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6卷 身陷險境 文 / 弱水三千分之一
黑暗的深坑裡,我藉著一點微光,努力保持著清醒夢魘奇緣。
鑽心的疼痛已經逐漸被冰冷的麻木所取代,我冷得牙齒「咯咯」作響,我的頭不由自主的跟著牙齒一起抖動起來,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越到後面越猛烈,甚至開始抽搐夢魘奇緣。我蜷縮著,拚命握緊凍得冰涼的手指頭,敲打著我的那只斷腿,後來它彷彿已不屬於我,任由我發狠似的對待它,也沒有什麼知覺了。
有那麼一霎那,我似乎捕捉到了人群行路的聲音,他們的呼喊聲、叫嚷聲混雜著夜風在竹林裡的「呼呼」聲一起向我襲來,我開始精神一振,雙手握緊拳頭,使出吃奶的勁頭,扯著嗓子叫了起來:「救命!救命!」這聲音吼得我的頭腦發暈,嗓子生疼,一不小心灌進喉嚨的冷風刺激得我劇烈的咳嗽起來。也許就是這一陣咳嗽,讓我錯失了呼救的良機,等我緩過神來,再次大聲呼救的時候,深坑外面只剩下夜風的「呼呼」聲了。我在坑裡喊破了嗓子,夜也是死一般的寂靜。
不行!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我得想想辦法。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我只有捱到天亮,也許才會有人發現我,可是,我估計等不到那時候了,這三月的山裡,凌晨是非常冷的,甚至還會結霜,我這條斷腿已經流了很多血,身體裡的熱量在不斷散失,如果我這樣等待著別人來救我,就算我撐過去了,生存下來,我也很有可能殘廢了,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這樣!沒人拯救的時候,我得自己拯救自己。
我咬咬牙,決定拖著斷腿爬出去。下定決心之後,我開始嘗試著扒拉身旁身後的泥土,它們摸上去非常的僵硬冰冷,我的手指頭碰上去就疼得要命,我鼓起勇氣用手挖掘出了第一捧泥土。
進程很慢,幾乎在我用盡全部力氣的時候,我才挖了一個小土堆。我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行,但本能驅使著我這樣做。我挖呀挖呀,直到整個身體似乎都不屬於我了,我的意識再也無法集中起來。
終於,我停了手。
淚水一下子沿著臉頰滾落下來,它們由熱乎乎的立即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在夜風中被風乾成堅硬的霜花,風一刮過,就像鋒利的刀尖刮著臉上連著肉的皮殼子一般,牽扯著疼痛極了。
我輕輕的把頭靠在坑壁上,顫抖著雙手抓起泥土緩緩撒向自己,就像葬禮上為死者撒花一樣,心裡湧起了莫名的悲哀。
我閉上眼睛,沉寂過去,靜靜的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夢又來了。我的魂靈漂浮到半空中,低頭就可以看到在深坑裡面,周永剛他們把我的遺體裝進一具未上漆的薄木棺材,流著淚,用粗粗的繩索吊出坑外,幾個人抬好,放上板車,由人推著,一路顛簸,來到了一個相當生僻的地方。周永剛把我從棺材裡抱出來,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便把我放到一個鋪滿鮮花和綠草的棚子裡,給我蓋上一床藍花綢被,忽然,周永剛轉過頭大聲朝送葬的人們喊道,「她還沒死!」他看了我一眼,臉一沉,繼續說,「不過要把她的斷腿卸掉,她才可能活!」說完,他就用手拉扯著我的斷腿,使勁抖動著,想要卸掉它,疼得我死去活來,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我昏昏沉沉的睜開了眼睛,從夢裡驚醒過來,頭疼得厲害,我彷彿不是在深坑裡,也不是在周永剛家裡,我身上真蓋著一床藍花綢被,我的斷腿疼得我的心臟都糾結起來,整個身體動不了,但我的睏倦還是佔了上風,我迷迷糊糊的又睡過去,在臨睡過去的一瞬間,我瞧著有個男人在我的身旁晃動,他湊近我,仔細觀察著,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張有著狹長臉頰、高聳顴骨、陰森眼神的臉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終於醒了過來。
