晌,面面相覷,不明白上折子的御史是發了什麼瘋魔,眼見著都是平日裡默默無聞的人,怎地就突然捅這個窟窿。

    幾人自是不敢怠慢,極有效率地將折子遞到了上頭。通政司擔任著上傳下達,掌管內外奏章之事,平日裡就是大小官員們盯得嚴密的地方,略有個風吹草動都能很快傳播出去,大家都是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要緊事務,有本事的都安排了眼線在周圍。

    這參奏藍澤的折子一出,沒過多久,眼耳通靈的人物都知道了大概。內務府那邊的首領太監孫英聞聽消息後登時咧嘴一笑,高興道:「這算是給首輔大人出了一口惡氣,我那侄子捐官的事情也就有了著落。」

    王首輔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先是一愣,繼而想起孫英不久前跟他輾轉提過的晉王舊宅修整之事,眉頭皺起,沉聲道:「怎地鬧出這樣大的事情,荒唐!」

    沒過多久,管家那裡得了孫英的通氣,不敢怠慢,立時回稟了主子。王首輔立時就是喝罵:「無知,無恥,簡直愚蠢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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