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82 罪婦遺奴 文 / 元長安
章節名:282罪婦遺奴
掌燈時分,蕭寶林仍舊在湮華宮駐留。%&*";自從獲寵冊封之後,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輕鬆。宮裡沒有輕鬆的地方,也沒有輕鬆的人,就連唯一一個和她一起從舞坊裡出來的朋友,也……
有些事不提也罷。
文太妃需要一個正常的、冷宮外面的人來打發寂寞,她也需要一個沒有利害關係的人來排遣煩悶,於是,在這個遠離宮廷喧囂的地方對坐閒聊,兩個人都感到愉悅。
沒有香茗,沒有點心瓜果,甚至沒有一張像樣的桌子,沒有一把不殘損的凳子,前面院子裡不時還會傳來瘋癲女人們的歌聲和吵鬧聲,這裡不是閒聊的好地方,但是,她們一直談到了很晚。
據文太妃自己說,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過冷宮了,究竟有多少年,她不記得,反正當今皇帝沒有登基的時候她就在這裡。於是她很喜歡聽外面的事,無論蕭寶林說什麼,她都津津有味地聽。
蕭寶林就把自己怎麼進宮,怎麼學舞,怎麼獲寵,又怎麼觸怒了皇帝,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和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講這些,講完了,感覺非常輕鬆。
文太妃隨口便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暫時沒有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皇上真的厭煩了我,正好避一段,不然一直這麼下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來眼紅我,算計我。這樣也好,我鬆快一陣,有時間過來和您說說話,挺好的。」
「你可不是一個耐得住的人。」文太妃笑著說。
蕭寶林笑笑,她自然不會一直忍耐下去,只是,對於剛剛見過一面的文太妃,有些話她也不會和盤托出。看了看外面越發深沉的天色,她說,「說說您吧?您為什麼和這裡的人都不同,她們或瘋或傻,看起來有些比您要年輕許多,可您為什麼能這麼多年還保持清醒呢?」
「清醒?我看起來很清醒嗎?」文太妃輕輕地歎息一聲,「人生一夢,哪個醒著,哪個在夢裡,誰又說的清呢。如果說你覺得我和別人不同,大約是因為,她們記憶裡的怨恨和不甘太多,而我,多是快樂罷了。」
什麼快樂有這樣大的力量,能讓幽居冷宮整日和瘋子為伍的人保持清醒?這裡破敗,髒兮兮,帶著異味,飯菜是簡陋粗礪的,沒有服侍的人,沒有美麗的衣服和漂亮的珠寶,沒有琴笛,沒有書畫,雖在宮廷,其實與世隔絕。到底是什麼快樂維持著她正常的生活和神志?
屋裡沒有點燈,因為蠟燭和燈油不夠,冷宮裡的夜晚很少會有亮光。文太妃的身影在幽暗中反而耐看一些,因為黑暗掩蓋了她的皺紋和疤痕。
她的聲音就顯得更加悅耳:「我進冷宮的時候,是春天,那時候這院裡還有一棵桃花樹,開了滿樹的花,我看著挺高興的。那時候你們的皇帝剛封了郡王,昭臨太子的正妃正好生下一個兒子,還有晉和王,瞞著人隱了姓名去參加春闈,中了進士。總之那年春天,宮裡挺熱鬧的。」
昭臨太子,晉和王,對蕭寶林來說太過遙遠模糊的名號。她只知道昭臨太子是皇帝的哥哥,當年宮變時被亂箭射死的,至於晉和王……
「是晉王嗎?」
「是,他為皇子的時候,郡王的名號是『晉和』。」
大燕歷代的規矩,皇子們封王,頂多是郡王,想晉陞親王,那得等新帝登基大封兄弟的時候。「想不到晉王那麼有本事,還能中進士。」
文太妃就笑:「晉和王是很笨的,幾個兄弟裡最是憨傻,他能中進士,全靠有個好師傅。」
