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章 縱我不往 文 / 紫曇風白
清晨開始下起了雨,三月裡的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孤仙正傳。在聽雨軒的屋頂、地面、枯葉、芭蕉葉和水潭上,奏著協奏曲。風起時,又增添了變奏。
如此喧鬧的小世界裡,聽雨軒的閨房內直到臨近正午才有了動靜。
樂菱蒙頭睡了一整夜外加大半天。
看樣子這仙體是不適合飲酒的。地魂分析得很科學,因為酒液也是靈氣升凝而成的,屬數種靈氣的組合能量,淡則激活細胞,濃則麻痺神經。猴老祖百年佳釀,被體內聖蓮五行陣環飛快地循環一周天,自己不倒才怪。靈體大成前,可不敢輕碰了。
忙碌的日子忽然清閒下來,有點怪怪的感覺……似乎原本就沒出門做過什麼,之前發生的一切種種,如夢如幻。這就是時光的神奇嗎?無論你身在何處,停下來思考的時候,所有的日子所有發生的故事,就已經成為過去。
人亦是如此。再見之前,都有可能再也不能見到。就算現在見到了,也可以看成是新人。
比如,眼前。玉鶴瞪著大眼,一副不認識樂菱的樣子,上下打量著她的小姐。
「你越來越沒規矩了啊?對主子也敢死盯著看的?」樂菱故意板起臉來。
哪知玉鶴這小丫頭完全不怕她,瞧給慣的!玉鶴不看了,疊被鋪床,笑問到:
「小姐,你啥時候願意佩飾物了?」
「什麼飾物?」樂菱不解地問道。
玉鶴指了指她胸前吊在衣襟外的一件掛墜,樂菱忙取了下來,一看,是一塊黃色的水晶牌子,內裡鐫刻著細小的文字,曲裡拐彎的,一個字不認識。
咦?哪裡來的?樂菱偏著頭想了半天,才「噗哧」笑出聲來孤仙正傳。這不就是昨日鷹緬從那個美人胸前抓下來的物事麼?鷹緬扔給自己後,自己順手就掛在了脖子上。當時那人還是穿著白衫的人族少年,後來才變成白翼美人的。
可不就是美人嗎?非男非女,生得那般妖嬈,既不能稱他美男,又不能稱其為美女,稱美人正合適。嗯,那也不一定,人家不是還說自己非人非獸嗎?
想想那人的有趣,想想鷹緬的狼狽,樂菱更樂了。
玉鶴瞧得傻了,小姐這是咋啦?怎麼對著這東西直樂啊?難道,是哪位令她歡喜的公子送的?
見玉鶴一臉的憧憬,樂菱笑言: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這是暫時替人保管的。哦,小妮子思春了?有沒心儀的帥哥啊?本大小姐給你作主,死活讓他娶了你!」
玉鶴連聲輕呸,臉都紅透了,別過身子。樂菱這才一本正經地交待:
「你空了把這送還給鷹緬王子。這是他很重要的東西哦,可不能給別人拿走了。嗯,中心城你進不去,去明月酒樓試試吧,沒準就能找到。」
玉鶴答應一聲接過後揣進了懷裡,說稍後就專程送去。然後出門去取午膳,離開之前叮囑樂菱洗漱後就馬上出來用膳,昨晚到現在小姐還沒吃過任何東西呢,該餓壞了。樂菱忙點頭答應了,因她忍不住又想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鷹緬他看到那東西後會作何反應?感動?暴怒?還是象觸電樣扔開?再或者,蹙著眉頭,眼神陰鷙地說什麼,拿遠點,本王子對此物沒有興趣。
樂菱頑皮地想著,轉眼望向窗外沒完沒了的雨,心情大好。
下午雨停了,園子裡的空氣特別清新,蕉葉碧翠,潭水幽幽。無所事事的樂菱讓小丫頭把她塵封已久的瑤琴取出來,也沒焚香,調好音就架在水榭上彈奏起來。依然古典吉他,一曲綠袖子,與金色陽光下芭蕉葉的舞姿應景,亨利八世永遠錯過的那抹綠意。
樂菱琴藝不佳,勝在曲譜予取予奪,只要她想得起的,地魂就能從前世小千世界鏡像中抄來。斯曲本逝,異世奏響,不知堪喜堪悲?
