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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 285 深夜無眠 文 / 元長安

    紀氏碰了釘子,連忙磕頭:「王爺恕罪,妾身失言。」

    長平王仍舊瞅著她:「你就是林安侯的妹妹?林安侯家已經落魄如此,連閨閣女兒都教導不好了麼,禮數都不知道。」

    「妾身有錯,王爺千萬別生氣,是妾身莽撞了。」紀氏俯首在地,無地自容。

    剛進門就受了這樣的排揎,誰能受得住。

    羅氏靜靜跪在一邊,臉色淡淡的,對紀氏的遭遇漠不關心。

    「給藍妃奉了茶,就下去吧。」長平王吩咐。

    「是。」紀氏此時唯恐再被訓斥,是什麼都肯答應的。

    羅氏抬眼奇怪地看了如瑾一眼,大約是不明白為何要給側妃奉茶,不過也沒說什麼,恭順應了。丫鬟就捧了兩盞茶過來,讓紀氏和羅氏各自拿了一盞。

    如瑾目視長平王,長平王示意她接。如瑾略一思忖,便接了。主母享受的待遇不過是一種形式,他既然要讓貴妾認她為主,她就接受。總之這不是什麼尊榮,反而還要騰出精力來照看兩個新人。

    這是他將她們交給她了。

    但紀氏羅氏兩個卻不知其中內情,奉茶上來時,雖然乖順,卻多少有些不自在。如瑾對二人的臉色視若無睹,接了茶,轉手放到丫鬟捧的托盤裡,就算受了禮。

    然後嬤嬤就領著貴妾們出去了。

    長平王拽了如瑾過去,要把頭髮拆了重新梳,嫌她方才梳得不好。如瑾三兩下將發環拆了,用梳子通了兩下,然後撒手不管。

    「一會就到睡覺的時候了,還梳什麼頭髮,就這麼散著吧。」她又不是專職伺候他的,他倒梳上癮了。

    又特意問了一句:「您今晚去哪位的院子裡歇?還是將人召進樓裡來?時候不早,我這就告退,不耽誤王爺安歇。」

    「走什麼,這是吃醋了吧?」長平王拽住她。

    如瑾瞅著他不說話。

    要說吃醋,還真沒有。可兩個人膩在樓裡耳鬢廝磨了半天,突然冒出來兩個新人進府,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是真的。紀氏羅氏進來,她瞅著裊裊婷婷兩個姑娘,其實一直在琢磨今晚會是誰先侍奉。即便他讓她接茶,這份不自在也沒消減多少。

    大概女子都是這麼小心眼?她也覺得自己好笑。

    「還真是吃醋了。」長平王將她拽到了跟前,抱在懷裡,「她們誰都不用來,你也別走。」

    「那,讓宮裡知道了該如何?」

    「王府許進不許出,本王還不能害怕惶恐麼?所以哪有心思收攏妾室。」

    他倒找了一個好理由。

    如瑾起了促狹之心,「那以後呢?好好的兩個美嬌娘住在府裡等您垂青,您就一直放著不管?」

    「嗯,不管。」

    「我可記著您這話。」

    「那你就記著看以後。」

    平白無故的記這個做什麼,她才沒這個閒心天帝玄黃錄。

    ……

    羅氏和紀氏一起走出錦繡閣,紀氏避開嬤嬤悄悄拉住羅氏問:「我們不去給王妃見禮嗎?」

    羅氏神色淡然:「府裡怎麼安排便怎麼做。」

    紀氏瞅瞅她,就不再言語,跟著走了一段路,眼看到了自家院門口要各回各院了,才笑著說了一句,「方纔我一時失言得罪了王爺,今晚大約是妹妹侍奉了。」

    羅氏便道:「你的意思是說,要是你沒獻慇勤過了頭,今晚就是你侍奉,輪不到我了?」

    紀氏愣了一愣,沒想到羅氏如此不講情面,欲待回嘴,又覺得不值當,只好訕訕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同時入府,你自認身份比我高貴,想著第一夜王爺總要宿在你房裡,適才觸了霉頭才覺得可能無法如願,所以跟我客氣一句,是也不是?」

    羅氏神情態度都是冷冷的,將紀氏說得無法接話,怎麼接都是錯。略遲疑的瞬間,羅氏就輕輕哼了一聲:「這麼一點子機變都沒有,趕緊消了爭鋒的心思吧,不然以後有你好過的呢。」說完將身一轉,跟引路嬤嬤道一聲謝,自帶著丫鬟回院去了。

