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桃花扇鳥 文 / 紫曇風白
樂菱在煙雲閣中思慮良久,最安全便捷的方式首推放出意識查探,但不知東一樓那人修為如何,又怕打草驚蛇,而且更怕看見什麼不堪入目的場景,所以,此計不可行孤仙正傳。找機會以緣木魚館夥計的身份進入,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那人敢放肆,自己正好藉機試探一下對方的實力。最多只能算得罪客人,而且那人還未見得就敢聲張。
只是,打從自己混跡緣木魚館以來,雖說名為緣木魚館夥計,實際卻是一百事不管的閒散人員,不主動去尋找機會,恐怕坐化在煙雲閣裡也不會有人來指派自己。
於是樂菱出了煙雲閣,裝出一副活動筋骨的樣子,在西樓廊道上來回閒逛起來。
內庭現在幾乎無人行走,廊下風燈空照幽暗的院落,籠中鳥兒都因無人欣賞逗弄而變得有些頹喪。緣木魚館的夥計們出入雜院和魚館大廳,也有另外一條路徑。
好在魚館大廳內還算燈火通明,上有一些食客,雖說不多,進食也很低調,但畢竟給緣木魚館帶來了生氣,還渲染出了幾分與泰安區風格完全相反的雅致氛圍。
不管怎麼說,只要緣木魚館還在對外營業,總會有大膽的客人上門光顧,好奇也罷,真心沖緣木魚館美食而來也罷,只要是活著的生物,最難使之屈服的便是生物們的冒險精神。之所以說生物,是因包括植物在內,比如,聖蓮空間裡那位。
求魚老闆也許追求的正是這份情調,安坐在原木櫃檯後,奇怪的笑容已然消失,代之以哲思,神情都有點癡了,似乎又鑽到了什麼食色共通的烹飪法門中去了。
而賜予緣木魚館這良辰美景的鷹大神王,顯然並未駕臨,高來高去的他,也許根本就從未正眼看過緣木魚館,更別提什麼美食或好奇。這裡,原本在他眼裡就可有可無,哪怕此地變成鮮花遍地,他的目光亦未見得會為此停留。即便是心血來潮而至,估計也就懷著一份園丁的心思。
緣木魚館的原主人作何感想,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下了。
東樓每層樓道口依然佇立著一對對銀盔銀甲的鷹屬侍衛,雕塑般的身姿,鷹隼一般的目光,將緣木魚館的動靜盡收眼底,不管神王在與不在,都忠實地恪盡職守。
看來鷹緬帶兵確實有一套,不過,真是浪費資源啊,樂菱點評道。
求魚老闆背後的那位見此情形喜憂如何,能忍耐到幾時,會何去何從,此刻最好奇的當屬樂菱。露西芬是嗎?他到底是想好了做了女人,因此嫁給了求魚老闆,還是依然故我,求魚老闆只是他的高級打工仔?嫁求魚老闆這個想法顯然十分荒唐,也不知當時自己怎會誤會成那樣,或許正是記憶缺失,腦筋轉彎過急。想到此時,樂菱不由暗自一陣好笑。
目光繼續巡向了東一樓北角,門前廊道亦是靜悄悄一片,透出的燭光幾乎都未晃動一下,令人十分懷疑客房裡有無活物孤仙正傳。
話說回來,緣木魚館如今如此戒備森嚴的局面下,東一樓那位神秘人士因何不離開呢?莫非真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再或者,此人除了怪異而外,並未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才不怕?
