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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表弟被打了 文 / 端木長歌

    回到家中,賈銘世輕手輕腳鑽上床就睡。但是,夫人卻在被窩裡動起來,並且碰了一下他,要把他的手拉過去。賈銘世擔心會這樣,果然真就這樣來了,他背了身去,裝作全然地不理會。這麼靜躺了一會,又覺得對不起夫人,轉過身來,要行使自己的責任。

    女人卻說:「你身子不好,給我摸摸,講些故事來聽。」賈銘世自然是講已經多少次重複過的故事。女人不行,要求講真故事,賈銘世說:「哪裡有真實的?」女人說:「就講你發生過的。」賈銘世說:「我有什麼?」女人說:「我倒懷疑你怎麼就不行了?八成是在外邊全給了別人!」

    賈銘世說:「你管得那麼嚴,我敢接觸誰?」女人說:「沒人?顏銘呢?」賈銘世說:「這我起咒,我與人家一根頭髮都沒動過。」女人說:「哎吆!你好可憐呀,我以後給你介紹一個,你說,你看上誰了?」賈銘世說:「誰也看不上。」女人說:「我不知道你的秉性?你只是沒個賊膽罷了。我知道你看上了顏銘!」

    賈銘世說:「看上也是白看上。」女人不言語了,賈銘世以為她已睡著,沒想女人卻說:「顏銘愛打扮,那麼些年紀了倒收拾得是姑娘一般。」

    賈銘世說:「人家能收拾嘛!」女人說:「收拾著給誰看呀?我聽別人說,她年輕時花著哩!當年是商場售貨員,和一個男人下班後還在櫃檯內干,口裡大呼小叫地喊,別人聽見了往商場裡一看,她兩條腿舉得高高的,哦……啊……哦地大叫著。別人就打門,他們竟什麼也聽不見,一直等來人砸門進來了,還要把事情幹完了才分開!」女人說著,突然手在賈銘世的下邊摸去,一柄塵根竟挺了起來,便拉男人上去。

    還沒幾下,賈銘世激動起來,說他要那個了,夫人只直叫「甭急甭急」,賈銘世已不動了,氣得夫人一把掀了他下來,駕道:「憑你這本事,還想去外面花呀!」賈銘世登時喪了志氣。夫人還不行,偏要他用手滿足她,過了一個時辰,兩人方背對背睡下,一夜無話。

    翌日,賈銘世往郊區鞋廠,聽黃廠長作了一番自我介紹,又看了一下簡易的加工坊便回了。回城的路上,卻心中衝動,謀算著趁機要去見見唐棠了。

    已經走到了寶通寺前的十字路口。賈銘世有些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周平在不在家,即使不在家,婦人又會對自己怎麼樣呢?他想起了在劉羽倩面前的無能表現,懊喪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男人了,而又覺得自己一想到唐棠就衝動,不明白與這婦人是一種什麼緣分啊?!這麼思前想後,腦子就十分地混亂,俳徊復俳徊,終於將車停在路旁一家小酒館門口,打發司機回去,進了酒館裡,要了一瓶啤酒,一碟熏腸,獨自坐喝。

    這是一間只有二十平米大小的地方,四壁青磚,並不磨光,那面粗白木櫃檯依次排了酒罈,壓著紅布包裹的壇蓋。櫃檯上的牆上,出奇地掛有一架老式木犁,呈現出一派鄉間古樸的風格。賈銘世喜歡這個地方,使他浮躁之氣安靜下來,思緒悠悠地墜入少時在楚縣的一幕幕生活來。

    酒館裡來的人並不多,先是幾個在門外擺了雜貨攤的小販,一邊盯著貨攤一邊和店主扯閒,一小盅酒成半晌地品,品不完。後來有一漢子就踏進來,立於櫃檯前並不言語,店主立即用提子打滿了酒盛在小杯裡,漢子端了仰脖倒在口裡,手在兜子裡掏錢,眼睛一眨一眨盯了店主,說:「你摻水了?!」店主說:「你要砸了我這酒館嗎?砸了這酒館可沒一天三次伺候你的人了!」漢子笑了笑,走出去,酒館裡又清靜下來,只有賈銘世和牆角坐著的一個老頭是顧客。

    老頭雞皮鶴首,目光卻精神,喝的是白酒,就的是一碟鹽水黃豆,用大拇指和中指食指捏酒碗的姿勢和力量,賈銘世知道老頭是個用筆的人。他在類似這樣的小酒館裡,常常會遇到一些認識的老教授或文史館那些滿腹經綸的學者,他們衣著樸素,形容平易。酗酒的年輕閒漢們總是鄙視他們,以為是某一個退休的工人,退居二線的機關中層幹部,搶佔他們的凳子,排隊買小菜時用身子把他們擠在一邊。

