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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no.018:垂危 文 / 花三朵

    擇了吉時,蕭府提前派人來給衛府的廂房,還在試圖給衛府主人送孝巾。外面的侍衛油鹽不進,蕭府的人氣得不輕。

    衛太夫人聽了半天動靜,那些人吵得要命,竟就是不肯走。她也有些火起,便讓衛清風去把人打發走。

    謝葭心想著,蕭府的人的確太過囂張,竟然在人家太夫人門前就大吵大鬧。何況昨晚衛氏的人已經拒絕了他們的孝巾,他們再來一趟估計也心裡有數並不能讓衛氏妥協。因此,大約這一趟只是來吵鬧一番罷了。

    衛清風畢竟是有爵位在身的,出去了片刻,就安靜了下來。

    到了中午,蕭氏太夫人發喪扶靈,打著皇后娘娘親祖母,安國公府老祖宗的旗號,公卿大臣內眷為其哭喪送靈。甚至還有阿諛奉承之輩聽到消息特地遣了家人趕來的。朱內史最終還是讓人抬著竹轎,跟在靈柩後面抬了下去。回來的人說了,袖子上還是戴了一圈孝巾。

    謝葭打聽了一下,費娘已經帶著謝衛二府的人一起跟著下山了。她也就鬆了一口氣。

    衛府不肯給蕭氏送靈,但蕭氏還是送了他們家招呼白事的吃食來,名義上還是要逼他們擔個為蕭太夫人奔喪的由頭。衛太夫人隨意吃了兩筷子,衛清風則碰都沒碰。謝葭跟著衛太夫人吃了一點點。

    藥王廟開始給蕭太夫人做道場,咚咚鏘鏘地鬧騰了一下午,竟是除了蕭氏送來的吃食,什麼也沒給衛府的人送來。謝葭自是不能多吃,跟著衛太夫人挨餓。衛清風則是一整日粒米未進。

    衛氏在倔強,也去了大半的人跟著去送靈,只留了七八個侍衛,和六武婢,守著太夫人母子和謝葭。還要等著他們做完道場,才好下山。說是做道場安魂,怕他們驚了蕭太夫人的元神。

    到了傍晚,終於可以先讓衛府的人下山了。

    衛太夫人早年習武,雙膝有舊傷,行動不便,便帶著謝葭坐轎下山。衛清風早派人在山下等著了。

    下了山,轎子停了一停。武婢掀了轎簾,低聲道:「太夫人,這是小侯爺買的。」

    遞給太夫人一個食盒,又給謝葭一個。

    衛太夫人自打開了,發現是附近的雲米糕,又看看謝葭那個,也是一樣,倒是笑了,道:「給元娘買一點就好了。」

    怎麼對母親像對孩子似的。

    武婢笑道:「太夫人也餓了許久了。」

    是的,謝葭都快餓死了。沒想到秦子騫的雲米糕她沒吃到,這下倒是彌補了遺憾。

    轎子停了一會兒,讓她們吃了點東西墊肚子。然後就趁著天還沒黑緊急趕路。總算在宵禁之前進了城,衛清風讓人先送太夫人回去,然後親自送了謝葭回府。

    劉姨娘親自帶人在門口等著,見了衛清風領著衛府的轎子,忙笑著迎了上去:「衛侯爺,元娘!」

    輕羅掀了轎子,謝葭下轎的時候稍微踉蹌了一下。

    劉氏忙親自去扶:「元娘仔細!」

    謝葭只覺得剛剛那一瞬間,膝蓋處好像有一排針細細密密地刺了進去,不過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她也沒有放在心上。只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回來,道:「姨娘,我累。」