「他師傅是誰?」
「明面上的,自然是給皇子們教書的大學士們,不過他私下裡在和府裡一個清客學制藝,能上榜,都是拜那人所賜。」
文太妃的語氣不經意間變得柔和起來。
蕭寶林聽著舊事,想起現在。當今皇帝滅掉昭臨太子而上位,去年又殺了晉王,將兄弟們全都弄沒了,那麼如今的幾個皇子,最後誰能問鼎大寶?成為新帝的那個人,也會將其他人都除掉嗎?她不斷想著太子、永安王和長平王的樣子,猜測著他們誰能站到最後,也順帶想了一下靜妃的十皇子明微。
文太妃的思緒卻還停留在當年,有些恍惚地問道:「你們的皇帝登基後封了晉和王,讓他遠去西北就藩,他如今怎麼樣了?」
蕭寶林心想冷宮可真是和外界隔絕,「晉王去年謀反被賜死了,您不知道嗎?」
「什麼?謀反?!」文太妃忽地站了起來,碰翻了凳子,「晉王怎麼會謀反,他最大的能力也就是仿製幾篇八股,沒本事更沒膽子爭皇位,當皇子時都沒爭過,成了藩王謀哪門子反?」
「……我不知道。i^」蕭寶林怎會明白這種事,更不明白文太妃激動什麼。
「他真被賜死了?你不是胡說?」
「是啊,去年襄國侯還進京了,就是為著揭舉了晉王的事,不信您去問旁人。」
「那……那他府裡別的人呢?也一同被……」文太妃呆了一會,緊緊抓住了蕭寶林的胳膊。
蕭寶林被抓得很疼,「我那時候還是舞姬,如何知道這等事。」
文太妃的呼吸變得粗重,不斷念叨著「怎麼會這樣」。
蕭寶林覺得文太妃一定有段很複雜的過往,身為先帝的女人並且封到了妃位,卻被打入冷宮,本身就不尋常,她又這麼關心晉王的事情。還有她頭上醜陋的疤痕是怎麼回事呢?
思量間,文太妃突然跪了下去。
「求你幫我打聽打聽晉王府的其他人是否還活著,可以嗎?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你如果肯念著咱們一見如故的情分,而且打聽此事也不費勁的話,就幫幫我吧!」
……
皇后這天很忙,一邊要想辦法打聽皇帝為什麼給她沒臉,一邊要照看七侄女進永安王府的事,一邊,還要張著眼睛盯住長平王府,看長平王和張六娘到底什麼情況,最後,還要思慮將要和六娘作伴的兩個貴妾。
宮裡也並不消停,因為蕭寶林盛寵之下突然被皇帝從春恩殿攆出來,其餘妃嬪們的心思便開始活絡,躍躍欲試的大有人在,特別是今年新進宮的那幾個秀女,仗著年輕貌美,總是往前頭竄,這當口更是不讓人省心。
還有媛貴嬪,昨晚特意去弘度殿作對,因為皇帝向著陳嬪,皇后不好借此事對媛貴嬪怎樣,只讓人關注了崇明宮一整天。
所以到了晚上,皇后已經是精疲力盡,洗浴過後就歪在床頭歇著。
聽前往永安王府的嬤嬤來稟,說六小姐出嫁一切順利,已經和夫君進了新房,宋王妃和穆側妃待她都很客氣,皇后略略放了心。
然後是敬事房那邊傳來的消息,說皇帝今晚沒叫侍寢的人,獨自在勤政殿處理事情,皇后就讓人送一碗鯽魚湯過去給其補身子。一面開始琢磨皇帝為什麼今晚沒翻牌子,是忙?是累?還是因為昨晚的蕭寶林?
也不知昨夜到底是因為什麼把蕭寶林攆出來的。
思慮間下人來報,說蕭寶林在西北邊晃蕩了一天才回來,似乎是去了冷宮。皇后就笑:「她迫不及待想去了麼?」
等再看一陣,若是皇帝真的惱了她不再給予寵愛,皇后倒是不介意將她送進去。她愛打絡子,就去冷宮裡打好了。
正琢磨著蕭寶林的事情,秋葵進了殿,臉色不大好。「娘娘。」一進來就將屋裡其他的服侍遣走了。
「什麼事?」
秋葵湊上來低聲:「香縷死了。」
皇后臉一沉,「什麼時候?」
「昨晚……」
皇后就飛了一個眼刀。昨晚的事竟然現在才報上來,這群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秋葵低頭,「連榮他們也不知生死,所以消息遞不出來。」
皇后臉色頓時鐵青。長平王府鬧刺客,死的人裡頭好幾個都是她安排過去的,往來傳遞消息本就不方便了,這下連榮幾個也鬧了個生死不知,她就不信事情有這麼巧,刺客偏挑她的人殺。
明明就是長平王在跟她作對!