醒之後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一頂骯髒的蚊帳,上面佈滿了黑色的污跡,好像凝固的血漬一樣,散發著一股怪怪的味道,讓我忽而有了噁心的感覺。蚊帳外面的上空懸掛著一個散發著橘紅色微光的燈泡,照亮的範圍不大,我用餘光四周環視了一圈,其他的地方是昏暗的淺黑,看不清楚有些什麼東西。很顯然,我不是在周永剛家的閣樓上,但是我被人救了,儘管我對所在的地方不是很滿意,不過我的心開始歡呼和欣喜起來,只要活著,什麼都好。
我試著動了動頭,動了動身體,看到了蓋在身上的藍花綢被,它也很髒,有著暗黑的污漬,同樣散發著怪怪的味道,彷彿屍體的腐臭一般。我厭惡的屏住了呼吸,想要用手撐著坐起來,再把這骯髒的綢被扒到一邊。
「別動!你的腿上了夾板!再傷著的話,也許要過個一年半載,才能下得了床!」一個男人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他冷冷而略帶揶揄的聲音讓我的背心有些發毛。
「我躺了幾天了?」我問他,心裡對他充滿了感激。
「快一個星期了,你恢復得很快!我的藥可不是吃素的!」他的怪腔怪調讓我覺得很納悶。
很快,我見到了這個男人。
一看到他,就讓我大吃一驚,他,他竟然是我在周永剛家院門口看到的、從濃霧當中鑽出來的那個男人。此時此刻,他就站在我的跟前,緊盯著仰面躺著的我,眼珠子像要掉出來一般。我不由得把他的救命之恩拋到了腦後面,一心只想著一個詞: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他在床沿邊上坐了下來,仍然穿著他那件藍花毛衣。他彎腰從床下扯出一件灰色夾克,一邊把它伸展開來給我看,一邊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看見沒有?這衣服上面全是你的血!我很不想救你,高傲的城裡小姐,但是我一想到要完成的作品,我就必須把你救活了,而且不能讓你的腿斷掉,那樣會影響我的作品,我想讓它很完美,很完美,你明白嗎?」
我心驚膽戰的搖搖頭。
他伸出食指,輕輕的觸摸著我的頭髮,喃喃自語,「這每一根髮絲,是如此的細緻」,接著是我的臉頰,他順著我的輪廓劃起了我的眉毛、鼻子和嘴唇,那手指彷彿是冰冷的手術刀在切割屍體,讓我立即毛骨悚然,但我擺脫不了他的聲音,讓人起雞皮子疙瘩的聲音,「這臉的輪廓也很完美,是我見過的第二個完美的作品」他的手指頭繼續向下,我驚得高聲叫喊起來,「你想要幹什麼?」
他愣住了,盯著我好一會兒,隨即惡狠狠的說道,「我想要幹什麼?嘿嘿夢魘奇緣!我想要幹什麼?這個世界上沒人會知道我想要幹什麼?我幹了些什麼?」他停頓了一下,輕蔑的望著我,繼續說,「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我要幹什麼了!但是,你也會很快不知道我幹了些什麼!哈哈哈哈」我的心一緊,好像又掉進了冰窟窿裡。
他笑完之後,用陰森冰冷的眼睛望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最好服從我!要不是我把你從坑裡面用竹籃子吊出來,把你帶到這裡,給你做了接骨手術,你早就給凍死了,或者失血過多死掉了!」他忽然伸出大拇指和食指鉗住了我的下頜,皮笑肉不笑的說,「你注定就是我的作品!你會成為我收藏的作品當中最好的一個!」
聽著他的話,我差點暈了過去,這個瘋子並不是真正的想救我,我只不過是掌控在他手中的一個脆弱的玩偶。看樣子,他是想拿我做什麼實驗,不惜以我的生命做實驗的資本。這個可怕的鄉村怪人!我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說得明白一點!我不想糊里糊塗的!」我大聲吼道。
「好!我就讓你明白!我就讓你看個清楚,死個明白!」話一說完,他就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牆邊上,「啪嗒」一聲打開了開關,頓時,整個屋子通明透亮起來。
我扭頭一瞧,這並不是個屋子,因為四周都是石壁,應該是個石室。靠近石壁的地方,整齊的放著一排冷藏冰櫃,閃著銀白色的、冰冷的金屬光澤。他「嘻嘻」笑著,踮起腳尖,轉著圈,比劃著跳舞的動作,像一個可怕的小丑,慢慢打開了冷藏冰櫃的門