    賈銘世認不得這一位老者。心裡卻想:這怕又是一個天地貫通了的人物。他不停地看老者吃酒,希望他能抬起頭朝自己這裡來看,但又害怕老者看見自己,因為這些成了人精的人物,會立即看出你的腸腸肚肚,你在他面前全然會是一個玻璃人的。

    老頭卻目不旁視,手捏一顆豆子丟在口裡了,嚼了一會兒端起酒碗吱地咂一下,自得其樂,頓時賈銘世感到自己活得太累,太窩囊,甚至很卑鄙了。

    這時就聽見遠處有極美的樂響傳來,愈來愈大,酒館的店主跑到門口去看。他也過去看,原來是巷中一家舉行接骨灰典禮,亡人的骨灰從火葬場運到巷口,響器班導引了數十個孝子賢孫,接了骨灰盒,焚紙鳴竹,然後掉頭返回,樂響又起。賈銘世參觀過許多葬禮場面,但今天的樂響十分令他感動,覺得是那麼深沉舒緩,聲聲入耳,隨著血液流遍週身關關節節,又驅散了關關節節裡疲倦煩悶之氣而變成呵地一個長吁。

    正在這時,劉羽倩火急火燎打來電話,說四毛被人打了,叫他快到五月花大酒店去,她已等在那裡了。

    電話裡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賈銘世嚇了一跳。他飛快地趕了去,找了半天才在酒店東側的一間小屋子裡找到他們。聽見劉羽倩在大吵大鬧。賈銘世進去一看,見四毛躺在長沙發上,臉上青是青,紫是紫,嘴角流著血。「怎麼回事?把人打成這樣?」賈銘世一邊厲聲質問,一邊環視四周。見了兩個保安模樣的人,就再問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保安人員很不客氣,說:「你問他自己。」賈銘世見這兩個人如此不講理,就說:「把你們經理叫來,我是市政府的。」

    「哪怕你是國務院的呢?我們依法辦事。不用叫經理,經理還有空來管這小偷小摸的事兒?」保安人員並不在乎賈銘世打出市政府的牌子。

    聽了這話,賈銘世就顯得底氣不足了,不知四毛到底做了什麼事,就問他:「你說是怎麼回事?」

    劉羽倩說:「你就莫再問他,他傷得怎麼樣還不知道,痛得不得了。我早問過他幾次了。他說清早一個人出來,到了勞務市場,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個事做。就有四個年輕人問他是不是找事做的。他說是的。那幾個人又問他會做什麼。他說會做泥工。他們說正好要找泥工,就把他帶到這裡,說先吃了飯再走。他們點了許多菜,拿了十條雲煙。服務員問了幾次,可不可以上菜了。他們只說等等,還有幾位朋友沒來。過了一會兒,他們說到門口去等人,叫四毛坐著莫動,莫讓人佔了桌子。四毛就一個人死死坐著。快過十二點了,服務員又過來問可不可以上菜了,四毛說不知道。原來那四個人早提著十條雲煙溜了。酒家就抓住四毛,硬說他們是一夥的。四毛說不認識那幾個人。他們硬是不信,把人打成這樣。」

    「不認識?不認識還請你吃飯?笑話!」保安人員冷笑道。劉羽倩見四毛臉色不好,開始發抖,就說:「銘世,同他們這種人是說不清的。我們先把人送醫院再說。」

    保安蠻不講理:「怎麼?想溜?把十條雲煙錢給了再走。」賈銘世火了,吼道:「他媽的人死了你們負責!」說著就把工作證摔給他們,背起四毛,出來攔了一輛的士。看了醫生,身上有明傷五十多處。好在還沒有傷筋動骨。劉羽倩說要住院,賈銘世說只要問題不大,就開點藥,院就不要住了。

    下午,賈銘世坐在辦公室裡。派出所來了電話,說要找賈處長。口氣不怎麼友好。他便變了一下聲音,說:「你找賈處長?有什麼事?哦哦。他現在沒空,正在給向劉書記匯報工作。你半個小時之後再打電話過來好嗎?」

    聽得那邊的口氣一下子客氣多了、賈銘世放下電話,為自己剛才的小聰明感到好笑。一個副處長,有什麼資格向市委書記匯報工作?市委書記認都不認得你!不過剛才對方的口氣變化,說明他這一招還是有效了。他知道下面派出所不清楚市政府的領導層次。

    看看半個小時快到了,賈銘世做了一下深呼吸,準備好好擺一下領導派頭。電話鈴準時響了。他不急著接,等電話響了好幾聲,才從容的拿起了話筒。

    「哪裡?」賈銘世把聲音拖得長長地。

    「我是虹橋派出所,您是賈處長嗎?」

    「對,我是。」

    「賈處長,您表弟的案子,我們想向您匯報一下,您方便嗎?」

    賈銘世有意沉吟一會兒,再說:「我正要找你們。不過我現在走不開,麻煩你們過來一下吧。我在二辦公樓116辦公室。門衛問你就說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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