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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310章 就像鯨魚離不開大海(二)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大片的雲朵籠罩住了天空,天漸漸暗了下來花火小札。

    菜市場一瞬間燈光通明。

    周子曰轉身,沒入人潮中,風穿過他的黑色校褲,從頭到尾,他都沒說一句話,離開也和出現一樣驟然。

    「沙子,你認識這個男生?」中年女人微微驚訝地問道。

    沙子搖了搖頭,一頭短髮凌亂似春天初發的草芽,她很困惑地說:「不是太熟,是我們學校的。」而後,才突然發現了母親的姿勢古怪,急急地扶住母親的身體,說,「腰痛又發作了呀!」

    沙子並不知道,周子曰並沒有走遠,他躲在菜市場最污移,沒有人願意待的角落,昂貴的鞋子濺上散發著魚腥味和血腥味的污水,男生毫不在乎,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遠處那一對買豆腐的母女。

    慈愛的母親,殷殷關切的女兒。

    好一副母慈女孝圖。

    此刻,周子曰也不知道,他英俊的五官扭曲起來,猙獰起來。

    七點零五分,菜市場漸漸安靜下來。

    周子曰如耐心的獵人守了一個多小時,尾隨著沙子回家。

    狹窄的巷道,女生背著碩大的書包,推著豆腐車,母親便走在她旁邊,一直七彎八拐地走入了一間小平房。平房外有一個不是四平方米的空地,種著茉莉花和番茄。

    不一會兒,廚房便傳來了炒菜的聲音。

    周子曰的拳頭握得很緊,以至於青筋爆出,他真想推開薄薄的一扇門,去瞧一瞧那對母女的溫馨晚餐。就在他猶豫著邁出步子的時候,兜裡的手機響了。

    「子曰,還不回來吃飯啊?」

    溫柔的優雅女聲將他一下子拉回清醒的世界,男生捏著手機,慢慢地說:「媽,我在路上了。」

    3.

    恍若隔世。

    白色的小洋樓。牆上爬滿了吉普賽玫瑰。車庫裡銀光珵珵的大房車。

    男生站在鐵門口,拿出鑰匙,插進鑰匙孔,卻沒有旋轉。他一動不動地仰望著天空,眼角似乎有清涼的一片。

    是洋樓裡的人在監控電視上看見了他,鐵門徐徐打開,發出的嘶嘶聲響令男生的心陡然一驚花火小札。

    餐桌上,是五菜兩湯,非常豐盛。

    每一天的餐桌上都有自己喜歡的菜餚,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不是像天上的星星這樣怪誕就都能得到滿足,也不像別的這種年齡的孩子需要為學業擔憂,在「子曰盡力就好以後到國外留學」的影響下,自己對學習一貫是沒有「暴躁」、「徹夜」、「做不完的練習題」這樣的苦惱。

    近一百坪的私人臥室。上百隻模型船的陳列室。

    大概就是這樣奢侈的物質令自己漸漸長成一個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才會一直都沒辦法感到幸福。

    到中國工作的洋人父親和作風洋派的中國媽媽,從一開始便沒有隱瞞周子曰是他們收養的孩子的事實。

    ——野孩子!雜種!沒爹娘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耳蝸旁便常常有這樣的竊竊私語。最難受的一次是四年前,他的一位摯友第一次到他家,在「你家好大哇!真羨慕你!你爸人好好」的驚歎之後,校園裡便開始傳播流言。

    ——根本就是被收養的嘛!跟他那金髮碧眼的洋人父親一點也不像!那麼有錢有什麼了不起的!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便不受控制地想知道十七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就犯了什麼錯,一出生便被拋棄了呢?

    4.

    20hz—20000hz,人類對聲音的感應範圍。

    0.38um—0.72um,人類對光的感知範圍。

    一旦超過了這些數字,或者少於這些數字,那麼你就會聽不到,看不見。

    正因為從未感受到,所以才會更加瘋狂地去要求嗎?

    周子曰這樣寂寞地想著。

    他倚在二樓欄杆上,看著那個女生低垂著眼,手握緊成拳,在各個教室穿梭如惶急的小獸,輕輕地笑了笑。

    「請問,有看見一個黑色的雙肩書包嗎?」沙子不停地問,直問到唇乾舌燥。

    在所有的答案統統為「沒有」之後,沙子已然絕望,上課鈴響,她無奈地坐在教室裡,但第一次上課老師講了什麼都聽不進去,眼神茫然而空洞。

    放在教室的書包怎麼會不見呢?報告了老師,在老師詢問書包裡都有一些什麼,自己回答說只有幾本書和一瓶藥時,老師明顯鬆了一口氣,安慰說錢包沒有丟就好了。

    沙子懊惱得真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

    下午放學後,雖然不甘心,但在搜索了校園一圈之後也只能只認倒霉,看了看時間,得快些回去頂替母親工作了,沙子回望了一下校園,跳上了公共汽車。

    一直到公車馳入黃昏的光線中,校門口的一叢七里香後霍然鑽出了一個人。

    如果沙子再回頭望的話,一定可以看見周子曰,手拎著一個黑色書包,靜靜地注視著公車遠去的方向,良久,才低頭看著手裡的書包。這是一個根本不像女生書包的書包,沒有粉紅色的梳子雕著花紋的鏡子,也沒有女生最喜歡的糖果筆或者羽毛筆,更不用說是像口紅眼影眼睫毛膏這樣的東西。

    周子曰把手伸入了書包中,輕輕地從裡面拿出了一個藥店的白塑料袋。

    塑料袋外印著「祝君健康」四個字,鮮紅而諷刺。塑料袋裡只有一瓶滿是日文的藥,還有一張小票。

    周子曰看不懂日文,但小票上是用中文打印著「骨刺丸」和「79.00」這樣的牌子和價錢。

    七十九元是什麼概念呢?

    平衡賽車的二十分之一價錢,或者是兩瓶美國進口飲料的價錢,又或者是某品牌跑步鞋鞋帶的價錢。

    在自己眼裡微不足道的幾張錢幣,卻是這個女生的全部家當。

    早上看見女生在藥店的收銀台那裡,把一堆疊得整整齊齊的小額錢幣和十幾個硬幣遞出去。除此之外,女生還很想買一瓶抑痛的噴霧劑,但很明顯她再也找不出錢了。

    窘迫和游刃有餘,是沙子和自己在金錢上的兩種截然不同程度對比。

    這瓶骨刺丸是要買給那犯了腰痛的母親的吧。

    周子曰扯動嘴角,臉色陰沉地攥緊了手中的藥瓶。

    大雨夜。

    浴室的鏡子被水蒸氣熏成一片白茫茫的,周子曰用手一拭,便露出巴掌大的清晰鏡面。

    鏡子裡有一個自己。

    **著上身,看上去非常結實,五官俊美,可以算得上好看的那一類型,但……左眼住著的是名為「寂寞」的怪獸,而右眼住著的卻是名為「失衡」的毒蛇。

    他慣常是不笑的,即使笑,也是淡白色的,但他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他喜歡在球場上大汗淋漓,談笑風生。

    閃電在這一刻撕裂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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