「既然消息遞不出來,你怎麼知道香縷死了?」
「……是,是七王爺打發人來告訴的。」
皇后一愣,作對還要明著來嗎?殺了她的人,再堂而皇之地上門來挑釁,到底是誰給了他這麼大膽子,入閣聽政才多久,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
「去!讓陳嬪跟前的那個宮女,叫什麼來著?讓她把昨晚沒做的事做了!本宮這次要是還讓他橫行,鳳椅真就交出去!」
皇后掀被起身,趿上鞋子就在屋裡來回亂走,這是真的動了大怒了。
「欺人太甚,忍無可忍。」一邊走還一邊念叨,「他不成器,好歹還是個成年的皇子,而且也不是愚笨到底,本宮才姑息幾分給他一個機會。既然他非要把那點子小聰明都用到本宮身上,不知天高地厚,本宮作什麼還要留著他!老六那麼好,再不濟還有老十呢,輪得到他麼?祈福,拜佛?就讓皇上看看,陳嬪她念的是什麼佛。」
秋葵聽得一陣冷汗。
昨晚皇后怒而寫諭,她還以為主子顧前不顧後,若真把陳嬪調來還不知要怎麼跟旁人解釋理由,難道說兒子不聽話我就要和他生母過不去?卻沒成想,她前腳去了弘度殿,後腳皇后就派人知會了陳嬪宮裡的眼線,準備安排一個很充分的理由。
要不是後來蕭寶林過去搗亂,陳嬪不必來,那理由真就要成現實了。
這才過了一天,皇后又提了起來,要繼續昨晚的安排。
「娘娘息怒,您聽奴婢把話說完。」秋葵趕緊攔阻,「香縷不是七王爺殺的,是……是王妃。」
皇后猛地站住了腳,「六娘?她殺香縷幹什麼,老七逼她做的?」
「不,不是。」秋葵趕緊將長平王派人來告訴的經過盡皆說出來。
皇后聽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就不敢相信。「六娘……她打人,罵人,還讓人杖斃香縷,還將連榮幾個主動供出去?」
「是,七王爺說,他不相信娘娘處心積慮監視他,但是王妃這麼說,他也只好先將連榮關起來。著人來稟告娘娘一聲,是想聽聽娘娘的意思,想問問您,王妃是不是瘋了?」
竟然敢這麼說,擺明了上門挑釁!
皇后咬緊牙關。她就不信侄女會主動這麼做,其中一定有隱情。
「明天你帶本宮的手諭親自去老七家裡要人,將六娘傳到宮裡來。老七要是還敢說禁足的事,讓他一併來見本宮!」
「是。那麼陳嬪那邊……」
「暫且壓著。」
事情不明朗,皇后還有理智,不會輕舉妄動。秋葵放了心。
……
永安王新納側妃,府裡到處燈火通明,前來恭賀的勳貴官員們喝了好長時間的酒才走,熱鬧的場景和長平王納側妃時形成鮮明對比。
張七娘沒有寂明送的蓮花,沒有百姓們圍追花轎的盛況,但是,她有身份,有皇后的眷顧,所以就有了賓客滿堂的道喜。府裡到處掛著花燈繡幔,只比正紅略淺了一點的顏色,猛一看上去,和正紅也差不多了。
永安王在前頭敬酒,張七娘在新房裡端坐,賀禮嬤嬤們散了之後,陪嫁的婢女們進來服侍,湊趣恭維她。這個說:「主子比宋王妃尊貴了不知多少,這排場就是太子妃出嫁也就如此吧。」那個說:「太子妃哪裡比得上,咱們王爺風頭正勁,太子可是在東宮裡閉門思過呢。」
張七娘塗得白白的臉上,鮮紅的唇就彎了起來。
當側妃雖然是委屈了一點,可也不怕,永安王前途無量,取太子而代之是遲早的事情。以後夫君登基為帝,她這個潛邸裡的側妃,封妃封貴妃都是輕飄飄的,說不好還能得個皇貴妃,若是早早就將宋王妃踩下去,直接問鼎鳳座也是有可能。總之前路亮堂著呢,她心裡滿滿都是歡喜期待。
側妃怎麼了,側妃有什麼不好,六姐倒是正妃,還不是被那混賬長平王關禁閉了。永安王可不一樣,謙謙君子,溫和有禮,才不會做出折辱女人的事情,他待妻子一定是溫柔的吧?想起夫君,她的臉就些微紅了起來。好在脂粉蓋著,倒也不怕人看見了笑話。
可是夫君怎麼還不回來呢?這個時候,前頭也該散了吧?
