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63 賴著不走 文 / 元長安
如瑾找了楊三刀等昨夜留在府裡的護院詢問,沒有人知道藍如琦去了哪裡,他們雖然身手眼力都不錯,奈何宅院太大,他們人數太少,只顧著明玉榭一處已經花了許多力氣,無法照看其他地方。
昨夜整個京都都是亂的,藍如琦一個弱質女子又能跑到哪裡去,而且為著捉拿漏網亂民,今日一整天四處城門都是緊閉,她也出不去城,到底會去哪裡呢?如瑾讓楊三刀他們留意著,若有蛛絲馬跡,立刻來報。
在家中休息一晚,次日起來如瑾只覺疲憊不堪,原是前日晚上太緊張勞累的緣故。然而藍老太太和凌慎之等人還在劉府,如瑾惦記著他們,天一亮就起來了,準備再過去看看。
用早飯的時候前院傳來消息,藍澤要派人去劉府接老太太回來,而且聽說劉府宅院損了,他還要將劉家人全都請到晉王舊宅來住,說是親戚之間相幫責無旁貸。
「幫人總是好的,只是侯爺他未必是念著親戚之情。」秦氏如今對藍澤沒有任何好感,不吝用最壞的意圖來揣測他,「恐怕是他想結交京都官宦想得太厲害,一見著機會立刻要撲上去。」
如瑾將嫩嫩的雞蛋羹盛給母親,對此事並不在意,「不管侯爺用多大的誠意邀請,劉家舅祖母和伯父定然不會來。昨日我品度著他們為人,是很清楚剔透的,所以絕不會來住這晉王舊宅,趟皇家的渾水。侯爺生出這樣的念頭不但不是幫人家,反而讓人家尷尬為難。」
昨夜已經有了生死與共的情誼,見劉府宅院破敗,以如瑾的為人又怎不會邀請劉家人到自己家去住。她之所以沒有開口,就是念著晉王舊宅是個特殊地方,藍澤不明白,以劉衡海的通透又怎會不懂,如瑾怎好意思讓人家跟著藍家沾這個。
秦氏道:「你今天再去看看,若他們還沒地方安頓,不如暫且搬去咱家池水胡同的院子,那裡總好過這晉王的宅子。」
「母親就別管這個了,劉家怎會沒有別院產業。」
如瑾的料想果然不錯,她收拾妥當再去劉府的時候,劉家下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往大太太李氏的陪嫁宅院裡搬了。二三房的人已經住了過去,等著這邊整理差不多,劉衡海一房帶著老太太也過去。
如瑾進屋的時候,凌慎之正在給藍老太太診脈。因為前夜的事,劉家男女避嫌都省了,此時李氏和劉雯劉景楓都在屋中。
「凌先生怎麼起來了,該好好養傷才是。」如瑾一眼便看見凌慎之臉色透著蒼白,頭髮雖束得齊整,平日乾淨整潔的青衫卻被一件不大合體的粗布藍衣替代,下巴上亦有青青胡茬,整個人都顯得憔悴。
凌慎之修長的手搭在藍老太太手腕處,凝神診完了脈方才轉頭微笑:「我沒事,血早已止住了,總躺著於養傷無益,不如多活動活動。」
他站起身來,朝劉老太太道:「藍老夫人這是驚嚇過度,舊疾未癒,又添新疾,需要吃藥靜養,好生休息才能慢慢好轉,暫且無礙性命。」
劉老太太歎口氣:「可憐的,回一趟娘家弄成這樣。」
如瑾見祖母只是躺在床上昏睡,臉色很差,知道此番想痊癒恐怕更難。凌慎之要去外頭開方子,如瑾道:「先生手臂受傷不便書寫,我替先生代筆吧。」
「有勞。」凌慎之沒有推辭,微微一禮,當先出去。
如瑾朝劉家眾人微微福身,跟了出去。到了外間,如瑾不由關切問道:「先生傷勢如何?」
她眉宇間全是痛惜愧疚,清澈眼眸中籠著霧氣,讓人不忍直視。凌慎之只看了一眼就轉開了臉,低頭在桌上鋪紙,說道:「沒事,皮肉之傷,慢慢養著就好。」
「總是我欠先生太多。」因外間屋門口伺候著兩個丫鬟,如瑾的聲音放得很輕,讓凌慎之想起春日早晨吹散霧氣的軟風。
他拿筆的手頓了一頓,才遞給如瑾,含笑道:「那麼就替我寫方子報恩吧。」
如瑾接了筆,無奈苦笑:「若是寫方子能償還得清,莫說一張,千張萬張也可以。」
那管湖筆筆桿上雕刻著寒梅枝條,帶著含蕊的花苞,她纖巧的指尖握上去,晶瑩圓潤的指甲像是開在枝上的花。凌慎之看著她的手微有一瞬的恍神,差點接口說出失禮的話來。
「先生請說。」如瑾已經持筆等待。
凌慎之定了定神,開始緩慢說出藥材的名字和用量。他一邊說,如瑾一邊寫,端端正正的小楷落在白紙上,散出淡淡墨香。凌慎之念完了方子,拿過紙來從頭核對了一遍,頷首道:「一個不錯,多謝。」
