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09章 就像鯨魚離不開大海（一）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試著去信任，你周圍一直站著許多人花火小札。」
「睜開眼睛，你會發現原來融入並不難。」
「我們一直是愛你的人，不是嗎？」
——各種各樣的聲音，如雷電般飛速而至，在耳蝸裡轟鳴。
世界最終只剩下一片柔軟的黑暗，似一隻溫柔的手臂，慢慢地攏住了周子曰。
1.
周子曰一開始出現在校園裡便引發了轟動。
他背著碩大的書包，單手插在褲兜裡，露出來的手腕上戴一隻線條簡潔的運動表。吸引大家注意力的是他的神情，五官被時光雕刻得無比精緻，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但卻有一種莫名的冷冽。
似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正被竭力地壓抑著。
眼睛非常憂鬱，也非常暴躁，但被完美掩飾著，整個人看上去形長而清澈，恍如美玉。
女生在雀躍：他一定就是王子。男生握緊拳頭：帥得沒有天理了。
不過，這一切都跟沙子無關。
沙子是一個很平常的高中女生，沉默而內向，成績很好。
她住在螢光路，這一片是老城區，低矮的老房子縱橫交錯，如一尾瀕死的魚身上的鱗片，閃著腐朽的光。
就是在這麼一個普通的日子裡，沙子照常坐上了109路公交車。
發動機聲轟隆隆的公交車。稀疏的乘客。
沙子閉著眼睛，右手裡拿著她自己裝訂的英語單詞卡片集，她喃喃地背誦著，突然聽到了帶著明顯嘲笑意味的笑聲，沙子側身，眼角的餘光看見了身後一雙修長的腿伸到了她的座位下，吊兒郎當地晃了幾晃。
是一雙紫色的某著名品牌鞋子花火小札。
唯恐別人不知似的把logo標誌繡在最明顯的鞋身位置，穿這個價值不菲的品牌鞋子的人一定是很騷包的公子哥。
沙子擰轉眼光，繼續翻開單詞卡片本子，小聲地又背誦了起來。
她的不屑沒有偽裝，如鏡子一般真實地反應給了坐在她後面的男生，一直緊盯著她的男生唇邊露出了一抹譏哨的笑意，只有鞋子晃動頻率的增加顯示出了男生的煩躁。
沙子一邊背誦單詞一邊這樣衡量，但沒她做出抉擇。忽然，109路公交車的車身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寥寥無幾的乘客罵罵咧咧地騷動了起來。
公交車壞掉了，拋錨在了路邊。
黃昏的陽光蒙著淡淡的金色光芒，在「老破車！」、「投訴公交公司！換一輛新的！」的詛咒聲裡，自認倒霉的乘客如鳥獸散。
沙子很耐心地坐著，她在等著後面那雙騷包鞋子的主人先下車。
這是耐性的對峙。
最終，沙子敗下陣來，公交車司機大聲地打著電話，目光並沒注視到這兒。沙子的心底浮起了一種強烈的不安，她咬了咬嘴唇，突然快速地站了起來，幾乎是逃一般地從敞開的車門衝了出去。
如果真是變態該怎麼辦？
自己並沒姿色，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錢的主，沙子瞧了瞧自己單薄的小身板，自嘲著安慰自己。
傍晚的螢光路，透著一種破敗的美。
衣領上沾滿了土灰的勞力工作者在身邊經過，載著滿滿水果的小攤販子吃力地爬坡，不遠處是一個小小的菜市場，還未走遠，便聞到了魚腥味，腐爛的青菜味。
女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微微地笑了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這是人間煙火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存在感的證明。
身後，還若隱若現地能聽見腳步聲。
公車上的變態跟著她一路從拋錨地點走到這兒，不徐不緩，無始無終。
但現在，沙子已經不怕了。
她毫不猶豫地踏進熙攘的菜市場中，一路上乖巧地和或頭髮花白的老者，或身強體壯的男人，或挽著袖子滿頭大汗的大嬸打著招呼。
「沙子來啦。」
「放學啦，今天這麼晚。」
似一尾魚游入了大海，沙子的臉上漸漸多了一些些與校園中女生並不相同的潑辣，或許還有一點點精明。
一直跟著沙子的男生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奔赴向前方的女生。女生一路走著一路已經挽起了袖子，熟練地將書包放在了石板上，並朝著一個買豆腐的中年女人親熱地說了一聲：「媽，你歇著，我來。」
不過是兩平方米的攤位，擠在菜攤和雜貨攤的中間。看上去氣色並不好的女人。笑著將一塊塊豆腐麻利地裝在白色袋子裡遞給顧客的女生。
這一切，似白光，晃花了男生的眼。
2.
熙攘的菜市場人來人往，傍晚六七點鐘正是人潮高峰期。
沙子忙得腳不沾地，她單手將豆腐一塊塊並排疊起，另一隻手抖開白色塑料袋，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便把白嫩的豆腐裝入袋子中，交給顧客，收錢找錢，動作一氣呵成，乾脆而漂亮。
中年女人坐在一隻紅色小塑料凳子上，側身，胸口起伏，似在大口大口地喘氣，在沙子回來之前，她已經站了兩個小時了，身子是越來越弱了，像一部生銹了的機器一般。
「媽，喝口水潤潤嗓子。」沙子一邊忙活一邊擔憂地看著母親。
中年女人微微地笑了笑，伸手往小攤的下層摸索，水壺就擱在豆腐攤的內層裡，她的手指堪堪碰到了圓肚子的壺身。水壺平常就放在手夠得著的位置，但今天明顯距離遠了一點，就在中年女人竭力彎著腰伸長手的時候，突然只看見她的手快速地伸了回來，捂在後腰身的地方，發出一個壓抑的慘痛的語氣詞。是扭著腰了吧。
人聲嘈雜，沙子一如往常地做生意，並沒有注意到。
女人本就蒼白的臉傷陡然浮現一層不自然的紅暈，怕是痛得很，但卻咬著牙，默默地佝著背，保持著觸碰水壺的姿勢。擱在豆腐攤二層的水壺搖了一搖，突然從架子上滾了下去，圓乎乎的壺身一下子滾出了好遠。沙子這時才看見，水壺滾至一雙紫色的球鞋旁停了下來，再往上，是黑色的校衫和淡紫色的校衫，而鏡頭再往上一點，便是少年俊美的五官。
少年緩緩地俯下身子，單手拾起水壺，慢慢地朝著沙子走了過來。
他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竭力壓抑著什麼，又像是背負著什麼，目光冷靜而冰涼，又似乎帶著一點點的狠厲在看著沙子。他把水壺遞給沙子，沙子驚詫著，以致於在少年不耐煩地把水壺砰的一聲放在豆腐架上才回過神來。
這個在公車上，坐在她的身後嘲笑她背誦單詞，被她誤以為是跟蹤變態怪的少年竟然就是學校裡剛剛轉學來的風雲人物周子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