弦音絕,黯然**者,唯別而已矣。
身後傳來輕微的擊掌聲,樂菱迅速回頭,卻是喬老先生。這老夫子……
我這才剛空閒下來,他到來得及時。當我沒察覺你平日意圖嗎?然則,今後都不必了……真是陰魂不散!樂菱無奈地說道:
「玉兒今日不想再談琴理。反正玉兒也只是附庸風雅,所謂琴藝,不過取巧而已。今後也不想再動琴了。先生要琴譜,但凡玉兒有的,只管拿去。」吩咐小丫鬟把琴拿走。
喬老先生笑笑,制止小丫鬟,對樂菱說道:
「玉兒無意彈奏,為師卻興致正濃,願奏一曲和應,不知玉兒可願賞臉?」
敢不從命?樂菱點點頭,拍拍瑤琴站起身來,降身一福:
「榮幸之至。先生請。」說完走開,立到水榭一邊,作聆聽狀。
喬老先生卻笑而不就,從水榭邊地上拾起一粒卵石,扔進碧潭。「咚」的一聲,攪亂一池春水。偌大年紀作頑童事,樂菱呆呆地看著石子沉入,漣漪平復。不解地望向喬老。
喬老卻摸摸白鬚,淡言道:
「山水本為靜物,石子亦不會自動。為師投石入水,所發聲音乃為師所為。無論技巧如何,動聽與否,皆為心音。玉兒,你心地純良,所發琴音亦即如此。為師原本無意再來打擾,但不忍見你執迷,徒傷心神,故爾如此。……歸宿為重啊。」
執迷?歸宿?樂菱半天沒反應過來,忽覺不妥,屈身一禮:
「先生所言甚是,玉兒如醍醐灌頂,自當檢點言行。」呃,不知先生可稱心意?
喬老先生果然甚慰,微笑離去,離去前仍索要了綠袖子的琴譜。
不拘小節,虛懷若谷。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哇。
樂菱鬆了口氣,附尾恭送。待估算師尊離園,方才起身。舉目卻見庭下立一帥哥,啊,白寒俊!今日誰捅馬蜂窩了?樂菱內心一陣悲號,面上卻不變顏色:
「不知表哥駕臨,有失遠迎,表妹這廂陪禮。」暈,是不是這樣說的?該死的象印,貌似流毒不輕!
白寒俊倒也無意計較樂菱,春風拂面俊雅閒逸,不請自上台階,顧自登堂入室。樂菱再次附尾相隨,心裡猛嘀咕,拜託拜託,千萬別啥情啥愛地告白,大家點點頭,喝喝茶,說幾句不鹹不淡的天氣,花草,多好?然後啊叨擾叨擾,啊不送不送。
樂菱還在想呢,猛不丁撞上驟然止步的白寒俊,呃,怎麼,突然就被白寒俊緊緊抱在了懷裡!啊?樂菱未及躲閃,耳中傳來白寒俊變得暗啞的聲音:
「玉兒,玉兒。就讓我抱抱好嗎?就一次,別動,我不會做別的任何事。」
樂菱一呆,一次?一去二就來了。這可不行!樂菱輕而易舉就掙開了白寒俊的懷抱,退至一旁:
「表哥請自重。文玉無意傷你,但若再靠近,休怪文玉無禮!」照書上的話說,一準沒錯。
白寒俊木立當地,半晌,才又說道:
「玉兒是在顧忌你的身份嗎?你放心,我不會介意的,祖姑母嫁得,寒俊就娶得孤仙正傳。」
樂菱無語,還真拿我當獸族了。而且人族就高一等麼?人族還真是自視甚高啊。本小仙身為獸族聖皇都低人一等?
白寒俊見樂菱不說話,又向她走來。樂菱忙道:
「停!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別過來,否則文玉真要無禮了。」
白寒俊再次立定,眼中有壓抑的怒火燃起:
「無禮又如何?你忘記是我未婚妻了嗎?丈夫抱妻子天經地義,寒俊也非一碰即倒的泥人!」口氣蠻橫,腳下卻也未動。
還是這檔子事!無法善了了?樂菱有些煩躁起來,真要動手?呃,幾成力合適?