「先生說反了,是我該多謝你,帶著傷還給我家祖母看病。」如瑾赧然一笑。
凌慎之捏著藥方,又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無法相信這字出自女子之手,鋒銳之處甚多,倒有些像男子的筆跡了。就算是男子,尋常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是麼。我已經盡力收斂鋒芒,原來還是不夠圓潤柔和麼?」如瑾不由也仔細端詳起自己的字跡。橫平豎直,她已經盡量往端正了寫,將從前那些鋒利處都改了。字由心生,前世的孤傲冷冽她希望能夠盡數拋棄,包括這字也一樣。她曾經為了寫花箋臨摹過凌慎之的字,那種平和的灑脫飄逸才是她嚮往的。
凌慎之卻道:「你的鋒芒正是與眾不同的過人處,何必要委屈自己改過。」
「是為了好過一些,鋒芒太過總是不能為人所容,自己處境好壞暫且不說,連累親人總是不好。」
如瑾含笑說著,凌慎之心有觸動,想起她那夜持刀和父親對峙的事來,不由朝她的脖子上看了一眼。那裡已經沒有傷痕,光潤如初,就像她此時的笑容一樣,不知情的,看不出內裡的辛苦。
總盯著閨閣小姐的脖子看很是失禮,凌慎之移開了目光,將藥方拿了,說道:「我去找人抓藥,你若有事雖是來找我。」
如瑾鄭重謝過他,又叮囑他好好養傷莫要累著,這才目送他出屋遠去。
京都裡還沒有恢復日常秩序,劉府的下人們抓藥抓了許久,下午才湊齊方子,將藥熬好了送進來。除了藍老太太,劉家女眷們也都多少受了驚嚇,都讓凌慎之開了不同的安神方子來用。一時屋子裡藥香瀰漫,大半人都喝了濃濃一碗藥湯。
藍老太太喝藥後也沒有好轉的跡象,劉家這兩日就要全搬到李氏陪嫁院子中去,如瑾就準備帶著祖母回自己家。然而早早用過了晚飯之後,將要離開的時候,街上突然開始來回跑騎兵,傳令讓所有人家都關門閉戶,不許再出門,違令者無論官宦平民皆按亂黨治罪,就地斬首。
此時距離新定的宵禁時辰還有許久,太陽還沒有落山,如瑾一行被困在破敗的劉府裡出不去門,不知外頭發生了何事,難免惴惴。
大燕自開國以來,京城並沒有興過大的刀兵之事,偶爾有過兩三次血腥都很快被鎮壓了下去,而自從本朝皇帝登基後,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京城都是太平祥和,夜夜笙歌,這突如其來的混亂讓所有人都驚慌不安。
崔吉依舊帶了二十餘人隨行於如瑾,此時就守在女眷們所在的小院周圍,還算給了劉家人一點安慰。此時劉府大門已破,宅院被火燒了十之**,若是再經一場前夜的事,恐怕是誰也撐不住了。
入夜之後,街面上遠遠傳來馬蹄鏗鏘,來回不知過了幾撥,又有一隊隊的兵卒持著雪亮長槍軍威嚴整的走過,似乎是在調兵。劉衡海帶傷在大門附近暗中躲藏,觀察了外頭許久,終於確定是城外的京畿戍衛軍隊開進來了。
出動左右兩大京營平亂已經是不尋常的事情,亂民鎮壓下去不久,眼看著快要恢復太平了,京外的軍隊卻又進城,到底發生了什麼?劉衡海雖然不在朝中掌權,但到底是軍伍出身的,對於軍隊調動有著相當高的敏感,預感到朝堂怕是要變天。
他不由暗自慶幸那夜聽了如瑾的話,將鄭運之事壓下去沒有聲張,不然劉家一旦牽扯到此次天帝教徒的事情中,恐怕是不能善終的。要知道,任何牽扯朝堂勢力更迭的事情,都預示著腥風血雨。
劉衡海讓人緊緊關了已經破爛不堪的大門,嚴令家中任何人都不准出去,只道朝廷解禁為止。回到內院裡,太太李氏找到他單獨說話。
「潘家姑娘只在咱們家中不肯離開,她母親的屍首都送回她家裡了,她總在咱們這裡該如何是好?又不能強行將她趕出去,這兵荒馬亂的,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頭若是出了什麼事,咱們那裡擔得起。」
潘夫人不管是因為什麼而死,總歸是在劉府亡故的,劉家對潘芩也不好用強,她不願意走,強行派人送她回家也不妥當,未免太不近情理。
劉衡海皺眉:「她想怎樣?」
「她……」李氏歎口氣,「看她那一絲,恐怕是想嫁給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