久不見動靜,樂菱開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別又是自以為是,白白守候一場,最終卻只揭秘一個笑話。
「彈珠你好利索了?」
樂菱正猶豫時,宮保匆匆拎著一提精緻的黑漆描畫多層食盒走出雜院通往內庭的過道,一眼就看見了剛踱到西樓廊道與過道交界處的樂菱,於是打了個招呼。
如今進入內庭的夥計,也只可能是送餐或打掃房間的了。樂菱高興地說道:
「沒什麼大礙,睡了幾天渾身發僵,出來活動活動。對了,你要送餐嗎?不如我替你去送如何?我正想找找事做呢。」
宮保聞言停下來打量樂菱,果見樂菱一副肢體不爽急於舒展的模樣,於是略帶遲疑說道:
「是這樣啊……,最近魚館生意清淡,夥計辭退了不少,今日又恰逢生意不錯,人手是有點不夠,也罷,你把這食盒送東樓桃錦閣去吧,不過……彈珠你是人族還是獸族?我一直忘了問你。」一邊說著一邊將提盒遞給樂菱,卻沒放手。
樂菱意外道:
「我當然是人族啊,這跟送餐有什麼關係?」
宮保這才鬆手,笑了笑說道:
「沒什麼,你是人族就好,這樣你去桃錦閣送餐我就放心了。快去快回吧,我還忙著呢。」說完掉頭便走,嘴裡還一邊抱怨道:
「生意忙時糖醋偏又一去不回,也不知搞啥名堂,日子哪能混過的?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也不打聲招呼。」
樂菱拎著食盒穿過庭院慢慢向東一樓廊道行去,回想宮保的話,心裡滿是疑問,為什麼說人族他就放心了?那人只對獸族感興趣?糖醋不是請假的嗎?怎會說他沒打招呼呢?口誤?還是指沒給他打招呼?
早間到是沒問雞米他是跟誰打聽到糖醋請假走的,難到是求魚老闆?……不會,求魚老闆待人那麼真誠,人又善良膽小追求至美,怎會害人?再說這麼容易戳穿的謊言,求魚老闆又怎會想不到?必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才變得懷疑一切了!
思量間已經來至桃錦閣門前,樂菱抬手敲了三下房門,嘴裡喊道:
「送餐的。」
門內響起細微的門栓滑動聲,很快停止。樂菱等了一歇卻不見門開,伸出一根纖指戳了一下門,房門應指而開。
門前廳內均無一人。樂菱十分奇怪,那這門栓誰拉開的?隔空取物?一定是這樣。於是一邊暗啐果然鬼祟,一邊跨進了門檻。
迎鼻一股膩人的甜香,隱帶著樟腦味,舉目輕紗障壁桃粉一片,卻又被牆角暗淡的燈燭掩去了艷麗,若謝枝殘色。榻上零落十數隻桃色榻墊,也似半殘花瓣,十分令人不爽。
緣木魚館客房內飾間間豪奢,許是自己反感此人的緣故才看著彆扭,也未可知。
樂菱挑了下眉,顧自行至榻前,將食盒頓在榻桌上,沖有著燭光的右側臥室喊了聲:
「客官,食盒給你放桌上了,要取出來嗎?」
「拿進來吧。」右穹門珠簾內傳出一句吩咐,帶著尖嘯音,不像男聲。
房裡是女子?若為女子又嫌粗啞了些。
樂菱遲疑了一下,橫下心來撩開粉紅珠鏈走了進去。
臥室裡明亮了許多,依舊是桃花朵朵,原來是用不同濃淡的粉紅軟裝飾營造出來的錯覺。東壁粉榻上滿榻都是團扇,園的,方的,稜的,大小都有,畫著各種花中麗鳥。榻中不大的榻桌上擺了幾把空白團扇,一女當門端坐榻桌前,長髮及腰,從臉頰兩側垂下修出容長臉蛋,黛眉紅唇桃眼含愁,正用毛筆尖沾著顏料勾畫手中一把方形團扇,若閨中秀女。
只是身形高大粗壯了些,即使罩在寬大的粉色繡袍內,也難以藏拙,與面目的嬌美極為不符,煞了桃花仙子的風景。
見樂菱發愣,女子放下了手中的筆和團扇,一樣樣挪走榻桌面上的物事,桃花眼角一瞟,矯揉造作地指著桌面,說道:
「放桌上吧。」目光又戀戀不捨地看向才畫的那柄桃花深處藏倩鳥的團扇。
待樂菱一層層取出提盒內膳食碗筷,擺好杯盤酒具,女子推了推身後簇擁成團的一堆錦被叫道:「寶,快起來用膳了。」才又回轉頭看向樂菱問道:
「新來的?」
樂菱點了點頭,退後幾步站定,見錦被內鑽出一相貌十分清秀的倦容少年,只著一身短褻衣,爬到榻桌前取筷端碗吃了起來。女子伸出粗大的手掌愛憐地揉摸著少年的後背,喉音咕嚕地說道:
「慢慢吃,別噎到了。」似乎無限關愛。轉臉又望向樂菱,羞赧一笑,執起了酒壺。
樂菱也微微一笑,心裡問候道:久違了,米、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