    紀氏白著臉愣怔半晌,忍了半日,才甩帕子進了自己的院門。進到屋裡直咬牙,「聽說那羅編修麵團子似的一個人,怎麼養出這麼個女兒!」

    陪嫁丫鬟倒茶給她順氣,「您別理她,沒見她方才在王爺跟前都是一副臭臉麼,以後定是沒前途的,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一邊給主子脫嫁衣收拾。

    「她那也叫長得好看?」紀氏覺得丫鬟忒沒眼光,將頭上沉重的簪釵寶珠一一摘下,對鏡細看自己精心描繪的新娘妝,冷哼,「她眉毛那麼高,尾鋒還上挑,一看就是沒福氣的相貌,眼睛又小得幾乎看不到,哪有一點好看的地方了?只不過膚色白淨一些,也還不知道是不是細粉抹出來的。」

    在長平王那裡受的氣不敢直接撒,於是一股腦都安到了羅氏身上,將之貶得一文不值。羅氏細眉細眼的清秀乾淨,細看還有幾分嫵媚之處,卻被她說得難看至極。

    丫鬟忙附和:「是,是,姨娘說得沒錯。看她這個輕狂樣子,恐怕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名,也是三分實七分虛,都是吹捧出來的了,真正有本事的人誰會這樣討嫌呢。」

    「什麼三分實,我看有一分就不錯了。」放低了聲音,神秘地朝丫鬟問,「知道皇后娘娘背後怎麼說她麼?」

    「什麼?」

    「說她屁股大,好生養——」紀氏拖長了尾音,挑了挑眉,「方纔我看了,還真是渾圓。整個人看著瘦瘦的,偏就那裡大,老人們都說這是宜男之相。」

    「啊呀!」丫鬟配合地捂了嘴笑,「您這麼一說,還真是。」

    「要不秀女那麼多,怎麼就挑了她進王府呢。咱們幾位皇子在子嗣上都少了一些,皇后娘娘怎能不急,專門請了積年的老嬤嬤相看過大家,那一看就不好生養的人早就刷下去了。」

    主僕兩個關在房裡吃吃地笑。

    紀氏家中嫂嫂們和安國公府的太太們最近走動得勤,旁敲側擊打聽出不少事情,說起羅氏,還真有好生養這一樣。不過自然還有別的,可這當口,紀氏別的都不管了,只覺得羅氏就是靠宜男之相被挑上的,似乎如此貶低對方,才能出了胸中悶氣。

    至於悶氣的源頭長平王,她想,王爺重規矩,以後循規蹈矩,不多說不多做就是了,過了他的火頭,日後慢慢轉圜,總有得到青眼的時候。

    此時同樣在卸妝的羅氏也在和丫鬟說紀氏風流弄異界:無良邪尊。

    「她這樣的人,偏還要往前湊合,掐尖要強,不多受幾次排揎是長不了記性的。」

    丫鬟輕輕拿篦子給主子通頭,笑說:「姑娘看人還是這麼準,只見一面就看出人家的秉性。」

    旁邊隨嫁的乳娘就糾正:「還叫姑娘,再不改口,小心被人捉住把柄找麻煩。」

    丫鬟吐舌:「以後一定改。」

    羅氏將一套珊瑚頭面整齊擺在妝奩裡,擺之前還用細絹一一擦過,一邊動作一邊說:「不是我看人准,而是紀氏太輕浮,心思都擺在臉上,難怪王爺要教訓她。人家王爺側妃兩個人說笑,側妃梳頭手藝再不好,也輪不到旁人褒貶,偏她還要毛遂自薦上去插手,不是當面給側妃難堪麼?才過門第一天就這麼爭勝,除了惹人討厭還能換來什麼?」

    乳娘說:「還是姨娘心思明白。」

    「是啊,我明白著呢。進這府來,事事小心,老實過日子就是了,兩耳不聞窗外事,自有我的好處。」

    乳娘點頭:「姨娘說得是。張王妃那樣的身份都能被禁足,反而是藍側妃隨侍在王爺身邊,顯然藍妃是個厲害的,咱們兩眼一抹黑的,謹慎為上才是。」

    舜華院裡,張六娘在燈下孤坐。

    自從打殺了香縷,丫鬟們沒事盡都不敢到她跟前去,生怕惹禍上身,所以吃了飯收拾妥當了之後,除了林五幾個還在廳堂裡侍立,籐蘿一眾全都退避三舍,留了張六娘一個人在內室裡。

    張六娘也不介意,一坐就是幾個時辰不動窩。

    今日聽說貴妾入府,她輕輕說了一句「又來新人了」,便再無別話。

    和她一樣,佟秋雁也一個人坐在屋裡發呆。些微不同的是,佟秋雁的小院子裡炭火供應不是很充裕,屋子裡就沒將火籠燒得太旺,她發呆,需要披著被子坐在床上。

    天氣真冷啊,冬天到底是來了,一天冷似一天。

    除了抬成姨娘,她的日子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沒有長平王的眷顧,沒有精美富麗的傢俱,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如瑾不再給她好臉色了,另外,府中新添的寵姬,是她的妹妹。當然,這些變化並不是好的變化。

    錯了嗎?

