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8卷 地獄天堂 文 / 弱水三千分之一
望著李天生的目光,我的心軟了夢魘奇緣。
他也許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苦衷吧?我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原諒他曾經對我的背叛?這其實是個很難的抉擇,我知道的,一陣又一陣沒來由的疼痛撕裂了我的心,我輕輕歎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沸水裡的豆腐腦,我正小心翼翼的用木勺子將它舀起來,放到嘴裡,嚥下去。好吧,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隨風而逝,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夢魘奇緣。我心底有個聲音冒出來,呢喃著,我不想讓李天生死,如同不想讓江少品死一樣。
可是,李天生在這個時候說了一些話,我的那些有關他的新幻想在一霎那間破滅。
李天生緩緩的瞇起了眼,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那種打動我心的痛苦即刻被一種不該到來的冷峻替代了,他的目光深邃,就像在和黑夜交易。良久,他回望著我,眼珠子一動不動,緊緊抿著的嘴唇吐出了一句話,「我之所以那麼做,不是出賣你,」他停了停,咬了咬嘴唇,「而是犧牲你。」
他話音剛落,我的頭好比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棒子,立即「嗡嗡」作響,是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罩子把我困到了中央,我只聽見李天生接下來的一番話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沒有任何穩定性,但我還是聽到了耳朵裡,只不過一副怔怔的模樣。
「實話跟你說吧,成香,」李天生見我那樣子,很沉痛的低聲說道,「自從我們在江老爺子的黑宅子裡意外的見了面。我當時是真心誠意的想讓你離開那個鬼地方,可,你,你執意不走,還說要幫我,你知道嗎?不走就意味著什麼?」
我瞪著他,他也睜大了眼睛定定的看著我,一字一頓的接著說。「不走就是死路一條。」說到這裡,他垂下了眼簾,「所以,所以,」他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說出了口,「所以我想利用你達到我接近江老爺子、刺探最高機密的目的。那樣,你的死才會有意義,你才是真正的幫了我。」
我有些接受不了,微蹙眉頭,一臉茫然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恨意瞧著他。李天生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握住了我的肩膀,看上去痛楚得不得了。他的聲音極富情感,「成香,我們最終的目的不就是要摧毀江氏家族,替我姐姐報仇,救助那些無辜者嗎?……」
我一聽這話,刺耳之極,心裡難受得要命,立即打斷了他的話。我爆發了,對著他大聲吼道,「李天生,你憑什麼要犧牲我?我同意你要做犧牲了嗎?你把我蒙在鼓裡,就自作主張了?你就打算安排我的生死了?憑什麼?你到底什麼意思你?你怎麼那麼自私?你幹嘛不犧牲你自己?」
聽了我憤怒的咆哮。李天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啞口無言了一小會兒。抬起眼怯怯的看著我,訕訕的回答說。「成香,這不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嗎?很多時候,我們必須這麼做,必須作出犧牲的,不是嗎?」
我簡直快被他氣得翻白眼了,氣不打一處來,喉嚨裡面堵得慌,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接著說道,眼睛裡滿是堅決,「成香,如果犧牲我自己能夠換來我們的最終勝利,我是會心甘情願的接受犧牲的!我會毫不畏懼的迎接死神!」
「打住!打住!」我再也忍不住了,痛快淋漓的咒罵起來,「李天生,我可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說的這每一句話都很傷人,很傷人!」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解釋,我趕緊止住他,繼續說道,「什麼都別說了!你說的是真話,是大實話,我都明白!可是,你的心裡竟然有如此惡劣的想法,我很失望,很失望!為什麼你總是要想著去利用別人?去算計別人?連自己的朋友都不放過?」
李天生欲言又止。
我心如針刺,極力忍耐著,對他說道,「我梅成香是小人物,死不足惜,但是,我不願意莫名其妙的被人利用,尤其是被朋友利用!你知道嗎?我的命掌握在我手裡,誰也無權剝奪!我願意為朋友犧牲,可我要知道真相,我不想死得那麼冤,你明白嗎?我承諾過你姐姐的魂靈,要替她報仇,排除萬難我都會努力去做,你應該很清楚吧?」我的聲音哽咽了,「李天生,不管是誰的命,都和你的命一樣寶貴,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強迫他人做出犧牲!這樣的深刻認識才是你和我、你和其他人同為盟友的前提!」
李天生皺起了眉頭,他的臉煞白得厲害,他沉默了。我看見他的眼神裡滿是哀傷,他的聲音也哽咽了,「成香,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好嗎?我之所以把之前的想法和做法原原本本、毫不隱瞞的告訴你,我就是想要你原諒我,寬恕我的!我是真正想把你當成我的朋友的!你能夠理解我的苦衷嗎?」他低下了頭,「我知道我做得不對,這個一時之間的邪惡念頭讓我真的是羞愧得無地自容!它自始至終都是我心裡的一個沉重的包袱,我對你做了那些可怕的出賣和背叛之後,事情並未像我預測的那樣發展,反而,我愈加陷入到一個難以自拔的境地……」
他越說越激動,整個身子發著抖,他望著我,以一種難以描述的古怪樣子,喃喃的說道,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成香,我是一個傻瓜,真正意義上的傻瓜!竟然會有這樣幼稚而無知的想法,竟然會為了迫切渴望得到的勝利而隨意去踐踏別人的生命,竟然會忍心犧牲自己的朋友,竟然會鬼迷心竅,想要永葆青春,靠出賣靈魂來換取秘方,竟然會為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私利,毫無原則的聽命於江老爺子,為他惡毒的行為推波助瀾,助紂為虐,去陷害我的朋友,置她於死地,我真是個混球!我不配做你的朋友!真的不配!」
他摀住了臉。
我悲哀的看著他,恍惚間,我也悲哀的看著我自己。
善惡一念,我們都會有五花八門的念頭,不是嗎?現在的情況下,我能在苛責於他麼?我難道不再原諒他麼?他說的這一番話雖然傷人,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此時此刻,我由不得的與我內心深處的那個人對話了,那個人就是另一個我,「在你眼裡,我並不是一個確定的、現實的人,而是想像中某一個特定的、虛構的人,我在一個既現實又虛幻的空間,一個比你想像的更好或更壞的地方,天堂或是地獄。這應該是你在二元對立下想像「他者」的方式。在你的想像中,有兩個我,一個是樂園般光明的我,另一個是地獄般黑暗的我。同樣的我,在你的眼裡卻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我的形象,在可愛與可憎、可敬與可怕兩極間搖擺,從黑暗開始,到黑暗結束;從一種莫名的恐慌開始,到另一種莫名的恐慌結束。」
把他人認作是地獄的,難道我自己就不會是地獄了嗎?
我為什麼不把別人認作是天堂?那樣,我自己也會是天堂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