    劉姨娘忙張羅著讓人迎她進去休息。衛清風就先回將軍府了。

    謝葭略吃了些東西,洗漱了一下,便爬上了床去,美美地睡了一覺。

    蕭太夫人去世,蕭皇后傷心過度,昏了過去。皇上下旨按親王的喪禮辦,等同發了半個國喪。雎陽館也放假三天。

    謝葭顰眉。外戚干政是古來大忌……蕭氏不低調行事,死了個太夫人竟然逼得皇帝發了半個國喪。可見是有恃無恐,而且一時半會難以動搖。

    她聽說謝嵩下了朝,便連忙去給謝嵩請安。華姬為了三娘的事來向她道歉,結果擦肩而過。

    謝嵩朝服未換,還在怡性齋,入畫帶著小丫鬟伺候著。見墨痕帶著謝葭,都有些驚訝。謝嵩的衣服才換了一半:「元娘!」

    謝葭看他做出一副伸開雙手的樣子,只得也小步跑上前,彆扭地讓他把自己一把抱了起來:「爹爹!」

    事出,至現在,謝嵩還忙於奔走,見謝葭無恙,方鬆了一口氣:「可受了驚?」

    說著,把她抱到炕上,讓入畫去端了糖水來。

    謝葭喝了一口,道:「爹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上學?」

    謝嵩道:「起碼要三日後。」

    蕭逸辰要給蕭太夫人披麻戴孝。他們家孩子上不了學,便找了各種由頭,也不讓別人家的孩子上學。唯恐蕭逸辰的功課落在別人後頭。

    謝葭緊緊抓住了瓷碗。

    謝嵩安慰她道:「在家裡看看書,休息一下也好。你不是一向喜歡看書,還喜歡洛神?為父這就讓人去將軍府把《洛神賦》借來,你觀摩觀摩,三日很快就過了。」

    謝葭低聲道:「那爹爹呢?」

    謝嵩的面容就有些扭曲。他還得陪著那些公卿大臣去給蕭家老太婆治喪,皇后傷心過度,湯藥不斷,皇帝索性罷了朝在宮裡陪著皇后。皇后一日不好,他就一日不上朝。朝堂上的事情由太子暫時攝政,不少外戚黨都趁機作亂。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快點把蕭老太婆的喪事辦好,讓皇后早日「好」起來。

    謝葭抓著謝嵩的手,執拗地道:「爹爹說給我聽,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謝嵩愕然,最終笑了出來,把人都遣了出去,然後抱著謝葭,慢慢地對她說了一些:「……皇后娘娘傷心過度,便病了。皇上在宮裡陪著皇后娘娘,太子攝政。但太子還年輕,我等作為大臣,輔佐不在話下。為父和禮部幫著蕭家治喪,蕭家的喪事辦好了,皇后的病才能好。」

    「那皇上才能上朝?」

    謝嵩驚訝她的敏銳,道:「對。」

    謝葭沉默了,半晌,方道:「爹爹,所以您不讓兒同蕭六郎太過接近嗎?」

    謝嵩一怔,隨即道:「嬌嬌,你都在想什麼?說給爹爹聽。」

    謝葭道:「兒雖年幼,可也讀過《顏淵》。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蕭皇后是皇家婦,可蕭氏到底是外戚。蕭太夫人去世,卻照親王禮,還發了半個國喪……」

    她略一躊躇,道:「君不早朝,不行君道。臣發國喪,不行臣道……太子也是君,爹爹是太子少傅,行臣道。大約不會喜歡蕭六郎他們家的做派。」

    謝嵩驚訝地道:「嬌嬌什麼時候讀過《顏淵》?」

    她才七歲,竟然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謝葭道:「平日下了學堂,兒會央著墨痕姐姐找書給兒看。」

    謝嵩道:「這話出去之後不可亂說。」

    君臣之道,就是他自己也不敢妄議!

    謝葭道:「兒年幼無知,需要爹爹的提點。前些日子蕭六郎拿了他祖母所賜的搖光匣來送兒,雖然兒已經歸還。但當時在座許多人都瞧在眼裡。」

    除了這一樁,她和蕭六郎走得不算近。

    謝嵩錯愕。他倒是聽說了那蕭六郎拿了東西來送他女兒,但沒想到竟然是珍貴的搖光匣。要知道,搖光匣是皇后所賜,原本有北斗七星一套,但是安國公府就只有一個搖光匣。

    以蕭府的跋扈,自家的兒子拿了這寶物去送人,只怕不會說自家不是,只怪他謝家的女兒誘騙了他家的兒子!

    他略一沉吟,道:「這次便罷了。日後仔細著些便是了。」

    幸好這些事比較瑣碎,最多就是女眷之中鬧騰一下。而文遠侯府正好沒有正經的當家女主人。只要他囑咐劉氏幾句,讓她出去應酬的時候仔細一些,也就沒事了。

    謝嵩對謝葭刮目相看,但是心裡清楚女兒畢竟年幼,還需要磨練。便讓人去找出了他珍藏的那一整套《史記》給她帶回去。

    「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人為鑒,可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為父不指望你日後流芳千古,至少,要通古今,明事理,不要行差踏錯。」

    儼然她是個兒子。

    謝葭看著那一大堆書,茫然地抬起頭看著謝嵩。哪有這樣教女兒的,帶去讀書就算了,還說出這種話來。她若是嫁了人,便是人婦,操持內院,讀《史記》又有什麼用?

    謝嵩笑了起來,摸摸她的腦袋。女兒還小,不能現在就上表禮部讓她成為世女。只有等到她及笄時,有了一定的名氣,舉薦女子襲爵才能事半功倍。

    來不及說話,突然入畫闖了進來:「侯爺!」

    謝嵩見其面色蒼白,不禁道:「怎麼了?」

    入畫急道:「華姬在蒹葭樓血崩!」

    「!!!!!」

    謝嵩連忙趕往蒹葭樓,謝葭一定要跟,他只得把她帶在身邊。

    到了蒹葭樓,大夫還沒到,謝嵩自然不便進血房,和謝葭一起站在外面。謝葭看他面上也有急色。他問一直守著的輕羅:「到底怎麼回事!」

    輕羅也嚇得不輕,臉色蒼白,只勉強鎮定地道:「二姨娘來看望元娘,正逢元娘去向侯爺請安……二姨娘便在樓裡等候。後來吃了一杯茶,突然就,血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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