見樂菱不善的眼神,白寒俊卻又恢復了俊逸,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轉向水榭,停在瑤琴上,口裡卻說道:
「玉兒你記住,白寒俊娶定你了。只要你還認方家,就安心待嫁吧!」
說完回目深深看了一眼樂菱,躬身彬彬一禮,舉步洒然離去。
樂菱愕然,什麼話?我認方家就得嫁他?還未及揣測其話意,卻再又見白寒梅緩緩入室。啊,鬼啊?啊?大白天見鬼?那日,那堆象牙色殘肢……啊?不是她?玉鶴,玉鶴?我要崩潰了啊……
樂菱腿一軟,跌扑到窗前靠榻上,迅疾轉身面對立在堂中的白寒梅,素衣白絹,有如縞素,不見其影。
「梅表姐?你……」
白寒梅詫異地看著她,很快巧笑倩兮,一邊走來,一邊嗔怪樂菱:
「妹妹怎麼了,做了獸族的聖虎,就不認得姐姐了?」
白寒梅靠榻沿款款坐下,伸手摸了摸樂菱的額頭,依舊溫柔如水:
「不燙手呢,卻冒這麼多冷汗,啊,妹妹這是被我嚇到了麼?姐姐不該冒然前來,打擾到妹妹了。」
手是熱的,那麼,我那日是誤會了?樂菱鬆了口氣,隨即驚喜:
「啊,不會不會。原來梅表姐……,太好了,實令人喜出望外。」
「是嗎?未知妹妹喜從何來?」梅表姐淡淡笑著,象牙色的肌膚,依然溫潤。
「呃,無他,只是覺著開心罷了。」樂菱不想提及那日的慘景。真正幸福的人,是被親人的愛呵護中的。
「姐姐此來,正是有一喜事相告,不知妹妹可願一聽?」梅表姐忽然面現羞色,嬌艷不可方物。
呃,不會是跟白寒俊有關吧?他前腳走後腳你就來了……您可千萬別來做說客。哦,不對,做說客她羞個啥來著?我不會太敏感了?樂菱遲疑地點了點頭:
「梅表姐請直言。」
「嗯,是這樣,姐姐下月完婚,……你之前見過那人。他與我定親已逾八年,家底尚算殷實。啊,就是吳氏大藥房的少掌櫃,他父親離世甚早,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若非寒俊體弱,姐姐或許早已嫁入他家,如今,也該有……」白寒梅又一陣羞澀。
原來如此,樂菱鬆了口氣。當然明白她最後難以出口的肯定是子嗣嘍,於是真心歡喜地說道:
「姐姐出嫁,小妹必送上誠摯的祝福,姐姐想要什麼賀禮,只管開口,小妹一定盡心盡力置辦。」噢,可千萬別是繡品。
白寒梅聞言笑道:
「那到不必,姐姐能得妹妹真心實意祝福也就滿足了。如是可以的話,還想請妹妹陪著飲一杯淡酒。人族世家從來不許女兒沾酒,想來妹妹亦是知曉。姐姐出嫁前唯一遺憾即為此事,妹妹此地向來僻靜,今日欲借妹妹寶地一償心願,未知妹妹可願相陪?」白寒梅一席話還沒說完,自己到憋了個滿臉通紅,顯是極不好意思。
我當什麼不得了了不得的大事,樂菱暗笑,這傻姑娘,一杯水酒也值得好奇麼,安啦。哦,不對,這酒可不好辦了。於是點著頭想了想說道:
「小事而已。姐姐只管在這裡安心暢飲。不過這酒麼,嗯,小妹去想辦法,一定給你弄到!你先坐一會,小妹去去就來。」樂菱起身欲往。
不料,白寒梅卻攔住了她,笑言道:
「姐姐今日確有打算來妹妹這裡飲酒,不過,可不是討酒來的。姐姐貼身丫鬟帶著呢,她不會出賣我的。今日姐若醉了,可要在妹妹這裡借住一宿了?」
樂菱再次點頭,心道,連酒都自己帶來了?還真是有備而來啊。不過喝多了你可別後悔就是。復又返身坐下。
既然如此,怎麼說?捨命陪閨蜜?呃,大不了再睡一整天罷了。
樂菱隨即喚來小丫鬟,吩咐做精緻的小菜來,這個,多多益善。什麼菜品?啊,隨便隨便。梅表姐可是來痛飲的,搞不好一會就得,那啥了。
自己可沒惡意,吃吃苦頭以後她就老實了。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不是?
看著梅表姐那貼身丫鬟高大的身形,樂菱一陣錯愕,看不出這梅表姐的古怪還不少呢。以前到沒留意到。卻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