正默默念叨著,外面門響,丫鬟進來報說「王爺來了」。張七娘就趕緊正襟危坐,垂了眼睛,用最端莊的新娘儀態迎接夫君的到來。
永安王帶著酒氣就來,人倒是還算清醒,保持著一貫的和煦微笑,看向張七娘:「抱歉,敬酒的人多,讓你久等了。」
張七娘的臉色就紅透了,這下子脂粉也蓋不住。
夫君真是溫柔啊,竟然還會道歉。「沒,沒久等。」她有些結巴地回答。
永安王上前:「走吧,去給王妃敬了茶,再回來。」
張七娘當然不會在意敬茶,宋王妃她是一貫瞧不起的,敬茶也就是敷衍一下,她關注的是「再回來」三個字。
回來,回來就該……安寢了吧。
她不由自主聯想起昨夜母親和她說得秘事,還有壓在妝奩箱底的那套令人臉紅心跳的圖畫。她往風姿挺拔的夫君身上瞄了一眼,羞得不敢再看他。
下了床,魂不守舍跟在永安王后頭,往宋王妃的正院那邊走。一路上都是燈,照得府第璀璨光亮,夢幻一樣。張七娘感覺自己就是在夢裡走,因為前頭永安王的背影實在太讓人沉迷,風吹起他的衣角,打在她心上。早就知道姑母會將她們姐妹安排給皇子,她一直以為六姐受重視,該會嫁給永安王,而她就要伺候那個滿府姬妾的長平。誰知到頭來卻讓她拔了頭籌。這等好事,不是夢是什麼?直到此刻她還覺得身在夢中。
所以當前方永安王的腳步停下來,低頭看向路邊跪著的女子,那女子還在低泣時,張七娘也沒立刻反應過來,還恍惚了一陣。
「怎麼回事?」
「……沒、沒什麼。奴婢偶然跌倒,驚了王爺和……和張主子,奴婢該死!」砰砰的磕頭聲。
「你那腿,是『偶然』跌倒?」
跪著的女子就連忙拉了拉裙子,意圖遮住右腿。可明亮的燈下,那裙子卻染著血跡,正好是小腿的部位。
「哪裡當差的?」
「……剛、剛被分到張主子院裡。」
張七娘聽了半日才想起來,所謂「張主子」就是自己。她回神,仔細看那跪著的女子,入目就是她高聳的胸部和纖細的腰肢,還有堪稱清秀的側臉。
她心裡非常不舒服。是王府裡分給她的下人?怎麼挑了這麼個妖俏的,那宋氏是不是故意和她過不去啊!本來姑母和家裡給她安排的備用通房就夠討厭了。
永安王道:「今日側妃大喜,你是她院裡的,弄成這樣子作甚?」言語裡帶了火氣。
「奴婢、不小心。」女子驚惶之下抬起頭來,含著淚的剪水雙瞳,楚楚可憐的神態,讓永安王覺得似曾相識。
「你原來是哪裡的?」
「是……是罪婦藍氏的陪嫁,後來分到園子裡做雜役。」
張七娘頓時惱了。罪婦藍氏,那不就是襄國侯那個可笑的侄女?宋王妃竟然把藍氏用剩下的奴才分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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