    她問自己。

    然後立刻給自己否定的答案。

    「如果不那麼做,我又能怎樣呢?」她想。

    貴妾入府了,一下子新添了兩個人,而妹妹秋水也是新寵,新人這麼多,什麼時候她這個老人才能被顧及到?與如瑾交惡,光靠妹妹一個人的力量,可以保持兩個人的恩寵嗎……

    佟秋雁擁被呆坐,無法入眠。

    和姐姐不同,佟秋水沒有發呆,早早睡了,而且睡得很沉。

    夢裡有各種紛亂的片段,多是和如瑾相處的舊時光。剩下的,便是長平王。他的眼睛,臉孔,正面,側面,笑的樣子,冷眼的樣子,不斷在她的夢境中閃過。

    有些東西失去不能再得,有些東西求而未得,她的夢凌亂破碎,就像現在的境況。

    如果一直向前走,會不會好呢?

    她翻了一個身,緊緊捏著被子,在睡夢中也緊繃著身體網游之劍陣天下。

    ……

    皇后是這個夜晚裡,許多無法安睡的人其中的一個。

    她似乎有點理解什麼叫做「後宮之主」了。就是,只能在後宮獨大,前廷一點也插不進去手的意思。

    當按例來宮中請安的宋王妃幾人被傳到御前,很久都不回來之後,她才覺得不對勁,暗自一查,頓時冷汗滿身。皇上,竟然不聲不響圍了永安王府,並拘禁了永安王一家,連府裡唯一的孩子瓊靈縣主都被抱到了宮中。

    這是要做什麼?

    皇后勉力鎮定,三番四次想派人出宮打聽,卻都被攔了回來,而去往御前探聽消息的人也一個個被以各種理由扣下了。

    她完全不知道前頭發生了什麼事,永安王到底犯了什麼忌諱,是否會牽連到她?越是打聽不出,就越是不安心。皇帝對她的消息封鎖似乎預示著不好的事情。

    如果說此時還有什麼事能讓她高興,那大概就是媛貴嬪長跪於勤政殿前久久不得入的事了。

    「娘娘別急,無論發生什麼都有媛貴嬪擋在前頭呢。」秋葵安慰她。

    皇后想的自然不只受牽連這一樣,而是,如果永安王真得不行了,她以後要靠誰!

    「陳嬪……」夜半三更,皇后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疊聲叫來了侍女,「去,陳嬪還在弘度殿麼?將本宮箱底那頂雪狐斗篷給她送去,就說夜涼,做功課莫傷了身子。」

    秋葵遲疑地勸,「娘娘,這……是否刻意了一些?六王爺那邊才剛出事,您是不是緩緩?」

    起碼看看情形再決定啊。

    才發手諭強調陳嬪,立刻又噓寒問暖,這強烈的轉變太容易讓人議論了。而且萬一永安王是虛驚一場,事後發現母后在關鍵時刻拉攏陳嬪,豈不寒心。

    皇后呵斥:「去就是了!難道本宮比你想得還少麼?總之本宮都是個居心叵測的母后,不做這些事,老六就能死心塌地跟著本宮麼?做了這事,陳嬪敢質疑本宮前後翻覆麼?他們不過都是靠著本宮的名頭,既然如此,本宮還講什麼臉面情分,自然什麼有利做什麼!」

    秋葵不敢再說,依命派人去送斗篷。

    然而卻沒有送出去。

    因為弘度殿不肯開門。應門的女尼說,佛前祈福貴在心誠,身體髮膚越是受苦,佛祖越看得到這份誠心,所以皇后送斗篷的功德她可以幫忙在佛前轉達,卻不必送給陳嬪了。

    皇后聽完回稟,面沉如水,「陳嬪,往日窩囊,這時候卻硬氣起來了。往常本宮若賞她什麼,她敢不接著?現在卻防備得如此小心!一個斗篷,難道本宮會撒毒藥上去?」

    弘度殿三天祈福。

    三天……

    恰好就在這個時候。怎麼就這樣湊巧?她與世隔絕也太會找當口了。

    皇后越是思量,就越是不舒服。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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