那一幕讓我永生難忘,一輩子都會做噩夢。
冷藏冰櫃裡有著超過十具的女人軀體,被雕塑得完美無缺,有的似乎在採摘著鮮花,有的似乎在梳妝打扮,有的似乎在跳著天鵝湖,有的似乎在低頭沉思雖然很美,卻是很可惜,她們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被眼前的這個惡魔做成了一具具可怕的雕塑
他帶著怪異的笑容近乎癡迷的望著他的「藝術品」,得意的向我炫耀,「看!美吧?請盡情欣賞我的傑作!」說完,他回過頭望著我,臉上的神情恐怖而可笑,「不久,你也將成為這其中的一員,永遠為了美而獻身!」
我再也顧不得腿疼,一下子就撐起身來,想要狂奔出這個魔窟。還沒等我跳下床來,他已跳過來,把我摁在床上,我感覺手腕被針刺了一下,便又重重的倒下去了。
接著,他關掉了那些明晃晃的燈。
這時候的我想要掙扎,可是我一點都動不了。
我開始大喊大叫,「你對我做了些什麼?」
「做了什麼?哈哈!」他怪怪的笑著,「小東西,我給你打了麻藥,做了完美的接骨手術,等你再過十天,養好了傷,再之後,你的這副軀體就會是一具完美的軀體,哈哈!」他再次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我一番,「嘖嘖」的稱讚說,「真是我平生最得意的標本!」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又開始自言自語,「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應該是我」
「你這個缺德鬼!你也會做接骨手術?」我憤怒的打斷了他的話,開始語無倫次的嚷道,「你趕緊把我送到醫院裡去!要不然,我肯定會感染敗血症死去,讓你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他望著我,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說,「嘿!我傻呀?把你送醫院?我告訴你,城裡的小妞,今天你落到我手裡,哪兒都去不了!你就給我好好的在這兒呆著!哼!你還小瞧我,我可把話說白了,就這麼點接骨手術,還難不倒我!我可是堂堂名牌醫科大畢業的,臨床也搞了個十來年了吧!我還是個雕塑家,知道嗎?人體雕塑家!這世上的人都是死腦筋,他們不知道人體多美,尤其是女人!我只不過想做出幾件完美的作品,用我的手術刀,他們就藉故把我趕走了!」
聽了他的話,儘管我嚇得渾身發抖,可我還是惡狠狠的回敬他,「你這個變態!盡幹些傷天害理的事!你就不怕警察逮捕你,讓你吃槍子!」
「嘿嘿!即使警察來了又怎麼樣?這些蠢蛋永遠找不到我的證據!找不到證據就意味著無法把我送上法庭!」他興奮得在暗黑的屋子裡走來走去,不停的搓著他的手。
「你怎麼知道警察找不到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大聲的反駁著。
他停了下來,彎下腰來,慢慢湊近我,臉上帶著猙獰的笑,「我這裡,誰也找不到!聽好了,誰也找不到!」他得意笑了兩聲,聲音尖利而刺耳,「知道嗎?我們是在山肚子裡!這裡除了我,誰也找不到!」
我幾乎是帶著哭腔了,儘管如此,我還是咬著牙說,「周永剛會來找我的!總有一天,他會懷疑你!」
「周永剛!哈哈!那個傻小子!」他笑得摀住了肚子,笑得竭斯底裡,笑完,他睜大眼睛盯著我說,「那伙子對你倒是挺在意的,一晚上都在竹林子裡瘋狂的找,口裡面念著不該那樣對你!哈哈,傻帽!」他回想著那天晚上的情景,故作真誠的樣子,但嘴邊卻綻開著一朵邪惡之花,「其實,分頭找的時候,我們倆都聽到了你的呼救聲,嘿嘿,他太著急了,我只不過用了一點小小的伎倆,就成功的把他騙得離你越來越遠,你還指望他來救你?哈哈!癡人說夢!」
我再也忍不住了,不顧一切的大聲咒罵他,「你這個惡魔!你要遭報應的!那些被你殘害的女人會回來找你的!你這個下十八層地獄的混蛋!」
他「哈哈哈」的笑著離開了。
我又陷入到比在深坑裡更絕望的狀態中了,心裡想著,還不如在深坑裡死去的好呢。轉念一想,難道我就這樣任由他把我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藝術收藏品嗎?
我開始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